六月拈花
从三月，四月，五月再到六月。整个夏天索然无味。
那个她逃走后，小说家随玉也消失了，只留下我的生母。
对于我的生母，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毕竟，她的出现太突然。都说血浓于水，母子连心。可我却一丝一毫也感受不到她，站在我跟前的仿佛只是一个陌生女人，我没有办法喊她“妈妈”，我叫不出口。这二十五年来，我的心中只有一位妈妈，那就是我的养母，即使她长埋土里，她永远是我的妈妈。她教我咿呀学语，她牵我蹒跚学步，她教我怎样做有礼貌的孩子………而今我终于长大了，她却离开了。
生母带着我回了家，确切的说是她的家，还不是我的家，或许未来这里能成为我的家。姑且称之为新家。
新家位于某市某高档住宅区。依山傍水，碧树成荫，花草荣茂，虫鸟嘶鸣。住在这里，似住在花园里。
我没有去生母的公司。我不喜欢那种尔虞我诈的地方，更不喜欢热闹。
董事长某公子这些个称谓也不适合我。我是大山里出来的孩子。较之城市，我更向往山村。
新家的附近有一条河，名为沙田河，又叫金银河。白天我的生母要去公司办事，我就去沙田河小憩。沙田河风景独好，两岸青山，绿杨垂柳。很多人来这里垂钓。特别是逢周末，来这里垂钓的人就更多了。
我时常望着沙田河的河水发呆。想那些若有若无的事，念那些似真非假的人。
林静，她还好吗？她前夫有没有再找她的麻烦？小非洲呢？会不会已经忘了我。毕竟我离开她已经大半年了。还有那个她，我们约好318相见的那个她。她没有再来。
她只是留下了，留下了一句“人间四月天”。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我喃喃自语。我忽然有些想念她了，她那灿若桃花的脸，曾令我一度着迷。
晚饭时侯。生母问我喜欢吃什么，她说做给我吃。我想了好久，也想不出来自己喜欢吃什么，最爱吃什么。我只好跟生母说：“随便吃什么都行，我不挑食。”
这偌大的房子，除了我和生母再无别人。生母应是怕我不适应，提前把保姆辞退了。母子相逢，竟没有太多话要说。只是自顾自吃碗里的饭菜。
生母许是愧疚的，可她从不表露出来。我亦如此，没心没肺的。我想我只有这一点随了她。我的眼睛，鼻子，眉毛，没一处像她。又或者我可能像年轻时候的她。年轻时候的她长什么样我没见过。我的小时候她也一无所知。
总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们回不到过去，我的过去没有她，她的过去也没有我。说到底，我还是要感谢她，感谢她把我生下来。
“我的生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问生母。
“你想知道吗？”她问我。
“想。”我毫不犹豫答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又不想知道呢。我不是哪吒，我自然做不出“削骨还父，割肉还母”这样的伟大事迹来。我还是很想知道，那个赋予我精血的男人究竟是谁。
“他呀。说来话长了。”生母顿了顿，接着又说道：“不消说了吧，二十几年过去，我都不记得他的模样了。”生母有些不大想说，怕勾起那些不好的记忆。
毕竟那个年代未婚产子，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而且还是在学校。无论做得再隐秘，总归是漏了风声。生母当年忍受了多少风言风语，不得而知。对于那个男人，她到现在都守口如瓶。
生母当年，应如小非洲一般年纪。不到二十，涉世未深，才会受了某个男人的诓骗与蛊惑，把姑娘家最最宝贵的东西奉献出去吧。
我这样揣测。随即联想到小非洲，小非洲如今也是涉世未深，她会不会哪天也遇到一个渣男，把她偷了去，把她骗了去……细思极恐。
我的心忽然涌出一种不好又可怕的预感。在我心里，小非洲就像是妹妹一样，哪怕只是作为哥哥，我也要保护她啊。
那晚之后。我跟生母再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她按部就班地工作，我则依旧我行我素。
还是去那条沙田河，我每日驻足的地方，我想跟它们告个别。我在这里逗留已三月余，是时候该离开了。
倘若我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孩子，我定会留恋生母温柔的怀抱，留恋她做的可口饭菜，留恋她给予的避风港。可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我有我的理想，有我喜欢做的事跟想要去做的事。
我告诉生母，我还是想去外面转一转，闯一闯，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些山川美景，异域风情，或许能抚平我这颗寂寞忧愁的心。
我跟生母说我还会回来。只是需要时间，两三年乃至三五年都有可能。但我不会抛弃她，她终归是赋予了我生命。
“你想好去哪里了吗？”生母问我。
“还没有呢，走哪是哪，任意而为。”我简单答道。
“要不，要不………”生母嗫嚅着，随即嘟囔道：“你去成都吧。你的父亲就在那里。
“你的父亲，名字叫——江南。”生母慢吞吞道。
“江南？”我有些诧异，这个名字竟然如此美好。
“是的。江南。”生母的回答很坚决。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我不禁想起汉乐府里的那首《采莲曲》——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而我的生母，就叫何田田。
江南与何田田，又或者是何田田与江南。这两个名字，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有可能由孙俭变成江俭乃至何俭。但我不太喜欢这样的改变。我还是愿意做我的孙俭，孙俭这两个字，已如烙印般深深镌刻于我的生命里。
临行之际，生母递给我一封夹杂着书签的信。信我来不及看，只是瞅了一眼书签，书签上的那几行小楷字干净整洁，写的是：拈朵六月的花，沉在优优的河岸。向南向南，青山隐隐水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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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28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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