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从有记忆与印象伊始,父亲一辈子与土地作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这样与小山村守候了一辈子。
(一)
大集体时代,父亲是生产队长兼会计,虽然只是小小的“芝麻官”,但他却真把自己当“干部”。
今天干什么,做什么,父亲每天总要把工作与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然后以身作则带领村民开始了一天忙碌而紧张的劳作。
暮色,所有的村民们收工回家,父亲总是最后一个到达家门。因为,他还要东家走、西家访,听听意见,协调工作,解决邻里矛盾等等。
有时深夜回家,免不了受到母亲的责怪与埋怨。面对责怪与埋怨,父亲总是不争不辩,依然还是我行我素,不曾因此而改变着。
多少次梦里醒来,看见父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写写、算算,墙上那道清晰的投影,是如此的高大又亲切,熟悉又温暖。
后来,土地承包到户,亲仿佛轻松了一点点。但因家里子女都在上学,母亲又长期多病,一家人的重担,全压在父亲一个人的肩上。
父亲一边要时时送母亲进城看病,一边早起晚归在地里劳作。虽然条件真的有些清苦,可他依然省吃俭用与精打细算,抑或借钱坚持让我们上学。
哥哥进城读了师范,我进城读了高中,弟弟乡上读初中。三个读书人,那时姐姐也还没有成家,又加上一个长期生病的母亲,在当时邻里们看来,父亲承受的压力真的太多太多……
空闲的时候,父亲拿出箱中的竹笛,在我们身边独自吹奏自娱自乐。笛声悠悠动听,那是儿时印象中最美的声音。记得多少次背着父亲,拿出那支竹笛学着父亲的样子轻吹,但总吹不出父亲那般的美妙与动听。
父亲常说:“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从小到达,真的没有轻易看见父亲在我们面前叹一声气,道一声苦。
日子一天天过着,父亲一日日的劳碌着。在“山重水复疑无路”煎熬与行走中,正如父亲说的那样,日子渐渐的好起来,终于渐渐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时候。
(二)
父亲曾说,如果不是时代与家境特殊,他可能此生与土地无缘,而是一个捧“铁饭碗”的人。
谁也不曾想到,父亲可是在当时我们县城唯一的一所高中上过学的人,不仅有文化与主见,而且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钢笔字。放在如今,至少也算是一个211或985的“知识分子”。
院里无论谁家红白之事、生日寿宴、造屋修房等等,他们都会第一个邀请父亲出面张罗。在乡邻们的眼里,唯有请父亲出面才能压得住场子,众人才能听从他的安排与号令,而且也能把万事安排得妥妥当当。
每当这个时候,父亲绝对是最忙碌的一个人。他会根据事情需要把乡邻们召集起来,然后进行明确分工。谁负责搬桌弄椅,谁负责购菜买酒,谁负责搭棚泡茶,谁负责炒菜做饭等等,可谓是安排得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随着时光流逝,年纪渐大,父亲也渐渐开始主动“退居二线”,但他还是喜欢看看电视,听听新闻,俨然“人在家中坐,可知天下事”。乡邻们聚一起闲聊时,父亲总会高谈阔论,说南道北,仿佛自己就是家事、国事、天下事的传达者,然后分享与乡邻们。
村委有什么重大决定、民意征集等,村干部也会主动先给我父亲透透风,听听父亲的意见或看法。在他们眼里,毕竟父亲也曾是基层干部、老前辈,而且在村民中有较高的威望,他的态度与观点,或多或少会影响到其它人。
性格直率而刚烈的父亲,偶尔遇到看不怪的人与事时,不顾年岁高低敢与对方进行红白脸争高低。甚至,有时为了所谓的“不平”而倔强到底,尽然与村干部针锋相对。
正因如此,村里很多时候,父亲都会成为一个“主角”存在;他的态度与观点,仿佛也成为村民们的风向标。
(三)
母亲去世那年,父亲才50岁。在这随后的日子里,也有人无数次给父亲介绍过老伴,我们也无数次劝说父亲再找个伴,但终被父亲谢绝。就这样,父亲独自一人生活,一晃已近三十年了。
考虑父亲年岁渐高,再加我们皆在城里,多少次我们劝父亲离开小山村,走出那片大山来到城里住。毕竟辛苦与劳碌一生,也应该享享福了。
“不得去,我一个人在家有朋友、有事做、又自由。去你们哪里干嘛?天天呆家里看电视吗,没病也给关出病来。”
“只要我感觉还能照顾自己,我就不会去任何一个家里,这个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唉!无论我们怎么劝说,怎么讲道理,父亲那犟的性格让我们真的拿他没辙。多少次面对此问题,我们都只能败北而归,举手投降。他依然坚持不愿意离开小山村,一个人守着那片朝夕相伴的土地。
更让我们不可思议的事,父亲闲得没事,还主动承包了村上一口废弃的鱼塘,自己掏钱请来挖掘机对鱼塘进行清理修缮,又花钱买了鱼苗投入喂养。
我知道,父亲养的不是鱼,而仅仅是一种闲暇时光的打发。因为,他投养的鱼从来不作为买卖,而是没事的时候,自己带上鱼杆去垂钓,当着一种闲暇爱好。偶尔,爱好钓鱼的人或朋友,只要提前打一声招呼,可以随时去鱼塘里钓。大鱼可以拿走,小鱼就再次投回。
每年春节,父亲都会让我们带上鱼网、穿上行装,在他的指挥下进行下水捕捞。鱼捕捞上来后,他会让我们给院里的邻居们家家送上一条,以示邻里之间的情感。印象中,每年乡邻们家里年夜饭桌上,必有父亲送的鱼。
这习惯,父亲一直持续着,不曾轻易改变。 这件事,父亲一直很欣慰,也特别的自豪。
(四)
如今,父亲已经八十多高龄了,他依然坚持不离开那间小屋,连同那片熟悉的土地。
无奈中,我们只好商量安装上远程监控,时时关注父亲在家生活的动态与起居。同时,也不忘记让离家最近的弟弟,没事时就回家看看父亲。
无数次,于监控视频里,我总会看见父亲起得很早很早,吃完饭后就带着农具走进那片土地。
无数次,从监控视频里,听见厨房响起锅碗瓢盆声,心里又多了些放心与欣慰,猜测着父亲今天做了啥好吃的。
无数次,于监控视频里,看见父亲一个人,独自倒上一杯小酒慢品,偶尔还哼着小曲,让人感觉如此的悠闲自得。
无数次,电话问候父亲要注意身体,不要在烈日或者雨中外出劳作。每次父亲都会就是“我又不是小孩,还要你教啊!”然后就匆匆挂断我电话。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生与土地相守,一生与家园相伴。
他的豁达与洒脱,似家园田野吹过的风,如此的云淡与风轻;他的坚韧与善良,似脚下那片土地,深沉而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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