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指尖弹出盛夏 于 2024-3-13 19:42 编辑
“我们国家的建立既不是在一个时代也不是由一个人完成的，因为很明显，每一个国王都贡献了许多优良且有用的制度。” ——西塞罗
“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构木为巢以避群害，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曰有巢氏。民食果蓏蚌蛤，腥臊恶臭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说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以上是韩非子《五蠹》中关于上古之世的一段记载，持这种圣人创世观点的人太多了，古今中外都有，不独我们古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往前追溯都不免进入云雾缭绕的神话时代，就像长江之歌里唱的：你从雪山走来，春潮是你的风采；你向东海奔去，惊涛是你的气概。在初期都是由几个美貌与智慧并重，英雄与侠义之化身的圣人开天辟地，创业垂统，让子民丰衣足食，一朝你有我有全都有了，史书记载中这样的例子很多，最典型的是司马迁《史记》中开篇关于五帝的传说。
太史公为什么从五帝本纪开始说起？话说中华历史之初，商朝只在晚清才发现其甲骨文字，夏朝没有文字，是否存在、座落何处尚且无法定论，至于更早的炎黄诸帝，邈远无所稽考，一鳞半爪，更多神话传说的成分，连韩兆琦注释时也说这些孔孟都不谈，何以太史公要这里开始？其实细读才发现其中有些道理，在西方古希腊有柏拉图写了《理想国》，其实中国也有这种《理想国》文本，司马迁《史记》中从五帝本纪、夏本纪开始，写了黄帝、颛顼、帝喾、尧和舜等几个上古君王，这里面的文字就描绘了一个井然有序、完美无缺的理想国。
让我们看看这些大人物长什么样子吧，罗列如下： 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 颛顼：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养材以任地，载时以象天，依鬼神以制义…… 帝喾：生而神灵，自言其名……聪以知远，明以察微。顺天之义，知民之急。仁而威，惠而信，修身而天下服。 唐尧：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不舒。黄收纯衣，彤车乘白马。能明驯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便章百姓。百姓昭明，合和万国。
不得了！除了虞舜，以上四人的形象可谓法相庄严，红光满面，绝对是神一样的存在，没错，他们就是中国奥林匹斯山上的主神，五帝本纪属于诸神时代，自大禹之后到周公，算是英雄时代，这个以后再慢慢道来。
不过前者我说了，有圣人情结的中外都有，比如古罗马的西塞罗，他对共和国感情太深，写的《论共和国》第二卷把王政时期列王传写的跟司马迁三皇五帝一样，单单是罗慕洛斯选址建筑罗马城一段简直就是旧约中的上帝创世纪。罗姆洛斯除了建罗马城，还大致确立最初的行政机构，此外对拉丁人原始宗教都予以很好的保护传承，第二任国王努马·庞皮利乌斯建立宗教各个部门，第三任图卢斯·霍斯提利乌斯制订了宣战法则，安库斯·马迪乌斯扩建罗马城，卢修斯·塔奎尼乌斯完善了骑兵制度，塞尔维乌斯·图利乌斯划分了罗马阶层……总之，几个君主都在位几十年，兢兢业业，或致力农牧业发展，或完善城市建设，或宗教改革，或扩建军队，在罗马的政治、经济、宗教和军事等方面均有不俗建树，反正越做越对，罗马稳步走在康庄大道上，用西塞罗的话说，“这个共和国就不是迟缓地爬行，而是正飞向了理想的境地。”
虽然古罗马列王与中华三皇五帝的形象在史家们笔下都显得英明神武，仰之弥高，但是拿三皇五帝与古罗马列王做比照并不太贴切，一个原因是他们权力的来源不同。七王都是民选的，尽管塞尔维斯·图利乌斯手续不太合格，没有经过公民大会推举，但是也得到元老院认可。三皇五帝的权力合法性就有点问题，挟天子而令诸侯，这通常指的是曹操，其实最早挟天子而令诸侯的就是黄帝。黄帝成年时，只是一个部落头目，但部落酋长是神农，部落之间矛盾发生纷争，神农氏无力平息，黄帝遂“习用干戈，以征不享”。等到他征服了炎帝和蚩尤之后，诸侯无不畏服，这样他就做了老大的位子。“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见《五帝本纪》）瞧瞧，他的权力就是这么得来的，按说他可没有“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而是水到渠成地夺过了神农氏的权杖，不过司马迁替他打马虎眼，并不认为这个算僭越，因为儒家推崇道德治国，黄帝打天下，靠的是“修德振兵”，这样从黄帝开始权力的合法性算是名正言顺了。
都说中国禅让制始自三皇五帝，这其实是司马迁的浪漫想象，我们通常以为所谓禅让就是年迈的部落首领召集大家讨论，推选出一个年轻有为、德才兼备的人，最后将老大的位子传给他，其实压根不是。我们看一下三皇五帝的家谱就知道了，黄帝生了两个儿子玄嚣和昌意，后面五帝都出自这两个家族，这边唐尧是帝喾的儿子，帝喾是玄嚣的儿子，那边颛顼是昌意的儿子，而大禹是颛顼的孙子，至于虞舜，辈分算低的了，上溯祖辈，原来他是颛顼的灰孙子（七代），也就是说，他们都是黄帝的后代，根正苗红，关起门来一家亲。虽然司马迁遮掩说“自从穷蝉以至帝舜，皆微为庶人”，其实他们都是“选帝侯”，用中国特色的词汇叫“红N代”，打江山坐江山，这个老大的位子，让来让去，总之肥水不流外人田，用现在的话讲叫“党内民主”，上古的禅让制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反观古罗马的罗慕洛斯，一开始就把国政划分为国王、元老院和公民大会三部分，国王负责主持祭祀和组织战争，公民大会都是部落所有的成年男性，国王及政府官员的产生必须经由公民大会选举通过，此外公民大会拥有对国王政策的否决权，敢于“妄议”国王大政方针。元老院是由一百位部落长老组成，是一种咨询机构。古罗马王政时期能统治长达二百五十多年，不能不说得益于罗慕洛斯当初的制度设计，虽然自小亚特洛伊迁徙而来的拉丁人与当地萨宾人有过矛盾，但还是化敌为友，萨宾王努马·庞皮利乌斯通过公民大会选举成了罗马第二任国王，这足见罗马制度的民主开放，前六位国王在位时都是尽职尽责，相比中国的三皇五帝，黄帝击败炎帝、蚩尤，尧流放共工、獾兜、三苗、鲧，舜流放浑沌、穷奇等凶族，其实上演的都是反腐宫斗大戏。
尽管西塞罗对古罗马君主制情有独钟，对王政时期前几位国王赞不绝口，但最终王政还是葬送在第七位国王塔奎利乌斯·叙佩巴斯这个暴君手上，君主和僭主之间仅一步之遥，罗马共和国需要更完善的制度，所以他幻想一种混合政体，除了贵族的威望和君主的权力，公民应得有更多参与政治的权利，毕竟大人物玩权力禅让的这种虚假把戏是糊弄不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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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13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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