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天堂
因了雨,几天未到河边。其实也不是完全未来,有一次走到河堤,看到出口挂了铁丝网,黑脸保安正劝退人们。有人说,前面不远处有一小口,开着呢。想想还是算了,既已樊篱,何必钻空。
去商场被雨,水从下水篦子往上咕咕,仿佛下面藏着海,平日高大的建筑物成了浮游生物。想起庄子的大瓠。
河里的水涨了几寸又长了几寸,几乎每天都在进步。原先露出的土疙瘩淹了不少。钓鱼的杆似乎不用架了,平铺着伸进去。
然后就是,蝉声涌动。猜它们正处繁殖起,蝉鸣缀起来,竟无断处。连鸟语也湮没了。一条路上走过,那蝉声浩浩荡荡,几无际涯。
绿又浓了些。绿浓的厉害的时候,你看不到一只叶子,一根草茎,都在绿里,和蝉的叫声一样,你找不到一只蝉。稍微的风就掀起一阵猛烈的蝉聒,几秒,又褪的远些,尔后是再一波儿。它们是这个季节的王。
何止一个蝉,虫们也在蜿蜒。泥土间,草叶树叶上,它们都是攀岩高手,那么多爪子,现在都派上用场,真真是物尽其用。
花都开了。花总有本事显摆自己。只那么一朵,也能在绿间亮起来。我还没有看到白色的花。我指的是那种纯粹的白,自然而然的白。我看到的花,赤橙黄绿,都着了娇艳。有一种花,远远地,我以为是白色,疾步迎过去,才看到是紫,很淡定的紫。介于白色和紫色之间。也许会褪成白色,也许会深成紫色。心里稍稍遗憾。五色令人目盲,我还未窥得。
听了一会儿蝉,慢慢习惯了。心里默默诵经,感觉肚腹也像一只鼓鼓的蝉,被经声撞击。蝉的叫声里,是否也供着经幢呢?我们各各不同,又殊途同归。
前面走一人,右腿划圈,走得坚难且坚定。看后背,应该和我差不多年纪。我不想超过他,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他的残疾昭显,我的残疾隐匿。我们都有缺失。细想,哪个人又不是呢?小区有爱狗女人,收养六只流浪狗。其中一只,后面两条腿都没有了。女人给狗狗后腰装了儿童车上的小轮子。狗驾着车,哗啦啦跑。
河心的几棵树还在。树杈依旧挺立,河水漫了树身一半,却不倒,也不歪。我是在春天认识它们的,在河心兀自立着。我当时以为它们是不小心跑河里了,像捞月亮的小猴子。那时花草树木刚刚冒芽,它们不动。现在,几乎所有的植物都顶着绿荫,它们还是老样子。似乎季节把它们忘了,又似乎轮回不到它们。想起《道德经》里的一句,死而不亡者寿。它们的存在,应是一种精神。
我纠结几次,想潜水底看看它们的根须,是否活泼着,像血在血管流动一样,那又如何?只我们肉眼所见,已经足够了。
除了树杈,我看到莲花的叶,掌心中小叶,窥了一会儿,没有看到水中的茎,不知道怎么游来的,也许再过一个月,水面有荷花摇曳。我在距莲花池不远的马连道呆过几年,每年都去看荷。大大小小,姿势各异,一直到它们残了,褐色的莲蓬和枝蔓漂移水面,那是荷的另一种状态
坐着不动,几只蚂蚁爬到腿上,开始它们的行程。
我们都在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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