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玉婆 于 2021-8-29 14:27 编辑
老村故事 (上）
题记：这里的故事，不是讲故事的故事，而是指过去发生的事。二十几年的时光和人事都已经故去，但记忆在老人们的心里口里，永远都是新鲜的，二十年就像二十天一样。
老村很老，老得只能用老字给村子命名。
那年老村里最受关注的事就是，失踪了将近二年的汪老大找到了！
据说人是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垃圾站里被发现的，当时人已经昏迷，于是报警，警察把瘦骨嶙峋前腔贴后腔半死的人送去了医院。然后开始按照报告失踪人口者联系认领。大玲子接到通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医院大夫说病人精神状态不太好，始终处于失语状态，身体倒是没啥病，就是饿的营养不良，已经扎了几天吊瓶，再回家吃几顿饱饭就过来了。大玲子见到病床上的男人就开始大哭，果断认定就是自己家的男人。和她同去的村治保主任陈刚对大玲子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再确认一下，遭到大玲子的痛斥，“我家男人才走两年我就认不得了不成？”马上张罗出院回家。于是，就联系大老汪单位给出车送回了老村。
汪老大到家已经傍晚时分，村里家家都在生火做饭，并没人注意到，消息第二天才传开，是老村治保主任陈刚家的小梅第一波段传出来的。小梅家和大玲子家只隔了一个院子，作为村里治保主任家属，也算是村里的高干家属，有身份的人，平素从不和街坊张家长李家短的乱嚼舌头，讲话很会拿捏分寸，尤其特别擅长使用言外之意。也就是说如果你听完她说的话领会到了什么那是你想多了，可与她无关，人家可啥都没说。比如汪老大回来这件事，小梅只是说，这汪老大离家太久了，都变模样了，变得我家老陈都认不出了。听到的人看着小梅古怪的表情，好奇地问，咋变样了？变啥样了？小梅便不再多说，提醒大家道：“你们不得过去看看汪老大啊，走丢一年多才找回来，这也是老汪家喜事一桩呢。”
汪老大那年三十九岁。头些年汪老爹工亡的时候汪老大才十几岁，事故现场比较惨烈，汪老大受了点刺激，大病一场，病好了以后人就有点发苶，不过倒无大碍，按照厂里的抚恤待遇，满了十八岁自然而然顶岗接班。作为村里少有的国家工人，很顺利地娶妻生子。一儿一女凑成一好，每月拿回家的工资足够一家四口活得比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滋润。大玲子手脚麻利，农活也勤快，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家里有上班吃公粮的，有地可以种口粮田的，都是很标准的好户，汪老大和老婆就是这样的组合，按说在村里也算是很牛逼的了，可这汪老大人脑子反射弧有点长，做事总是慢半拍，大玲子相当看不上他这副死样子，时不时骂一顿出气。
本来就老实巴交的汪老大被强势的大玲子辖制惯了，在单位工友面前也一贯的唯唯诺诺。好在汪老大为人憨厚，干活也舍得使力气，在单位人缘还不错。有一段时间，有不少物资堆在仓房里没啥用比如铜线钢丝什么的。工友们习惯性地顺手往家里顺点东西。汪老大家里的晒衣绳断了，大玲子骂了他两天了，他一看铜线粗细正好，就掐了二十多米。
要么怎么说汪老大脑子不好呢，别人都是缠在腰上，衣服裤子一套，啥也看不出来，门卫例行公事要做检查的，翻翻兜子没有什么也就过去了。汪老大把一捆铜线都放在工具兜里，挂在自行车车把上就出来了。偏偏那天路段的后勤主任在门口的警卫室安排事，汪老大无巧不巧被逮了个正着。
接连三天，汪老大的脖子上挂着那一捆铜线和一个盗窃公物的大牌子站在大门口示众。
被罚了一个月的工资和半年的奖金。然后汪老大就大病了一场，和当年他爹工亡后那场病的症状一样，只是更麻烦，病好了以后，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好了，整夜失眠，眼神发直。
没法上班了只能长年病休，只挣基本工资度日。大玲子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家里呵斥声谩骂声不绝于耳。十多岁的儿子和五六岁的女儿也学会了冲爸爸翻白眼。汪老大心里也不是总糊涂，明白的时候也很痛苦，就时不时出去走。开始的时候早上走晚饭前准回，后来时不时就一走好几天，终于有一天走出去就没再回来。过了十多天，邻居们发现总也看不到满街晃悠的汪老大，就都过来打听。于是大玲子找到治保主任陈刚，报告了乡派出所和汪老大单位。
失踪满两年就可以宣告死亡了。村里人都几乎认定汪老大是不在人世的的时候，也就是在汪老大失踪一年十个月的时候，终于找回来了。
老村人对那件往事记忆犹新，包括时间都八九不离十，因为当时正是万人空巷全民追剧看《渴望》的那一年。
街坊们都跟着高兴，陆陆续续地前往汪老大家里探望，也是向大玲子道喜，一家人终于团聚了的确是喜事。可是热心的老街坊们出来之后，脸上都带着小梅一样的古怪，后来的街坊路上见到先去探望回来的就先打听打听状况，先去看望的吞吞吐吐的说不清楚，只说你自己去看看吧。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三天，村里九成人都知道了这样一件事，大玲子领回来的，不是汪老大。
陈刚听到谁背后嘀嘀咕咕的一般都装没听到，实在有人问到跟前就呵斥对方，别胡说！我跟着去的不假，那我再怎么也不能比大玲子更熟悉汪老大吧？人家老婆认定了是自家爷们儿，你们有啥资格说不是哩！歇歇，歇歇，别在这乱嚼了！
街上是没人嘀咕了，关了门在家里，都在传讲这件事，婆媳、妯娌们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古怪地笑，这大玲子，这大玲子啊。
大玲子家里，刚刚喝完稀粥的汪老大气息弱弱地躺在炕头，半睁着眼睛，瘦的皮包骨头。两个过来探望的邻居坐在炕边，看着汪老大说：“这家瘦地，在外边也是没少吃苦头。”
“可不是咋地！人都脱相了，民警说在路边躺好几天了才被人报警，遭老罪了。” “这一年多都去哪儿啦？” “谁知道呢。到现在也没说话，问啥也没反应。这人啊可真是傻啦！我这命啊！”大玲子抹起了眼泪。 “千万别上火啊，这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你自己带俩孩子多不容易，这回什么都好了。”
邻居走出大门，看着大玲子已经转身回屋，便互相瞪着眼睛好半天，然后才说了一句，我滴个祖宗呐，这是把什么人给整家里来了啊？！ “汪老大大脑袋圆脸，这个货怎么看怎么尖嘴猴腮，不对劲儿，肯定不是汪老大。” “你没听大玲子紧着说是人瘦的脱了相么，就是说看着不像是瘦的缘故。” “别扯了！再怎么瘦，掉的也是肥膘，还能骨头也跟着瘦？汪老大那牙巴骨有点兜齿地包天，这个是尖尖嘴巴，差远了！” “谁也不傻。等着瞧吧，他也不能老这么瘦，再有月八的，等人恢复了再看吧。真是什么新鲜事儿都有啊！”
类似的声音在老村的东南西北各个角落里都有出现。大地里干着农活的男男女女忙着手里的活嘴也没闲着，话题牵扯最多的就是汪老大的回归，下流话俏皮嗑全上来了。 “大玲子这独守空房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这真汪老大到底走哪儿去了呢？就这么把一白胖的媳妇交代给别人了。” “这大玲子想男人想疯了吗？随便捡一个回来就充数？” “充什么数！跟棺材瓤子似的，强活过来，除了还能喘气，还能干啥？” “话说这爷们儿是哪儿的啊？” “别瞎说啦！人家大玲子说是汪老大那就是汪老大！汪老大他娘活着也赶不上大玲子权威啊！” “听说没？汪老大的两个姐姐过来看弟弟，进门没多会儿就哭着走了，大老远来的饭都没吃。” “娘的搁我我也得哭……”
大玲子家里，汪老大还躺在炕上，已经能够自己吃东西，但仍旧是不说话，也没人和他说话。只要家里没外人，大玲子并不怎么理会他，但吃喝拉撒的倒是伺候的很周到，目前的问题是必须保证男人健健康康的活过来。只是家里那两个孩子需要费心思安抚。
老丫头汪苗才上学前班，还不懂事，汪老大抬回家来，她一直躲得远远的，她不是很明白家里发生的事情，对出走的爸爸也不是很在意，对回来的这个爸爸也完全不挨边儿。她只听妈妈特别强调过，上街玩耍的时候，无论是谁问道她爸爸的事都不要搭腔，可以闭口不言，也可以转身回家，妈妈给买好吃的。于是那段时间汪苗还是很开心的，因为以往妈妈不肯给她买的零食玩具，她只要问妈妈要，妈妈都满足了她。
老大汪成，十七岁的大男孩，脸上明晃晃的青春痘正肆无忌惮地层出不穷。这孩子眼神有点阴鸷，丝毫不掩饰成长叛逆。初中没毕业就不肯再上学了，跟着舅舅学修车，在邻市的一个县城里，离家挺远，大多数时候住在店里。大玲子在电话里告诉弟弟汪老大回来的事，并且让弟弟带着汪成一起回家来。那时候汪老大已经回来十来天，虽然眼神直勾勾还是一副傻呆呆的样子，坐在炕上不能说话，但起码吃饭如厕能够自理了。舅舅告诉汪成你爸爸回来了，汪成是一副惊骇的表情，没说啥，就赶紧跟着舅舅回了家。
两人进了家门，同时呆愣住了，汪成掉头就往外走。舅舅帮着大玲子把汪成拽回来，看到孩子的脸上满是泪水。 舅舅也很气愤地质问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大玲子趁机把一儿一女都叫到一起，开了个紧急家庭会议，舅舅列席。
大玲子清清楚楚地说：“不管这个人是谁，从今以后只要他活着，就是汪老大，就在咱们家呆着了，别人问起来，你俩必须承认这人就是你们的爸爸。我要养活你们吃饭，供你小妹上学，家里还要翻盖新房，还有给你娶媳妇，都指望你爸爸单位每月的那百来元工资。有这个人呢，单位的钱就能按月领，没有这个人，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你们不喜欢他就不用理他，就当是条狗拴在家里。尤其是爸爸单位的人来了，你们一定要一口咬定这人就是你爸爸！”
舅舅毕竟年纪大懂得生活艰辛，很快就理解了姐姐的意图。但还是担心地在姐姐耳边小声问了一句，“那姐夫回来怎么办？” 大玲子青白着脸，红着眼睛说：“放心，不能回来了。”看到弟弟狐疑的目光，又加了一句，“这么久了，如果人还在早就回来了。失踪两年期满，就可以认定人已死，铁路上再也能不领到工资了，只凭那点遗孀费，够干嘛？”
汪成听到了舅舅和妈妈的对话，本来是要准备闹腾一番然后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傻货撵走的激劲儿也冷了下来，脸色阴沉的超出了他的实际年龄。尽管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也就不再说话，更不正眼看那个爸爸，就出了屋子。舅舅还要去拽他，被大玲子拦住，摇摇头。
很多年后，汪成学会了一句话叫人穷志短，当时的场景和感受瞬间涌现。当时只觉得自己生气恼恨妈妈的决定，却不知道还有一种他不知道名字的感受，叫屈辱。
姐弟俩又胡乱聊了一些，对老丫头汪苗进行了一番叮嘱。舅舅离开的时候，汪成坐在院子里的地窖旁边发呆。大玲子喊他他也没吱声，起身跟着舅舅回去了。
单位来人的时候，汪老大扶着墙自己走到外边上厕所刚进屋。看着院子里涌进来的几个男男女女，汪老大傻呵呵地扶着门框流着涎水笑。正在洗衣服的大玲子赶紧一边把汪老大扯进屋，按倒在炕头的被子里，一边把把前来探望的领导让进屋。
带头的领导有工会主席，车间主任和几个汪老大的工友。几个人见状有点蒙圈，互相看了看，车间主任说话了。“汪大嫂，听说老汪大哥回来了，我们过来看看。”工会主席也说：“张段长一直很惦记老汪，今天有公务在身，特意派我代表单位过来慰问下。请问，这位是？”工会主席看着炕头努力挣起身子听大家说话的人问大玲子。
大玲子哭了。“这不就是俺家汪老大么！这人是从鬼门关回来的啊，也不知道在外边受了多少苦，瘦的皮包骨都脱了相了。难怪你们都认不出来了。” 几个人当场失语。还是车间主任先回过神，冲着那人说，“老汪啊！你好好养病，领导都很挂念你，不用着急上班啊！”
实在没话说，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便作鸟兽散了。
几天后又到了汪老大开工资的日子，大玲子早早就到财务科等候。可是却得到了汪老大工资暂时停发的消息。
大玲子的火腾地就窜上来了，她问出纳员为什么，出纳说：“不清楚，通知我停发我哪里敢发，我就是一个小出纳。” “谁通知你的？” “科长。您找她去问一问吧。” 大玲子进了财务科长办公室。 “凭什么给我家汪老大停发工资？” “哟，汪大嫂，为什么停发我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这可是段里领导开班子会研究决定的，我又说了不算。”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清楚了？我家老汪不能上班可是有病假条的，凭什么不给我们开？” “领导去你家看也看了，至于为什么这不明摆着么，呵呵，大嫂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没空跟你拌嘴，你就明白儿告诉我，今天我这钱能不能领走。” “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领，不，走。”
大玲子二话不说，虎着脸上前就把桌子上的暖瓶给摔到了门口，紧接着又把科长喝水的大茶缸和待客的几个茶杯统统摔倒了地上。 科长吓坏了，“你要干嘛你？！领导定的事儿你跟我俩摔什么？” “给不给？”大玲子把桌上的一摞账本端了起来，作势要往地下掼。这时候听到暖瓶摔爆声音赶过来的人纷纷进来劝阻。大玲子披头散发疯子一样高声叫喊，“哪个@@蛋定的不给我家汪老大开资的？出来直接和我说！我一头撞死你个瘪犊子！出来啊！”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大玲子尖锐的嗓门在楼里回响。好一阵子，工会主席狼狈不堪地跑过来，陪着笑脸对大玲子说：“汪大嫂汪大嫂，赶紧到我办公室去坐，这里办事的人多，不方便说话，来来来，有事咱们好好说么，好好说啊。” 大玲子看到工会主席，更是眼红，薅住他的衣领子就问：“我家汪老大怎么得罪你了？昂？你前几天刚去我家回来，这边就不给我开工资了，你他妈的嚼什么蛆了？昂？”
工会主席刚刚在段长室挨完骂，又在这里挨大玲子骂，窝了一肚子火不敢发作，继续赔小心道：“汪大嫂汪大嫂，谁说不给你开工资了？暂时停发，暂停，又不是一直停，你急什么啊？我们最近人事那边需要核查一些情况，你家老汪大哥这么长时间没上班了，有些手续需要重新理顺一下，你先回去等，这边理顺完了，自然会通知你过来。” 大玲子一听，放下手，狐疑地问：“差什么手续？你说明白点，差啥我该补补，该办办，想不给我工资，不好使！我和汪老大带着俩孩子趴火车道去！”
大家连哄带劝，告诉大玲子下周再过来一趟，这才算是把大玲子劝走了。
一周以后，工资照旧，段长把工会主席臭骂了一顿。“是不是汪老大怎么叫的准？人家一起睡觉的老娘们儿都一口咬定是本人，你再说不是有蛋的用？再说了，那么一头母老虎……拿钱买个消停吧我糙。”
汪老大经过将近半年的调理，终于恢复健康，在街坊邻居的瞩目中终于站到了阳光之下。原来大家背后没少议论，等着看这个汪老大恢复了以后什么样。此时的汪老大虽然胖了起来，但还是两腮消瘦嘴巴尖尖的模样比起从前白白胖胖大脸蛋地包天的汪老大，差的简直没法把两人联系在一起，个子也比正牌汪老大要矮上七八公分。这回看到本人时不时在街上露面，不少人也听说了大玲子大闹财务科的事件本末，也都明白了大玲子的选择和目的，如此动机明确直截了当，倒没有人再说三说四了。
可是没人知道这个汪老大的来路，就连大玲子也不清楚，因为，他是个哑巴。
既然村里人也都心照不宣地认可了这个事实，大玲子索性坦坦然然和从前一样与街坊相处。汪老大虽然是个哑巴但听力还在，智力有点差，用村里人说的就是缺心眼儿。好在大玲子对他说什么基本都能领会。据推测这人原来可能是个流浪的乞丐，从来没有过过这么舒适的家庭生活，所以看起来特别开心，整天咧着嘴嘿嘿地笑，他有点害怕大玲子，他知道这个人是给他吃饱穿暖过舒服日子的主人，在她面前好好的听话才有好东西吃，才不会挨打。慢慢的他学会了看大玲子眼色，看大玲子的手势，院子里的菜地他居然也会侍弄，掏厕所，挑水等脏活累活也都能干。只是有个挺显著的坏毛病，在街上看到女人走过来的时候会不错眼珠地紧盯着，一不小心就流出涎水。
由于经常出现在街上，街坊们见到了从开始的戏谑到习惯地招呼他汪老大，时间长了他也知道那是在喊他，就冲着打招呼的人傻呵呵地笑。村里人有办红白喜事的，总会见到他的身影出现，大玲子自顾去随礼，并不理会他。放任他自己在街上闲逛，但不管前街后街，东头西头，只要谁家办事情有宴席的味道，他都能循着味道找过去，村里人宽容地笑笑，纷纷猜测他想必是当年做乞丐时候练就的本事。
大玲子家的日子过得平实有序，儿子几乎不回来，想儿子了她就去弟弟家看看。大玲子阴着脸的时候居多，哑巴男人就会怯怯地溜边儿带着，或者溜出去闲逛。大玲子心情好有笑模样的时候，他也跟着围前围后的试图讨好。他发现大玲子对小丫头汪苗特别好，他也学会讨小丫头的好，在坐席的时候包一些好吃的带回来给孩子吃。小丫头和哑巴相处久了也有了几分感情，喊爸爸喊得很干脆。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哑巴男人虽然缺心眼，但本能还在。家里只有两间房，一通大炕，汪老大养好了身体以后就被赶到炕梢去睡了。夜间大玲子搂着女儿睡在炕头，女儿睡熟了，大玲子翻个身直了直腰，迎着黯淡的月色，瞥见炕梢那边两只眼睛瞪的湛亮，盯着大玲子看。大玲子还没到四十岁，正是传说中的虎狼之年，已经守了两年多空房，说没念想那是假的。大玲子不是没察觉炕梢那边每晚传过来的声响，想了想，暗暗叹口气，便将身子挪了过去。
大玲子家要盖新房了！
村里人难掩发自内心的羡慕和嫉妒，一些嘎哒话又在村里的四下角落出现，无非是冒牌汪老大事件被再次重提。这次就连小梅都跟风攻击起大玲子的为人来。
回到家，小梅开始闹腾陈刚，“你就是个窝囊废！声明在村里混事儿，有什么实惠？还不如一个冒牌的傻货！真不要脸，想男人想疯了把个傻子都往屋里领！贱货！住新房就开心了？和那么个哑巴在一起能混出什么乐子！” 陈刚听不下去了，拦阻小梅道：“你怎么学的跟长舌妇一样的，好歹你也是读过几天书的，别整的自己破马张飞的。我们的日子过的好好的，看别人干什么！人家好歹也叫国营工人，待遇在那呢，我们比不了的！” 小梅最介意的就是别人把她素质看低了，只好收敛了自己的嘴巴，气馁地嘟囔着：“正经汪老大在家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冒牌货，竟也能把日子过起来，真服了她了。”
扒掉旧房盖新房，从原来的二间小房扩建成三间大瓦房。儿子已经二十岁了，定得媳妇儿了，没有房子媒人都不会登门。早在汪老大没出走之前大玲子就开始运气了。几年下来，钱攒的差不多了，头年料就备的差不多了，开春后就开始施工。大玲子掉了二十斤体重，哑巴男人也跟着忙的黑瘦。按照施工队的建议，房子盖好以后，再盖个简易厢房，放各种杂物的，总比放地窖里方便。或者把地窖重新修整，用水泥抹成规规矩矩的地下室，用水泥台阶代替铁架，上下也方便。可大玲子执意不搞，理由是预算已经超额太多，没有钱去做这些后续工程了。只在院子中间铺上一条红砖甬路，两侧用钢筋搭成葡萄架。上秋的时候，全家就已经入住亮堂堂的新房里了。
至始至终，汪成没有回来为自家的房子出过半分力气。外人问起，大玲子就说修车的活又多又好，舅舅忙不过来，不舍得耽误孩子挣钱。只在上梁挂红办酒席那天，甥舅二人回来一趟，吃过饭就走了。至于汪老大的两个姐姐，和他们早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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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29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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