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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因祸得福》小说(9-13)(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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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祸得福》小说(9-13)(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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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9-23 16:2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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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莫零 于 2019-9-23 16:21 编辑


9.


         刚进了腊月,巧芬带胡月梅上县医院去检查,胡月梅怀孕已经快三个月了。
         福根正在劈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砍柴的斧子都差点砸了脚。他手足无措地跑到胡月梅身边,像捧娃娃一样地扶住了她。怀了孕的胡月梅显得更加温顺了,她现在已经可以和  福根对一些简单的话。例如饿了就说:吃饭,吃饭。下雨了就说:地湿,地湿。
        巧芬说:从今天起,你不能让她干重活了,吃饭也尽量口味轻点,多给她煮鸡蛋吃,明天上街去买点骨头我炖汤给她吃。
        福根点头:好,好。
        到了年关下,胡月梅已经有了点肚子了,村里人谁见了都要恭喜福根一番。福根走起路来,腰也挺了,气也壮了。人人都说福根啊,越来越有那个大财主杨顺开的样子了。
        这一年,腊月二十八福材一家就回来了,二弟媳妇金枝给胡月梅拿了好几身自己的衣裳,见了胡月梅惊呼:哎呀,嫂子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呢。
        福根抿嘴笑:确实,她70年的,比你还小好几岁呢。
        年三十晚上家家户户放炮仗的时候,胡月梅就犯病了。她傍晚的时候睡了一觉,是给炮仗声吵醒的,醒来就不对劲了,躲在床上死活不肯出来。
        吃团圆饭的时候,福根去床上拽胡月梅,胡月梅挣了半天没挣开,刚刚走到房门口,福材放的钻天猴正好蹿到大门口炸开了,吓了大家一大跳。胡月梅猛然就推开了福根的手,尖叫着:砰砰砰——炸啦,炸啦——快跑啊——快跑啊——
        她绕着桌子使劲儿跑,桌子上的汤汤水水,碗筷调羹摔了一地。吓得福林家小子三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福材家娇娇索性躲到灶间不敢出来了。
        福根慌忙吩咐两个弟弟:快,抓住她,抓住她——
        又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轻点儿......
        一家人折腾来折腾去的,胡月梅夺门而出,往大路上直跑。福根紧跟着追,胡月梅跑着跑着就跌到河里去了,这一跌,孩子给摔没了......
        这个年,福根没过安生,他终于见识到了胡月梅的疯劲儿,这以后的年可怎么过啊?
        幸好永生的大女儿杨春燕回来过年,给胡月梅做了点急救处理,交代福根要伺候好小月子,这样身子就落不下大毛病来。春燕听了福根叔的描述,疑心炮仗声可能就是胡月梅的病因,就说:叔,她以后怀孕啊,最好别让她听到炮仗声。
        怀胎十月呢,挨不着年头也得挨着年尾啊,过年谁家不放炮啊?可愁死福根了。春燕说:回头你到我们县医院来,我帮你找医生开点安定片,年节的时候每天下午给她吃半片,她能睡到半夜才醒,你再给她做点吃的。福根连连点头说好。
        第二年过年,胡月梅怀孕七八个月了,福根才想起来要开安定片的事情,连夜上永生家里给杨春燕打电话,春燕说今年过年她值班,回不来。这可咋整?他愁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挨家挨户拎着鸡蛋去打招呼。
        他说:我先把生孩子的鸡蛋送给你们,你们今年过年能不能别放炮仗了?
        嗬,福根啊,你这话说的,我们想放鞭吗?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过年不放炮仗,来年日子过不红火。
        是啊,福根,你也不能这么宝贝你家那个疯婆娘吧?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弄俩棉球塞她耳朵里......
        塞耳朵里也能听见响,那钻天猴,那么老大响,去年你家鸡不是还给吓死两只啊?
        福根家好不容易有了后,咱们也得帮帮人家。要我说,我们今年放炮仗,统一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头去放,离福根家远些,声音也小得多。
       文忠,你到会说现成话呢,你家就住老槐树边上,我家住福根隔壁,我还得揣这炮仗上那放去啊?等我放完了回去,菜都凉透了......
       最后还是福根连夜蹬着自行车上县医院找了杨春燕开回了药。
       隔年三月份,胡月梅给福根生了个大胖小子。
      月子里胡月梅又犯了一回病,从医院回来没几天,她下头还没干净,福根只好请巧芬来给她换洗,那天晚上她看到换洗的木盆里头红彤彤一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盆水,盯着盯着忽然指着说:血,死了,死了,啊——砰砰砰——炸啦,炸啦——快跑啊——快跑啊——
      她光着下身就跑了出去。
      巧芬又要抱孩子又要收拾衣服,来不及追出去,只好扯着嗓子喊在灶间烧水的福根:福根,月梅跑啦——
      胡月梅在村子里一圈一圈转着跑,身上就只穿了件红色棉毛衫。家家户户的门前很快就陆陆续续站满了人,福根一面追一面对大家挥手:看什么看?都回去,都回去......
      直到巧芬抱着啼哭的孩子也跑出来,胡月梅才停下了脚步。巧芬把孩子递到她怀里,胡月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对着怀里的婴儿温柔地笑,撩开棉毛衫下硕大饱满的乳房,急忙塞到孩子嘴里——福根赶紧手忙脚乱地往她下身披衣服。
      这之后,村里的孩子只要想捉弄胡月梅,只需要在他家屋外头扯开嗓子大喊一声:杨峰哭啦——
      胡月梅就会不顾一切地冲出来四处去找儿子。吃饭的时候端着碗冲出来,睡觉的时候光着脚冲出来,上茅房的时候裤子不提冲出来,烧锅的时候拎着锅铲冲出来……
      福根总有那么几次是不能及时拦住她的,于是这么多年来,家里被推坏过七扇门板,烧通过三口锅底,还烧着过一回灶屋屋顶。要是让胡月梅看见有谁对杨峰动了手,哪怕就是孩子间的玩闹也不行。她会直接冲到人家面前把人家手掰开,把儿子搂进怀里。
      所以杨峰小时候特别淘气,无法无天的淘气。全村没有他不敢揭的瓦,没有他不敢上的房。因为他有个疯子妈呀,无论他犯了什么错,谁也不能打骂他,就连福根也不行。
      上学之后稍好些,胡月梅一个人没法走那么远的路上学校护崽子去。可同学们知道杨峰有个疯妈,就使劲嘲笑他。一开始他年纪小,打不过人家,没办法。后来他长高了,谁笑话他,就揍谁。小学念了八年都没毕业,最后给学校开除了。
      被学校开除的那天,杨峰捡到了一条狗,就是现在这条大黄狗牛黄金。牛黄金这个名字是杨峰取的,他是在大槐树下的一泡牛屎上它的,不知道是哪只野狗下的崽,一共三只,有两只已经死了。小狗饿得拱了自己一头一脸的牛屎,杨峰说屎就是黄金,你就叫牛黄金。
      牛黄金可是条好狗,忠心耿耿,尽忠职守。既能看家护院,还能通风报信。它是个畜生竟然也知道这个家里最需要保护的人是胡月梅,只要是胡月梅一个人在家,牛黄金就会寸步不离。不过这个家里,它最喜欢的还是老主人杨福根,每次家里炖骨头汤,福根都会给它扔块带肉的骨头啃。
       平时福根从地里回来,它隔多远就会活蹦乱跳地迎上去,一路摇着尾巴跟他进家门。福根觉得牛黄金通人性,除了不会说话,心里想的啥,它都知道。比如杨峰就老是害它,作弄它玩,往它身上扔个烟头什么的,它最多上一两次当,第三次,就说什么也不会过去了。它还会报复杨峰,往他鞋子里尿尿,杨峰气得拿鞋子砸它,它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有一回杨峰气狠了,把扁担上的铁钩子砸它脑袋,它脸肿了一个多礼拜,从此,杨峰就没有一双好鞋子穿了。不过它也从此看到杨峰就躲,杨峰在家,它从来就不进家门,只在场院上溜达。
       这个家里的三个人,谁和谁也说不上话。福根和胡月梅说话,胡月梅听不懂。福根和杨峰说话,杨峰懒得搭理他。福根只有和牛黄金说话,牛黄金能给他点回应,摇摇尾巴,或者拿黑白分明的狗眼睛盯着老主人。又外人看见福根搂着牛黄金说话,就摇头:唉,福根也给胡月梅传染了疯病,怎么跟狗还说上话了。


10.


        转眼间,丁鹏宇已经上两个月班了,他和赵蕾蕾的感情也渐入佳境。第一个月工资刚拿到,他就迫不及待地去县城最好的酒店和赵蕾蕾开了一回房。丁鹏宇和丁卫国一样,看起来蔫蔫儿的,花花心思多得是。他还特意带了笔记本电脑,拷了很多岛国最新的爱情动作片来和赵蕾蕾调情。
       赵蕾蕾是学舞蹈的,肢体柔软,多高难度的动作都能学得有模有样。丁鹏宇心想,怪道有钱人都爱找舞蹈演员,这滋味儿,果然是不一样。他们那天在床上缠绵了一下午,最后赵蕾蕾把自己手脚盘得像只八爪鱿鱼似地吊在他身上睡了一夜。房子什么的,早就抛到脑后了,快活一天是一天,反正男的又不吃亏。
       第二天丁鹏宇上白班,俩人分别了没一会儿,赵蕾蕾就紧急给他打电话,问他能不能去园西农场接一下她妈妈。前一天晚上赵蕾蕾的妈学校七八个同事一起去园西农场游农家乐,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回来的,谁知半路上车坏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法修,偏偏学校又打电话来说要开教务组会议,司机说那你们自己找车先回,我这里等着4S店来人修。
       赵蕾蕾妈不会用嘀嘀打车,打电话让女儿叫车,赵蕾蕾挂完电话,灵机一动,就想到了丁鹏宇。这时要是丁鹏宇能好好表现一下,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说不定她妈妈对丁鹏宇的印象能有所改观。
       丁鹏宇说我正上着班呢,怎么去啊?再说了我自己也没有车。
       赵蕾蕾说你就开救护车去啊,别的车也坐不下那么多人。
       丁鹏宇说哪有开救护车私用的道理?万一有急救电话呢?
       赵蕾蕾说有这功夫你都快开到了,这小县城,哪来天天那么多急救电话的?我警告你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妈一直不相信你真的去医院开救护车了,正好证明给她看,你还想不想跟我谈了?说完就挂了电话,丁鹏宇给她呛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办?丁鹏宇想到丁为国天天在他耳朵边上唠叨的救护车驾驶员行车准则,要是老头知道他开救护车去接未来的丈母娘,那还不骂死他了?可要是不去,说不定赵蕾蕾真能跟他分手。在昨晚之前,他还没那么不舍得赵蕾蕾,可昨晚之后......
        他想到躺在床上一丝不挂的赵蕾蕾,什么叫春宵一刻值千金?赵蕾蕾摸他的小手是那么绵软,他摸赵蕾蕾的小腰又那么纤细,尤其是他骑在赵蕾蕾身上的时候,赵蕾蕾那个浪叫声啊——哦哟,想想他骨头都要酥了,下面也不自觉地支起来帐篷。
        嗨,就这么一回,不会出什么大事。他看了看手机,九点过一刻,往常这个点也没什么急救电话。他查了下百度地图,抄八里庄那个县道过去的话,二十来分钟也就到了。赶回来最多十点半。
       主意一定,他找了个借口就把车给开了出来,他按照之前丁卫国指的近路把车开的飞快,为了抢道,他一出市区就放上了急救车灯,路上的车看到是救护车,老远就把路给让开了,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
        很快车就开到八里庄附近,这里和县道相交,有一个十字路口。他记得丁卫国告诉过他,这个十字路口不要直走,要从县道插过去,往前再开一小截会有个岔路,到时候再一拐,就是园西农场那条笔直的大马路了。
        天助我也,十字路口一辆车也没有,他速度没减地就开上了县道,今天真是顺利,他甚至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歌,眼睛也开始往车窗外乱瞄。忽然他看到马路中间有一个黄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撞上来了。他一边仔细确认是什么,一边减速,还好是一条大黄狗。看到他车速这么快,也吓得马上往马路对面跑过去了,可是他开过去的一瞬间,听到了大黄狗的惨叫——嗷嗷嗷——
        没撞到啊,丁鹏宇心里直犯嘀咕。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赵蕾蕾,他一只手扶方向盘,一只手接电话。
        鹏宇,你到了吗?我妈打电话催啦——
        丁鹏宇愉快地回她:快了快了,最多五分钟——
         下了个小坡,一个老头猛然跑在了马路中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他手机还来不及离手,单手把着方向盘,根本来不及减速,只能死踩刹车——吱——呀——来不及了——砰——
        老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前挡风玻璃上,整个身体在空中飞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完了,丁鹏宇大脑一片空白,他的挡风玻璃给撞出了一个大洞,碎玻璃颗粒扑了他一脸,他的额头也狠狠栽在了方向盘上面,救护车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又往前滑行了好几十米才渐渐停了下来。
        丁鹏宇瘫在自己的座位上,耳朵边不停地回响着刚才的巨响声——砰——砰——
        他整张脸吓得煞白,腿脚控制不住地发抖,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有勇气透过反光镜去看那个被他撞的老头,老头就躺在马路旁边的白线上,一动也不动。
        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找了半天才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一堆碎玻璃碴子里找到了手机。
        赵蕾蕾熟悉的声音穿透进他的耳膜:鹏宇——
        我......我撞人了......
       福根过马路的时候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就算马路上没有车,他也要左顾右盼一会儿才肯挪步子。人家笑话他惜命,他也从不辩解。他是惜命啊,背死人那些年,他见过多少横死的人啊。有的正青春年少,有的刚添了大胖儿子。还有一个漂亮小姑娘,骑电动车过马路的时候长头发给渣土车搅住了,被拖行了几十米,整块头皮都给拖下来了。福根背尸的时候,特意拿块布把那一团黏糊糊的头发单独包起来递到女孩妈妈的手里,妈妈看到头发,都哭晕过去了。
       他觉得人怎么死,都比出车祸死要体面,至少全须全尾的。他绝料想不到他这辈子最后也是出车祸死的,还是被一辆救护车给撞死的。张二狗以前说他们背死人这一行,也算是积阴德行善的人,阎王爷会给个善终的。当时福根还深信不疑,现在想想,二狗是在骗他。
       你看今天过马路,他明明前后看了好几遍,马路上一辆车也没有。可他却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熟悉的狗叫声。这是他家牛黄金的叫声,叫得很凄厉,像是受到了什么苦难,杨峰拿扁担钩子打它的时候,它也是这么叫的。
       牛黄金叫得这么惨,别不是被车给碾了吧?福根循着牛黄金的叫声,沿着大马路就找了过去,都快走到十字路口了,还没发现牛黄金的影子。太阳光也越来越强,照得福根有点晃眼睛,他定在马路旁边,手搭凉棚仔细往马路中间瞧,忽然看到路中间有黄不拉几的一大滩什么东西,他心里一紧,不会是牛黄金吧?他再看了一眼,好像还有血迹,糟糕,牛黄金让车给碾了?哎呀,这可怎么好?福根顾不得看前后马路,赶紧张开双手往马路中间跑过去......
        嘀嘀嘀——吱——呀——砰——


11.


       福根被撞飞起来了。他觉得自己一下子身轻如燕,像是片轻飘飘的羽毛一样地飞了起来。可还没飞起多高,他又像被什么重东西狠狠往下压了一把,都来不及反应,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掉到地上的那瞬间,他感到自己的后脑勺那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擦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轰然巨响,然后他才感觉到疼,是那种火辣辣的疼。疼痛感像是从脑子里面钻出来一样,紧接着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全变了,变得像是烧火的时候透过火光在看东西,毛糊糊,雾蒙蒙的,都扭曲变形了。现在他又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了,不停有冷风在往脑壳子里直灌进来......
        丁鹏宇从后视镜里看到地上那个老头的身下,鲜血像是洇进水里的红墨水一样,迅速地洇了开来,一眨眼的功夫,那老头已经被淹进了一片血红色的湖泊里了......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就连树叶好像都静止在了枝头。丁鹏宇终于推开了车门,一步一挪地来到了老头身旁。老头一动不动躺在血泊里,大腿都甩到脑袋边上去了,后脑勺那里还不停地有新的鲜血汩汩地淌出来,他都能感觉到热气腾腾。丁鹏宇心里面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问:他死了吗?他死了吗?
       他站在那儿好几秒钟,忽然那老头的眼皮子动了一下——他还没死——
       丁鹏宇看看不远处停着的救护车,假如现在车上有医生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冲下来给他确认心跳,生命体征,做急救处理,然后再用绑带把他绑在担架上抬到车上去......
      不远处路口,有两个行人冒出头来,向这边张望,他意识到他现在最好是不要让别人看见,于是他扭头就往车边跑去,躲在了靠树木的车门一侧。
       他看到那两个人一摇一摆地往地上那个老头那里去了,他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他预备等下就听到有人尖叫着喊:撞人啦——快来人啊——
       可是他等了足足一分钟,都没有听见任何人的声音。他悄悄探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那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已经离开了,好像交头接耳在说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他们会报警吗?丁鹏宇内心有点绝望,如果他们报警了,那他怎么办?他是等在这里被抓还是开车逃跑呢?他瘫倒在车门边的马路牙子上,闭上了眼睛,手机这时候又响了起来,  他看到赵蕾蕾的名字在屏幕上执着地跳动着,可他一点儿也不想接通这个电话。
       他按了一下侧边的按钮,铃声消失了,但赵蕾蕾的名字还在无声地跳动着。他死死盯着这个名字,忽然觉得无比陌生。什么都完了,什么都没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两句话。
       丁鹏宇握着手机拨了个120,想了想又删除了这三个数字,他又拨了110,拨出去的瞬间他还是摁下了挂断,他心里乱急了,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太阳光渐渐强了起来,照得他满头大汗,他不由得伸手撸了一把脑门,发现手掌上全是血,他连忙对着手机屏幕照了照,这才发现额头上让碎玻璃碴给崩破了好多小血口子。
       他又把T恤衫掀起来蒙到脑袋上,想把血迹给擦干净些,擦着擦着,他把头埋在衣服里呜咽呜咽地哭了起来。马路上还是静悄悄的,既没有车经过,也没有人路过,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不远处躺着的那个老头,他还活着吗?或者已经死了?丁鹏宇再一次打开手机,抖着手拨出了一个号码……
       丁卫国和杨春燕正在看电影,自从丁卫国退休了之后,隔三岔五杨春燕倒大夜班,都会找个由头给他打电话。他一开始是拒绝的,离开了医院,他觉得他和杨春燕的关系也该告一段落了。可杨春燕很会撒娇,三句好话一说,丁卫国又忍不住。而且和杨春燕做爱,跟李娟一点儿也不同。李娟长得就是苦大仇深的模样,做起爱来也这样,无论丁卫国在她身上怎么耕种,她都是一付忍辱负重的样子。这边丁卫国才下来,那边她马上就拽上衣服冲到卫生间里去清洗,回来还督促丁卫国洗,不洗都不让一个被窝睡。
        和杨春燕就不同了,杨春燕刚上床的时候表现得像个娇羞少妇,浪起来了,嘴里细细碎碎地哼哼唧唧,那声音听在丁卫国耳朵里,就是别样的刺激,让他觉着自己是在和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做爱,而不是一头李娟这样的老母牛。
       上次他连喝了好几天玛卡泡水之后,主动约了杨春燕一次,也不知是不是玛卡的作用,他那次觉得自己像是个横刀立马,横扫千军的大将军。事后杨春燕嗔怪他说自己的小肚子都酸痛了好几天,嘿嘿嘿。
        电影在放打仗的镜头,银幕上一颗炸弹炸飞了一个人,杨春燕嘤咛一声地紧紧箍住了丁卫国的胳膊。儿子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他忘记调静音,铃声响得整个电影院都能听见。杨春燕手上用力晃了他一下,他连忙捂着听筒,猫着腰跑出去接电话。
         爸……丁鹏宇的声音气若游丝,像给人掐住了脖子。
         鹏宇,怎么了?
        ……我,撞人了……呜呜呜呜……我撞人了……呜呜呜……丁鹏宇听到丁卫国的声音,情绪就一下子失控了。
         啊?鹏宇,鹏宇,你别哭,好好说,慢慢说,怎么撞的?车上都有谁?撞成什么样了?丁卫国举着手机一路跑出放映厅,找了一个安全通道的门钻了进去。
        杨春燕见丁卫国接个电话半天也不回来,打仗的镜头她看着又害怕,于是也中途溜出了放映厅。在外面转了一圈也没见着丁卫国,她就只好打电话。正在通话中,谁啊?打个电话能打那么长时间?
       杨春燕想了想,要不去下洗手间,回来说不丁卫国就打完电话回去了呢?去洗手间要经过一个安全通道门,她听到了丁卫国熟悉的声音:嗯嗯,你别报警……也别再上车,你到旁边树林里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嗯嗯……
       谁呀?她推门进去,丁卫国正背着身子在通电话:小宇,你先别那么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嗯,撞都撞了,你慌也没有用......嗯,撞死了也没办法,就怕撞不死,重残,那就麻烦了......
       丁鹏宇听到父亲沉着的声音,心里一下子安定了不少。他战战兢兢地问:那我现在怎么办?把车开走吗?
不,不,不能开走哇,开走就是肇事逃逸,活着死了都说不清的。有人看见吗?
       没有......哦,有......
       到底有没有,你好好想想......
       我撞的时候没人看见,但撞完了有两个人去看了,有走了......然后到现在就再没来车,也没来人......
       你是在八里庄那条县道上撞的人是吧?那里一般没什么车,公交车都不从那条道。丁卫国想了想,对儿子说:你现在在现场吗?去看看那个人是死了还是活着。
       啊......爸,呜呜呜,我不敢啊......
       唉,怂包!行了行了,你给我发个定位,我马上赶过来,你找地方先躲着,我来了你再出来,不要走远,万一警察说你逃逸......
       丁卫国挂了电话,一回头就看到了杨春燕,她紧张地问:小宇撞人了?
       嗯。丁卫国紧皱起眉头:听他说撞得不轻,血流了一地。
       那,他报警没......杨春燕又问。丁卫国忽然恶狠狠地瞪了杨春燕一眼:报什么警?
       杨春燕明白了,丁卫国是老司机了,他知道这时候怎样才能把肇事的责任降到最低。可是,职业的本能让杨春燕觉得应该第一时间打120,她掏出了手机,还没来得及拨号,就被丁卫国给按住了:不许打!
        不打可能就没命了!杨春燕焦急地说:这么热的天,好人都躺地上都够呛......
        丁卫国冷冰冰地说:你打了也没用,小宇开的救护车,现在就在车祸现场呢。
        杨春燕说对啊,那我给医院打电话,我们现在一起过去......
        丁卫国深深地看了杨春燕一眼,不说话,也不挪步子。杨春燕给他盯得心里直发毛,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去还是不去。
        那......现在咋办啊?
        丁卫国叹了口气,再抬起头来看杨春燕,已经是满眼通红了。他捏紧了拳头,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关里往外蹦字儿:死——了,我们——赔得起——,活了——我们全家——就完了——
        杨春燕呆若木鸡。

12.


         杨峰在县城吃完了中饭才回来,他今天的心情格外美丽,一是早上他作弄胡月梅洗头的视频,已经点击过十万了。他们拍这种短视频,是靠点击率赚钱的,过十万平台能给个两百多的奖金。他没想到这个视频居然会这么火,看来他这个疯子老妈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说不定一不留神还能被他给打造成网红呢。
        说到网红,那就说到了他的第二件高兴的事儿,他在芋头视频上认识了一个也是拍农村视频的小网红妹子,粉丝比他的多多了,人家居然很欣赏他,约了国庆节开县城和他见面呢。从视频里看,妹子长得有脸蛋有胸的,要是......
        他心里美滋滋的,一路上骑着摩托车哼着“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忽然暴风雨......”杨峰把摩托车骑出了玛莎拉蒂的感觉。
         路过八里庄时,看到马路上有好大一摊暗红色的血迹,这是出了车祸吗?谁这么倒霉?杨峰放慢了车速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绕了过去,没骑多远就听到有狗在他身后狂吠: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他拿脚撑住摩托车回头看,他家牛黄金正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把两只前爪搭在他裤腿上使劲抓使劲抓,杨峰气坏了,这可是他新买的裤子,快滚!他伸腿踢了狗一脚。
        牛黄金被踢疼了,松开了爪子,喉咙深处发出了呜咽呜咽的低吼声。杨峰又重新发动了摩托车,牛黄金又死命地向他扑过来,它的叫声悲泣,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在哭泣。杨峰猛地加速,差点把牛黄金给甩了出去,奇怪了,牛黄金平时看到他都躲多远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狗终于没有再追上来,杨峰透过反光镜看到牛黄金艰难地拖着它那条瘸腿,跑到那摊血迹边上,不停地转圈,一边转圈一边对着他去的方向发出嗷呜——嗷呜——的悲鸣声——
       死狗——杨峰对着马路狠狠地啐了一大口浓痰,摩托车加速轰鸣而去......
       十字路口过来,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满头大汗地走在大太阳底下,他一路走,一路四下张望,专门往马路牙子底下瞧。很快他就看见了马路中间躺着的杨福根,天空里的杨福根也在看着他。
       这男的有点眼熟。天空里的杨福根心想。这人盯着地上的杨福根仔细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掏口袋,一包香烟被他掏掉出来,天空里的杨福根看得真切,这汉子在捡香烟的同时,迅速地拿手指头往地上的杨福根鼻子底下探了一下,空中的杨福根也觉得自己的鼻根一凉。
        这人要干嘛?天空里的福根左右划动了一下手臂,居然能跟上去。中年汉子的手机响了,嘹亮的军号声,他赶紧摁下接听键:小宇,你在哪儿呢?我看到你车了。
        爸,我在桥洞底下。丁鹏宇的声音还带着哭腔,不过已经不那么抖了。
        好,我马上来,你呆着别动。丁卫国挂了电话,已经走到了救护车边上。救护车的前挡风玻璃已经全碎了,防弹玻璃裂成了蜘蛛网,方向盘那里被撞出了一个大洞,碎玻璃颗粒铺满了整个驾驶台。
        福根也盯着那个洞看,这是他撞出来的?司机上哪里去了?也撞死了?他再一次看清楚了丁卫国的脸,越看越熟悉,越看越熟悉。这人我一定认得。福根心想,很快又吹来了一阵小风,他又被带远了。
        丁卫国猫着腰刚刚下到桥边上,丁鹏宇就迎上来了。丁卫国看到儿子一脸血口子,白T恤上也都是斑驳的血迹。
        你没伤到哪儿吧?他仔细围着儿子检查了一遍,丁鹏宇摇摇头:就被碎玻璃嘣的,其他地方都没伤。丁鹏宇委屈地望着丁卫国,嘴一撇险些又哭出来。丁卫国一拽儿子胳膊:走,桥下说去。
        俩人在桥底下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丁卫国习惯性地掏口袋里的香烟,自己叼了一支,又给儿子扔了一支。丁鹏宇不会抽烟,接了烟楞了一下,丁卫国点了烟甩给他打火机:抽吧抽吧,提提神。
        丁鹏宇点了烟,狠狠吸了一大口,一股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了弥漫开来,他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丁卫国轻轻拍了他后背两下,也狠狠地吸烟,一支烟吸完,才开口说话:我不能打车来,只能坐公交车到新庄,再走过来。
        丁鹏宇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给他说这个。丁卫国给他分析:不打车来,是为了不让司机发现车祸现场。这条路上没有公交车,除非打车,开车,一般过路车也很少,所以到现在也没人报警,不报警,主动权就在他们手里。人是死是活,完全由他们说了算。他刚才看到那个老头的惨样子,心里还想,撞成这样不是脑死亡也是植物人了,要是不死,那他们一家人可都搭进去了。
        可是......刚撞的时候,我看到那个老头的眼皮子......还动了一下呢......
        嗯,我刚才路过,他还没断气呢,不过快了。丁卫国轻描淡写地说:后脑勺都被撞开了,平常也最多挨个小半天,今天这么热,柏油马路踩着都烫脚,再最多撑半个钟头......
       丁鹏宇像是不认识似地看着父亲,到底是他当过兵经验丰富,还是他铁石心肠?怎么撞死个人,说得就像是撞死条猫啊狗啊那么轻松呢?丁卫国发现丁鹏宇在盯着他看,叹了口气说:儿子,你别觉得我心狠,遇到这种事情,心不狠不行......
        丁卫国又点了一支烟,丁鹏宇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了。抽完烟,丁卫国顺手操起了脚边上一块碎砖头对他招招手:你坐过来点儿——
        丁鹏宇还没反应过来,额头刚刚撞到的地方又挨了丁卫国一砖,碎砖块很锋利,丁鹏宇的脑袋马上就冒血了。
        丁卫国说:你伸手抹一把脸。
        丁鹏宇把自己抹成了个大花脸。丁卫国满意了,拽了儿子一把:走,自首去。
        福根又顺着风飘回来了,刚好看到丁卫国拽着个人在往马路上走,他看清后面这个年轻后生的脸,猛然想起来他是谁了。春燕以前处过的对象,开救护车的,怎么他儿子也在开救护车?刚刚撞他的就是他儿子?那他们现在去干什么?怎么也不把他往救护车上抬的?他们这是要上哪里去呢?现在正好没有风,福根心急火燎地想追上他们,可他却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向天空中吸去……
        地上的福根猛地睁了一下眼睛,嘴里含糊地说了几个字:杨……峰,月……梅……
        他死了——
        杨峰的摩托车刚刚骑到村口那棵大槐树下面,就看到有好多人往他家的方向涌过去,他心里有点忐忑,难道他妈犯病还没好吗?平常最多折腾个把小时,捆起来关房里不就结束了吗?他又回想起牛黄金刚才扒他裤腿的暴躁行为......该不是死了吧......
       要是以前有人说你妈死了,他肯定是一滴眼泪也不会掉的。他从小就巴不得他这个疯妈能够随便出个什么意外就死掉了。人人都嘲笑他是疯子生的儿子,他都烦透了。可现在,他又不想他这个疯妈死了,以后还要靠她拍视频赚钱呢。想到这里,他赶紧踩了一脚摩托车的油门,放快了速度,一下子超过了好几个路人。其中有一个是他家隔壁邻居王金林,他一看到杨峰就哇啦哇啦地喊:杨峰啊,不得了啦,你家出大事了啊,你爸出车祸啦——
       杨峰慢下来:我爸?出车祸?在哪儿啊?
       八里庄那个路口啊,你回来没瞧见地上老大一滩子血嘛?
       杨峰心里咯噔一声,刚刚那一大滩子血是老头给车撞了?妈呀——他只觉得满脑门子上的血往头顶上涌,这不完蛋了吗?这不完蛋了吗?
        他紧赶慢赶地回去,他们家场子上已经围了好多人,还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回来了,回来了......
        杨峰发现自己的两条腿不听使唤地使劲抖着,每走一步腿肚子都不自觉地想打弯。警察的嘴一张一合的,声音像是从好远的地方传过来,他努力地集中精力,才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好像说老头子给一辆救护车撞了,死了小半天了,一直没人报警,现在遗体已经拉到殡仪馆去了......


13.



       你是几点钟撞上这个死者,杨福根的?
       大概......早上九点多钟吧......
       当时你下车查看他的伤势了吗?
        ......我......我......
        丁卫国在桌子底下拽了拽儿子的衣服。丁鹏宇吞吞吐吐地说:我……没有……当时,被碎玻璃砸到脑袋,晕过去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呢?
         丁鹏宇看了一眼父亲:我,我也不知道,我醒了非常害怕,就给我爸打电话......
         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呢?你自己就开救护车,不知道人命关天啊?警察拍着桌子,桌子底下,丁鹏宇的两条腿筛糠似地抖。
         我......我......
         警察同志,我儿子刚参加工作,当时是吓蒙了,他打电话给我以后,我就赶紧赶了过去......
         警察把笔一扔:你怎么也没报警嘛!
         我......我们......没经验......
         警察眼睛一瞪:这种事情还要有什么经验?肇事司机先扣押,通知县医院,等联系到死者家属,再来处理。
         县医院召开了紧急会议,讨论丁鹏宇开救护车撞人的事件。孙院长大发雷霆:谁允许他公车私用了?他不知道自己开的什么车吗?
         车队负责人老刘战战兢兢:院长,我昨晚大夜,今天这事情我一点也不知情......
         丁卫国呢?孙院长满世界找丁卫国:他怎么也不上班?
         孙院长,丁卫国退休了啊......
         孙院长一拍桌子:叫丁卫国赶紧滚过来——
         丁卫国接到老刘电话,从交警大队紧赶慢赶地往县医院跑,路上杨春燕给他打电话:你知道小宇撞死的那个人是谁吗?我一个远房叔叔。
         噢,那你能不能让你爸帮忙给说和说和啊?赔个合理的价钱,两家都过得去......
         丁卫国我发现你——杨春燕在电话里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她心里想的是丁卫国这个人真可怕,一开始不让报警,不让打120,现在又第一时间让她爸去当中间人。一条人命呢,从前和他一起出车祸急救任务的时候,多少次都亏了他车技好,才救回人家一条命来的。哦,鹏宇撞人了,他倒分秒不争了,自私!幸好没和他结婚。杨春燕现在有点后悔跟丁卫国好上了,要不让她爸出面说和吧,万一丁鹏宇真的关进去了,丁卫国肯定没完没了地烦她。可要是帮他说和呢?良心上又有点过不去。
        我怎么了?丁卫国在电话里问了一句,猛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压低了声音警告她:杨春燕,今天的事,你不许说出去,听到没有?
        杨春燕给他吓了一大跳,慌忙把电话给挂了。她心神不宁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一通,就传来了她妈妈的声音:喂,小燕啊,你福根叔给你们县医院的救护车压死了你知道吗......
        妈,我刚知道,爸呢?
        到你福根叔家去了啊,你不晓得,福根死得惨啊,早上九点多出的车祸,警察十二点多才来,说是要发现得早,还有得救......
        杨春燕闭着眼睛打了个哆嗦,想到她和丁卫国看电影的时候刚好十点钟,那个时候福根叔还没死。作孽!
        燕子啊,开救护车撞人的是谁啊?你认识吗?你给找找人,帮他们家多争取一点赔偿金。人已经死了,再换不回两个钱,那不白死了吗?你福根叔从前待你还那么好......
       我知道了妈,我这两天回来看看。
       丁卫国赶到医院孙院长没在,他只好又打个车往孙院长家里赶。到了楼下,他看到孙院长家里的灯亮着,先给孙院长拨了个电话,孙院长没接。过了十来分钟,孙院长爱人吭哧吭哧地下来了,手里抱着他送来的那些玛卡礼盒和五粮液酒。面无表情地放到他面前,对他说:辞退证明办好了,你明天去拿,老孙说了,影响太恶劣,你们自己解决。
         丁卫国等孙院长爱人走进电梯间了,才抬起一脚狠狠踢向地上的盒子,都快要踢到了,他又硬生生地调转了方向,踢到了旁边的台阶上。嘶——大脚趾踢得生疼。
        永生给大家伙围在福根家堂屋里,村里人七嘴八舌地给杨峰出主意:峰峰,要钱,让司机坐牢没用的。人死都死了,坐了牢也换不回你爹。
       是的,他是救护车撞人,县医院也要赔钱的,你多要点钱。
       那肯定了,这个家不图钱图什么啊?福根平常过马路那么谨慎,怎么会看不到救护车?
       杨峰往周围打了一圈烟,自己也点了一根,狠狠吸进了一口。永生到现在都没怎么说话,他仿佛又找着了当年当队长的感觉,一屋子人都等着他发话,拿主意。
        永生,你怎么到现在都不出个主意的?福根还是你杨家门的堂弟。
就是啊,永生,杨峰是小孩子,家里又没个主事的人......
        怎么没有主事的人?杨福林呢?他亲哥哥的事情他不管了?
        小叔到省城学习去了,打电话通知了,明天一早就回来。杨峰拖过一张长条凳子坐到永生面前说:永生伯伯,你给春燕姐打电话问问情况,他们医院要派人来和我谈的吧?
       永生一只烟抽到头了,才开口:依我看呢,第一步,我明天先到县医院找一下春燕,顺便探探那个司机的底。第二步,杨峰,你和你小叔明天到交警大队去,问问像这样的车祸,最高赔偿是多少?把你家的实际情况和警察说一说,争取他们的同情。第三步呢,是做谈不成的准备,要是他们不想赔多少钱,那就把这个事情搞大,县医院的救护车撞人,传出去丢的是县医院的人......
      永生说得正起劲,冷不丁被他老婆拽了拽衣角,向他使了个眼色,他就停住不往下说了。找了个空当,永生老婆说:你出什么馊主意,燕子医院名誉不好,对你有什么好处?永生恍然大悟:哦哦哦——
       杨福根终于出殡了,骨灰盒捧回来的时候,胡月梅还掉了眼泪。大家都说:你们看,你们看,胡月梅不糊涂呢,她也晓得福根回不来了。
        牲畜都晓得报恩,你看福根养的狗,一直嗷呜嗷呜哭个不停......
        杨峰倒是没怎么掉眼泪。
        他掉什么眼泪啊?赔到好几十万呢,听说人家买房子的钱都赔出来了......
        福根不死也赚不到这么多钱的,这叫因祸得福。
        呸呸呸——哪个要享这种福?
        你要想得到哇?还是福根这个名字起得好,死了都要给儿子享福。
        嗯嗯,就是,杨峰的命还真是好呢。
        ......
        没多久,下了一场大雨,把那条马路冲刷的干干净净,过路的人也好,车也好,谁都没看出来那里曾经出过一场惨烈的车祸。
        立秋后的某一天清晨,公路上又传来一阵巨大的刹车声响——砰——过了好久,才有人敢伸头出去看。
        路上既没有车,也没有人,只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肉瘫在路中央,仔细辨认才能看得出是条土黄色的狗。
       人们议论纷纷:这谁家狗啊?天天在公路上钻来钻去。
       谁家的?杨峰家的啊,早上还看到它跟在杨峰的小轿车后面追——
        哦,是那只叫牛黄金的狗啊?
        这狗怕是福根死的那天给福根附了魂,看到救护车就扑上去,看到救护车就扑上去——
        唉,福根这么蠢的?又死了一次。
        这回没钱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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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9-9-23 17:07 |只看该作者
这就完了?
还没看过瘾哩。
再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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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9-9-23 17:34 |只看该作者
忒惨,这种结局惨不忍睹。
个人表示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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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9-9-23 18:26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以后,孩子初中毕业之前,学校不得开除,家长不让孩子上完初中都属违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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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9-9-23 19:06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福根被撞后的个人感觉不够真实,人遭重撞时,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昏迷了,不可能对以后的事情还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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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9-9-24 15:46 |只看该作者
疯老爷子 发表于 2019-9-23 19:06
福根被撞后的个人感觉不够真实,人遭重撞时,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昏迷了,不可能对以后的事情还有感觉。

那是他的灵魂出窍了,不是他真的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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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9-9-24 16:15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莫零 发表于 2019-9-24 15:46
那是他的灵魂出窍了,不是他真的有感觉。

哦,我被车撞过,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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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9-9-24 18:31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野妞 发表于 2019-9-23 17:34
忒惨,这种结局惨不忍睹。
个人表示不喜欢。

我也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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