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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因祸得福》小说(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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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祸得福》小说(1~4)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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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9-19 14:3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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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莫零 于 2019-9-19 14:37 编辑

                        

1.



       关好了堂屋的大门,福根背着双手,像个巡视的干部一样地沿着大路往村口走去。路上并没看着什么人,他背了一会儿手,觉得走道一点儿也不轻便。石子路被汽车轮胎压得高高低低的,没有了双手做平衡,他不自觉地开始开始迈八字步。农历六月底,上午的太阳就照得老高了,他一边走一边盯着自己的影子发笑,怎么看都怎么像是只一摇一晃的鸭子。他想起永生,老早永生当队长的时候,每次看到他走大路,都像这样背着双手。当年怎么没看得出来这样走路其实是像鸭子呢?嘿嘿,要是现在永生再这样走路,他保准会取笑他一番,因为永生老早就不当队长啦!
       走了一小段路,他终于还是把手给放下来了,甩开手膀子走路,果然要自在多了,只是今天穿的这件衣服,让他有点束手束脚的。这件中山装式样的灰色薄褂子,是儿子杨峰新给他买的。穿着是比汗衫神气多了,就是不怎么透气,这么一小会功夫,他已经闷出了一身细汗。
       村口杨四方的小店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永生眼尖,没等福根走近就看出来他今天穿的新衣裳了。
       噢哟,福根这身衣裳神气嘛!杨峰买的啊?
       福根有些得意地当他面扯了扯衣服下摆,特意卖弄:网上买的,这个样式现在这里没有了——
永生似笑非笑地咂嘴:还网上买的呢?
       他指着福根的这身衣服问大家伙:你看看,你看看,这料子,和菜市场老蒋的寿衣铺子里那个料子,不是一模一样吗?杨峰给自己老头买这个衣服,一大早的触霉头哦?
       众人纷纷哄笑起来,他们都晓得永生这张嘴,损起人来是不饶人的,也就是杨福根老实,给他这么说,也没生气,还一本正经地说:你说寿衣就寿衣吧,反正我到时候两眼一闭,也还是要穿我儿子买的寿衣。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还有人起哄说:永生,你听出来了哇?杨福根这是话里有话,笑话你没儿子呢!
        对——哈哈哈哈!
        永生今天倒给杨福根拿来说笑了,哈哈哈哈——
        福根看着挺老实,也一肚子坏水......
        杨永生这才急了,一把揪住杨福根的衣领子:福根,你敢笑话我啊?莫忘了胡月梅是怎么到你家里来的......
        杨福根想挣开永生的手,谁知这个衣服面料脆得跟纸一样,哗啦一下就扯破了一大块,福根整个中山装的领子耷拉下来一大半。他急忙去拽扯破的地方,谁知越扯越破,永生也帮他一起拽,好半天还是皱巴巴地耷拉在脖子下面。
        我说你这个料子不好吧,杨峰这是唬弄你,这件衣裳又哄去你几张红票子啊?永生盯着福根直叹气。村里谁不知道,福根老来得子,把杨峰惯得游手好闲的,到现在也没个正经工作,说是在做什么直播,每天拿个手机满村子转悠。
没有没有。福根连忙替儿子辩解:杨峰这回是赚到钱了,他搞的那个直播,给他结算了好几千块呢,他一拿到钱,就给我和他妈一人买了一件新衣服。
        拿几千块钱就给你买这样的衣服啊?那给胡月梅买了件什么衣服啊?有人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买,买了条裙子好像。福根不想和他们多嘴多舌了,他嘴笨,万一他们再说儿子不好,他都找不到辩驳的话来。儿子好不好的,他自己心里不清楚啊?这帮人,就是见不得他过几天好日子。他都走到对面了,还听到他们在议论儿子买衣服的事情。
        杨峰给他妈买的裙子会不会屁股瓣都包不上啊?
        哈哈哈哈——老狗子你这个嘴!
        本来就是嘛,这种布料子,胡月梅一打滚,那还不撕好几瓣吗?你们没看到早上胡月梅发疯啊......
        看到了,看到了,杨峰往她洗发水里掺红药水,亏他想得出来——
        他们又谈论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乡村的人们就是这样的,左右一天到晚也没什么大事情发生,要是下雨天不用下地,这些人能把所有事情串起来讲上一天, 谁家的祖宗十八代都能翻出来讲一遍。刚吃过早饭,福根拿了把镰刀准备上玉米田里去削削草,出来就看到杨峰把手机支在井台边上,说要给胡月梅拍视频。
       胡月梅正要洗头呢,拍什么视频?福根心里直犯嘀咕,可他也不懂儿子那个直播的事情。这边他刚走到田边上,那边他家的牛黄金就狂吠着冲过来,他晓得绝没有好事,就急匆匆又转回去了。走到自己家场院前面,他已经从赶去看热闹的人们嘴里知道了来龙去脉,原来是杨峰往他妈的洗发水里加了红药水,洗着洗着水就变红了,红得一井台都是。胡月梅看到满眼的红色,一下子疯病就犯了。
       胡月梅犯起疯病来,几个壮汉都拽不住的,四处暴走,乱滚乱爬不说,还声嘶力竭地喊:砰砰砰——炸啦,炸啦——快跑啊——快跑啊——
       果然,福根挤进人群,看到胡月梅已经疯得不成个人形了,头发湿漉漉的沾的全是地上的草灰,衣服也全都濡湿了粘在身上,裤带也给她扯了下来,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和洗褪了色的裤头。杨峰一个人根本拽不住她,看到福根进来像见到了救星:老头,你快来帮忙——
      福根慌忙放下箩筐去逮胡月梅,人群被胡月梅冲的松松散散,但大家也并不惧怕,胡月梅无论疯成什么样,只会在自己身上乱抓乱掐的,不伤及别人。
       还有好几个乡邻在往他家这边走,他们有的捧着碗,有的抱着孩子,七嘴八舌地给福根出主意:福根,先绑她手。
福根,应该先绑她裤带,大腿根都露出来了……
       又不是没看见过,福根哪,你给她嘴先堵上,关到柴房里去,孩子怕。
       福根像老鹰逮小鸡一样地追着胡月梅满场跑,胡月梅嘴里还在不住地喊:砰砰砰——砰砰砰——炸啦,炸啦——快跑啊——快跑啊——
       福根觉得早上喝的山芋粥都要跑漏出来了,肚肠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像是要拉稀的样子。
       杨峰赶紧把宝贝手机和支架收了进去,半天也不露头。人们还在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杨峰,你也给你爹搭把手啊?看把你爹给累的。
       杨峰大概进屋拿绳子去了,小时候捆胡月梅,不都是他递的绳子吗?
      福根真是好福气,这胡月梅疯归疯,生个儿子还是满灵光的。
      福根好不容易抱住了发疯的胡月梅,朝屋里喊:峰峰,快拿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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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9-9-19 14:36 |只看该作者
2.



         震耳欲聋的军号声把值大夜班的丁卫国给吵醒了,他摸黑摸索到茶几上的手机,摁掉了他的军号手机铃声……
啊?建设中路菜市街?好,好,三分钟到,三分钟到!
         他一骨碌从值班室的沙发上弹射起来,一面趿着球鞋一面举着手机下楼。脑子里已经规划好最佳行驶路线:从市医院到建设中路夜市要经过三个红绿灯,一条单行道,两个路口,不能从夜市正路口进去,那里人太多了,一钻进去就出不来了,得从市政协宿舍那边巷子里绕,倒着车进去,正好出来就上建设中路……
         他一路小跑着穿过医院的走廊,跳上救护车,插钥匙,松手刹,挂档,打火,起步,把车开从救护车通道开到急诊大楼门口,车刚一停稳,轮值的王副院长带着护士长杨春燕和两个护工就打开车门上来了。
         老丁你可以啊,这速度——王院长抬手腕看时间:嗬,真准,正好三分整。
         丁卫国没吱声儿,对着反光镜悄没声息地咧了咧嘴,刚好和后排杨春燕的眼神对视上,杨春燕对着反光镜竖大拇指:丁卫国,咱们医院救护车就数你开的最好!
         再好也就是个开车的。丁卫国闷声闷气地说了这一句:没出息。
         王院长不同意:老丁啊,你这么说可不对,虽然咱们分工不同,但干得都是救死扶伤的事。
         就是就是,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嘛!杨春燕插嘴,丁卫国对着反光镜又是一咧嘴,杨春燕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
         丁卫国争分夺秒地开车,到地方,刚刚才用了十分钟。有个中年妇女正神情焦急地对着救护车招手,车一停,王院长和杨春燕就跟着她上了楼。丁卫国把车停稳,迅速协助两个护工打开后门,把担架给拿了下来。 不一会儿,护工抬着病人就下了楼,这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看起来像是脑溢血。丁卫国把车开得飞快,他知道这种病稍一耽误人就没了。
        都开一辈子救护车了,再开半个月,就要退休啦。

   ……
       丁卫国打完卡,换下工作服,准备下班,来交班的老刘对他打了个响指,挤眉弄眼地问:你儿子笔试过了吗?
       丁卫国点点头:过了,考了第一。
       第一?老刘点着他胸口问:是不是泄题了?
       丁卫国没说话,吹了两声响亮的口哨就走了。走到医院门口,有人喊他:老丁,老丁!
       他回头一看,是杨春燕。杨春燕站在花圃边上的围墙下面对着他遥遥地招手。
       他走过去,看到杨春燕满面喜色,知道有好事,便也露了个笑脸。
       知道咱们昨晚拉回来的病人谁吗?杨春燕神秘地说:是咱们孙院长的老丈人。
       丁卫国说:怪道我看那个家属有点眼熟——
       杨春燕说:孙院长的小姨子。多亏了抢救及时,现在已经没生命危险了。早上孙院长开会,点名表扬了所有参与抢救的医生,我还特意提了你一嘴。
        丁卫国面上没露出什么,心里却非常感激杨春燕提的这一嘴,看来儿子工作的事情要有着落了。
        那我再去孙院长家一趟?趁热打铁?小宇笔试成绩是第一。

        小宇考第一啊?杨春燕也很高兴,她就是喜欢丁卫国这种什么事情都能安排得万无一失的劲儿。早些年他们处对象的时候,她倒没发觉出来他这个长处,只记得他话不多,干什么都让杨春燕看着办。那时她一个护校毕业出来的小姑娘,正是叽叽喳喳的年纪,不喜欢丁卫国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格。机缘巧合,他们08年汶川救灾,共过一段时间的患难,关系才越走越近。
        杨春燕说:你别老去啊!小宇都考第一了,只要有名额,那第一个录取的肯定是他啊。
        那可不一定,还是去一趟,这回我让李娟陪鹏宇一起,鹏宇长得像我,他一去孙院长就晓得是谁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杨春燕作势要拿粉拳打他一下,被他避开了。
        丁卫国在等公交车,等了几分钟,往家里去的4路车就来了,他一只脚都踏上去了,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他站下来,看了一下公交车站牌线路,决定坐14路去一趟沃尔玛超市。
        上次去孙院长家里,带的是两箱海之蓝,两斤黄山毛峰和一盒冬虫夏草。后来杨春燕告诉他,孙院长是四川人,不爱喝江苏的酒。四川最出名的就是五粮液了,丁卫国在白酒的货架来回转了好几趟,心里一直在盘算:两箱52度的海之蓝大概要3000块钱,两箱52度的五粮液呢,要小4000块钱,贵是贵了点儿,可要是送得合心意了,贵点儿也没什么。
       他要了两箱五粮液,又去保健品柜台转了一下,正巧有个推销员在那里唾沫横飞地在讲解一种什么玛卡的功效。他旁的什么都没怎么听清楚,唯独滋阴壮阳这一条听得一字不差。
       他挤到服务台面前,找那个推销员要了份宣传单页,仔细瞅了两眼。推销员马上就笑纹堆上了脑门子地凑了上来:大哥,大哥,你要不要了解一下我们这个秘鲁进口的黑玛卡,绝对的保健正品,保证你——
        推销员对他做了个男人之间才看得懂的眼神,在他耳朵边轻声说:大哥,你存心要买的话,先拿点赠品自己试试?
        丁卫国给他说得面红耳赤,赶紧四下里看了看有没有熟人,这才把宣传单妥帖地揣进兜里。推销员还殷勤地帮他把搁地上的酒给他拎送到手里,迅速朝他手里塞了张名片说:大哥想买的话记得打这个电话给我,保证给你最低价。
       丁卫国回到家里才发现名片后面还拿订书机订了个小塑料袋,里头有两片黑漆漆的玛卡薄片。他拿着这两片玛卡薄片闻了闻味道,有一股子酸不拉几的味道。脑子里还想着刚才那个推销员说的话,他说让他自己试试,怎么个试法啊?他脑子里忽然想到了杨春燕那张小脸,想着想着还嘿嘿笑了两声。
       笑完了又心虚地往儿子房里看了看,儿子没在家。他看看墙上的挂钟,五点了,该做饭了。于是他走进了厨房,把玛卡给泡上了,开始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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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9-9-19 14:41 |只看该作者


3.


        福根,福根!牛黄金瘸着一条腿,跑到了地上的杨福根身旁,急切地呼唤着它的老主人,在外人的耳朵里,听到的就只是一条土黄色的土狗在嘹亮地:汪,汪汪——
        杨福根听到了牛黄金的呼唤,他想转动了一下他浑浊的眼珠子以示回应,可眼珠子直往眼皮子上面蹿,怎么也转不下来。不仅眼珠子转不动,他浑身上下好像哪儿也动不了,像被万能胶粘在了柏油马路上面了。
        福根你看什么呢?牛黄金也趴在了福根躺倒的地面上,哎哟,这么烫!福根你不怕烫啊?
        福根还是说不出话,用眼珠子说话:当然烫啦,可我动不了了啊!
        牛黄金趴在他身旁。拿鼻子使劲地东嗅西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气,它看到它的老主人软趴趴地躺在了一片血红的汪洋里。
        杨福根浑身上下像被装进了一个坚硬的壳子里,任凭他怎么使劲,都纹丝不动。他最后一次猛然蓄力,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像只氢气球一下悬浮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情?他在空中挣扎了几下,想落到地面上,可他好像是浮在水面上了似的,怎么也踩不到底。而且他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直往前飘。杨福根低头瞧见自己血肉模糊的躯体还瘫在原地,还看到了牛黄金的狗眼珠子一直在往天上看,难道这是他的灵魂出窍了?
        杨福根又骇又怕,原来老辈传说的灵魂出窍是真的?他这是要死了吗?哎——怎么有风,他还没来得及适应这么轻盈的身体,就顺着风飘出老远......
        也不知道飘了多久,他听到下面传来熟悉的谈话声,发现自己已经飘到杨四方家小店的铁皮棚子上方了。永生好像还在,他日子过的倒是舒坦,早年当队长,存下不少家底,现在两个女儿都当上了城里人,大姑爷还是个什么科长,一年到头,好烟好酒孝敬不断。下午小店就开牌局了,永生必定是要到牌桌上坐上几圈,等到晚饭时分,老太婆做好了饭菜喊他才肯回去。
        人啊,不相信命运还真是不行,福根和永生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同门却不同命哪!
        福根稍微适应了一下自己的新状态,他发现风也不是一直都有的,有风的时候,顺着飘,风到哪儿他就到哪儿。没风的时候呢,他像游泳一样地在空中划拉几圈,也是可以调整方向的。这时正没有风,他决定去自己屋里看一眼,不晓得胡月梅怎么样了,他们发现自己出车祸没有?
        家里的后门半开着,杨峰好像出去了,没看到场院上他的摩托车了吗。胡月梅呢?他好不容易下降到了屋顶的高度,一只脚想够住房檐,发现他的身体好像是透明的,什么也攀不住。他只能勉强让自己头朝下,正好能从窗户顶格里看到屋里的情况。
       胡月梅还睡着,绑完了她,福根给她喂了半片安定,她慢慢就睡过去了。安定药片还是找永生的大女儿杨春燕买回来的,每次胡月梅犯病,都要喂半片,睡一觉醒了就恢复正常了。永生对他们家有恩,要不是永生做主把胡月梅给留下,他到现在还打着光棍呢,更别提有儿子了。
       福根此刻从高空俯视着胡月梅熟睡的脸,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怜惜。胡月梅要不是疯了,跟了他还真是可惜了。他有什么啊?爹妈早死了,两个弟弟也各自成了家,他个头还不到一米五,脸上还老大一块烫伤的疤,活到四十来岁还住着土坯房,要不是胡月梅给他续了后,他百年之后连个捧牌位的都没有。
        这是农历六月底,天正热的时候,天瓦蓝瓦蓝的,眼下一丝风也没有,福根就让自己的身子平飘在自家的屋檐上头,到现在也没有人来通知他出了车祸的事情。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好兄弟张二狗,他也是被车子压死的,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当时张二狗在县医院看太平间,这份活计,大多数人都嫌晦气,可据说张二狗还是送了礼才谋来的。福根这人念旧,每回上县城去,都要绕道上县医院后面那间挨着太平间的小平房里去看看张二狗。俩人喝过几次酒之后,张二狗才开始给他讲看太平间的门道。
        二狗说:村里人都不敢上我这里来,嫌晦气,你不嫌?
        福根说:这有啥晦气的?我光棍一个,还能晦气到哪里去?
        二狗嘿嘿直乐:福根,人啊,不要太认命,命都是自己挣来的。你听我一句劝,想法子多赚点钱,种地那没有出路。
        福根说我这副身板,上工地做小工,工资都比人家开得低点,拿什么赚钱哦?没人看得起我。
        张二狗给福根倒了满满一杯酒,冲他举杯:福根,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
        他告诉杨福根,你别看看这个太平间也就是个合同工,一个月吃死工资就几十块钱。里头油水大着呢。我干了不到三年,晓得我存了多少钱了吗?他伸出了五根手指头,五万!我打算下半年就起楼房了。
        福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哪里搞的这些钱?卖人肉了?他听说过有火葬场里卖人肉做包子的传说,吓得后脊背凉飕飕的,酒都醒了一多半。夹到筷子里的卤猪头肉都不敢吃了。
        二狗看他这个怂样子,笑死了,拍拍他手背说:福根,说你老实,你还真是老实。人家传什么你就信什么。
        他抿了一口酒,斜着眼睛笑:城里死个人,名堂大着呢,伸手都是钱。
        福根这才晓得,张二狗这些年来的钱都怎么赚来的。这边人一死,那边就要通知家人穿寿衣,送太平间。这种活计,在村里,都是乡里乡亲搭把手干的,最多给买瓶好酒,包个十块八块的红包。要是本家同族的,红包都不收。城里就不一样了,穿寿衣,至少是五十起步,要是需要擦洗身体,再背到太平间去,那就一百两百随便你开价了。这还是最基本的价位,要碰上个横死的,那就发了财了。
         死得越惨,开价越高。淹死的和车祸死的,要的价最高,淹死的有时好多天才打捞上来,都臭了。而且还巨沉,背一个淹死的人,相当于被两个壮汉的重量。这个价格都是三五百起步的,苦主二话不说都会掏出来。车祸死的呢,就死相惨一点,背完了一身衣服肯定要报销了的,一般看苦主的家庭状况要价,最多的时候,张二狗要过一千。后来张二狗出车祸死,就是福根背的,他没要二狗老婆一分钱。
         福根像在听天方夜谭,死个人还有这么多名堂经啊?他半天才哆哆嗦嗦地问:二狗......你不怕吗?
         二狗说怕啊,怕顶个球用?我一开始看到那些横死的人都吓得恨不得尿裤子。但苦主掏出真金白银的红票子,我就不怕了。其实啊,人也和那些猫呀狗啊的差不多,死了就是个物件,魂魄早就飘走了。这年头,腰里有什么才硬啊?有票子呀,你没有票子,身上长了多硬的东西,也硬不起来的。
        张二狗为什么要跟福根说这个呢?一则福根和张二狗从小就是好兄弟,他们俩个子都生得矮小,小时候老是被人欺负。福根和张二狗就结成了同盟,一个被欺负了,另一方肯定来帮忙,一个打两个总归占不到多大便宜的。
        二则,背死人这个活,在县城里也有人竞争。张二狗想培养一个自己人,也不至于让外人抢了生意。他想来想去,也只有杨福根不会忌讳这个,因为他家里已经穷得没办法忌讳这个了。
        福根家有兄弟三个,他是老大,下面两个弟弟。他爹妈在他十四岁那一年得急病,一个月之内两个都死了。村里人说是他家祖坟冲了煞,他把老房子房梁拆下来给爹妈打的棺材。兄弟三个在破庙里住了小半年,才重新盖起了一间茅草屋子。
        福根的小弟弟福林念书争气,一路考上了师范大学。福根和二弟福材省吃俭用地把他供出来了,结果毕业分配,没有关系,只分到了乡里的中学。当教师有什么用?家里还是连个瓦房也盖不起。三弟还学了城里人的做派,过年宁愿住在宿舍也不肯回来住茅草屋。气得二弟福材大年三十跑到福林宿舍和他算账,让他把这些年欠家里的钱给还回来。
        福根拦不住两个弟弟吵架,只能坐在家里和闷酒,谁知喝醉了不小心点油灯还把唯一栖身的茅草屋给点着了。等到大家发现火情来救火的时候,还以为杨福根给烧死了。福根也是命大,除了脸上和胳膊上烧了好大一块疤,全身倒没什么大碍。这么一折腾,他们又无家可归了。二弟气得跟人跑到上海打工去了,小弟有宿舍住,只剩下福根全村轮着睡门板。
        也正是这个时候,福根才跑到城里找张二狗。福根家里的事情,张二狗老婆巧芬早就打电话告诉他了。平时二狗不在家里,田里的脏活累活,福根只要在村里,都会抢着做。村里人也会传他们的闲话,但二狗相信福根,福根这个人老实又可靠。就是不会管教人,两个弟弟都没他那么忠厚。
        福根就这么连续在城里干了三年背死人的活,不仅自己重新盖好了茅草屋,还帮福林结下了一门好亲事。福林的对象马芳草是他大学同学,隔壁村的。俩人谈了好几年了,因为没有房子就一直结不了婚。那时城里房子是靠分配的,无论是资历还是关系,都分不到杨福林头上。最后马芳草的爹开恩,找他们村里批了一块宅基地,由福林出钱盖新房结婚。福林哪里有多余的钱盖房子?还不是伸手找福根要,福根这三年省吃俭用的积蓄全部都贴给了福林,福材过年回来知道了这个事情,兄弟俩又是一顿闹。
        因为福材在外面谈的女朋友肚子大了,不结婚肯定是不能够了。可是大哥把钱都贴了小弟弟,他本来答应女朋友要买了房子结婚的。
        福根又没有三头六臂,贴了小弟就没法子贴大弟,一时间脑瓜子都急疼了。张二狗说你又不欠他们的,自己老婆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还要天天饿着肚子贴两个弟弟?他们没看到你背死人的辛苦啊?你让杨福林来背个落水鬼试试?
        福根愁眉苦脸地说:我爹妈死得早——
        二狗说:你又来这一套!这回我还要借你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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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9-9-19 14:44 |只看该作者
4.
        丁卫国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打了过去。
        你好!瑞康保健品公司竭诚为您服务,请稍等......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了那个推销员的声音。
        嗯嗯,我昨天在沃尔玛超市看到你们的那个玛卡......丁卫国还没来得及说完,那边就笑起来:记得,记得,那个穿白衬衫的大哥嘛!怎么样?嘿嘿,效果?还不错吧?
        咳咳咳......丁卫国清了清嗓子:我到你们公司看看?
        好啊,您看您今天什么时间方便?我都可以的。
        我今天倒班,现在就可以,你公司在哪儿?
        那我加您一下微信,给您手机发一个地址定位,直接说的话我怕您不熟悉路。
        你直接说地址,我熟得很。丁卫国其实是不大会用微信。
        好嘞,好嘞,我这里是镜江路与临湖路交口,国轩大厦那里,您到了打电话给我,我下来接您——
        好的,半小时见。
        丁卫国到了地方,看到昨天那个推销员已经等在路口了,一见到他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大哥,您今天气色看起来不错啊!
        丁卫国没搭理他,背着手跟着他走。他七拐八拐地把他引到了国轩大厦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面。丁卫国不走了:国轩大厦的电梯在那边后面。
        推销员说:哎哟,大哥,实话跟您说吧,国轩大厦是我们公司的地址,我带您去的是我自己的仓库。大哥您是不是要送礼啊?送礼送得合心意就成了,能省点儿不就省点儿吗?您说我说的对吗?
        丁卫国似笑非笑地说:你是觉得我吃不起这玩意儿?
        推销员又堆上了满脑子的笑纹:哎呀,我不是这意思,不是这意思,我这嘴笨,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瞧大哥这身板,现在还用不着吃这个......
        嘿嘿嘿......丁卫国无声地咧了咧嘴,心道:这小子还真是个当推销员的料,明知道推销员的嘴,骗人的鬼,可说话就是让人乐意听。儿子刚毕业那会儿,也当过一阵子推销员,好像是推销什么擦鞋油,一个月下来,一笔单子也没开成,倒是往自己家里搬了两大箱擦鞋油,到现在还没用完呢。
       丁卫国随他进了国轩大厦旁边一个老小区的二楼。这是个两居室,看起来像是个宿舍,有个房间里堆的全是超市货架上看到的那种蓝色包装的黑玛卡。他拿起一盒仔细查看,才发现这个盒子上写的是瑞慷药业,跟桌子上那个正版的瑞康药业就差一个竖心旁。
        推销员殷勤地把他引到沙发上坐下,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说个不停:大哥,其实我这个黑玛卡和我们公司的是一个进货渠道来的,我给你看进货单,他们卖那么贵都是广告钱,我这可便宜一小半呢,划算!
        丁卫国没吭声,只拿着那两盒黑玛卡翻来覆去地看。推销员又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在百度上搜给他看这个黑玛卡的功效,还给他看进货单,教他怎么对比好等级的玛卡。人家嘴皮子都快讲干了,他也没说一句话。
        这叫心理战术,买东西就是这样,只有错买的,没有错卖的,昨天看了,正版的一盒988,这个瑞慷药业的是688,两盒1400,还到1000整,应该是没问题,也不能一点不让人家赚钱。心里的价位一定下来,他就思忖着该怎么开口。他见推销员已经说得差不多没词了,便放下那两个盒子喝水,边喝水边自言自语:哎呀,买两盒的话,我今天身上钱好像还不够呢。
       没关系没关系,大哥,您微信支付宝都成。推销员连忙拿起茶几上的计算器开始噼里啪啦算账:688*2=1376,四舍五入您给我1350吧!
       他又从旁边一个纸箱子里拿出一小袋玛卡样品塞到丁卫国手里:这个送给您自己喝,卖相差了点,但功效是一样的。
       丁卫国没接那袋样品,不紧不慢地开口:给整数吧,算账方便。
       推销员楞了楞,迅速眨巴眨巴眼睛说:嗨,好吧好吧,就听你的,整数,1300,我就赚个运费钱,图您下回再来——
       他手脚麻利地用礼品袋把两盒玛卡装好了递到了丁卫国手上。丁卫国还是没接,对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说:我说的是这个整数。
       啊?啊?那不行啊,丁叔叔,那真不行啊,没那么高利润的,我本来也就是赚点差价而已,您这价杀得也太狠了吧——推销员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又迅速做出了一脸的哭相来。丁卫国才不会上当,他摊开双手说:中药这里头的弯弯绕我太清楚啦,也不看看我在哪里上班,告诉你,我在县医院上班!他并没有说他是开救护车的。
       推销员的脸色又是一变,现在是半哭半笑了。
       丁卫国轻松地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放心,我不是来查你的,我就是来买药的,你晓得我买这玛卡要送给谁吗?送给县医院的孙院长......
        啊呀,啊呀,推销员这一会儿功夫,心脏病都快给吓出来了。他几乎要把那两盒玛卡给塞到丁卫国怀里去:大哥你不早说呢?要是孙院长吃着好,您帮我给医院药房打声招呼,别说这两盒玛卡了,我再送您两盒也成啊!他手脚麻利地又拿了两盒黑玛卡塞到丁卫国手里。
       丁卫国只接下了这两盒,从裤兜口袋里拿出了一沓一百块钱,数数正好是十张。往推销员手里一拍:无功不受禄,以后再说,以后再说!你数数。
        哎,不用数,不用数。推销员把钱随意往茶几上一放,掏出手机凑上来:大哥您贵姓?我存一下您号码......
       回来路上,丁卫国想着晚上这两盒玛卡就会和五粮液一起被老婆和儿子拎进孙院长家里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儿子的工作一解决,谈对象的事情也就能提上日程了。
        回头让杨春燕给介绍一个,她们护士站里小姑娘多得是。想当年,杨春燕刚分进来的时候,他成天没事就往护士站跑。俩人处了小半年对象也没成,他最后还是娶了个普通工人李娟,杨春燕嫁的是个人民教师,现在已经是教育局的科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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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9-19 15:32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这个书名取得好,等来电了我慢慢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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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9-9-19 17:07 |只看该作者
阅。
回味下再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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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9-9-20 07:37 |只看该作者
我家莫零的语言能力我是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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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9-9-22 09:1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小说剧本和诗歌才叫文艺, 不具备这方面的能力,就算不上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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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9-9-22 17:11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小说语言舒展,情节紧凑,好看。
感觉枝叶很多,有些影响主脉络,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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