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用家里的石磨，碾出的包谷，用锣细细地筛好，再上山采来五月的槐花，上大铁锅撮一下。掐点园坝上的小葱，包菜团子给我们吃，那些荒年岁月啊，我何以忘却。一幕幕贫穷打头的日子，仿佛双脚走在滚烫的火炭上，那么难熬！我何以斩断前尘往事！穿着粗布衣衫，走在青石板铺就的羊肠子小路上，我们像跟屁虫，尾随着妈，下田劳作。
秋天了，在收割后的地垄间，捡拾苞谷或者黄豆，只要捡到了，就大大的欢喜，捡满一小筐了，妈就拿到集口，换点针头线脑，再不济就给我们换几块塔糖吃。那年月，没有驱虫药，乡诊所卖的是形状像塔尖的糖，小娃子吃了，肚子就不疼了。妈把换回来的塔糖，一分为二，我和弟弟各一份。在吃的问题上，妈，从没有因为我是丫头片子，而偏袒弟弟，一碗水端平的。另外，妈在我们穿衣服上，也是同等对待的。
二姨家在小城的郊区，条件好，家里养着一台大三轮子，逢农闲的季节，为村里人拉河套沙子盖房子用。他们拥有一处上千棵的苹果院子，一到秋天，妈就带上我们去二姨家帮忙卸苹果。二姨，临走了不仅给几袋子好苹果，还把穿的八成新的衣裳，给妈，妈自是乐颠颠的收下了。
回家来，踩着上海牌缝纫机，对着比划了几下，又让我们站在她跟前，用尺子量一下腰围什么的，然后，就给我们缝制裤子褂子，蛮合身的。我们穿得新崭崭的，出来玩，吆喝伙伴们，互相比着谁的衣服漂亮。妈，你的手真巧，会在膝盖处绣一只蝴蝶或者小老虎，令那些孩子望尘莫及，他们没有像您一样心灵手巧的妈！
我们常常迷恋着，这样的一帧画卷，看家的黑子狗，跟着我们在无垠的旷野追逐奔跑。光滑地大碾盘上，我们一边听着二奶奶讲故事，一边啃着青苞米。温柔的猫咪围绕左右。那些月朗风清的日子，已经白驹过隙。
西天上一颗酡色倦阳。妈，我们沿着小河，寻找茫茫芦苇丛中的鸟窝，下河逮小鱼儿。你燃起袅袅的炊烟，做好了苞米粥，再煎一盘子小河鱼，扶着院口那棵老槐树喊：“青青，小子回家吃晚饭了——，再不回来，饭就凉了。”我们答应着，边走边哼着妈教过的童谣：“金花花，银花花，买把剪子做褂褂，做了褂褂，镜前照。哪位郎，早点走进姑娘的心房……”蓝盈盈的天空，几只山鸡振翅膀儿，扑棱棱飞向远方。
儿时的幻想就是如何能走出这绵绵的大山，想着山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康定情歌那时候流行正欢。我们几个小丫头在一起玩耍，互相憧憬着，找到心仪的情哥哥。妈说，“女孩子不知害臊，多大啊，就寻思找婆家。”
豌豆架上结满了青豌豆，我们不喜欢煮熟了吃。趁妈不注意，便摘一些放到上衣口袋里。妈在堂屋缝补衣裳。我们装着肚子疼，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进自己房间。夜幕被意兴阑珊的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屋檐上方挂着的小广播，及时的播出了刘兰芳的评书《杨家将》。
我们无法拒绝吃的诱惑。饥饿的年代留给我们的是，对细米白面棉花糖的无限渴望。那一捧豌豆的滋味，并不比今天的我们吃的山珍海味逊色。它不仅填充了我们嫩嫩的肚皮，还让干瘪如枯木的时间，在这份难以获得的幸福里，静静的流淌。豌豆的汁儿，迷醉甘甜。在我们的心理，胜似天上的玉露琼浆。即使几十年后，仍在我的记忆力留香。
一盏小桔灯底，妈，你在给贫穷的生活，编织七色的阳光。打好糨糊，我们也帮妈糊火柴盒。一只一毛钱的火柴盒，让我们尝到了傻子瓜子的芬芳，油炸麻花的酥脆。
没有玩具，没有童话世界里的商场，小小的童心只盼着，快过腊月。那时节，乡村的天空弥漫着年的味道。一只碗里盛着着浓浓的节日气氛。妈找出布做的大红灯笼，爹上山砍来一根槐树杆儿，然后叮瞩我们姐弟，竖起杆子，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来。妈说，这预示着来年百姓有五谷“风灯”的好年景。我们在高高升起灯笼的时候，心灵在默默地祈祷着过年。过了年，春暖花开，姐弟能吃上只有花花家才有的白馍馍。
老咸菜和窝窝头清瘦了多少青葱日月。妈为了不让我们体质差，熬夜到凌晨一点，多糊火柴盒。上集口割点五花肉，包顿饺子，打打牙祭。为了儿女能在过大年时，穿上新衣，几年的没给自己添点布丝。
世间万物皆可抛，唯有妈的真情，海枯石烂。
我们读书了，妈将满腹的叮咛缝进书包里。这个给了我生命的人，苦苦供我们读完学业。青春已不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妈仿佛一株被岁月风干的柳树，却坚持的站立在，我们成长的渡口。
那牵着黑叫驴推磨的时光，四乡五屯“呼啦啦”赶集似的，来我们家这盘老年磨推磨。三姨，一个水做的女子，每次来推磨，都带点好吃的给我们。有时，手心里泊着两块小白兔软糖，有时是一把炒熟的黄豆。我喜欢看她葱白的手指，行云流水般绵软细长。我就想她一定有很多爱情故事。后来，她就没怎么来，问妈，妈说，小孩子别打听。抠妈，妈叹了口气。
知道她已经死了。被一个狠心男人沉了荷塘。那男人是城里知青，为了爱情，女子孤注一掷。等到要和他结婚时，他才吞吞吐吐告诉她，城里有个家，儿子都上小学了，她的肚子也怀了他的孩子。为甩掉这个累赘，骗她来到家乡的荷塘，掐死后，背上绑块大石头，丢进了塘底。
那个水做的女子，一朵正在盛开的花硕，就这样香消玉殒，我的生命中第一次有了对死亡的恐怖。也对妈，这位给了我生命，让我看到世界的美好与光明的母亲，深深的尊敬。
忘不了成长日月的点滴，从小体弱多病的青青。无数个漆黑的夜晚，妈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四五里地的山路，找那个赤脚医生，给我治病。忘不了老屋渐渐被遗失的春光，那用骨骸玩的游戏。葡萄架下，遥听七夕牛郎织女的约会，缠绵的哭泣。
那为了偷吃邻居的山梨，给三婆逮着。叫爹抡起藤条抽肿了屁股的秋天，妈上前护住举起手还要打得爹，八月的太阳，悬在中天。院墙上的牵牛花开得如火如荼。那一片姹紫嫣红的美，左右了我一生。
成年了，可人性还未成熟。对已经花白了头发的妈，眼睛里丝毫没有怜惜，更少了小辈该报答养育之恩的疼。
十九岁那年，本可以读辽宁文学院的清清，因为贫穷，难以如愿。连绵起伏的大山，如此厚重，小时候就盼着能走出大山，跨越大山。却仍没走出。金色的达子香遍地绽放，清水河此刻，看到吗？一个山里女孩的泪水，已经绵延成河，经久不息。
我悄悄的珍藏着，我的这份苦涩。我不想让妈了解我的痛。我流泪面对幽幽的山谷，我不敢说这个时间的不公平，上帝在关掉你一扇门的时候，又为我打开了另一扇门。我的文章在市里报刊发表，散文诗歌也登上大雅之堂。大连晚报市电视台多次播放我的作品。
又一次来到山谷，依着青松，一只苍鹰振翅飞翔。不知什么时候，妈站在我身后，清清都怪爹妈没能耐啊，要是那年，家里有钱，你就不会呆在山里，妈哽咽了。我和妈在那一刻抱头痛哭。
妈，清清怎么会怪你们呢？长这么大，我只感谢是爹妈，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妈，我别无所求，只要你们好好的活着，弟弟考上大学，也就圆了我的梦。清清，我们对不住你啊！妈，求你别说了。我这不是很好吗？清清离不开大山，更离不开你们。我别过脸去，我知道妈内心的痛苦，并不比我轻。
那个出生在冬天，漫空飞舞着雪花的青青。虽然，在这个世界上淡若风轻。可妈教给了我，善待生活，懂得对身边美好事物一颗感恩之心。
世上什么都可以变质发霉腐烂，唯有母爱，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永远新鲜如初。
大爱无言，在我们人生的起跑线上，妈，第一个点燃我们憧憬的灯盏。有妈的地方，就有烟火，就有家的芬芳，妈是做儿女的幸福天堂。
妈，女儿尽管无法给你带来大富大贵，但是，妈，我会用我一生去好好珍惜，你我做母女的这份缘。
用我的你赐予的坚强，一步一个叫我的写好自己的人生。
让我来世还做你的女儿，那么，今生，今天，让女儿温好热水。轻轻地，轻轻地捧着你的瘦弱的双脚，为你洗去岁月留下的苍老痕迹，为你消除心中的寂寞。
妈，你需要的，不是锦衣玉食，不是高楼大厦，而是儿女常回家看看的孝心。老屋老了，爹妈也满脸沧桑。妈，我多么想，用我的躯体，还原你的青春。今夜，来吧。我将把最好的给你，从我的生命中，给回当年你的真情付出。
|
发表于 2018-1-24 07:13
QQ好友和群
QQ空间
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
分享
收藏
顶
踩
抢沙发
千斤顶
显身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