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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秋记 [复制链接]

八月石竹

主楼

发表于 2016-6-13 16:0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海队长，朋友之朋友也。昨岁秋，曾与海队长一家结伴游。盖相识也。海队长眉目清秀，面白皙，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为人豪爽，而不粗鄙，善谈笑，而不浅肤。喜小酌，而不善饮。好牌艺，而技不精。自言爱古玩收藏，唯见手握黑红核桃两枚，颈下一红绳悬玉佩而已。

吾等留连山中美景，频频驻步而不能前。忽见海队长疾至。喘息甫定，自衫内掏出向日葵盘一只，红薯数块，复翻遍上下内外，次第取青红苹果几枚，脆红枣一捧，硕大山楂数十。其中更裹挟文玩核桃两枚。乃其日常把玩之物，混杂其间，包浆上皆覆灰土。众人曰：“须臾间，君所摘之果，乃上天入地求之遍也。”其意颇自得：“赏景，雅事也，行窃，俗事也。汝等尽可赏景。吾协农民秋收尔。”略不少歇，又曰：“满目秋果烁烁莹莹，若不能摘取分享一二，憾事也。余之窃秋，多乎哉，不多也！不多哉，亦须窃也。取九牛之一毫，心必足而乐矣。吾亦自知非君子之所为，吾虽窃秋，嘱小女，勿窃！”众闻此言，皆哄笑，抢而分食之。
入秋，与海队长同乘，赴乡村共一席宴。观车窗外小柿浅黄如灯盏，赞之。海队长笑曰：“柿小则皮厚、籽多、涩麻，故不可取。已觅得柿树若干，待窃秋后，将送府上磨盘柿一箱。”
言之在昨，须臾秋深，海队长忽带磨盘柿一箱并南瓜两个至。把盏饮茶，海队长笑曰：“此次窃秋，余已在局里名声大震矣！”吾不解道：“愿闻其详。”
海队长曰：
吾公干处一墙之隔，临一民居。此民居深宅大院，主人为一对耄耋夫妇。唯育一女，年渐老，遂随女处，故院近荒芜矣。院内磨盘柿树十余棵，更有桃杏苹果树若干。每从公干处楼房眺望：春来，则桃杏花开，蜂蝶嗡绕，鸟鸣啾啾；夏至，观芳草满园，绿荫匝地。虽桃红杏黄，均未动心，未生窃意。及秋至，磨盘柿渐成渐红，状若戴红肚兜之孩童，隐现树梢叶后，屏息静气，含羞带笑，待吾捉尔。又似弥勒，坦胸露背，待吾触碰而降吉祥。熟透之柿，璀璨如灯，为吾照亮来时路矣。树上更有多嘴之乌鹊，掏柿之蜜瓤，咄咄逼人，呱呱聒噪，似与余挑战。不能稍忍，蠢蠢欲动。
择一值班清晨，天麻麻亮。赳赳然扛铁梯至墙下，运纸箱若干至隔壁。院内荒草萋萋，鸟雀飞绕。铁梯至树下，柿红熟饱满，枝披坠而低垂，似颌首迎尔。幸草丛间拾捡一摘柿竹竿，上有铁托似手爪。忆医所言，摘柿剶树皆为治颈椎之妙方。倍觉舒爽。俯仰之间，托得柿子若干矣。所获柿，逐一排入箱中，不敢磕碰分毫，状若蜂窝，呈几何之美。吾之窃秋，不多矣，一树唯取一箱即足。摘后之树，如振衣出浴之孩童，不见蓬发遮面，无赘物蔽体，风过处，叶扶疏，愈发眉目疏朗，神清气爽。遥想窃秋实乃成人之美也，不禁喜不自胜。
柿树均收获毕，晓风拂过，微汗涔涔，却觉身轻似燕，其喜洋洋者矣。回身之际，墙上忽现红黄南瓜数只，长圆不拘，珊珊可爱。之前登高远望，非所不见，盲区也。今始见，大为心动。摘南瓜二十。与柿并列排于梯下。
登梯爬高，果实隔墙运送至单位。诸同事已陆续上班矣。吾窃秋，不在收获之多寡，亦不在收获之归属。在乎窃之感觉妙矣！语诸同仁，此乃吾窃秋所得，汝等可尽取之。唯留一箱足矣，送友人。同事两两三三皆捧柿子，南瓜，如节日分福利之乐。
局长至，见院内杂陈，问曰：“柿子南瓜从何而来？”一同事笑曰：“海队长窃秋而来。”局长惊：“何处窃秋？”局长身宽体胖，素无官态，群众路线教育活动深入后，更愿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同事亦无所惧，纷纷形容，海队长如何扛梯翻墙而过，如何不辞劳苦搬运攀爬，如何与众喜分胜利果实，尔尔。局长笑，摇首，弗信。唯办公室主任促狭，不信有录像为证。局长将信将疑，亲临监控室。天色尚早，院内空寂，昂昂然扛铁梯，拽纸箱，登梯爬高者，海队长也；至拂晓，左牵箱，右擎瓜，蝼蚁一般忙碌者，海队长也。同事至，同事乐，海队长亦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唯众不知其乐其乐也。众笑，局长亦笑。笑后曰：“身为公职人员，窃百姓之财物，性甚恶劣。念汝窃秋系初犯，所窃果实亦多为同仁分享。不予处理。然，磨盘柿窃窃则罢矣，无法计数。南瓜一目了然，焉能窃乎？他日，老夫妇若归而收南瓜，一个不得见。焉能信否？若站门口叱骂，如何应对？必寻老夫妇，登门致歉。”
吾闻此言，忧虑曰：“可觅得老夫妇否？”
海队长笑曰：“同事皆为我说情，局长亦食磨盘柿，吾主动申请写检讨一份。会上一念，以正视听。”
吾问，检讨写否？答，尚未成也。吾曰：“得磨盘柿，愿为汝做检讨一份。”
特成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