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北原 于 2015-9-13 13:43 编辑
说起老家,现在觉得那是一个我永远爱恋永远珍念的地方,我庆幸曾在那里度过了自己大部分童年时光,在最质朴的时候感受的是土地,蓝天,大山以及那些葱郁的树茂盛的草,丛林间的鸣虫和枝桠上的鸟。那些朴素的岁月让我在渐渐长大的过程中建立了起对乡间,对土地虔诚的热爱。大自然,也许是我最大的收获。
但小时候我总是害怕待在老家,觉得在那里待久了妈妈就会忘记来接我。老家很多东西都没有。电视收不到几个台,经常是雪花布满整个屏幕;柜子里唯一的零食就是糖,冰糖,阿尔卑斯,而且大多都有些化了。或许这些就是让儿时的我不愿意待在老家的原因吧。
尽管不愿,我还是在那里生活了好长好长的时间。以致 我 渐渐 成为了我。
老家的夏天是令我喜欢的。虽然白天太阳大得惊人,站在坝子里整个人都会觉得有点眩晕,但是一进屋就好了。老家的房子,墙是用泥砌的,房顶上铺着黛色的瓦,瓦上长了厚厚的青苔。也有一两片透明的瓦——亮瓦,可是由于年岁太久远,也覆了一层青苔,变得乌青。在滚烫的阳光下走进屋,突然一阵清凉就袭来,闻得到陈旧的味道。我喜欢盘腿坐在屋里的地上,摆弄扯回来的长草。那是泥巴地,润润的,凉凉的,很厚实。我经常把草编成一个环,放着,让它干枯,直到脆成一段一段的。或者躺在床上,透过灰蒙蒙的蚊帐的网眼数瓦,数着数着,就入睡了。夏天的午后要么没有梦,要么梦就长到天黑。从床上揉眼下来,去到热哄哄的灶房,帮着外婆添柴。然后端菜去堂屋,揭开桌盖,摆好碗筷,盛好饭,等着大家一起上桌才开始吃。乡下吃晚饭都在7点以后了,大概刚吃过饭,星星就爬满了天幕。外公会搬他的椅子去坝子里坐着乘凉,摇一把大大的蒲扇,剔牙,然后开始讲荒凉的从前,再是教育我们晚辈,要爱惜粮食,珍惜读书的机会。“在那个年代,哪里吃得上饭哟,再饿都要割草啊,放牛啊。你必须弓着背挑担子,得挣工分啊!根本不要想读书,哪里来书?啊呀,你们啊,太幸福了。珍惜哟。”我和妹妹则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时不时看看星星,时不时挠挠被蚊子叮的地方,含糊地应着。蛙鸣,虫鸣,起起伏伏,和着远处传来的一两声犬吠,构成记忆中夏夜的静谧。
如果中午我不睡觉,又看太阳没有大到让我晕过去,我就会悄悄穿上雨靴,戴着围裙,灌几口茶,到屋后的竹林里去抓竹蜂。竹林里很安静,蝉声显得清晰,我的脚步声也清晰。通常这么一抓就是一下午,到竹林里光斑没有了,我才跑回去,舀一瓢水,抹抹脸,再灌几口茶,清点好竹蜂就去灶房帮外婆烧火添柴。一天过得也快。
其实夏天我起来得很早,一是因为外面亮得早,二是晚上易做梦,通常会出很多汗,早早地就被那种贴着草席的湿黏的触感叫醒。然后迅速洗漱一下,飞快地跑到屋对面的田梗上,摘一种红花,吸食里面少而甜的汁液,然后蹭满脚的露水,慢慢踱步回去。
也会去小河里淌水,找螃蟹,捉小鱼。有时收获不小,有时仅仅一身水就踏着晚霞回家了。
比起夏天,老家的冬天显得单调许多。天气很冷,脚通常没有知觉,甚至小腿都有点木。冬天冻得哆嗦的时候,我喜欢把红薯扔进红彤彤的灶,把炭火铲进小火钵里,坐在灶房门口的石墩上等着红薯变香。脚踏在火钵上的毛竹编成的罩子上,等待它们慢慢苏醒。哈着气吃着香、烫、甜的红薯很快乐,感觉在那时,时间走得很慢很慢。
冬天的清晨多是大雾笼罩,湿冷,清新。屋外的空气有点清甜,在我推开门的一刹涌进口鼻。滚烫的水翻腾进脸盆,我捏着毛巾的两个角,把它慢慢浸入开水中,提起来,轻轻抖几下,再拧个半干敷在脸上,深深吸气,一股热热的陈旧的气味就窜进鼻子。
不得不说的是冬天的早饭。一大碗热腾腾的白米饭,撬一大坨猪油按进饭里,倒上两勺酱油,搅啊搅,一股很香很暖很润的味道就升起来了。一颗颗饱满的米粒 软,糯,香,甜,混合猪油和酱油的那种醇厚的香味,我怎么吃都吃不厌。有时候还会往里面加一些外婆做的豆瓣酱,便有微微的辣味,也是很好吃的。
现在想起这些发现在老家的生活真是温和又快乐。
但我以前总不愿待在那,认为收不到很多台的电视以及永远处于半融化状态的糖是很可怕的,觉得老家代表另一个世界,把我藏起来了。每次妈妈回来看我,我都几乎寸步不离,生怕我一眨眼她又回去了,结果每次她离开,我都后知后觉,然后独自要么去屋后边要么躺床上哭很久。我想,可能真正的原因不是电视也不是糖,而是每次妈妈离开后那一天的眼泪,恐惧及绝望才让我不想待在老家。
然而 现在的我 却很想回去,回去那个名叫“新马”的小地方,再做一场梦,或许还能有梦中的蜻蜓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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