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上的脚印

陈德兰

田埂上的脚印

    文/陈德兰

   月亮像打在碗里的鸡蛋，侧着碗在慢慢地滗蛋清，蛋清似云，隐隐约约行走，蛋黄从圆变成了半圆。

   我拿着手电筒，行走在田埂上。手电的光圈在路上闪烁，和月遥遥相望，像一对隔山隔水的恋人，在精神上情景交融。

   田埂上有凌乱的脚印，是那种化冻后踩在上面的胶鞋印，我无法判断哪一双脚印是婆婆的，哪一双脚印是隔壁邻居家的。

   我关上手电，张望着夜的黑。远处的树错落有致，凝聚成墨黑，像青山隐隐。埂的形状从昏暗的月色里，垂挂在我的面前，我张望着，四季从埂上走来。

   梅雨季节的那段时间，小埂被雨润得板板石石，像夯过的屋基。苔藓布满每一毛孔，有湿气从毛孔里渗了出来。我婆婆推着独轮子往田里运着肥料和种子，那弯曲如弓的腰不知是力的承载，还是防止滑倒的前身动作。那个季节，婆婆就这样弯着腰，推着独轮车往返在田埂上。

秋季过后，埂上灰飞飞的，有盐碱花贴着路面随风飘扬。婆婆仍弓着腰，把一年的收获运回家。那个季节，天高云淡，收获的婆婆不抬头看云，只看脚下的田埂。田埂上有零散的豆，有飘落的棉，婆婆一路走，一路拾起。拾起的棉花上有盐碱灰，婆婆汗湿的衣上也有盐碱斑，白白的像粉。有时我在想，这田埂是不是也在淌汗，为何和婆婆衣服的盐碱花是一样的白色。难道他们承载的都是一样，背负的也是一样。

夏天，我会顺着田埂走向农田，去拔上一把黄豆，或割上一把韭菜。我在田埂上见缝插针地伸脚寻路，那结满荚的大豆，和怀孕的玉米，以及那棉桃，一个个都张扬到了极点，一点不知谦虚地显摆着果实。田埂不言语，任由婆婆在路上往返。去时拉着满满的肥料，回是载着满满的收获。

冬天，我寻霜时，还会去田埂上看看。趴地根草的骨架裸露着，霜花晶莹剔透，针尖般地倒立。像浓缩的冰雕，路面在热胀冷缩中斑驳陆离，苔藓不再新绿，老红成漆锈斑斑。

那辆独轮车和婆婆弓起的腰暂时从田埂上消失。田埂在张望，等待婆婆的出现。我在张望，寻找田埂上的脚印。独轮车放在屋后的院子里，上面零零碎碎放着杂物，有常用的大锹，还有那拾棉花的围布、拉绳，构成生计图。我以为婆婆会眯着眼晒会儿太阳，可婆婆拿着鞋底在走神，眼神的尽头也是田埂的方向，婆婆在看什么呢？难道在看，这些年，她留在田埂上脚印吗？

终有一天，我也会把脚印嵌在田埂上，等着我家的丫丫前来寻找。

我顺着田埂返回，月在后面不离不弃。夜色渐浓眼渐明，那双适应黑夜的眼定格在田埂上，定格在脚印上。

马樱花

很诗意的散文。不适合滨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