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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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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25 13:5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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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阿微木依萝 于 2012-12-25 18:52 编辑

  我跟阿芳又被理发店老板炒了鱿鱼,女老板像个恶毒的泼妇,骂了我们一些脏话,把我们洗脸的盆子从她的店里扔了出来,砸出一个口子。我俩像憋屈的窦娥,站在门口傻眼了好一阵子。那天阳光很毒辣,就像女老板会吃人的目光。她是个外地女人,在这里开了一家理发店,就因为自己在这个地盘得了权利,就可以把我跟阿芳先扔出来,再把我们的盆子扔出来。 
  我们没有要那个盆子。那个盆子一定沾了不少女老板谩骂时喷出的口水。
  女老板的男人是个吃软饭的家伙,吃软饭吃的骨头都软了,像个瘪了气的皮球,扔哪儿都弹不起来。但对我们很凶,好像要把冤火都发到我们身上来。我们来应聘的时候是这个男人接待的,表情像他固定的发型,没有丁点儿人情味。应聘那天,他木木地坐在椅子上,支一颗染得五颜六色的脑袋在那儿,女老板指着那颗脑袋说: 
  “洗一下头发让我看看。”  
  于是,我们就学着师傅的样子洗头。我们是刚学会还没出师就逃跑的叛徒,觉着师傅实在苛刻,学徒期三个月不给工资,而那时,我们正缺钱缺得紧,我跟阿芳一商量,趁着师傅不在逃跑了。现在要自立山头,就算没有本事也要装作很有本事。 
  女老板让我们把那颗脑袋洗了两次,其间问了那个男人的意见,男人说我们指甲太长,又说洗发水没控制好,滴进了他的眼睛,还说我们不会看镜子,光盯着他的脑袋看,脑袋有什么好看的,等等。女老板瞪了那个男人一眼。她让我们把行李搬进来。 
  理发店在一个小街道上,离市区很远,两旁是不知名的树木,有的高大,有的矮小,有的弯曲,有的陡直,在远山上还有松树,水冬瓜树,野桑树,也是高低不齐,但因为是自然生长,所以看起来很舒服。女老板是个吝啬鬼,舍不得买煤球,竟让我们在街边捡掉下来的树枝升火炉烧水。每天早上正睡的香甜,她就在门口敲门,轮到谁值日她就叫谁的名字,比周扒皮还准时。烧好水灌满水壶就去买菜,每天的菜不能超过十元钱,店里总共有七个人,每次都是肚子还没填饱,菜已经干净饭也没有了。那时候身材特别好,走路差不多能飞。
  阿芳是个粗人,女性中的粗人,她那天来了火气,跑到山上大吼,骂女老板是个臭婆娘。我不觉得女老板是臭婆娘,只觉得她像个妖精。她每天把自己还有一点人气的脸画的妖气十足。不仅仅画自己,她还要把店里的女孩也画成妖精,她要做妖精之王,计算着培养出一群妖精来效忠她。她每天摆一个妖精在门口招揽。那天轮到阿芳,阿芳扭着面孔,画来画去都不像妖精,倒像个女鬼,那喷了颜色的头发像鬼的头发,那涂了口红的嘴唇也像鬼的嘴唇,阿芳拿了镜子一照,狠狠地被自己这幅鬼样吓着了。她摔碎了镜子,指着女老板愤怒,“你这是妓院还是理发店!” 
  女老板把我也画成了妖精,她把我端溜溜地摆在门口的凳子上。路过的人伸头往里瞅一下又缩了回去。我做着吃人的样子把他们都吓了回去。他们的女人跑到很远才扭头瞪我一眼,从嘴里吹出一口痰,险要打到我的脸上来。我也摔碎了镜子,跑到山上和阿芳一起骂她臭婆娘。 
  女老板看我跟阿芳实在不是做妖精的料,就不再浪费她的胭脂。她把我跟阿芳当杂工一样使唤,有时给客人洗头,有时烧水,有时做饭,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叫理发师教我们学习理发。我们倒也乐意,起码这不是我们讨厌的。 
  那天真来了一个妖精,那是女老板精心栽培的徒弟,现在像打游击一样潜伏在各个理发店里。就是她们师徒想要把正规的理发店都变成妖精园。
  她穿着一双粉色的拖鞋,鞋底是木制的,走路时踢踏踢踏响,像个日本女人。眼睛不大,但装上了假睫毛,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小心地笑着,好像笑开了粉就要掉下来。她从门口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小袋,搔首弄姿,眼睛瞟都没瞟我们一眼。那是元老归家的架势。女老板迎了上去,搂着她的爱徒喊叮当,这名字我很喜欢。她们闲聊了一会儿,后来叮当说自己很累,于是躺到里面的按摩床上休息了。
  以后叮当就留了下来。却不值日。吃饭倒很挑剔,一会儿说辣一会儿说麻,说的我心里充斥着一股火气,从头顶一直贯穿到脚心。她每天的工作都很忙,来找她的客人也很多,在门口就吆喝:“叮当在不在?”—— 
  听说她会各式各样的按摩,韩式的,泰式的,美式的,等等。不管什么式,我却从来没见她显露一下。有一次女老板要我给她送水,说她在给客人做泰式洗头。因为双手端着水,我便不能敲门,想用脚把们轻轻踢开,刚这么想着,一个陌生女人就闯在我后面来了,她一间一间把门踢开,轮到我这里时把我踢开了才踢门,水溅了她一身我一身。 
  女人闯进了屋里,碰地把门撞上,把屋里正在泰式洗头的两个人惊得尖叫起来。先是男人的解释,接着传来巴掌的声音,巴掌声一落,叮当的哭声就传出来了。门再打开时,男人跟在女人后面出来,衣衫不整,垂头丧气。里面的叮当坐在床上,裸着大半个身子。  
  叮当并不觉得屈辱,之后的几天依然嚣张跋扈。找她的客人少了一个两个不要紧,等到都被发现时再换阵地,隔个半把年又回来。她和客人的老婆们就是这样打着迂回战术的。 
  那一天,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阿芳和叮当吵架了,最后打了起来。阿芳是个粗人,她用在家里背柴扛桑叶的力气把叮当摔到地上,叮当也不示弱,她用妖精的指甲把阿芳的脸和脖子以及手背抓出了血痕。门口聚集了好多人,背着手边看边笑。我跑到里边拿了跟阿芳共用的脸盆接了满满一盆子水,出来就照着妖精的身上泼了下去。 
  这一盆子水泼下去,我们就被女老板扔了出来,工资被宰了半个月的,说是不遵店规的罚款。我和阿芳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看着破盆子也被捡垃圾的人捡走,那半个月的工资也要不到,心里揣着一股无奈的绝望。阿芳领着我在周边转了一圈,走得脚板起了水泡,就是舍不得乘车。走到南桥的时候我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桥边的台阶上喘气,阿芳扭头看了看我,问我是不是打算等谁来把我捡走,像流浪狗那样被哪个好心人捡走,没等我笑,她自己先笑了,然后折回来和我坐在一起。我们就像一对流浪狗那样,在南桥边坐了很久,也不见谁来捡,只见着匆匆的眼神,匆匆的脚步。 
  傍晚时分,夕阳刚刚从西边落下,月亮就弯弯出现在天边。我和阿芳买了一瓶酒,在小旅馆的窗口拧开瓶盖。那晚的风很清凉,像是刚从不远的溪边沐浴过来。我和阿芳都喝的很醉,好像哭了,又好像没哭。



(原文发《文学界》2012第六期。这是一组文字中的其中一篇。)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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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2-12-25 14:0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2-12-25 14:03 编辑

没留神还坐了沙发。
写得真好。{:soso_e163:}{: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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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2-12-25 14:07 |只看该作者
锦瑟 发表于 2012-12-25 14:02
没留神还坐了沙发。
写得真好。

问好锦瑟。{: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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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2-12-25 14:44 |只看该作者
阿微写的真好,观察细腻,很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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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2-12-25 16:20 |只看该作者
开始读第一段时,以为是推荐失误,因为语意连续两次脱节。读到大半时,感觉是一个中篇,正要放弃,跳过一看,已经见底,回头继续看,才发觉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沦陷了进去,沦陷在一种淡淡的惆怅和无奈之中。感觉作者在用生动形象又凝练异常,幽默风趣又漠然冷静的家常话告诉我们: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就一段生活!是啊,就是生活!这是我读第一遍的感觉。
其实也正是一段生活,一段平平常常的打工生活,平平常常的事平平常常的人,定格成了现代社会一个平平常常的缩影。这种普遍的共性自然而然的让我们产生了共鸣。我以为这便是这篇作品的魅力所在。
在语言布局等方面,作者无疑是作家级别的文字高手。只是感觉在情节设置上也有点“平平常常”化了,少了些意外,少了些冲击。
但结尾表达主人公困惑或迷茫的最后一段,却无声处惊雷般直刺人心,颇具石破天惊的力度。
一篇淡淡却更耐久远的好作品,值得大家学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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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2-12-25 18:44 |只看该作者
暮雪 发表于 2012-12-25 14:44
阿微写的真好,观察细腻,很生动

谢谢暮雪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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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2-12-25 18:46 |只看该作者
晓妆 发表于 2012-12-25 16:20
开始读第一段时,以为是推荐失误,因为语意连续两次脱节。读到大半时,感觉是一个中篇,正要放弃,跳过一看 ...

感谢你精彩的评论。这是一篇早期作品,力道还是差了些的。再谢。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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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2-12-26 07:41 |只看该作者
  我眼中这篇字或者可以称之为“微笑着面对生活”,不同于那种含泪的微笑,而是一种有勇气无所谓地面对。也就是晓妆说的“这就是生活”,我称之为“还能怎么着”。
  喜欢文字中的俏皮轻松,即把一件放在别人身上很痛苦或称突如其来的打击,表达得很轻松,这种心态和文字挺搭。

  刻画人物也颇见功力。凶狠的老板娘,吃软饭的男人,阿芳,甚至叮当,着墨不多,却很个性。不长的文字中,这么多的人物一一出场,并让读者可以记住。这就是成功。
   
   这篇字值得喜欢小说的朋友们好好读下,琢磨下。问好阿微!{: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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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2-12-26 08:10 |只看该作者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2-12-26 07:41
我眼中这篇字或者可以称之为“微笑着面对生活”,不同于那种含泪的微笑,而是一种有勇气无所谓地面对。也 ...

人家是散文,是新散文,散文的小说化写法{:soso_e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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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2-12-26 11:52 |只看该作者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2-12-26 07:41
我眼中这篇字或者可以称之为“微笑着面对生活”,不同于那种含泪的微笑,而是一种有勇气无所谓地面对。也 ...

“微笑着面对生活”  “还能怎么着”——感谢你温暖的评论。问好烟云版主。{:soso_e160:}{: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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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2-12-26 11:52 |只看该作者
暮雪 发表于 2012-12-26 08:10
人家是散文,是新散文,散文的小说化写法

暮雪辛苦。{: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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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2-12-26 17:25 |只看该作者
暮雪 发表于 2012-12-26 08:10
人家是散文,是新散文,散文的小说化写法

  我眼中这奏是小说,你说怎么办吧?伸手穿过屏幕抓俺?{:soso_e123:}{: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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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2-12-27 06:23 |只看该作者
喜欢这种风格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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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12-12-27 06:23 |只看该作者
文中描写的场景,在不少地方倒是司空见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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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12-12-27 06:25 |只看该作者
曾有几何时,发廊、歌厅、浴池、旅社甚至一些一些小饭店馆,都成了藏污纳垢的场所。
可能都是为了谋生,但方式,实在值得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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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2-12-27 13:44 |只看该作者
般若山人 发表于 2012-12-27 06:25
曾有几何时,发廊、歌厅、浴池、旅社甚至一些一些小饭店馆,都成了藏污纳垢的场所。
可能都是为了谋生,但 ...

感谢点评:){: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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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12-12-28 17:36 |只看该作者
真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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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3-1-2 18:34 |只看该作者
金花婆婆 发表于 2012-12-28 17:36
真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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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3-1-2 18:36 |只看该作者
{: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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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3-1-2 18:41 |只看该作者
离离 发表于 2013-1-2 18:36


熊抱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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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15-3-13 01:35 |只看该作者
让我想起过去,在北京的那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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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15-3-15 10:21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第一次看阿微的文章是在《小众》,没想到在这里邂逅。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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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15-3-16 09:51 |只看该作者
无论多么寻常的生活事件,在微姐笔下,就有了鲜活生动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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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15-3-16 09:51 |只看该作者

额,这图多么合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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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5-3-20 08:03 |只看该作者
莫冉 发表于 2015-3-15 10:21
第一次看阿微的文章是在《小众》,没想到在这里邂逅。问好!

谢谢:))也祝你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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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15-3-20 08:03 |只看该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13 01:35
让我想起过去,在北京的那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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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5-3-20 10:01 |只看该作者

你的字很好。很触动人心。
我还没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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