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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31 15:0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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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从破旧的拖拉机上跳下来,机耕路下,依旧还看不到家里的老房子。我要给这不知名的老大哥一点钱,他却憨厚地摆了摆手:“这是干啥子。”然后我看着手扶拖拉机摇摇晃晃的远去了。
  机耕路下一条小土路沿着田埂弯弯曲曲,消失在翠绿的竹林子里面。穿过那片竹林,不知道我的母亲是否已从田里回来。多半是该回来了,我看到斜阳已经暮垂。
  母亲并不知道我要归来,事前不曾打过电话。因为我也不晓得回家的缘由,或许是有些疲倦了,也或许,只是突然起了一种思乡的情感,于是即刻就把曾经买下的一条预备送给母亲的羊毛方巾塞进挎包,跳上了南下的火车。
  木门的鼻子上挂着那把熟悉的锁,只是我早把钥匙遗失了。于是坐在坝子南边的青石条凳上,眼睛望着自家田地的方向,等候母亲的归来。依然是竹林,依然是田埂小路,弯过前面那道坡梁,不远就是母亲的稻田。四野看不到人影,轻微的风吹过,可以隐约听到竹叶婆娑的声音。夕阳的最后一点光,斜在水田里,被映出红色来了,这个景象是如此的熟悉,只是自己已有多年不曾看到了。
  母亲看到我的时候,已在我的近前,天将要黑尽了,我依稀可以看到自己带给她的惊喜,还有她眼角愈加浓密的皱纹。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也让妈有个准备。”母亲飞快打开了门锁,把我拉了进去,开了昏黄的电灯。我谎说是出差回来路过,也给街上的二舅去过电话,只是没有打通。母亲说以后不用给你二舅打了,“我叫东头的七妹,就是你从前的那个同学,还记得吧?让她帮我买了个手机,以后你就可以直接打给我了。”
  又怎会不记得?我在心底暗说,然后看着母亲笑着从床头的枕头下翻出了一部崭新的电话,递给我看,“只是我还不会用哩,正好你就回来了。”
  我笑了笑,说我教给你,母亲说不忙,你快坐下歇着,先给你弄点吃的。我说我去吧,在门外歇了半天了。“你哪里还会烧柴火,快坐着。”母亲轻轻推了我一下,自顾着转去院子的厨房了。
  这间堂屋还是老样子,几件破旧的木柜子,半截棉布帘子,和帘子后面母亲的木床,与我三年前看到的一样,甚至我记得十一年前父亲去世的时候似乎就是这个样子了。那时乡里的大夫查不出父亲的病因,只是说可能是太累了,就把身子累坏了。我想大约是的吧,当年修这间屋子时,父亲独自去山上挑大块的青石做墙基,至今我还能忆起他被扁担压弯的佝偻的背影。
  我站在门边,斜斜可以看到灶房炉膛泄出的火光,以及墙上映出的母亲的身影,我看到她将手合成了拳头,轻轻地锤了几下腰背。
  吃饭的时候,我坚持着为母亲盛了一碗米饭,然后看到她幸福地笑着,双手从我手里接过了那只老瓷碗,不过她并不急着吃,只是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你看也不晓得你要回来,不然怎么也得煮块你最喜欢吃的腊肉了。”听到“腊肉”这个词的时候,不知怎地,心里起了温热的感觉,便赶紧将脸更深地埋在碗里,害怕母亲看到自己眼里充盈的泪水,毕竟,自己也是二十多岁的一个男子汉了。
  家乡的腊肉算是珍贵东西,年前熏制好了,便一溜地挂在檐下,预备了节日,或是远处的客人到来,方才取下来煮食,而这多半要节省到下一年的春节,不至于其间失了待客的礼数。少时嘴馋,时常纠缠母亲要吃腊肉,母亲也心软,纠缠不过了便选父亲不在家的日子,偷偷割下一小块煮来我吃。不过到底还有被父亲知道的时候,他数落母亲溺惯于我,毕竟家道艰辛,也容不得平常的这点奢侈享乐。母亲照例是不回话,只低了头,而最后父亲也总是叹息着摇摇头,独自出去了。
  吃了饭,母亲便张罗着去收拾我曾经住着的那间小屋,我想帮忙搭个手,却发现自己手足无措,从前在家的日子里,哪里留意过这样的事情呢?再说了,母亲也绝不会让我做的,她只要我好好的读书,可以离开这个闭塞的乡间,去做一个让人称羡的城里人,真正的城里人,却不要是四邻那些在城里讨生活的打工者。
  终于展平了床单的最后一处皱折,我赶紧扶她坐在床上休息,母亲习惯地将额前的头发往耳后拢了拢,笑笑说:“妈不累,倒是担心你回来睡这样的小屋子怕是不习惯了吧?”
  “从小住惯的地方,最好的呢。”
  母亲听了,温暖地笑了笑。她并不知道北京那个叫唐家岭的地点,所以也就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原是被报纸和电视称作了“蚁族”的,那挤下了六个人的狭小房间,和那张需要爬上爬下的冰冷铁床,其实又哪里抵得眼前这张熟悉木床呢?
  当然我并不能让母亲知晓这样的区别,于是赶紧从挎包里拿出那条羊毛方巾,递到母亲手里:“这回回来也走得急,就买了这条围巾,冬天干活戴上,暖和。”
  母亲大约还是很喜欢的,放在眼前看了半天,终了却说:“很贵的吧?以后不要这样乱花钱了,你还没有成家,自己要节省,再说你也二十六了……”
  我连忙打断了她,直说知道了,知道了。母亲知道我不喜她念叨,也便不再讲了,只是说早点休息吧,白天坐车累了的,然后起身走了出去。我追到门边,却并不知道自己想说点什么,所以只能倚在门前看着母亲回去她的屋子的背影。
  我并无倦意,于是搬了一个小木凳,出门坐下了。天上有一轮橘黄色的月亮,家乡这时节的天气多半有阴云,所以今晚倒是一个好天气。目力所及,还能让我看见远处山峦的模糊样子,还有近处丘陵在夜色里划出的起伏线条。时节没有到了盛夏,不然也可以听到前面水田里传来青蛙的聒噪。水田边上的那簇竹林似乎丰满了,然而终究说来,家乡这一切还是曾经那么熟悉的样子。
  此时的熟悉多少让我感觉亲切与欣慰,虽然依旧有一点焦灼的情绪,但这点情绪比起在北京时要轻了许多,或许这乡下,沾湿了泥土味道的空气,能够给人片刻的平静吧。
  
  二
  
  第二日起床,出门的时候已经看见灶房顶上升起的袅袅炊烟。从水缸里舀一点水,胡乱擦几下脸,便听到母亲喊我吃早饭的声音了,于是赶忙跑了进屋。
  桌上是冒着稻米香气的稀饭,还有一碗青绿的泡菜,都是喜欢却又好久未吃过的东西。于是欢喜地朝母亲笑了笑。“快吃吧,正好是新做的泡菜,下稀饭最好。”母亲看着我,面上亦有快慰的微笑。
  “妈,你也快吃吧。”
  “嗯。”母亲应着,“娃,你这次回来能住几天啊?”
  “四五天吧。”我胡乱答道。
  “哦。”我抬头看见她若有所思。
  吃过饭,收拾好了以后,母亲叫住了我:“我是想,你走之前要有时间的话去买点纸,给你爸烧烧坟。你难得回来一次,也别管祭日和清明了,让他也晓得你的孝敬。”
  “我知道了,妈。”母亲看上去还很沉静,不过我想她又念起了父亲。
  关于父亲和母亲的事情,只是长大后从旁人那里得到过一点消息,母亲从未与我提起。她是外乡人,那年与我外公流落到这个地点,老人不幸染疾疫于镇上的街道,正遇着父亲,于是父亲帮助她安葬了外公。也正好父亲是孤儿,于是乡里人说合让她跟了父亲回家,算是彼此以后有个照应。母亲大约感念父亲的好心,自己也孤身全无去处,于是默然点头。但父亲却担心旁人说他趁了女子的危难,并不肯一时娶了她,他将母亲安顿在家里,告她寻到了好的出路,可做另外的打算。
  不过也有其它的说法。父亲一贯在四邻里有好的口碑,东边坡下的陈妈,有一次给我说,你父亲是个善心的人,那时你家也就草房一间,家里不能有一件像样的家什,他怕委屈了你母亲那样一个秀丽端庄女子,所以执意不肯结婚。但你母亲怕是已经把自己当作了沈姓家人,里外的把一个草房院落收拾干净,坚持着为你父亲洗衣做饭,完全的尽了一个妇人的本分,于是最后办一场热闹的喜酒,也是自然的事情了。
  我还知晓的是母亲在生下我后遗留了疾病,从此不能再生育,大约因此她对父亲怀下了愧疚,也因此对我有了百般的溺爱。父亲似乎不以为意,依旧对母亲很好,我七岁那一年,他终于攒够了修一座砖房必须的钱,从此给了我和母亲一个真正可以挡风遮雨的家。
  母亲又去忙碌了,她执意不肯让我做一点事情,说是我在外面奔波不易,回来就是要休息的。如果让她知晓儿子已经失业一月有余,不知该有怎样的失意,于是我便埋藏了对这“休息”的不安,在无所事事半日之后,独自去镇上买点与父亲的纸钱了。
  小镇去家十余里,要翻了两道翠绿的山梁。乡里人称作的山其实不过是丘陵地带的坡地,一条多年踩就的乡间土路,蜿蜒盘绕在半坡间,走在上面,偶尔的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或是斜刺里长出去的大松,就能唤起少年时代那些可笑记忆。不远处有一块扁平的青石,被一棵古旧的柏树架起,悬在土路的外面。从前我在放学时候时常坐在那里,看着坡下面远远的那座青瓦房,想念彼时恋着的女子。
  此刻我再次站了上去,挡住视线的那几丛稀疏的栀子花依旧在微风中摇曳,院子在晨起的雾霭里隐现,只是那个叫吴华的女子,母亲口里的七妹,已是不在那里了。
  我是三年前回来时听母亲随意说起,七妹刚刚出嫁了,嫁去了南下不远的人家,若是早些日子回来,或可赶上她的喜酒呢。母亲当然对我与七妹之间那段过往毫不知情,不仅是母亲,我想除了我与七妹,这世上并没有第三个人知晓。或许,该作一个永久的秘密,深埋于这块青石板下,不再有任何的打扰。
  于是我收回了我的目光,转身继续向小镇的方向走去。
  小镇去县城还有二十多公里,完全掩在一片高大树木的阴影里。唯一一条破损的柏油马路从镇子中间穿过去,往南慢慢就消失在两座山峰挟持的深谷去了。一条柔和的江水顺了我脚下的土石道路流到镇上,拐了弯,便随了柏油马路方向一直流到遥远的县城。
  的确,对于小镇的人来讲,县城是如此遥远,每日里只在清晨,唯一的一辆破败客车载了零零落落的几个人前去城里,直至日头该落了,才又摇摇晃晃着回来。从车上下来的,多半是上了年纪的长辈,因了不得已的缘由,才会颠簸这一路,似乎每一个人,更愿意闲坐在临河的茶馆里,泡一杯苦茶,打几圈纸牌或麻将,至于城里那些不断变化的新奇荒诞事情,听旁人讲来,才更能消遣其中的趣味。
  镇上最大的杂货店就在茶馆的左旁,还是那位亲切的谢阿婆坐在油黑的柜台后面,当我踏入大门的时候,她一眼便认出了我的样子,于是欢喜着站起来,问我啥时节回来了,如何变瘦了呢。
  “昨天刚到哩,阿婆你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没病没灾的,呵呵。怎么样,在外面还好吧?小子出息了,你那妈啊,没有白疼你。”
  “还好,还好。”我讪讪答道。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个小男孩从里屋跑了出来,阿婆让他管我喊沈叔,这让我极为不惯,阿婆辈分高,年纪却只与我母亲上下,这大约便是他的孙子了。孩子大大的眼睛,好奇望着我这陌生之人,听阿婆告他长大要好好读书,考了大学,像这叔叔一样出息,小家伙还是懵懂的年纪,却也极为听话,使劲地点了几下他那小小头颅,惹来阿婆畅怀的欢笑。
  “他爸妈在一个叫深圳的地方去打工,那地方你大约是知道的,我可不晓得有多远。却把娃儿丢给了我,不过也算让我有了个说话人。”阿婆一边摩挲着小家伙的头发,一边乐呵的望着我,“你呢,也快把新娘子接回来了吧?呵呵。”
  “快了,快了。”我也陪笑着,看着孩子扑闪扑闪的明亮眼睛。
  孩子的父亲我大约是见过,只是模样已经模糊了。乡间的青壮劳力,不论男女,多半都去了远在天边的大城市,用身上仅有的力气,换一点微薄薪水,改善他们贫苦的命运,于是只留下了一群谢阿婆这般年纪的长者,固守在这似乎被现代社会遗弃的山野里。
  从杂货店里出来,斜对着便是我曾经读书的小学。这学校如今倒是变化了的,我只站在了大门外,看到里面有新修的漂亮楼房,全然不似当年自己读书时的破败景象。后来知道,原来是那年地震后,校长谎报校舍成了危房,打了报告要求重修。虽然地震于我家乡几乎全无破坏,但县里那帮长官们,害怕在顶要紧的时候于顶要紧的地点出了纰漏,于是痛快地批下了这个重复多年的申请,于是,我便再也无法望见自己久远的记忆了。
  除了这学校的新楼,小镇上还能望到几处新近的建筑,或立在河边,或是突兀于一片老瓦房中间,也有在坡上新起来的,远远望去,猩红的墙砖有些刺眼。乡里人最大的满足,便是能够建起一座气派的房屋,以此来点燃家庭的荣耀。然而新房子多半是空落的,年轻人总是带着满足的微笑,在房子盖好后,转身又奔去了陌生的城市,继续他们金钱的梦想。
  “我的梦想终归是与他们不同的。”不知怎地,自己起了莫名的哀伤。我想起了北京林立的高楼,我希冀在那里寻到一处属于自己的空间,去掉那个“蚁族”的可悲称谓。是的,我还希望让母亲也在里面,露出幸福的微笑。然而这一切并不让人充满希望,于是我的情绪便又更加低落了,将装在黑色塑料袋子里面的钱纸背于身后,预备慢慢回去自己的家。
  “沈园。”走不多远,我听到后面传来一声犹疑的呼唤,回过头,竟然看见那熟悉的女子,七妹在半惊半喜地望着我。
  
  三
  
  从这条小径上可以断断续续看到下面的土石道路。曾经遇到周末,我与七妹一起从县城的高中回来,便是要牵了手行走在这里,避开大路上即使偶尔才会出现的人影,仿佛行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欢快世界里。
  只是此刻,当七妹再次要我带她走走这条小径的时候,内心里已全然没有了从前的欢愉。七妹也再不能叫我牵她的手,甚至方才的惊喜也只是一瞬间,她默然地跟在我的身后,与默然的我郁郁前行。
  “再坐一会儿吧。”七妹在后面轻轻说道。
  前面有块巨大的青石,半埋在坡土里,后面长了清香的栀子花,石头脚下又生出一簇茂盛的夹竹桃,把石头掩在小径的后面。我和七妹曾经都是喜极了这地点的,每次都要在这里,说一点胡乱蠢话来拨动少年的情窦,或是无言,便一起躺下来看天空的景致,也能听山风拂过树林的轻快响声。更让我记忆颤抖的,是第一次将七妹笨拙地拥入怀里,轻吻她的双唇,竟然也是在这里。
  “你还好吧?”七妹的声音依旧那样清脆,只是她不再盯着我说话,而是望了前方的夹竹桃,有一朵残败的花。
  “还好吧…你呢?”
  “也好。”
  “见你从学校出来了?”
  “我在那里做老师了。去年的事儿,他爸爸以前在那里做过校长。”
  “做老师挺好。”然后我不知还能再说点什么。
  躺在了熟悉的石头上,仰望天空,日头藏在飘过的浓云后面,苍穹里一片晦暗。低下目光,还能看到七妹的背面,淡紫色的外衣裹紧从前稔熟的细腰。曾经喜欢与她背对着相互依靠,听她在耳后轻唱那些放肆的山歌,她说只与我一人唱的,不叫别的男子听到。
  “沈园,还记得你最后写给我的那些信吗?”
  我的心紧了一下。我当然记得,记得自己曾经一次次如何绝情要遗弃这个女子,特别是后来在自己幡然醒悟的时候,那些信里写下的无情字眼,仿佛细针扎入心尖,有生疼的感觉。于己这只能惩罚,已是无法赎回。
  “你最后都没有告诉我究竟的原因,到后来我只好叫自己相信,都怪不能与你一般考上大学,从此才做了两个世界的人。”
  我如何能让七妹知道原因呢?当年为了获取一个北京户口,一个貌似光亮的前途,我便轻易的应承了那个叫小艾的女子于我的好感,才忍心遗弃了与我青梅竹马的她。小艾的父亲是在北京做官的,天真的我哪里懂得,她父亲早已寻好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全然不会将我这样的穷酸小子放入眼里。而我以为深爱于我的小艾,定会不离不弃,却不料她只把我当作了一场青春的误会,飘然离去。
  是的,我的卑劣与自私让我承受了应当的惩罚,却没有勇气在七妹面前袒露罪恶的本原。我害怕,害怕看见七妹离奇愤怒的脸庞,和鄙夷唾弃的目光。
  “不要再问了……是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我闭上了眼睛,突然觉得如果七妹能狠狠将我责骂一番,或许能减轻心里的负疚。然而她还是从前的那一个她,善良而轻柔,我能感觉她的目光又软软的照在我的面庞,一如从前。
  “沈园。”
  我睁开眼睛,看到七妹如花的面靥,听到她平静的话语:“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我只想要知道,你有没有真的因为我考不了大学,而觉得我不好。”
  “没有,真的没有,不好的只是我。你……始终都会是最好的。”
  我看到七妹笑了,如盛夏的栀子花开,洁白而凄冷:“都是过去了的,不该再问你。你会有你的原因,只是不要是嫌弃我,我都不会怪你。”
  “七妹……”
  “北京好吗?”她打断了我。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好。”
  “你骗人,电视里面看到那么大的城市,总有有趣的地方,如何会不好?”
  我好象被触到了痛处。是啊,我曾经也那么向往的城市,如何又不好:“也好,有好多气派的高楼,许多的车,也有繁华的商店…对了,还有新修的国家歌剧院,半圆的形状,四周都是水,夜晚灯亮了,倒映在水里,便成了一个大鸭蛋了。”
  七妹也许无法想象房子如鸭蛋的样子,说这多有趣啊,你还讲北京不好。
  我看了看四周说:“没有山,也没有水,更没有老家这样……简单的生活。”
  七妹沉默了,半天问我:“你是不是过得不如意?”
  “也没有,挺好的……只是北京那样的大城市,更适合成功的人去生活,所以就逼迫人去奋斗。不过在北京,有太多像我这样的人了,这样的外乡人,所以常常也感觉有点累。”
  “那还是不好了。”
  我苦笑了一下:“有时候觉得,也许回家来,在县城那样的小地方随意做点事情,活着也挺好。”
  “沈园,你还记得高中时候你对我讲起的梦想吗?”
  “我说将来一定要做一个有名气的人,当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县里电视台的记者也要来找我。”我轻笑:“那时真傻啊,做这样让人笑话的梦。”
  “我从没觉得好笑,而是一直相信你会做到的,你从来都那样的努力。”七妹摘下了对面那朵夹竹桃的花,捏在手里将它慢慢弄碎,“我说的不是这个梦想。你还说我们要一起考到北京的大学,然后我们要有一间大大的房子,还要把我们的父母都带到北京去。可惜我笨,没有考上,不能陪你完成这样的梦想了,但你还可以的,不是吗?”
  我看着七妹,往昔那些日子又回到了眼前,让自己如同一个罪人,去把她丢进了哀伤的境地里,此刻,便无言以对。
  天色渐渐就要昏了,七妹站起身来,说走吧,该回去了。
  我站起来,七妹却定定地立在那里,眼睛有些迷蒙的看我:“能再抱抱我吗?”
  有些迟疑,闭上了眼睛,能觉到眼角浸出的泪水,我听到风,在我与七妹的耳际,轻轻吹过。
  
  四
  
  父亲的坟在背后的山坡上,我跟在母亲后面,顺了山坡的小路,慢慢往上。路在前面拐了一个弯,然后是一个缓坡,向着东北的方向抬升上去。我回头看看,奔去镇上的那条江水细了许多,明的水田和绿的竹林,翠白相间,远望着是依偎在江水的怀抱里,安静而淡漠。
  母亲依旧走在前面,双肩上背着一个背篓,装着给父亲送去的祭奠。她拒绝把背篓给我,似乎一定要亲自送与父亲。
  脚下是陈年的枯叶,踩上去会有脆脆的声响,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看见面前突兀的坟茔,长着毫无生气的青草,一块简陋的青石碑上刻着父亲的名字。
  母亲让我上前拔去那些杂草,然后她从背篓里小心地取出那些准备的祭品,解开蕉叶上系紧的细绳,将它们整齐摆放在坟前。叫我再捧一些新土,撒在父亲的坟上,之后去点燃那沓土黄色的香钱纸,袅袅的青烟很快就飘起来,消散在山坡稀疏的树丛里。
  母亲累了,傍边有一块青石可以坐下歇脚,然而眼睛却一直望着父亲的坟,嘴里喃喃在说:“娃儿都长大了,长大了。”之后母亲变的很安静,我想她也许沉浸在了与父亲的过往里。
  半晌,她转过头来,叫我坐在旁边,对我说,“你爸活着的时候太累了,都是怕你读不了书。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出息,不再过他那样的穷生活,今天他晓得了,他的愿望实现了,肯定要高兴的。”
  “我的命本来不好,遇着他,也就变得好了……你爸是个好人,真好。”
  母亲没有再说话,重新变得沉默,我抬头看她,她只是望着父亲的坟头。
  我不敢打扰了她,只是转头看看远方,东边再往北,有阴云的方向,有我们以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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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2-8-1 09:45 |只看该作者
{:soso_e141:}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总是挥之不去。楼主你就不能写让人高兴一点的小说吗。难道小说和生活一样,都是这样让人忧伤和沮丧的?{:soso_e112:}{:soso_e128:}{:soso_e163:}{:soso_e163:}{:soso_e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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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2-8-1 09:46 |只看该作者
周糊涂 发表于 2012-7-31 16:13
女儿是父亲的小情人,儿子是母亲的小丈夫。

我说我怎么没有小丈夫呢,原来我没生儿子,遗憾啊遗憾,给老公生了个小情人,亏死了我{:soso_e113:}{:soso_e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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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2-8-4 13:12 |只看该作者
还没抽到楼主的黄鹤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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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2-8-4 15:38 |只看该作者
禾苗 发表于 2012-8-4 13:12
还没抽到楼主的黄鹤楼呢

你咋知道我抽黄鹤楼{:soso_e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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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2-8-4 15:57 |只看该作者
楼主湖北人么?
昨天回去看老爹,买了二条黄鹤楼。。{:soso_e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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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2-8-4 22:41 |只看该作者
马樱花 发表于 2012-8-4 15:57
楼主湖北人么?
昨天回去看老爹,买了二条黄鹤楼。。

故乡四川,现居河南。
黄鹤楼不错,可惜我只抽得起最便宜的那种,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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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2-8-6 19:39 |只看该作者
{:soso_e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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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2-8-7 09:52 |只看该作者
   这篇字也不错。{:soso_e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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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2-8-7 22:13 |只看该作者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2-8-7 09:52
这篇字也不错。

哇赛,口气挺大的嘛,跟胡主席表扬自个的上将一样,很居高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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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2-8-8 07:34 |只看该作者
马樱花 发表于 2012-8-7 22:13
哇赛,口气挺大的嘛,跟胡主席表扬自个的上将一样,很居高临下。

  你这破人事也太多了。不来小说吧,你挑礼,来了回几帖吧,你看你这事儿妈似的。应该怎么回,你不会有现成的标准答案吧?{:soso_e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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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2-8-8 09:44 |只看该作者
故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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