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漫海 于 2012-6-19 00:41 编辑
前几天几个朋友在家中小酌，由于时间比较长，这酒也难免让思维活跃了，嘴巴上的话题就信马由缰起来。天南地北，网络现实，西方东方，就是一通神侃。不知什么时候，谈到当今孩子教育，结果话题就转到了家庭教育上来，于是谈到父母对子女的教育，哥们儿姐们儿就感慨自己童年乃至少年直到青年时期，父母几乎没有过十分特别的关照，漫说学习，就是吃饭穿衣睡觉关心得也很少，弟弟妹妹拣哥哥姐姐旧衣裤穿是常事，家里孩子多的，有时晚上睡觉炕上少个孩子父母似乎也难发现。：）谈到父亲时，几乎都一个字：严。 大家谈得热火朝天，我却言语不多了，大家便问：“老大，也讲讲你啊。”我说：“我爸爸一生跟我说的话都不超过五句。”说到这里我心里酸酸的，觉得眼睛有点潮湿了…… 这绝对是真的，也许不是五句，在我有记忆中甚至更少。 父亲过世较早，家里孩子又多，我是上有哥哥三人，下还有弟弟，所以记忆中只觉得爸爸对二哥和小弟最好，可能是受过去老传统的影响吧，我是不上不下的，于是遭“冷落”也就正常了吧。况且我的身体小时候很不好，听妈妈说活下来就已经万幸了，谁知就这么个差点成为弃婴东西，竟是哥几个里唯一念过大学的…… 记忆中的父亲个子一米八以上，四方大脸，面色红润，胡子很重，但几乎天天用剪刀修剪，只能看见青黑浓密的胡茬。父亲英俊魁梧，体魄健壮，很是很勤俭，而且话语不多，但有时也会因为生计的事情与母亲和哥哥们争吵，那个时候，我和弟弟就溜开，因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也许是脾气就那样吧。现在想来绝不是脾气的问题，而是生存问题。 听母亲和哥哥们回忆说，父亲曾供职在国民党的一个警察机构，1948年沈阳解放，很多人跑台湾去了，父亲则接受了归降重编。从“三反五反运动”到“文化大革命”就一直是运动对象，尤其是“文革”，被打成“历史反革命”，“牛鬼蛇神”，举家被流放到“穷山恶水”的辽西边远小山村。 到了辽西的家，我觉地自己的记忆才完整了，那时的父亲经常春夏总穿一件母亲手工做的蓝色粗布对口纽襻小褂，那小褂经多年风吹雨淋和汗水的浸泡，变成了灰白色，前胸后背总能看见汗水干后留下的白渍，后来褂子的两肩和两肘就平添出几种颜色的补丁——或黑，或蓝，甚至还有灰黄。 冬天父亲穿一件曾经沈阳单位发的麻领大氅，黑不溜秋地兰着，似乎还比当地人得棉衣洋气很多。父亲冬天也是起得很早，有时背个花筐，拿个铁耙子去划拉些枯草当柴火，但更多的时候是背个粪筐捡粪。 父亲很能干，而且经过一两年的“改造”，不仅自己被评为“优秀农家把式”，连刚刚十四五岁的二哥，也成了当地老农啧啧称赞的“一把农把式”。我们一家逐渐融入了这片贫瘠的土地，我也在这片贫瘠的土地开始上学读书了…… 父亲为了能得到彻底改造，总是为生产队，大队做贡献。虽然是“历史反革命”，但还带着工资，吃“红本粮”，于是在某一年生产队需要买一辆马车时，把积攒下来为哥哥将来结婚用的钱拿出来借给生产队，300多元（在当地当时是个天文数字！）递给生产队长，生产队长信誓旦旦地说：“很快就会还的”。不想这个很快竟是永远不还了。父亲和母亲哥哥就此曾经很是争闹了几番，但是父亲坚称是“支援革命”了。 大队书记家里有事，爸爸一出手又借给50元，书记千恩万谢，也说一定要还，也是直到如今跟着书记进入坟墓了…… 父亲似乎对外人总慷慨，对自家人就吝啬，为了攒钱，烟不抽了，更不敢喝口酒，衣服袜子补了破，破了补，就连纯粮食的饭也难得吃几回。 父亲是操劳死的。自己是“牛鬼蛇神”，又有五个儿子，在那个荒蛮之地，当地农民男青年别说出身不好，就是根红苗正的也多打光棍儿，一家几口光棍儿的大有人在……父亲弥留之际，我和弟弟都没有看到，只知他已经皮包骨了，而且食水不进了……父亲真的死不瞑目，哥哥用手帮着把眼睛合上，但在入殓时，还是有一只眼睁开了。 父亲从来没动我和弟弟一个手指，也没申斥过，有时高兴了，还会抱着弟弟亲一亲，记忆中就没有对我这样过。但是我理解了，这已经是我大学毕业以来一直深深的理解，因为那个年代父亲的生活压力，精神压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父亲给我带到这个世界，我就感恩不尽了。 所以，每年清明或父亲的忌日，我和哥哥弟弟总要到父亲的坟前，拿上他生前没喝过的酒，没抽过的烟，没吃过的水果，肉蛋，糕点，供在坟前，把酒三遭洒在坟头，烧一炷上好的香，焚一沓上好的冥钱，扑地磕三个响头，尽父亲生前我不曾尽的一点孝心……也让九十高龄的老母知道儿子们不仅孝敬她老人家，更孝敬为儿子们死不瞑目的父亲…… 祝冥界的父亲节日快乐！尽管您并不知道这个节日是哪里来的。 2012-06-17 父亲节 | 
发表于 2012-6-17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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