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流云一朵 于 2011-5-29 21:05 编辑
端午之殇
七八岁以前，我对端午节是没有什么印象的。更不用说见过粽子了。 那年，在外地工作的父亲，去南方出发，正值端午节来临，给我们带回来当地节日盛行的食品——六个糯米蜜枣大粽子。 那六个粽子对我们姊妹三人的诱惑可想而知。青青的粽叶散着悠悠的清香，白白嫩嫩的糯米从棕角露出，隐隐闻到的蜜枣香甜....... 母亲不允许我们吃。因为家里供有菩萨。新鲜的东西都要等到供奉菩萨以后我们才能入口的。而母亲又非要等到端午节那天用粽子供奉。唉，端午节还有两天呢。我们三个垂涎三尺忍受着煎熬。母亲怕粽子坏掉，每天都要把粽子腾在锅里。每次开饭，粽子的香味都在严重挑战着我们的味觉神经！馋虫在我们肚子里是又抓又挠，几乎要从我们的眼眶里伸出手来。 终于，五岁的弟弟忍不住了。他把一个粽子捧在手里，用鼻子闻着，嬉皮笑脸地哀求母亲：“妈，让我们吃一个吧，就吃这一个，这不是还有好几个吗，你给菩萨吃那几个不行吗？”“这怎么行，菩萨没吃之前，我们是万万不能先吃的！这样对菩萨不恭敬，以后她不会保佑我们的。”母亲很决绝，一把把粽子抢了过去。 三岁的妹妹更不懂事，伸着手跺着脚哭着说：“我不，我这就要吃，我要吃粽子！”“馋死你们了！闹啥闹！让你们烦死了！”母亲毫不客气地拖过妹妹，给了她无比清脆的两巴掌。“啪啪”两声脆响后，妹妹捂着屁股嚎啕大哭...... “你这是干啥？为吃个粽子，怎么能打孩子呢？真混！”一直低头默默无语啃着玉米饼子的父亲终于火了！ “我说不能吃，就不能吃，一定留着过节先给菩萨吃。我们一定要心诚，菩萨才有灵。”“愚昧、无知死了！”父亲大骂；“整天烧香拜佛，装神弄鬼的，也没见日子好过到哪里去！”“我不许你侮辱神灵！你们这真是作孽啊！我辛辛苦苦一心为这个家操扯，你们都这样，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母亲跺着脚，双手扯着干枯蓬乱像柴草一样的头发，痛哭失声。并低头向父亲怀里撞去...... 我害怕极了，大声喊着：“爸，妈，你们别吵吵了，我们不吃粽子了，我们不吃了！”弟弟妹妹也吓傻了，不知所措地在一边嘤嘤地哭泣。 父亲暴跳如雷，端过盛粽子的瓷盆，大声对我们说：“给，都来吃，全部吃光，一个不能留下，我看菩萨能咋地！”“你疯了，你们要气死我啊？”母亲大喊着过来夺瓷盆。他们谁也不让谁，奋力撕扯着，僵持不下...... 忽然父亲大喝一声：“我让你上供，我让你再给菩萨吃！”“啪嚓”一声巨响，瓷盆被父亲摔到了院子里，粉碎！六个粽子滚到好几处，立刻沾满了泥土草屑。 “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母亲撕扯着头发一屁股坐在地上。父亲默默无语，长叹一声走到里屋，我明显看到父亲流泪了，混浊的泪水纵横在父亲沧桑刚毅的脸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弟弟妹妹在片刻的惊愕之后，撒腿飞跑到院子里，去捡拾那六个污秽的粽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轻轻地擦拭泥土，摘除上面的草屑。我一头扑进母亲怀里，跟母亲抱头痛哭，一边安慰母亲：“妈，你别生气了，我们再也不馋了，我们再也不乱要东西吃了，再也不了。” 那时，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母亲太不容易了！父亲在外地工作，自己只能顾过他自己来，母亲一个人拉扯着我们姊妹三个，四口人的工分要她一个人去挣，一年下来，收入的口粮都不够吃，母亲总是调剂着用各种野菜掺杂在粗粮里，说我大，让我跟她一起吃，让弟弟妹妹吃纯玉米面的窝头。到现在，我还记得能吃的野菜的名字。现在想来，当时母亲是多么无奈啊！ 那顿饭，我们谁也没吃，那六个粽子，直到馊掉，我们也没吃...... 那个端午节，便成了我们全家人破碎的记忆和永久的心痛。 许多年过去了，我一直不喜欢粽子。看到粽子，我就会想起母亲（母亲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想起母亲干枯、散乱柴草一样的头发，想起母亲坐在地上悲痛的样子，我就会想起孤独的父亲，想起父亲沧桑的脸和混浊的泪，想起可怜兮兮的弟妹。 但每到端午节，我总是买回各种各样馅的粽子：糯米的，黑米的，蜜枣的，花生的，猪肉的，豆沙的，甜的，咸的......糯米的女儿嫌黏，甜的女儿嫌甜，肉的女儿嫌腻，蜜枣的吃了怕胖，看着女儿尖着手指，挑剔地剥着棕叶，吃不了几口就换一种。我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啥滋味。 端午节过后，我家每顿饭都有粽子吃，可是，却要分配任务强迫去吃。
难道，现在端午节做工精致品种繁多的粽子，真得不如以前好吃了吗？ | 
发表于 2011-5-29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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