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磕头 [复制链接]

路不拾猫

主楼

发表于 2024-2-22 11:1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开工后这几天事多，也没上来玩。
今天有些空，趁节日气氛还没太凉，来流水账似的回味一下哈。

本主题由怀璧其醉于 2024-2-22 14:48 加入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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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不拾猫

沙发

发表于 2024-2-22 11:1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怀璧其醉于 2024-2-22 19:44 编辑

　　临近过年，家母忽有恙，送医说不甚严重，但须善养。我便改了过年行程，只让某人按照原计划带孩子去山西，我却只身驾车回山东老家。母亲说，不要紧，不用担心，都好了，去年来咱这过年了，今年你该去山西看岳丈了。我还是回了老家，母亲很高兴。
　　
　　二姐也从青岛回来了，带了人高马大的外甥和刚上幼小班的外甥女，两个家伙在家里吵吵闹闹，鸡飞狗跳。母亲也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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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不拾猫

板凳

发表于 2024-2-22 11:14 |只看该作者

1，上林
　大年三十的早上，二姐在大呼小叫的教导她儿子，让他接受磕头拜年的习俗，初一起来给姥爷老娘磕头。外甥说：鞠躬就行了，磕啥头。二姐说：这是礼貌。外甥说：鞠躬也礼貌。二姐说：人家都磕头，你鞠躬，就是不礼貌。外甥说：磕头求饶，我才不干。二姐说：求什么饶，磕头给红包，不磕不给红包。外甥说：你不是说不让要姥爷老娘的红包吗。二姐说：你这孩子不听话，下次不带你来了。外甥不说话，二姐又说：明天必须磕头哈，不磕我就把你爸你爷爷奶奶给你的红包也没收了。外甥噘着嘴，二姐就拧了他一把，把他拧跑了。二姐的手劲挺大的，我小时候就受过她的苦，她有高兴或者不高兴的时候，就说我脸上脏兮兮的有泥巴，于是动手来搓，搓得火辣辣的疼，如果真搓下来泥巴，脸要红肿一整天。
　　
　　吃过午饭不久，邻家二哥过来唤我去“上林”。上林，是我们这里过年的习俗，要在大年三十的下午，去祖坟上放炮烧纸祭祀，叩头恭请祖上回家过年。我爷爷的爷爷，有五个儿子，各自开枝散叶，形成了现在的“五大家”，几十户，三四百口子人，其中有近二百口子李姓男丁，按礼说，这些男丁，都要去上林，于是黄发垂髫，浩浩荡荡，也是一种难见的阵势。我决定带着外甥去见识见识这种阵势。外甥说，我姓魏，去给李家老祖上坟，不太合适吧。二姐说，我的儿，也算李家子孙，很合适，跟舅舅去吧，舅舅怎么磕头你就怎么磕头，好好练习一下，明天磕起来就熟练了。外甥说，给祖宗磕头求什么？祖宗又不能给红包。二姐说，求祖宗来家里过年，给赐福气。外甥说，这不封建迷信吗。二姐说，不迷信你放啥假过啥年啊，不磕头没收所有红包压岁钱哈。外甥女也闹着要跟去磕头，被哥哥揪小辫不小心给揪哭了，答应赔个糖葫芦，就不去了。
　　
　　上林的车一溜整齐，排在黄河大堤上和田间水泥路边，横竖都有几里远。平阔的麦田，一垄垄淡绿色的冬小麦苗，匍匐在淡蓝的烟色之下，几座孤坟零落其间。人群向那些孤坟行进，脚下的土壤如面包般松软。外甥问我：咱们上林的“林”呢？我说，这些孤坟，就是林。外甥说：没树咋叫林？我说：以前是有的，后来没了，都成了田了。外甥说：那不就成了“上田”了吗，还叫啥“上林”。我这个外甥，十三岁，身高一米八二，高我一点，体重不日也会与我匹敌，说起话来却幼稚的要命，完全不如我家的臭蛋，较起真来能气死人，深得他各科老师的烦。我不理他的话，他又说：我知道了，这么多人，围在这些坟头子旁边，确实像一片小树林，舅舅，可能这才是上林的意思吧。我按他的提示，打量了一下周边嬉笑的家人们，确实林立着高高低低，粗粗瘦瘦，如一丛风中的快活林。一个三叔问我：这孩子是你的？去年没见啊。我说：这是我二姐家的大崽子，第一次来咱这过年。三叔笑着说：行，好，今年咱家老爷爷们能多得几个头了。
　　
　　二踢脚响了几百个，鞭炮响了十分钟，金银纸钱的灰烬在风中漫舞，小孩们排起队，嬉闹着领磕头糖。我让外甥也去排队，他杵着大个子，面露羞涩，不敢去。一切礼毕，大家屈下膝，开始磕头。外甥呆了一下，看了看我，最后也跟着跪了下来。百十人在静肃中，浪一般起伏，磕足了四个，起身又作了揖，才哗然起来。
　　
　　之后五大家各分各路，去自家爷爷的坟上放炮磕头。外甥跟着我，对我说，一开始真不想磕，但磕完感觉也挺爽的。我明白，这是一种从众压力被释放的感觉，或者说，是一种屈从的快乐。我表扬他说，好男儿都会磕头，会屈膝才会走路。他点着头，深以为然，对天生膝盖的深意有了新的认识。
　　
　　后来，在我老爷爷和爷爷的坟上，他都很爽快的完成了磕头仪式。他说，还挺好玩的，晚上他要亲自放二踢脚和烟花试试。这说明，他已经融入了我们的年俗。
　　
　　我对他说，明天给姥爷姥娘磕头，记住一定只磕一个，道过年好但不能作揖。他说，为啥？我说，死者为大，只有死了的人才磕四个，才能作揖，活着的人一个头足矣，其他的承受不起。这是个忌讳，记住了哈。他说，规矩真多，得背诵一下，不然太太难把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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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不拾猫

地板

发表于 2024-2-22 11:1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路不拾猫于 2024-2-22 17:25 编辑

2，全村拜年
　
　　一夜炮鸣光闪，恍似四海鏖战，到五点半，父亲叫醒我，让我起来吃饺子，然后准备去给全村人拜年。
　　
　　羊肉饺子里，掺着糖饺子。打我小时候，母亲就这么干，每碗饺子里，都有四五个糖饺子。吃到糖饺子，会有幸福感豁然而至。妈妈说，好吃吗？我说，太甜了，她就笑了。
　　
　　我给爸妈磕头，妈妈说，不用磕，咱家不用这个，爸爸说，磕吧，咱都老了，病歪歪的，再不磕以后磕四个的时候，就后悔了。听了这话，我忽然有点岁月潸然的感伤。
　　
　　几个堂哥来拜年，并拉我入伙，一起去全村给长者拜年——每年都是如此，我们一行五个，走街串户，搜略全村的老人，高声问好，祝福，然后在老人们幸福的客气嘟囔中，纳头便拜。
　　
　　从六点到七点半，炮火声中，我们已经行了一万步，串了八十户，磕了百个头，终于大功告成，牛仔裤的膝上蒙了两块白泥灰，兜里被塞满了各种糖块瓜子。
　　
　　完事，二哥邀我去打麻将，我以走亲戚推脱掉了。回到家，二姐和外甥都起来了，一问，才知道外甥已经完成了给姥爷姥娘的磕头仪式，顺利拿到了红包。我也给他们发了红包，外甥纳头要拜，二姐说，不用给舅舅磕头，舅舅还年轻，什么时候开始给妈妈磕头了，再考虑给舅舅磕，次序别颠倒了。于是，我新年里唯一可能忽悠到的头，便被二姐一句话给免了，并且可能免个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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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不拾猫

5楼

发表于 2024-2-22 11:1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怀璧其醉于 2024-2-23 18:56 编辑

　 3，去姥姥家拜年

八点多钟，姨家的表弟小中，打来电话，邀我一起去舅妈家拜年。
　　
　　小中还跟以前一样，黑瘦细高，还继续做他卡车司机的工作，一口乡音浓重。
　　
　　我们各自提了两个礼盒，开着车，去舅妈家的村子。舅舅前年去世，享年五十八岁，留下舅妈独自一人享受儿孙之累。舅妈说，我以前老是骂你舅舅，不知道他里外的辛苦，他病逝后，给俩儿子带孩子的活全落我身上了，我才知道他太不容易了，上次小庆（我大表弟）酒后骂我，我都想好要去随他死掉去了。舅妈大过年的，哭丧着说出这些话，让一旁陪侍的弟媳脸色很不好。我和小中给她磕头，她也一脸漠然，自顾絮叨着懊悔。
　　
　　舅妈算不上好人，最多算一个俗人，不孝，小气，要强。我姥姥活着的时候，受尽她的欺负。我奶奶在我爸小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姥姥成了对我最亲的老太太，我深爱我的姥姥，所以对舅妈很有看法。舅妈让姥姥烧饭看娃，动则谩骂，我妈为此好几次都把我舅舅叫到我们家，狠狠地说他，让他管好自己老婆，但我舅是个没有主意的面瓜，怕舅妈怕地厉害。舅妈欺压了舅舅一辈子，甚至在他犯脑梗塞呕吐时，还骂他是偷吃好东西遭到的报应，现在终于悔不当初了，可恨的人终以可怜收尾，不知算不算这人间的正剧。如果我那大外甥知道这个，估计又要较真问我，你给你看不惯的人磕头，在求什么？
　　
　　除了亲舅，我还有十几个堂舅，按习俗，都得挨家磕头。小庆引着我和小中，去各家跪拜。四姥爷家的三舅，患了食道癌，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就去过，那时候他刚动过手术，卧在床上。他说，医生说，他的癌症是热性的，不是凉性的，我对此很糊涂。后来我妈说，你三舅没文化，不明白人家说的啥，把良性的听成凉性的，把恶性的听成热性的，他还以为“热”性的是好的呢，人家医生才不会给他解释吓唬他呢。
　　
　　今年，三舅没在床上，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三舅妈在屋里悄悄跟我们说，人家医院不给看了，让回家等着。说完掉了几颗眼泪。
　　
　　磕完头出来，小中说，估计明年再来的时候，得磕四个了。我忽然又有点潸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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