锔匠传奇 2、打劫 [复制链接]

刘春

主楼

发表于 2023-12-19 12:5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2、打劫

　　
　　说起锔匠，到底是干嘛的？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若锔匠你没有见过，总听过一句话吧？这句话可以说是震耳欲聋，天下皆知。这句话是：
　　没有金刚钻儿，别揽瓷器活儿！言外之意是，身怀金刚钻儿，就敢揽瓷器会儿！
　　是不是大有舍我其谁的味道？
　　在那个时代，这就是锔匠的最牛广告语。
　　身怀绝技，也必须有金刚钻，这可是必备的珍贵工具。金刚钻，就是金刚石，就是合金，就是钻头上那一点点玩意儿，很金贵。小时候见过，金刚钻掉了，锔匠师傅找啊找，在地上找得那个仔细；后来找来细箩，把掉钻头的地方两平米方圆的土收起来，用细箩筛，好不容易才找到。
　　锔匠就是修补瓷器的师傅，瓷器是咱们家家户户必备的日用品。那时候，毕竟瓷器金贵，好过主儿讲究，家里吃饭用的是细瓷碗，喝茶用的瓷壶紫泥茶壶，茶碗茶盅也是清淡可人。再讲究的家庭也有花瓶之类的摆设。哪个朝代的不好说，反正很精致，也是有花有鸟，大概吃饭也很香，喝茶很解渴，看着也解闷。穷人家当然就只能是粗瓷大碗了，碗上疤疤点点，只有碗沿边，画两道蓝色圈纹，也不规矩，有的还简单描几笔蓝花。
　　不管细瓷碗还是粗瓷碗，都是买的，钱瓷实，用“瓷实”形容钱，可见瓷与钱能并重，瓷碗也显得贵重了，所以，锔匠应运而生。锅碗瓢勺盆就算有美妙的交响曲，也免不了磕磕碰碰的。瓷器这东西呢，更娇贵，脱手，磕碰，摔地上，就会毁坏。也有脾气大的，不打人就摔东西，瓷碗首当其冲：清脆，带着瓷音，好听。也许摔东西能引起心疼惜俭的念头，就不吵架了。碎了没办法修补不用说了，大多是微裂的，有一道或两道璺儿，就要修补起来，再利用。要搁在现在，谁还补碗？坏了再买，不就几块钱嘛。可那个年代不行。不是买不起，是钱太值钱，挣钱不易，一分钱不是钱？祖训要勤俭持家嘛。再者，锔碗，总比买新的要便宜。
　　说起来，锔匠师傅还是资源再利用的先行者呢。锔匠都会挑一副挑子，担着小风箱、小炉子等一应用具，还有铺盖卷儿，换洗衣物。也有推独轮车的。独轮车在平原还行，要去丘陵就不如挑子方便，富贵用的是挑子。
　　张富贵年轻力壮，血气方刚，心里就怀着发家发财的念头，自忖，爷爷常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有一门手艺，就饿不死。只是饿不死就行了？档次太低了，太拿自己不当事了。虽然小本买卖，做好了，不信不能发财。所以，雄赳赳气昂昂，挑着担子走四方，走村过镇，远近百余里，无不留下富贵的足迹。铜子毛票，零换整，节衣缩食，半年下来，竟然攒下响当当大洋八大块。这可让富贵高兴坏了：有了钱，回家买二亩地，娶个媳妇，再忙活一两年，买一头牛不成问题，咱也成富户了。这家伙，与那个有一个鸡蛋的家当的人有一样的梦。不过，人心里有了理想，就有奔头。富贵越干越有劲，干着活计哼着梆子、丝弦、坠子小调，人们很惊异：这小伙儿，赶上啥好事了？
　　
　　能有啥好事？就是觉得高兴。富贵笑着回答，但他也到了不高兴的时候。战争硝烟弥漫在中原大地上，富贵在拉锯的地区来往，已经感到了危险。不说正规军你来我往的打仗，枪子炮弹的声响震耳欲聋，就那土匪的猖狂也让人心惊肉颤。富贵自认为是个小生意人，谁也不会为难自己，以为都能理解自己，所以小心翼翼，行走在被战争遗忘的角落。心里话：再干一段就回家，多挣点钱，就回家。几次如此告诉自己，该回去了，差不多就行了，还是命重要啊，但几次又说服自己：回了家就没生意可做，年轻轻闲着，多没劲呀。于是，自己跟自己争辩吵嘴，屁股还是没有转向。
　　这天经过一片沙窝地，小路两旁杂树丛生，坟头遍地，白骨隐现于旁，被狐狗从墓穴盗出的骷髅，在草丛里隐没。风起处，乌云乱卷，太阳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了？大概中午了，这么暗，林子里模模糊糊，树叶发出瑟瑟响声。突然，“哇，哇，哇”声音打破树林寂静。富贵头皮发麻，发根竖起。“哎呀，是老鸹，早不叫，晚不叫，这时候叫，想吓死我呀。”心里嘀咕着，眼睛咕噜噜乱转。怕什么来什么，就听一声吆喝，树丛里跳出两个人来，头裹白头巾，黑布罩鼻子以下，只露双眼。其中一个还是独眼，眉毛特浓，抓着一把斧子，另一个手持砍刀，把砍刀片在手上拍着，持刀的手，少一根指头。
　　独眼沉声说：“要命的，把钱拿来。”
　　富贵一愣，忙放下挑子，结结巴巴说：“是、是、是，俺、俺听见了。”
　　那两人逼近说：“咦，钯碗焗大缸的？身上的钱掏出来，走人。”
　　富贵哆哆嗦嗦从挑子里摸。行走在外，怕碰上坏人出事，富贵多了个心眼，在挑子底下做了隔板，钱就放在隔板层里，用布包裹着，防止出声响，隔板上边放着零钱毛票备用。他这就伸手摸出一把零散毛票说：“好、好汉，小、小本买卖，兵荒马乱，也没多少，就这点，请、请拿去，不、不要嫌弃……”独眼哼了一声，接过来，看了看说：“就这点？”说着把富贵身上摸索了一遍。富贵穿的单薄，也无藏东西之处，很是失望。看挑子里有包裹，持刀人就用刀挑出解开，就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个布包，打开是一个没有吃完的窝窝头。独眼又使劲哼了一声：“嗨，倒霉，半天截住一个，跟咱一样，穷鬼。”独眼把斧子别在腰上，盯着富贵，富贵心里直发毛。这时候，持刀人双手叉腰说：“算了，都是穷人，不难为你，快走吧。”
　　富贵忙不迭收拾完毕，挑着担子，用手在脸上胡乱抓把冷汗甩掉，“噌噌噌”快步走开。心里说声：俺的娘呀，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