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故乡】过年的新衣裳 [复制链接]

渝夫文苑

主楼

发表于 2023-9-11 05:5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北方春来迟，但随着气温的日渐升高，总算快到换季的时节。
　　过不了几天，围绕整理家里那冬天衣裳，邻家女孩又该忙乎一阵子了。清洗，晾干，折叠，存放，看似轻轻松松，实在麻烦得很。
　　相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其他一些家庭，我和妻儿的三口之家的衣裳并不多。实际上，除了岩哥购买新衣的需求相对强烈和急迫，我和邻家女孩鲜有这方面的消费冲动，衣裳无论新旧，能穿就穿，能穿旧的就不买新的。
　　我向来不讲究穿着，衣柜里原本就不多的衣裳，至少五件衣龄超过八年以来。其中，那件桔红的劲霸长袖T恤，岩哥四五岁时开始穿，如今他已长成一米八零的大小伙儿，这件T恤依然在超期服役。
　　邻家女孩不止一次要将其扔掉，我没让。好好的衣裳，但凡还能穿，扔它干什么呢？岂不是浪费吗？
　　这是我对穿着的真实态度。只要是没有补丁的衣裳，即使陈旧，在我看来都是能够穿得出去的好衣裳。
　　生活在当下这个衣食无忧的年代，无疑是幸福的。如果再与儿时缺吃少穿的时光一比较，幸福感还会成倍放大。
　　我还是个光屁股娃儿的时候，衣裳简直是奢侈品。到了炎热的夏季，对小男孩来说，衣裳甚至显得多余，赤条条地跑来跑去，大人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
　　大概是五岁那年夏天，有天半上午，大太阳天，天热闷热，我一丝不挂地去村里的幼儿班，被那个叫李小英的女老师骂了一顿，直接赶了回来。年纪太小，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家途中，还独自一人顺便到水田里玩了个痛快，结果变成泥猴，太阳再一晒，一件浑然天成的衣裳就诞生了。
　　这衣裳，牢固“长”在原本光溜溜的瘦弱身体上，还是件连衣带帽、衣裤一体的衣裳，绝对的就地取材、手工制作，绝对的设计精巧、款式新颖，绝对的纯天然、够新潮。
　　那时，农村还没有买成衣来穿的消费习惯。一来乡村集镇鲜有售卖成衣的摊点，二来实在是没钱可买，于是普遍使用布票或直接花钱扯布，再把裁缝请到家里，逐个家庭成员量体裁衣，现裁现做。
　　套用当下的说法，这应该叫做私人订制吧？只是这种属于山里人的私人订制有些寒酸，缝制出来的衣裳也谈不上什么款式风格，男人以灰黑色的中山装为主，女人则清一色的花衣裳。
　　那个年代的花衣裳，无论颜色和款式，都极其有限，小媳妇大姑娘们再爱臭美，也没多少选择的余地。
　　在我老家，做衣裳叫打衣裳，会打衣裳的乡村裁缝，绝对是那个时代农村最吃香的职业之一，活路轻巧、工钱不菲不说，还不用晒太阳淋雨水，动动手，动动脚，主人家伙食还安排调剂得好，在我们这些小屁孩儿眼里，简直就和城里人的铁饭碗一样，让人羡慕得不得了。
　　尤其快到过年那段时间，数量很少的乡村裁缝异常忙碌，生意非常火爆，一般都要提前一两个月预约，要排轮子，要给现钱，否则娃娃们过年就穿不上新衣裳。
　　过年每人一身新衣裳，是关系到一家人能否把年过好的大事，也关系到大人们的脸面，任何家有儿女的人家都会高度重视，决不允许出现半点纰漏。
　　当年，农村家庭的经济来源非常有限，要么卖一些连糊口都不够的粮食，要么养一头肥猪卖掉，要么养几只鸡下蛋换钱。但无论如何，无论多么辛苦和艰难，各家各户的父母都会拼了命地把过年的扯布钱和打衣裳的工钱积攒出来。
　　那时的布料种类不多，大多是廉价的咔叽布，偶尔买点的确凉或灯草绒，就算是意外惊喜了。
　　裁缝在家里忙碌的那几天，是孩子们最为高兴的日子。因为除了可以改善一下伙食，还可以全程目睹自己全年唯一一套新衣裳的诞生过程。那种期盼，那种兴奋，确实非常美妙。
　　裁缝把新衣裳打出来，孩子们只能试穿一下，之后被大人小心翼翼地存放起来，直到正月初一早上，才能正正式式地穿在孩子们的身上，美滋滋地去串门走人户。
　　过完年，大人会让孩子把新衣裳脱下来，洗干净后放好，等上学、出远门、走亲戚时再穿。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父母让裁缝给我打了一套灰蓝色的新衣裳，面料十分光滑，太阳一照还隐约发出亮光。我觉得很新奇，喜欢得不得了，将其视为自己儿时最好的衣裳，至今还不时浮现在脑海。
　　对全年唯一的新衣裳，女孩们往往珍惜一些，一年下来，仍然七八成新，让男孩们很是眼热。
　　男孩们就没这么精细了，大多爱惜几天，新鲜劲一过，就不管不顾了，什么泥土灰尘，为什么刮碰撕扯，通通不在话下。结果不出半年，过年的新衣裳就会开线裂缝、小洞不断，母亲们不得不添加一个又一个补丁。如此这般，新衣裳就变成了补巴衣裳。
　　新衣裳不常穿，补巴衣裳却时时相伴。在我上小学时，班里七八十个同学，不穿补巴衣裳的孩子少之又少，大多数都穿着补丁连补丁、巴上补巴的补巴衣裳。
　　那些补巴衣裳，一般都是哥哥姐姐们留下来的。他们长了个头，过去的补巴衣裳穿不了，扔了又可惜，只能由弟弟妹妹们接着穿。
　　在那个年代，会补衣裳，会补巴，是女孩们必须学会的基本功。等到女孩长大成人，相亲看人户时，可能的“准婆婆”会拿来一个需要补的衣裳，还有针线、碎布等等，让可能的“准儿媳”比划比划划，声称“帮忙补一下”。如果人双方彼此中意，“准儿媳”又能补出漂亮的补丁，这婚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在我老家，别人用过的东西叫“坝脚货”，弟弟妹妹穿哥哥姐姐穿过的衣裳，则叫“捡坝脚货”。直到高中毕业前，我一直捡我二哥的“坝脚货”，捡得心甘情愿，穿得心平气和。
　　记忆中，打上初中起，我才基本告别补巴衣裳，但捡二哥的坝脚货一直在继续。事实上，我曾一度迷上了二哥的“坝脚货”，特别是他外出打工以后陆续带回家的“坝脚货”衣裳。
　　因为我发现，二哥从外面带回来的旧衣裳，不知比村里裁缝打的衣裳好看多少倍，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那都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下，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更为重要的，是二哥留给我的“坝脚货”衣裳还有带拉链的，既美观又适用，再也不必为掉纽扣、找纽扣、订纽扣而发愁了。

　　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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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主题由水流云在于 2023-9-11 07:06 加入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