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光明

啼妃

　　一

　　孙无朗初到明烁时，他感到有些惶惑。除了师傅老吴，那些跟着学的，个个比他年轻。是的，年轻且瘦削，个个看上去都显得很出尘。不像他，就是一个沉甸甸的中年布袋子，除了饭屎，也不知装了些其他的什么。

　　孙无朗的眼睛小，但滴溜溜乱转——他什么都看得见。他唯一一个明眼人，身处一群瞎眼人中间，却没来由地心慌气短。越是慌，越是忍不住滴溜溜转着眼珠，四下里看。

　　老吴睁着两只枯洞似的眼睛，瞪着前方。孙无朗只把老吴看了一眼，就赶紧错开了目光。他低眉顺眼地说：“师傅好，我是小孙。”

　　老吴停了半天没吱声，然后才缓缓说：“小孙？我看你也不小了，有四十了吧？”

　　孙无朗不免一惊。他忍不住又朝老吴的枯洞似的眼睛处看了看——他并不能看见他，他那就是两个洞洞。老吴可以从他的声音判断他的年龄，这让孙无朗身躯微微一紧。

　　“是，师傅，我四十二了。”

　　老吴点了点头，又停了半晌才开口道：“以前，你学过？”

　　“学过那么一点皮毛。”孙无朗很谦卑地答道。

　　“一个瞎眼人，学这个，可不容易。”老吴又缓缓说道。

　　孙无朗差点跌坐到地上，他忍不住撩起眼皮又看了一眼老吴，眼里有不易察觉的凶光一闪。

　　“你们才是瞎子！一群瞎子！只有老子一个人是明眼人，你竟然说老子是瞎眼人！”孙无朗不禁在心里狠狠怼骂道。

　　“你不用气。因为在这，我们都看不见，只有你看得见，所以你是瞎的。再说，若不瞎，怎么会和我们这些人吃同一碗饭？”老吴继续慢条斯理地说。

　　老吴的话直截了当，颇让人心惊。孙无朗的确感到气，也感到有些凄凉，但他却无以对答。他是明眼人，他没有办法像他们瞎眼人一样，把自己心窝里的话简单直白地说出来。

　　“既来了，就大家一起好好处吧。”老吴最后说。

　　孙无朗连声说好。

　　孙无朗并没有系统地学过按摩推拿。他有力气，对人体经脉也有些无师自通。他四十来岁的人生也颇够丰富，在某一日山穷水尽时，他忽然发现，去和一些盲人相处，做和他们同样的事情，他既有优势，还特别安全——他能看见别人，别人都看不见他，岂不是优势？孙无朗历来是一个有见识的人，绝境中也自有与众不同的见识。

四手

归隐宋朝 发表于 2023-5-8 18:11
我原先住的那个小区有个“中医正骨按摩”店，一对山东口音的中年夫妇，丈夫全盲，妻子弱视。也不知是怎么想 ...

归隐老师，帮啼妃预定一篇读后感，因为这方面你写得好

四手

啼妃 发表于 2023-5-15 07:41
谢谢四手的阅读和分享阅读感受，感谢

我不懂小说的写法啊，结构啊，班门弄斧，啼妃看看即可。
每一个作者都会在小说中不经意间流露出自己的价值观，所以啼妃是个极其感性且精神至上的人，这也是我喜欢的价值观

啼妃

四手 发表于 2023-5-15 01:19
平时读小说，主人公大多是正能量的人，非严肃小说更是如此，他们身上大多具有通常认可的美德，即使有缺陷， ...

谢谢四手的阅读和分享阅读感受，感谢

四手

平时读小说，主人公大多是正能量的人，非严肃小说更是如此，他们身上大多具有通常认可的美德，即使有缺陷，也是一个包含着缺陷的复杂的人物。如果是以“坏人”为主人公的小说，大多也是讽刺的语气在描写。
在我有限的阅读里，以“坏人”为主人公的故事，记得有《布莱顿硬糖》里面的平基。
我想，一方面是主流媒体引导，而另一方面，我觉得写坏人比写好人更不容易。
所以啼妃的笔力相当不错，叙述流畅，细节铺垫很不错。

其实，孙无朗并不算一个杀人越货的坏人，只不过是个犯事避难的小人物。
啼妃对于孙无朗犯错避难，故意虚写，没有明确交代孙无朗怎么到明烁，到底犯了什么错，而他是怎么了解吴师傅和明烁的背景的，谁推荐他来的，不然吴师傅为什么要收留他，包括后来对吴师傅经历的虚写，孙无朗是怎么了解吴师傅的背景的，是不是推荐人告诉他的，作为一个“坏人”，他以此威胁吴师傅，而另一方面，什么都看不见的吴师傅，却从一出场就是高人，心里如明镜一般，到最后，也暗示了他是经历过复杂命运的不简单的人物。这前后的对应，如果是推荐人告知，逻辑上也站得住脚。
我仔细想了一下，我觉得虚写也有必要，如果要交代，可能穿插起来，很多线索，可能对作者整体想表达的东西有所削弱，目前虽然有点云里雾里的感觉，特别是结尾，有悬念，也有点突兀。需不需要在中间适当交代一点，我也不太懂。

孙无朗在一群盲人堆里，貌似他什么都看得见，其他人都看不见，而结果是，他的小聪明小狡猾小恶毒其他人都心知肚明，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这种对比着写的情节有一点轻微的夸张，但也符合主题的推进。
孙无朗一直是主线，到了第六节，用胡图作为另一个视角来写，把故事推进到共同事件的高潮，我觉得在一个章节里面可能有点挤。
孙无朗对胡图的骚扰，中间有一些逻辑问题，还要好好设计一下，我也再想一想。
啼妃一直走在严肃小说的路上，所以，非常喜欢她的叙述。
在她的视角里，是用严肃小说的方式在泥沙俱下地描述人性，那里不唯美，甚至揭露起来更残酷。
听说很多严肃作家在学习写作培训中，都会要求有写性方面的练笔，因为这是对一个作家的考验。
所以啼妃笔下的故事，也让人触碰到灰色的真实，她的笔力也让人心惊。
虽然这一切都是她虚构的，其中的逻辑非常考验作者的想象力。
啼妃对胡图的交代也有虚化，比如胡图结婚了吗？离婚了吗？她遇到过情感的挫折吗？这些虚化也很好，作者介绍了胡图，她在生活中没有什么真心朋友，也介绍了她性格，她不愿意迎合去结交那些虚假朋友。所以她孤独。如果胡图一直是独身，或许她对孙无朗的迷惑也有一点站得住脚的理由。
故事写到她对着三号，忍着不吃晚餐为她服务，她会突然泪流满面，也说明了她内心对真诚或者真情的感动和渴望，所以这个细节设计得很感人。逻辑上也能支撑。后来，她遇到慧慧，她是一个热爱真情的人，她更看重精神上的美好，而不是肉体上的。所以她会对孙无朗的骚扰从最初的迷惑到后来反感到举报。
后面对孙无朗骚扰女性，他逃离家乡和老婆，他本来也是个没有什么羞耻心道德感的小人物，没有啥良心自我谴责啥的，不然他不会犯事逃跑，这些设计也比较可信。
只是最后一段，孙无朗和吴师傅的斗法，结局肯定是孙无朗走了，吴师傅是从明到暗，最终又从暗到明，他早就找到了光明，而孙无朗消失了，他没有。
在所有寻找光明的人中间，所有的盲人都是心里比眼睛明亮。
胡图一直在寻找，一直在丢失，一直没有找到，但是她拒绝不光明的所在。
只有孙无朗，他眼睛看得见，但是心一直是暗的。
或许到最后，他的离开，也是和吴师傅有一个赌约，他又失败了。
胡乱说了一通，喜欢严肃小说，虽然都是虚构，严肃小说的底蕴更深一些。
佩服啼妃强大的叙述能力，这是长期练笔的结果。
班门弄斧胡说了一气，啼妃多担待。

子曰

楼主文字功底、细节描写、人物刻画都很厉害，望尘莫及。
说几点个人感觉上的疑惑:
1.第六部分写胡图、3号、慧慧，在一个短篇中单独拿出来写似乎份量过重，有游离之感，可否拆解打散，以回想、对比穿插于孙无朗按摩过程中？
2.孙无朗到明烁，没交代是经人介绍还是自己找来的，他既犯事避难，还打听了老吴底细，应当是个有心机、谨慎的人，但行为上却很莽撞，感觉人物设计上有些冲突。
3.胡图应该是富有按摩经历的，但对孙无朗按摩的反应却像初次按摩似的迷惑，感觉有点矛盾。而且断然不会第二次还找他按摩的。
4.结尾似乎是个开放性结局，但联系前一段，似乎又是孙无朗改名李有明了，但全盲、哑巴、瘦削，这个代价太大了。猜想孙无朗犯事应该是欠债之类的，如果是命案，断不敢还经常与老婆联系。
——想哪说哪，如有冒犯勿怪

碎红如绣

昨儿个在公号看完了。

基本理解得大差不差，妃妞把人性掌握得死死的。

三个人，甚至一群人的寻找光明，也是自我救赎的过程。

四手

啼非叙述很好，故事跌宕起伏，我想一下怎么写评论~~
我怕我理解的也是误解的一部分~~

过气柴禾妞

啼妃

　　八

　　一连几天，胡图竟然没有怎么样。于是，孙无朗认为，这老女人说让我不要给他发微信，估计就是说说而已。于是，那天孙无朗又在微信上给胡图分享了一首歌曲，是梅艳芳的《女人花》。孙无朗以为胡图的拒绝只是装模作样，只要她还来按摩，他再攻一攻，他再拱一拱，就可以很快把这老娘们拿下了。孙无朗绝对没有爱上胡图——又不是前凸后翘的金老板，有啥好爱上的——但他现在心里特别想把她搞定，那感觉就像一只老虎必须咬死一只不听话的鸡！而这回，胡图飞快地回复说：“我说了很多遍，请您不要再随便给我发信息。我今天下午会来明烁，把卡上剩下的钱款退清。”

　　胡图这次把话说得一点余地都没有。

　　孙无朗暗地里咬了咬牙，又皱了皱眉，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画面，那就是光身裸体的自己骑在光身裸体的胡图身上，他狠狠地干她，她就像按摩时一样发出“哦哦哦——哟……哦哦……哎唷……”的呻吟。孙无朗他一边狠狠地干她，一边抽出手，在胡图的脸上“噼里啪啦”甩了几个耳光子。孙无朗被自己想象的画面镇住了，又觉得很过瘾。

　　孙无朗像不服输一样，过了一会儿，竟然不露声色地又微信问胡图：“怎么了？”好像他压根不明白胡图这难缠而不讲理的客人为什么忽然要退款一样。

　　胡图飞快地将孙无朗称呼她老妹，邀约她喝酒喝茶的微信截图发了过来，然后附上一段文字：身为一名专业的按摩师，在按摩时难免和客户发生比较接近的身体接触，但您不能心静如水，不能把握好与客户交往的分寸感，几次三番发各种微信消息干扰客户，言语不敬，思想不纯，这难道还不够成为我要求退款的原因吗？

　　孙无朗这下彻底没了戏。过了一会，他马上向胡图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过是想和您交个朋友。每次按摩完店里都有短消息发给您的，您查下您卡上还余下多少钱，我转给您。”言下之意就求胡图放过，不要闹到明烁来令他下不了台了。

　　胡图查了一下，还余一千四百八十八元。她截了张图给孙无朗。孙无朗看了看自己的微信钱包，还有一千六百多块，退款给胡图正好够了。孙无朗马上微信上转了一千四百八十八元给胡图。他见胡图点了接收，于是又补充一条消息致歉：“对不起，给您带来不好的感受了，十分抱歉。不过我的确是……”孙无朗使用了神奇的省略号，他居然想再一次对胡图进行试探。可这次，他发现消息发不出去了。胡图收款之后就立刻删除拉黑了孙无朗。孙无朗看着那条发不出去的消息，面部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两下。

　　孙无朗到前台去找小何。他压低声音，带着笑对小何说：“那个姓胡的老娘们嫌咱们明烁按摩房间隔音不好，太吵，她说要退卡，又说路远，一共一千四百八十八，我就微信先转给她了……”

　　谁知道他话还没说完，小何就翻着白眼直着脖子嚷嚷起来了：“她要退卡你让她来前台交涉嘛，谁让你私下转给她了？我怎么知道你转没转她？”

　　孙无朗的笑在脸上挂不住了，脸渐渐沉下来，他说：“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我转了一千四百八十八给她？你可以打电话问问她……”

　　“我有啥好问的？人家又没到我这里给我说她要退卡退款的事！她的钱在这卡上，她不来就存着，她来退我就退给她！至于你说转给她一千四百八十八，你转一万四千八百八给她也不与我相干！明烁还没开过这个先例哩，谁许你一个上钟干活的师傅私底下退钱给客人了？你这么干经过谁的同意了？”小何一顿连珠放炮，然后就忽然身子往后一仰，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因为孙无朗已经把拳头对着小何的面门挥了上来。

　　“舅啊，快来救命啊，老孙杀人了——”小何抹了一手的鼻血，杀猪似地叫起来。

　　九

　　老吴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很客气地安排把一千四百八十八结给了孙无朗。他把他外甥小何打成那样，老吴也没把孙无朗怎么着。小何被安排回老家休息几天，老吴让老夏除了做饭还帮着看管几天前台。轮到孙无朗上钟，老夏一样如常喊着：“13号上钟！”

　　老吴以为，是个人就会受不了这本不应存在的平静和客气，要么自己走人，要么自己会找到他老吴说叨说叨。然而孙无朗没有，他很受得住这本不应存在的平静和客气。

　　这让老吴有点生气。他想，自己从明到瞎，行走江湖几十年，算是遇到一个难弄的角色了。老吴大睁着两个枯洞似的眼，从鼻子里用力哼了一声。

　　这天晚上收工已经很晚了，快十一点了。老吴叫住了孙无朗。

　　“小孙啊，你也来明烁日子也不短了。前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啊？我眼瞎看不见，你给我说说呗。”老吴带气说。

　　“师傅，是我不对。我不该对那姓胡的女的动了撩骚杂念，我怕她来明烁退卡搞得我下不来台，我就没经过您同意就自个儿微信先转着把钱退给了她。小何不相信我，话说得难听戳人，我一时没忍住，我……”

　　“哎，小孙，你上次说你今年四十几来着？”老吴吸一口烟，嘴巴往下撇着问。

　　孙无朗恨无地洞，他只好打嘴低头答道：“四十二。”

　　“哦，四十二，我还以为你二十二，还是个不懂处世活人基本规矩的毛头小伙儿哩！原来你四十二，你那什么，在你那家里乡里也算一条知名好汉哈！可惜了的，跑到这么远躲着藏着的，是犯了什么事儿啊？你还没给我说清楚过吧？”老吴相当会说话。

　　孙无朗抬眼看一眼老吴，他眼里又一次露出凶光。老吴睁着一双枯洞眼，但神情笃定。

　　就这么静了一会儿。

　　老吴咳嗽了一声，摸到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然后他说：“小吴啊，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今年四十二，不是二十二，你心里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我把那些现成话说你，也没什么意思。你来我们明烁藏了这么些日子，我们也不亏待你。现在既然在这里也出了些事，你又是身上背着事儿的人，你不要怪我老吴不留你哇！”

　　孙无朗扑通一声跪在老吴面前，他哀求说：“求吴师傅高抬贵手饶过我，我把那一千四百八十八拿给小何，给他当医药费和营养费……我向您保证，我以后在明烁再不惹事，我一定只安安心心踏踏实实按摩，我求您了，吴师傅！”

　　老吴没有松口，逼着孙无朗把他在老家犯的事儿兜底说了出来。

　　老吴听了孙无朗的交代，半晌没做声，然后叹了口气，又说：“小孙哪，这人活在世上，谁会不经过一些风浪呢？你的这些事儿，说实话，你以为不告诉我，你以为我就没法知道了吗？也算你有诚意，今天亲自对我说了。要我说，这些事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太大的，你好好地在哪里停一停避一避躲一躲可不就过去了？可你要心静耐得住啊！你瞧瞧你这些日子折腾的……你还是投别处去吧。”

　　孙无朗原以为把事儿说出来，老吴一定会容留他了，没想到还是不肯。孙无朗少不得一再低三下四地求着老吴，把那些低言矮语搜肠刮肚说了个遍。但老吴还是叹息着摇摇头。

　　孙无朗见无法，不由得站起身来，屈身向前，凑到老吴跟前，恳切地说：“吴师傅，您也是行走江湖几十年的大佬了，您也眼见着这世界从明到暗，又——从暗——到明——”孙无朗下死劲把话说出劲道，让老吴好深刻体会领悟，“您就再给我一次洗心革面重见光明的机会吧……”孙无朗这回真是说得相当动情。

　　“您也眼见着这世界从明到暗，又——从暗——到明——”老吴把孙无朗这句话反反复复嚼了好几遍，心里明白了，这孙无朗不简单，已经暗地里抄底查过他老吴了。能这么沉得住气守着我老吴的秘密，竟然在别的事情上就像个愣头青瘪三，也真是怪事！老吴不由有些感慨。

　　“小孙哪，你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我们中国人还有个词语叫做惺惺相惜，这词就好像是替我们俩造的似的……哎，如果你能按照我说的去做，你就姑且留下吧，你如果做不到，也就请不要怪我了，各人有各人的道行本事，我老吴只怕也是能量有限，爱莫能助哇！”

　　“吴师傅，请您指教！”孙无朗扑通一声又跪下了。他抬起头仰望着老吴的一双枯眼洞，仿佛能从那里，看出红日般的温暖光明来。

  结尾：

　　四个月以后，明烁已经没有一个叫做孙无朗的按摩师傅，倒是多了一个帮着老夏做饭的全盲的伙夫，名字叫做李有明。李有明不但是全盲，还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他戴着一副硕大的盲人墨镜，身高倒是和从前的按摩师傅孙无朗一般高，但李有明是个瘦子，而从前的孙无朗可是个胖子。

　　（谢谢观赏，全文结束）

   啼妃   2023年5月11日

啼妃

　　七

　　孙无朗不知道胡图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举动，他一整天都提心吊胆。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半老的老太婆而已，又不是那妖艳动人的金老板，现在让自己给弄得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真他妈不是味儿。

　　孙无朗仔细分析了下自己为什么会对胡图这样一个并无色相吸引力的半老太婆动心思的？他觉得原因有下面几点。第一，日子过得太没滋味了。第二，他很久不近女色了，金老板之类的多金美女他够不着，从明烁出去约炮也不那么容易，何况他还是个身上背了事的人。第三，胡图这个半老太婆和他老婆及秀彩这样的乡下女人看起来不太一样。

　　孙无朗很希望胡图放过他，让他太太平平在明烁再混上一段日子。

　　那天晚上孙无朗他老婆给他发来视频，抹着眼泪喜极而泣地告诉他说儿媳妇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孙无朗不禁也胸口一热，哎呀，我这也是有了孙子当了爷爷的人了。但一转念，心里又涌上凄凉。孙无朗就对老婆说：“强他妈，咱也是当了爷爷奶奶的人了，要不……我回去一趟？”孙无朗他老婆在视频里一边抹泪一边摆手说：“别回来，事还没过去，连白天我也不敢和你通气，总感觉有眼睛盯着咱屋里……”孙无朗沉沉地叹了口气。他自认为是个聪明人，可干了多少栽跟头的事儿啊！

　　老婆又和孙无朗说了些别的七七八八的事儿，没正面提到向他要钱，但他看出来她是想说的。他出来后拿过钱回去吗？没有。他混自己一张嘴就不错了，哪儿还有钱交到家里呢？幸好老婆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也没文化，但她知道以男人为重，知道要给男人留脸面。她想着孙无朗一人在外面躲灾祸，他能有钱了，肯定会主动给家里，不给，那就是他自己挣不着几个，我又何必多问呢？

　　两人在视频里互相看着愣了半天无话。孙无朗老婆眼泪汪汪的，对着视频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这样的事情时不时地都有发生。都是孙无朗提出要求，他老婆忸怩一阵子，没法也就只好答应他。孙无朗让她怎样做，她便怎样做。然而这天，竟然是她自己头一次主动。孙无朗就在此时垂下他的细眼，落了泪。他撸一把脸面，抬起眼来，对视频里的老婆说：“强他妈，把衣服穿好，早点歇着吧。”

　　“你咋地？看不中我了？怕不是……”孙无朗老婆倒担心起来。

　　“怕不是啥啊？都当爷爷奶奶的人了，隔着这千里万里的，对着个手机视频鼓捣个啥呀，寒碜人不？”孙无朗不禁声高起来，把心里话抖搂出来。他老婆方罢了休，关了视频。

　　那夜的月光很好，孙无朗将沉甸甸的身躯放倒在床板上，他睡不着。小张、小闫还有一个叫鼓仔的和他睡一个屋。他们都是瞎眼的按摩师傅，可能白天上钟也累了，此刻睡得酣畅淋漓，忽高忽低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孙无朗想想儿子，盛强就像自己年轻时一样，二十出头就当了爹，所以弄得他老子我四十来岁就当了爷爷。孙无朗这才发现自己对当爷爷这件事的感受其实是五味杂陈。又想想他犯的事儿——事儿虽谈不上天大地大，对于渺小的他来说却也不啻于是将自己弄到绝境了，所以才不得不走的这背井离乡的一步。孙无朗心里感到毛糙发热，还有钝钝的痛。后来不知怎么又想到了金老板的裹身裙，想到了老婆在视频中露出来的荡到腰际的奶，想到了秀彩那女人虽然内撇却老爱让男人给她用力掰开的X型罗圈腿，他还想到了他给她按摩的那被称作胡老师的半老女人，他眼前出现她仰面躺着，他扎着一双手在她胸口的乳房上一堆搓揉的情形。孙无朗便安慰自己，动作起来。起先孙无朗只在被子里，后来听得屋里一片起起伏伏的呼噜声，而绝好的月光照耀进来，他那不能自已的喘息中不知怎么就带了愤怒之情，他便掀开被子，在月光下自由地动起来。

　　月光无辜清朗地照着。孙无朗终于哑着嗓子“啊哦哦——”地喊出声来，歇了手。他在片刻的极乐之间仿佛忘乎所以起来，以为这同屋住着的几个按摩师傅不但眼瞎而且耳聋，所以他喊得很是放肆，并不遮掩。瘦得像竹竿一样的小张立马惊醒，并且立马准确无误地判断出这喊声是孙无朗发出的，于是他忙问道：“孙师傅，你怎么了？”孙无朗像肥猪一样的下半身还赤在月光下，他倒也不遮掩。他等自己喘息均匀了，才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做梦了，你快睡吧。”而这时，小闫一个翻身朝里，咕哝道：“孙师傅，赶紧弄弄干净吧，味儿太大了。”

　　孙无朗恼羞成怒地盖上被子。孙无朗最大的问题是总认为自己很聪明，而不把别人当人。他从来没意识到，其实自己才是那最不堪的一个。

　　下半夜，孙无朗还是没睡着。他在满足身体无耻的欲望后，愈加感到空虚绝望。他觉得这夜太长了，月光太亮了，而太阳的光明，他大约永远是等不到了。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2023年5月11日

坡度

问好。

泼雷

mark，空了跟读

碎红如绣

啼妃 发表于 2023-5-8 21:17
我知道你肯定喜欢这个，但这个是幻梦。

孙这个贱

气死我了。

灵典之爱

很细腻，画面感十足......好文！

四手

啼妃 发表于 2023-5-8 23:33
谢谢四手来读，期待你读完写点读后感

啼妃写得很好，我水平不够，只做粉丝，只能写自己的感受，

啼妃

四手 发表于 2023-5-8 23:09
跟读，叙述厉害，描写细致~~

谢谢四手来读，期待你读完写点读后感

四手

跟读，叙述厉害，描写细致~~

啼妃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23-5-8 20:15
喜欢新出场的这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我知道你肯定喜欢这个，但这个是幻梦。

碎红如绣

喜欢新出场的这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啼妃

归隐宋朝 发表于 2023-5-8 18:11
我原先住的那个小区有个“中医正骨按摩”店，一对山东口音的中年夫妇，丈夫全盲，妻子弱视。也不知是怎么想 ...

归隐宋朝

我原先住的那个小区有个“中医正骨按摩”店，一对山东口音的中年夫妇，丈夫全盲，妻子弱视。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他们在店前摆了几盆很像样的盆景，打理的很有型致。这个店小区开埠就有，很多患有腰椎颈椎病症的人光顾。后来听说男的因病去世，按摩店也关了。

啼妃

　　六

　　第二天，胡图一早接到那个微信名叫做“给我光明”的明烁按摩师傅的微信问候：“早！美好的一天从早上开始，愿您一整天都元气满满，活力四射！”然后加上一朵殷勤的玫瑰。胡图的眼前浮现出他矮胖谦卑的样子，她忍不住把手机一撂，闭上眼睛。胡图非常后悔在明烁办了贵宾卡，她更后悔加了那个明眼按摩师傅的微信——他给她的感觉非常之不好！他虽然谦卑和蔼，但他的笑容，他看人的样子，都叫她莫名其妙觉得害怕。他在按摩时触碰她的身体隐私部分，她不是没觉得不妥当，也不是不想反抗和不敢反抗，但他作为一个按摩师傅，他是那么的理直气壮，使得她反倒怀疑自己。可即便是怀疑自己，胡图她也不能扭转对这人的不好印象。微信她本来并不想加，想着既然办了卡，后面约时间方便些，便也加了——但他以为他是谁？难道加了微信就是朋友了？谁给他随便给她发微信的权利了？

　　胡图抓起手机：“我很忙，请不要随便给我发微信。我如果要去按摩，会提前和您联系的。”她用冰冷的语气回复。

　　那个明眼按摩师傅很快发回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说：“您劳逸结合，注意脾胃保养，再就是别忘了抽空去拍个片子。”

　　胡图的心忽然忽悠一沉。脾胃？片子？她想起她平躺着，他抓着她两只乳房一阵揉搓的样子。那时候她果断推开了他，但他马上说让她去拍个片子，说她可能有结节。难道他是一个特别厉害的大师？从按摩中感知我身体有大状况？然后委婉地用这种微信消息来提醒我？胡图为自己如此这般的联想，不由得心脏突突突跳得又加快了好几个节拍。她又想起陆依依曾经对她的嘲笑：你这人，除了自己，眼里哪里还有别人？所以你没朋友。胡图其实是不介意自己没朋友的，但她介意陆依依对她的这种评价。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了？你有朋友，你朋友多，可你出那么多事，关键时刻借钱，怎的一次又一次都是找我这个让你觉得不得劲的人？你找你那些朋友借去呀！主要是胡图自己的联想，当然陆依依批评她没朋友的话也对她有些影响，于是她就把浑身冰冷的刺收了收，回复说：“好的，谢谢。”

　　胡图既期待又害怕这明眼的按摩师傅再发些什么嘱咐过来，那她就要主动问她：你是看出我有什么问题了吗？然而并没有。她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不情不愿的按摩还得继续下去了。

　　胡图不由得怀念起她从前的按摩师傅来。

　　应该有十年了吧？那时候她才三十多岁，虽然人生道路已然一路坎坷忧郁，但她尚且不老，她的心，也总是浪漫多情。

　　胡图那时候住西城区，经常去离家很近的一家店里按摩。那时候，她的专用按摩师傅是3号，一个长得像台湾演员赵文瑄的盲人师傅。本来，店里给她安排的是6号，因为他俩是老乡，按摩的时候他能和胡图用家乡话聊天。6号是一个话多屁也多的半盲，按摩过程中话就没停过。胡图说您别说话了我想睡会，可他还是继续饭泡粥一样叨叨不休，还说：按摩怎么能不说话呢？一边说一边崩崩地出屁。两次以后，胡图就毫不犹豫要退卡。那店里的老板娘就把3号摇摇摆摆扶到她跟前，说：“胡老师，让3号再给您试一次，这次免费，您要不满意，就给您退。”

　　从此以后胡图来按摩，就认定了3号了。

　　3号按得好，也长得好。而且他是全盲，这让胡图特别满意。3号的声音也特别好听。

　　“好，现在您翻过来。”3号从来不像6号那么叽呱不休，准确地说，他是几乎不说话。他非要说话也是很简约且非常客气礼貌的短句子，从不逾矩。可是胡图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男中音，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没有地方口音。

　　胡图喜欢翻过来。翻过来，她就可以大鸣大放盯着他的脸看。除了眼神茫然空洞，他有着一张极其酷似年轻赵文瑄的脸。方正的脸型，高挺的鼻子，线条分明的嘴唇，刚毅的下颌。他乌黑的头发也梳理成她中意的四六开。他真是既英俊又忧郁。

　　3号从来不主动说话，不打听胡图，也不哔哔自己。有时候他按到胡图的痛处，她不免也哎哟哟地叫唤，他最多便说一句：“您坐久了，要站起来活动一下肩颈，然后再继续工作。”胡图喜欢他的声音，希望他多说话。有一回，他又说了一句话，意思是让她工作时在手边放一大杯水，时时喝水，这样就不免时不时要去上厕所，就不会忘记活动一下了。胡图说：“我听你的声音，你应该不是农村人。”

　　3号没有及时回应他，等了一会才说：“您这是看不起农村人吗？”胡图说：“不是，这有啥看得起看不起的。”在胡图听来，农村人的声音可能情感色彩会更浓烈一些，骂人也好，聊天也好，热情也好，悲伤也好，都会味道更浓一些。当然，那些城市中阿姨们语言的各路情感色彩也很浓烈，但和农村人的浓烈又不一样。她喜欢他字正腔圆的平静和距离感。又过了一会，他才说：“您猜对了。”这回他的语气里有了一些小小的微微跳跃的欢喜。

　　再后来，有一次在3号给胡图按到下半个钟时，她忽然听到他的肚子里发出清晰的咕咕叫声。她分辨得出来，那是肚子饿了的叫唤声。她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胡图就问他：“你没吃饭吗？”3号一边继续给她按摩，一边说：“等给您按完下了钟就去吃。”

　　那时候，胡图习惯下午打电话预约晚上七点到九点。她后来才知道，只要她打来电话约钟，3号就不吃晚饭。胡图问他为什么不吃晚饭，他两眼茫然看着前方，不做任何解释。但胡图终于知道了，因为吃了饭，口气会重很多；因为吃了饭，打嗝和放屁的概率也会高很多。然后就在那天按摩的晚上，胡图翻过来以后，久久地盯着3号俊美而忧郁的脸，她的眼泪从眼角的两边滚落。3号的手先给她按摩额头，然后他触到了她湿润的眼角，他摸到了她的眼泪。他不知所措停在哪里。胡图躺在那里，伸出一只手去，摸了摸3号的脸。3号一动不动。不时眨一下空洞的双眼，或者喉结上下一翻滚。胡图的手抚在3号的嘴唇上，他还是一动不动。他看起来似乎很平静。胡图的眼泪越流越多，她颤抖着用两根手指撬开他的嘴唇，他终于张嘴叼住他的手指，轻轻地衔了一会，就缓缓地吐出，他露出了牙齿，唇边有了一丝既明媚又哀凉的笑容。胡图终于抽出手来在他胸前拍打了一下，用比较亲昵的声音说：“下次再不吃饭，我就不来按摩了。”3号说：“好。”他摸到了胡图的眼泪，也听到她浓重的鼻音。他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纸巾，仔细替她拭泪，又擦了鼻涕。他继续给她按摩。可她的眼泪和鼻涕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他后面有些无措地握住她一只手。她就握住他这只手，一个侧身，把脸埋在他怀里，呜呜咽咽哭了个够。

　　再后来，3号变得爱和胡图说话，脸上也会露出笑容。每周一次去找3号按摩，变成了胡图热烈期待的事情。3号告诉了她，在他17岁以前，他是看得见的，他至今还记得自己迎着夕阳骑着摩托车奔跑的样子。3号还告诉胡图，他不是突然瞎的，是一点一点从光明的世界撤退的。那一回，胡图又一次在按摩床上主动侧身抱住了他。她把眼泪和鼻涕糊在了他的衬衫上。他看不见，但穿洁白或淡蓝的衬衫，永远干干净净。

　　但是3号突然被老板开除了，原因大概是和胡图有关。店里的人都在传这个长得像电影明星的瞎子3号和胡老师有一腿，他们按摩的时候就在按摩床上干。胡图为此还去质问老板，并解释说自己与3号之间冰清玉洁。但老板没怎么理她。胡图不顾别人怎么看，在3号给别人上钟的时候把他喊出来，问他明天什么时候走？她可以送他。3号笑着说，不用了，我自己走，你把自己管好就行了。胡图一时冲动，忽然拉着3号的胳膊说：“要不你别走？你今天就离开这里，我来安排你找地方住，明天我帮你一起找别的按摩店找活干。”3号暗淡的眼里仿佛放出光来，好像忽然变得明亮，他微微一笑，样子十分倾城动人，他对胡图说：“好，你先回去。我一会这手上的业务结束，我给你打电话，我记得你的电话号码，是137——，对不对？”胡图惊喜地说：“对！”她知道，他有盲人手机，就在他口袋里，每到一个整点，这个手机就会报时“现在是北京时间x点整。”

　　然而，3号并没有给胡图打电话。胡图第二天等按摩店一开门，就跑去找他，但3号已经一早就走了。

　　这一次，胡图没有哭。她理解他。有些光明，就像天边的朝霞或晚霞，分外动人，但那毕竟是在天边。

3号比她理智。

　　自那以后，胡图又有了一些别的按摩师，但世间从此再无3号。也罢了。胡图对按摩师也没有太多要求，手法好，全盲，不多话，就行了。陆依依知道了，又笑话她，你这还叫没太多要求啊？

　　几年之后，胡图遇见了慧慧。慧慧是个明眼的女按摩师。准确地说，慧慧是个精神禅修师。她在给胡图按摩的时候，话也不多，但每一句，都稳稳地扣在她的心上。

　　“胡老师，心堵则经脉不通，您要开朗啊！”

　　“哈，我还不开朗吗？我像是那不开朗的人吗？”胡图果然是笑声朗朗。

　　“开朗是发自自己内心，不是摆出来给别人看的。”

　　胡图便不再说话。

　　慧慧的手法也很好，她的手法以柔克刚，不重，但化解性很到位。她按摩的地方，不叫店，叫做“明心工作室。”

　　慧慧这里的收费是一般中医针灸按摩店的三到四倍。她回答价格问题时自然而然地轻描淡写，也从来不主动游说客人办卡。胡图觉得很值得，她那时候也承受得起。

　　胡图和慧慧的相识是初秋。她记得到深秋时节，第一次寒风骤起，她去明心找慧慧按摩，听得窗外的梧桐树叶簌簌而落，犹如人声呜咽，她也不由得趴在按摩床上落下泪来。慧慧也并不劝她，只不断拿给她纸巾，又停下手来，给她倒了一杯暖暖的热红茶。后来，继续按摩时，慧慧给她加了一条厚毯子，又燃了一根安神线香，屋子里放了细细低徊的班得瑞的音乐。胡图就这样睡着了，打了很响的呼噜自己也没觉得。胡图是被一阵香甜的烘山芋的味道熏醒的。慧慧用一个细巧的没有明火的小烤箱烤了山芋，又重新沏了茶。明心没有椅子，胡图永远记得她和慧慧两人盘腿坐在地上的棉垫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吃烘山芋的情形。山芋热热的，握在手上就像捧着一颗滚烫的心，慢慢地掰开，暖暖的甜香就涌了出来。轻轻地咬一口，再饮一口热茶，那味道真是清甜，温暖，却又没有任何的油腴之忧。

　　再后来就到了冬天。胡图去按摩，有时候带着奶茶和蛋挞。有时候，慧慧会准备了火锅。在按摩快结束前先用电锅把汤烧起来，按摩完了正好就可以开涮。胡图记得梅子酒是烫过的，装在一个玻璃的小提壶里，像琥珀一样晶莹且熏人。她们一起吃肉，喝酒，偶尔也吸一根烟。胡图印象最深刻的却可能是幻觉——窗外下着茫茫的大雪，也许是别处的红梅，在暗夜里也难掩鲜艳地将清香洒进明心，胡图终究是不胜酒力喝醉了，她就席地躺在慧慧给她铺的棉榻上，慧慧拿了一本书给她当枕头，她记得那本书的名字叫做《一物也无》。

　　后来，胡图出了一点状况。她难以在明心持续按摩业务。慧慧什么也没多问，倒主动把她卡上还剩下的一些钱退给了她。慧慧说：“你不用多想，空了只管来。”胡图说好。

　　但后来胡图一次也没再去明心，她总想着等她情况好转了再去见慧慧，两人还像从前一样自自然然的。

　　慧慧的自自然然才是真的自自然然，胡图一时还做不到。

　　胡图来明烁按摩的时候，已经和慧慧分别很久了，平时也很少联系。这天当她收到孙无朗称呼她老妹，约她陪他喝两杯的微信时，她想起了3号，也想起了慧慧。3号早已云烟俱散，而慧慧的微信也寂然了很久。胡图悲愤交加，热泪盈眶，她先回复孙无朗说：“不，我不喝酒。”她想加上“请您自重”，想想还是没加。她还没来得及给慧慧发微信，孙无朗极快地又发过来，不罢不休的样子：“那老妹，咱就喝茶，以茶代酒。”胡图气急了，立刻回到：“我不喝酒，也不喝茶，请自重。”然后胡图流着眼泪给慧慧发微信说：“亲爱的慧慧，你是我遇见的美好中的美好。”慧慧飞快地回了她。而同时，孙无朗又发来一个什么关于养生的链接。胡图回复说：“我郑重地告诉您，请不要再随便给我发微信了。”

　　孙无朗发微信约胡图喝酒，那几乎就是明撩了。那是在胡图已经第二次来按摩之后。第二次按摩，孙无朗有些变本加厉。他把胡图的双腿高举，然后整个身体压住她往前倾，是一个很不雅观的老汉推车的动作。胡图当然有抗拒，但孙无朗竟然再次很自信地阻止她：别动，您坚持一会，就这样，这不是在整您的腰椎吗？胡图也觉得这么一压迫，好像腰部那块是好受些了，所以又忍了。孙无朗后来几乎每天都会发微信给胡图。胡图是说不让他给她随便发微信，可是只要他一提关于她要怎么劳逸结合注意身体，她不是都理他了吗？有时候还挺客气。所以，孙无朗以为时机已经很成熟，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正式撩骚的邀约。孙无朗看着胡图冰冷的回复简直不相信，他几乎以为已经就算是手到擒来了，怎么就突然翻了个儿出了岔子呢？他审慎地保持着沉默，不敢再继续造次。

　　（未完待续，谢谢观赏）

　　啼妃2023年5月8日

啼妃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23-5-8 13:51
还有，妞啊，这个孙无朗，真     那啥那啥。

碎红如绣

还有，妞啊，这个孙无朗，真     那啥那啥。

碎红如绣

我今天兴起，回来转一圈。

这儿有，就不翻圈啦。

嘿嘿，继续。

四手

啼妃 发表于 2023-5-6 20:31
　　五 　　“13号上钟！”小何喊道。 　　孤零零的孙无朗站了起来。这天是周六，明烁生意很好，这才下午一 ...

按摩隐私部位这个细节，我不知道会不会存在？会不会被投诉和报案？
啼妃的叙述很厉害~~
编故事很好玩，向你学习~~

四手

小闫继续傻傻地笑着，他也贴着孙无朗的耳朵说：“有梅干菜烧肉那么美吗？”
很喜欢这个细节~~

啼妃

　　五

　　“13号上钟！”小何喊道。

　　孤零零的孙无朗站了起来。这天是周六，明烁生意很好，这才下午一点多，其他十二个按摩师傅就都上钟去了。他习惯性地微微欠着胖身子，他撩起眼皮，看到这是一位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女客人，身材也和他差不多，胖胖的，矮矮的。孙无朗在心里说：这可和金老板相差太多。那女的看到了孙无朗在看她。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转头轻声和小何商量着什么。但小何大声说：“现在其他的师傅都上钟了。”

　　那女的继续犹豫着。可能她的确脖子肩颈很难受，她不由自主地耸肩，转动脖颈。这时小何适时地说了一句：“我们这位孙师傅按得很好的，大姐您第一次来，可以试一下。”那女的终于释然，微笑着说：“行，那就请这位师傅试一下。”

　　这女的和马老板一样，第一次试钟就是两小时。孙无朗心如止水规规矩矩地给她从颈椎到肩膀，到后背，到腰一路按下来。大概四十分钟以后，他听到这女的趴在按摩床上发出“嗳——呼——”悠长的一声叹息，她背部的肌肉也松弛下来。他知道，她是极其舒服地放松了自己，然后她睡了过去。

　　他继续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地给她按着，他听得她慢慢打起了惬意的小呼噜。孙无朗自己也打呼噜，那简直是打得惊天地泣鬼神，但他不喜欢女人打呼噜，觉得太煞风景。可惜他老婆也是打呼噜的，年轻时候明明不打，不知怎么到了三十几岁就打起来了，而且阵仗也不输给他。人生煞风景的事儿总是太多，好在现在躲在外面，也不用听老婆打呼噜。孙无朗给那女的按小腿肚子时，她的呼噜改成了呻吟。

　　“哦哦哦——哟……哦哦……哎唷……”

　　“哦哦哦——哟……哦哦……哎唷……”

　　“哦哦哦——哟……哦哦……哎唷……”

　　孙无朗一下一下揉捏着她的小腿肚子，那女的一声一声高高低低地唤着，像是有些疼，像是有些痒，又像是有些好受。

　　那马老板也喜欢呻吟，但马老板一从胸腔里发出那种公猪般的呻吟，孙无朗就十分难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需拿出十分的定力忍受。而这女的这忽高忽低的呻吟——说实话，也令孙无朗有点难受，他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他不愿意她停止。有时候，他手上停了一停，那女的的呻吟就停止了，又“嗳——呼——”一声叹息，继续睡了。孙无朗又继续按她的小腿肚子，她慢慢地，又一声声“哦哦哦——哟……哦哦……哎唷……”地呻吟起来。孙无朗脑门上出了汗，身上也是。但他不觉得。他的手不由得加快了节奏。那女的的呻吟也跟着他的节奏快起来。孙无朗的手也出汗了，湿漉漉的。那女的终于清醒过来，侧过脸来对孙无朗说：“小腿肚子疼，师傅你轻一点。”孙无朗马上说：“好。”他以为他说得既利索又轻柔，但实际上声音黏糊糊的。那女的清醒过来，就绝不发出呻吟。而且，孙无朗感到她又绷紧了自己。终于，过了一会，她说：“师傅，看看还有多少时间，还是替我把背部再按一按吧。”孙无朗只好又说：“好。”

　　孙无朗这回替这女的按背部，不但用手掌，还用手肘。孙无朗成功地令这女的在他给她按背部的时候也发出了呻吟，他感受到她的身体在他的捯饬下又一次松软下来。他更加卖力。他用手肘按背部，难免会碰到她身体侧部。她趴着，她的乳房就被挤压在身体侧部。他碰到了，觉得非常软。他一触即离。然后他继续全力以赴给她按背。他时不时装作非故意地触碰一下他的乳房。她的身体又紧起来。这回孙无朗不知哪来的勇气，他义正言辞地说：“您放松了，您不把自己放松了，按摩效果可也不好。”那女的感到惭愧似地说好。那女的果然松弛下来。孙无朗十分卖力。他终于大胆地趴在那女的背上，他左手操起她一只软绵绵的乳房，右手的手肘全神贯注地给她按着。那女的不知所以，莫名身体又紧起来。孙无朗几乎是没好气地说一声：“放松，不是说让你放松吗？”他连您也不用了。那女的大约反复通过孙无朗光明磊落的声音印证了自己思想灵魂的肮脏，她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由着孙无朗握着她一只乳房，卖力地替她按着。

　　还剩下半个小时的时候，孙无朗让这女的翻过身来。他没控制住自己，居然双手上前，把人家胸前两坨搓揉了一回。这回那女的立马把他的手推开了，但还是没有完全发作，她说：“这里就不用按了。”可孙无朗一点也不害怕，他说：“您这里怕是有结节，块块挺多。”他适时地用回了您，说话的专业性不容置疑。那女的果然吓了一跳，说：“真的吗？”自己抚着自己的乳房上下摸索了一阵。孙无朗不敢造次继续把手搭上去，他又用那种专业的专家语气说：“建议您有空的时候还是去拍个片子检查一下吧。”那女的面部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因为翻了身，孙无朗脸凑得很近地把这女的仔细端详了个够。她不年轻，鬓角都有了隐约的白发，可这也不影响他觉得她乳房的手感好。她是胖，可眉清目朗，虽然没有金老板那种夺人心魄的年轻光艳，但看上去和他老家的那些女人却也截然不同——起码和他老婆，和曾与他鬼混过的秀彩，那真的是天差地别。孙无朗因为是明眼人，所以看得很清楚，而且他几次三番地看她，却发现她绝不看他。她要么闭着眼，要么就把眼光放到别处，总之绝不看他。他给她揉了肚子，虽然她又再次紧张起来，但他还是觉得她的肚子和她的乳房一样柔软，他的手掌还无意地划过她的三角区和大腿根，然后他抬起她一条腿，给她按摩臀部。她立马说：“这里也不按了吧，我们就按肩颈背。”可孙无朗再一回变回了权威专家，他说：“怎么能不按呢？颈椎会影响全身的经脉疏通，这里很受影响的。”说着，他用手使劲掐了她左大腿下侧一根筋，她果然觉得脖颈子那块咯嗒响了一下。

　　人家并没怎么样，你一个几十岁的老太婆，老瞎想些啥呢？她再次为自己的别扭不配合感到汗颜。

　　试钟完毕以后，小何让那女的办卡。孙无朗绝不多嘴主动推销自己一下。那女的也犹豫了一下，还是充值了贰仟元办了卡。在她办了卡以后，孙无朗才跟上去说：“既然您办了卡，咱加个微信，以后您要来按摩，您提前发个微信给我约着就行。”那女的又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扫码和孙无朗加了微信。

　　孙无朗一看那女的微信名“桃花依旧笑春风”，心理别的一跳。孙无朗又再看一眼自己的微信名：“给我光明。”

　　他是这样身不由己，又煞有介事。

　　啼妃2023年5月6日

啼妃

　　四

　　孙无朗的上钟代号是13。孙无朗原以为自己是明眼人，肯定有着许多那十二个瞎眼按摩师傅不具备的优势，但没想到因为他是明眼，反吃了许多亏。管上钟业务的是老吴的外甥小何，也是一个和老夏差不多的半盲，他只管按照排序叫号安排师傅给客人按摩。每叫到“13号上钟”，孙无朗便赶紧微微哈着腰站了出来。可很多女客人一见孙无朗——一个明眼的中年小胖子，就马上对派钟的小何说：“这……还是换个师傅吧。”许多回都是这种情况。

　　孙无朗心里恨这些不要他按摩的女客人。他想：一定是你们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所以情愿要那些瞎子们弄。

　　当然明烁也有很多男客人。孙无朗上钟若被派上了男客人，并没一个因为他是明眼人而挑剔不要他按的。来明烁按摩的男客人，多半壮硕多肉，脖子里常戴着滚粗的金链子。这些客人都对孙无朗的按摩很认可，觉得他既有力气，指法也不错。这些男客人中也不乏主动和孙无朗聊天的。

　　“听师傅你的口音是北方人啊？”

　　“啊……”孙无朗模棱两可地应着。

　　“你和他们也不一样……咋就跑这么远来干这个？”

　　“啊呵呵……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吃饭干活。”孙无朗还是敷衍着，“您等着，我去给您准备火罐儿去。”他急着岔开话题或回避。

　　有一回，孙无朗给一位膀阔腰圆的马老板按了两个钟，感到很是吃力，他下钟之后就躲到休息室去吸烟。没想到马老板在前台刷了卡之后，还回过来找他，大声嚷嚷着：“孙师傅你在哪呢？”孙无朗赶紧掐了烟从休息室走了出来。马老板掏出中华，把烟盒子拿在手里看了看，也没剩几根，他就把烟盒子递到孙无朗手里，挺热情地说：“以后我按摩就找你哈，孙师傅！”孙无朗只好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行，好嘞，谢谢马老板！”

　　其实孙无朗觉得挺没劲。他来明烁，本就是躲祸避难。所以可能他刚来的时候自己也没觉得，以为自己身处一群瞎子中间，身心足够安全，且又可周全自己一日三餐，这便是极好的了。等到老吴让他跟着老夏在厨房打了一顿杂后终于肯让他上钟，他才渐渐发现自己心里隐隐是有期待的。每当有那种身材婀娜、皮肤白净的女客人走进明烁，孙无朗虽然看似平静地坐在一群等着叫钟的按摩师傅中间，但他呼吸加快，细眼放光。如果遇到这类女客人要主动挑按摩师傅，那孙无朗简直是得天独厚，他热切地将他明亮的眼光向女客人迎上去，如果对方也恰好接住了他的目光，且颇客气地微微点头，那他就按耐不住地站起身来。然而没有一位女客人主动挑选明眼人孙无朗。然而就算派钟派到了他头上，人家一看他，就说换人。孙无朗愤愤之余并不认为这是他明眼的优势变成了劣势，他想：如果我他妈再年轻十岁，如果我他妈再瘦二十斤——我再睁着一双明眼，你们这些娘们，会不选我？

　　有一回，明烁又来了一位挑人上钟的女客人，孙无朗听小何喊她金老板。金老板身材高挑，起码有一米七，穿着一条裹身的针织长裙，衬得她前凸后翘，身材玲珑有致。孙无朗本人虽然是一个又矮又挫的胖子，但这金老板恰有着他最喜欢的女人身材样子。金老板胸前两座山峰高耸，随着她莲步轻移一起一伏，那真是令人心驰神荡！孙无朗几乎是用热切到哀求的眼光看着金老板，那金老板也看了他一会，貌似目光还在孙无朗脸上停留了一会，眼角和嘴角荡漾的笑意久久不散。然后她就掠过目光微笑地去看别人了，然后她就挑中了瘦得像一根竹竿，风一吹就会倒下的小张——小张就是那天去喊孙无朗参加业务比武的瞎子，他一笑起来，就会不由自主地翻起眼睛，露出一片有些吓人的眼白。小张简直像吊死鬼投胎，但金枝玉叶的金老板就挑中了小张给她按摩。

　　金老板和小张进了按摩房以后，孙无朗将自己胖重的身子沉甸甸地摔在椅子上，无辜而瘦弱的椅子摩擦地板发出一声哀鸣。孙无朗粗重的呼吸好像一个人难以抑制的啜泣，簌簌有声。边上另一个按摩师傅小闫听见了，忍不住眨着干枯的眼问道：“孙师傅，你咋了？人不舒服啊？”孙无朗竭力调整呼吸，他忽然发现，如果刚才金老板不挑人，按照排序叫号，就应该轮到小闫上钟。他忍不住凑近小闫的耳边说：“刚才那位金老板，就是身上带一股好闻的香水味的刚才那女的，本来应该是你的钟哩。”

　　小闫呲牙一乐说：“那人家要挑师傅，这是她的自由啊。”孙无朗忍不住翻了他一个大白眼。

　　“再说我觉得她身上的香水味刺鼻得很，一点也不好闻，不轮到我，那是正好。”小闫继续说，他挺开心。

　　孙无朗对小闫感到朽木不可雕也，他摇摇头，又不甘心，就又凑近小闫的耳朵说：“金老板——那是一个大美人，美得很——可惜你们看不见！”

　　小闫继续傻傻地笑着，他也贴着孙无朗的耳朵说：“有梅干菜烧肉那么美吗？”

　　孙无朗一愣，旋即，他感到了对牛弹琴的悲哀。但他还是不甘心，也不太相信小闫的话。他想，小闫，还有小张，还有小何，还有老夏，还有老吴，你们就是眼瞎了，又不是心瞎了，怎么就不能感受到女人的诱人之处呢？这人活着还有个什么趣味劲儿呢？于是，孙无朗又用手拢着小闫的耳朵说：“小闫啊，你也按过女客人，你就没觉得，给她们按着，按她们的背，按她们的腿，按她们的屁股……你的手，很舒服么？”

　　小闫的脸上露出了像天方夜谭一样空洞的表情，他的干枯的眼大睁着，他的嘴也微微张着，过了半晌，他轻声说：“没觉得。我按谁，都是按一堆换饭吃的肉和筋骨。”小闫说完，有些凄凉地离开孙无朗，坐到一边去。

　　孙无朗也有些凄凉地坐着，他伸出手撸了一把脸面。

他开始感到在明烁日子有些难熬。

（谢谢观赏，未完待续）

                          啼妃   2023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