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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上寒烟翠 文/碎红如绣
A 你无须知道，这是一场纠结，是我自己与自己的争斗。 我想用一个适当的身份来表述我自己，在故事尚未开始之前。当然也许这个故事永远也没有启开帷幕的机会。在我叙述之前，你要坚信我热爱生活，热爱工作，那么我的述说才不会显得凌乱、繁芜。关于故事的主人公，我们称她安小若吧。 安小若喜欢周坤，是2008年10月，上帝打嗑睡的一瞬息。初秋凉月高悬，滩涂一片浅墨颜色，周坤盘腿席地而坐，炭火逐渐清冷下来，还有一两块通体晶莹的，散发着诡谲艳红的火光，镶在安小若的瞳仁，晶亮如两只跳跃的雀。 安小若喝了啤酒，一只手在翻转竹签上的苍鱼，眼睛斜过周坤的脸，年轻、干净，正看住自己微笑。她的心忽然如风过帆，掠出一阵微浪，又细密如丝。安小若说：你们看月亮多圆多美——指住天空。众人随同应和着，安小若忽然有了击缶而歌的冲动：她于他们的额际瞅见遥远的自己：白布衣衫，浅蓝色百褶裙，月色下静如睡莲。 安小若与周坤碰杯，随意地闲叙，说家庭、工作、鸡零狗碎。受酒精作用驱使，安小若言语滔滔，与平素判若两人。接下来，大家撤别战地转向酒吧，在那里纵情畅饮。安小若手擎话筒，忽而哽咽，女人莫名其妙的情绪发泄不讲求原因，更或者因这片刻放纵，激出潜伏已久的“本我”，“本我”要哭要笑要闹，全挣脱了理智的束缚，信马游疆。安小若一反常态，众人惊吓一跳，可是不能询问因由：谁不曾有伤怀往事，借酒泄愤？为此番沦落尘世的不甘愿？——只好充满悲悯地望安小若，其中便有身旁的周坤。 安小若仿佛听见周坤轻声问：“小若姐，怎么了？” 她的眼泪便不听控制地撒了满面。
B 海子的理想生活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安小若的愿望是觅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当避世之人，种菜养鸡，每日与竹林为舞，跟流霞做伴。执闲书、捧清茶、聆听花语。而结局一样惶然，海子卧轨的时候安小若才九岁，如今她三十岁，揽尽岁月风尘：自然也成家、生子、茶米油盐，与理想南辕北辙。可见理想这玩意，原是太不靠谱的东西。 其实安小若那一刻思海茫茫如芦花，只是觉得生活单调得令人想失声悲歌。然而周坤的关切像一把温软的棉絮，恰到好处地承托住她，才不至跌得鼻青脸肿。安小若感激地望向周坤，正是这一眼，将他的形象用工笔般细摩，镌到心底。 安小若擦去泪珠，璨然一笑，她说谢谢你，今天是有点玩疯了。 那夜安小若辗转反侧，她想如果陈墨在会怎样呢？他会不会数落她不知检点？会不会大跌眼镜，用怀疑的眼光追索答案？想着，陈墨的脸骤然隐去，褪入到永久的黑暗里，而另一对眼睛却蹦出，伏着清浅笑意。 临睡前，安小若一直焦躁，她不知怀想的究竟是周坤，还是年轻的安小若，更兼或是被隔绝在岁月这堵墙那一端的激情与渴望——它们被关闭得太久太久了。
C 谁说的，爱情就是荷尔蒙分泌过旺，雌激素刺激脑垂体产生的条件反射行为。 安小若的条件反射是不分昼夜胡思乱想，即使在陈墨面前。她将躯体与思想划出一道三八界线，一半脚踏实地，一半游离天宇。她的脑袋满装一堆杂言碎语，时不时跳出一两句，譬如：我只求，可以凝望你的背影，在夜脆薄的寂静里，听自己安然呼吸。或者是：关于梦境，游走穿插在现实的中央，像一口池塘，透过清凉的波面，能看到内里的暗涌。 暗涌，是这个词了。如同王菲所歌咏：让这口烟跳升，我身体下沉，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自然，安小若不会表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她无意于惊扰谁，哪怕面对着周坤，她依旧神情淡薄。 午后的阳光旭暖，周坤安坐于安小若对面，闲扯淡。安小若感慨道：我与你们之间，隔着一整条时光的河流。周坤便朗笑，露出一口齐整白牙，光环一下子灼伤了安小若，使之头晕目眩，脸色绯红。周坤说： “小若姐，你不老呢。” 好吧，不老。但是也绝非隽久芳华。安小若自知，倘若流水能回头，请你，带我走。但是流水就算能回头，她拥有无敌欢颜，周坤呢，还不过是个拖着鼻涕的黄毛小子。人人都在凝固了的时光中生活，她安小若并不是天山童姥，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轮回自己的青春。 周坤离开后，安小若枕在自己的手肘上，一遍遍地念叨：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普希金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之于安小若，这句话犹如一颗狙击子弹，瞄准她的心脏，一击勘破。
D 有时候女人需要一个男人，就像逃机者需要降落伞，如果此时此刻他不在，那么以后他也不必在了。 安小若在QQ上给汤臣留言，那边的头像跃动：姐，你怎么了？ 在这座城池里，所幸还有汤臣。他喊安小若老姐，吃她烧的蛋炒饭，帮她拖地抹桌，然后一同看酸掉牙的琼瑶剧。而她看着他毕业，工作，成家，开创事业，整整十年。 安小若打：心绪起伏，坏征兆。似乎遭遇第二度春。 汤臣打：正是秋高气爽，姐说这话令我担心。可你一直用理智束缚自己的感性，对此我并不感觉意外。 安小若打：这叫自讨苦吃。我被无形压力包围，突围艰难，不如咱俩相见，我可以抱住你痛哭。 环境对于人类性情影响剧大。安小若晴天朗日下流不出眼泪，KFC里选一处偏僻角落，向汤臣坦陈心扉。汤臣说老姐你这是正常女性都会有的反应，不必过于自责。安小若说我只是奇怪，整整一年与他彼此称兄道弟，竟一霎那产生电流，好比十几岁时爱慕隔壁班的男生，只敢偷偷望，不愿高声语，恐惊跑了“仙人”，糊里糊涂懵里懵懂。 汤臣说：爱有保质期限。新鲜是因为离得远，摸不清，不觉对方也该吃喝拉撒睡，无形加以美化。我老婆常问我是否爱她，我说爱，其实只是觉得应该对她对家庭负责。 安小若点头：我赞同。爱情是狗屁，它烟雾缭绕意义暧昧，其实既大且空过于概念，连提纲都不需要罗列。 汤臣注视安小若说：会心动是好事，证明你并未两鬓花白，被生活折磨到麻木不仁。 刘若英会唱为爱痴狂，那是因为她始终站立云端俯瞰大地，觉得独陈升一棵古木参天，其实云端底下藏沃土，日光温度合适，照样会有其他大树木秀于林。 他不过借了时间和机遇的契机。
E 周坤恋爱了。 他取钱包内相片递给安小若，女生短头发，圆溜溜眼睛，青春气息扑面拂来。 安小若弹弹相片：不错，花容尽在，眼睛鼻子眉毛无不周全。 有时候，会很想一个人，觉得可为他抛弃所有，结果第二日太阳升起勇气全失，满世界只剩下荒唐。再想念，再感觉荒唐，周而复始，搅得一颗心风生水起，像到世界冷酷尽头。 周坤说：小若姐，今晚我们聚会，想邀请你一块参加，顺便替我把关。 安小若头一歪，语气像酸辣土豆丝：利用我敏锐的眼光和独到判断去决定你们关系发展的深浅？ 话这么说，还是去了。小女生生机勃勃，眉尖喜乐砌成一方池塘，两岸春柳。 周坤问安小若：“如何？” 安小若顾弄玄虚：“用一句词形容她，试问此花明媚。将花谁比。” 当然有一点酸意。叹自己韶华远逝，尤其跟小女生站在一起，立马显现形容枯槁，面色灰败如尘。 那日ＫＦＣ出门，汤臣拥抱了安小若，用他两只长臂轻轻搂了搂安小若的肩膀，汤臣说老姐你可一直都是我的偶像，千万别因这件事给自己打上心结。安小若笑说怎么会，我来不及撤退还不会装么，征兵打仗可千万别选我——我在战场上一定是诈死保命的那类，丢国家民族气节。 ＫＦＣ巨大的落地玻璃里，周坤正疑惑地擦眼睛，几乎把脸贴到玻璃上。 噢。安小若替他想：原来小若姐隐蔽的另一面在这里。 津津乐道，幸灾乐祸。
Ｆ 从人的生物原理来分析爱情，它是一种追逐快乐的需要。周坤的恋爱节点明显高于那个小女生，以至于安小若能从他阴晴变换的脸色睥出端倪：吵架，合好，受小委屈，激情万丈。 主动出击的一方，总处于不利地势。安小若摆出教训面孔，你不能宠得她得寸进尺，到时候局面难以扭转。 周坤耸肩膀吐舌头：小若姐你是不是也恃宠而娇？ 安小若偏过脑袋：周坤，喜欢别人，也要保全自己。 傻瓜才会说爱情无私，所以，那些无私的人都跌落到钱塘江里去喂王——八了。例如大名鼎鼎的美人鱼，哑了声带又没了尾巴，只好把眼泪变成泡沫，可是王子照样跳他的舞搂他的公主，生活丝毫不受影响。 因此，周坤绝不会知晓安小若的心思。吃不到的葡萄并不酸，她希冀它光鲜水灵，日久天长，可以赏心悦目偶尔意淫。
G 安小若银泰偶遇小女生，顿时感叹世道易变。 明明周坤才将甜蜜渲于神情，怎么一转眼美人依旧江山更弦易张换了人，新朋友腰包鼓鼓“内涵”丰富，外表嘛，实在有违人愿。 安小若想气鼓鼓冲上前，掴美人脸骂她不知廉耻，然后朝地上吐口唾沫鄙夷地走掉。结果她还来不及彩排，小女生已落落大方走至跟前，从男人胳膊里抽出纤纤皓腕向安小若探来： “小若姐，你好。这是我大哥。” 直至美人翩然飘远，安小若依旧杵在原地：剧本不是这么编排的，主角实在先声夺人，抢了她的戏份不说，还篡改了台词。 安小若憋屈得想哭，特别当周坤笑嘻嘻地说小若姐她说在银泰见过你呢，安小若忽然像被针刺破的汽球，哧一声泄了气。 人人都是自己生活的掌门，就算安小若断定小女生和所谓“大哥”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那也只是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和自己有何关联？她是明摆着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安小若就盯着周坤，她说是啊我遇到她和她哥，春光无垠，简直让我狂热崇拜。 所谓流言，就是指一百个人有一百种版本，传到当事人耳朵里是最不堪的那种，它背离现实，极尽夸张之能事，颠覆黑白翻转上下，但没有多少人会真正当真；所谓真相，是流言背后最精简的那句，安小若是真相的一部分，她却只可以扯着嘴皮笑谈流言： 她哥哥，你也认识？ 周坤说：她很多亲戚，应该是其中之一。 安小若咽下憋屈，悻悻然走回座位，键盘敲得劈啪，听见周坤在会议室问：小若姐今天不开心？ 同理，周坤来自武当，也管不了身在峨嵋的安小若。他与她是云雾里的两座山头，看似接近，其实渺远，而安小若缺失的，就是万里长征的毅力跟勇气。
H 汤臣妻子的短讯错发到安小若的手机，她说好花不常开。 安小若一刻惊悚，凭借女人敏锐直觉，她嗅到危险气息。安小若想回复她：花期短暂，当为赏者尽绽。想一想，还是逐字删去，蒙头大睡。 汤臣也好，周坤也罢，假若她曾于他们的生命中作过休憩，那也只是过去。他们不介意，又何时能轮到她这个三姑六婆指手划脚地罗唣呢。红尘滚滚痴痴情深聚散有时，清醒醉梦之间一线相隔，有人愿意为爱情盲眼盲心，她也只有旁观的份。 倒是陈墨，转了个身，又想起什么似地问安小若：渴吗？要不要倒杯水给你？ 安小若抱住陈墨的腰，她想维吉尔真是先哲，怎么就一语道破了天机：踩得最低的脚，是踩得最稳的那一只。 陈墨。 隐隐月华下，耳幔内装着的王菲唱：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没缘分，我都捉不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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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11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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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23-4-11 13:53
发表于 2023-4-12 05: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