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三姐是一个人回的家乡。在与李勇生活的几年里,她省吃俭用,做小生意,进工厂,在家里做手工,想尽了一切可以脱贫的方法。而李勇在她身边,始终像个看者。不能说他不参与,只能说是被动参与。三姐想到做到,而李勇只是想想,有时候甚至连想都懒得想。三姐慢慢意识到,P县不是穷在经济上,而是精神。几亩地,春种秋收,冬天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男人们凑到一起打打扑克,吹吹牛,女人们窝在某家的炕头上,编织毛衣或者做点其他的手工。这种随波逐流和安于现状,几乎让这里的每个人都深陷其中。只有少数勇敢的人,打破了这种传统意识,闯出了新的路子。
P县的冬天又冷又长。那种冷,在三姐到了之后,便浸入了她的骨子里。以至于以后的年年岁岁,即便是回到了故乡温暖的热炕头上,也无法消除。三姐来了之后的第二年冬天,三兄弟开始分家。三姐和李勇住的这间,竟然被分给了老二。理由是,三姐娘家条件好,和李勇手里也有点闲钱,可以重新再建一座新房子。而二哥,不能总住在别人家的房子里。从理论上说,也是先老大,再老二,然后才是老三李勇的。三姐又气又恨,跟二哥怼起来。平日对她甜言蜜语,温柔贴心的二嫂竟然站出来,说三姐不厚道。一向笑嘻嘻对她的二哥也变了脸,对着三姐吼:你爱咋咋,反正这房子就是我的了,你跟李勇爱回回,不爱回你娘家,就出去自己盖房子!三姐满眼惊诧,不知道他们怎么忽然间转变了态度。她看向李勇,李勇眼神闪烁不定:俺们这边就这样甚儿的……
三姐从炕上抱起孩子就跑出去。李勇追出来,陪着不是。三姐说,你回去把房子要回来,要不回来,俺就回娘家!李勇说,你回娘家行,孩子得留下。三姐停了脚步,呆愣在冷风里。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像黑沉沉的乌云,向她倾轧过来。她艰难地仰望着李勇:你,再说一遍!李勇不敢直视三姐眼睛里喷出的火焰,嗫嚅着:俺不是那个意思嘛。
三姐跟李勇软磨硬泡,想要他给自己出头,把房子要回来。但李勇的心思像被电焊焊过,纹丝不动,一心一意要三姐拿钱出来,建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新房子。三姐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家里,只有她一个外人。连李勇,都靠不住。怪不得一直以来,李勇都不肯出去干活,原来,他们都认为自己手里有钱,只是不肯拿出来,用到这个家里而已。三姐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第一次寒了心。她不顾一切,即便是孩子被李勇留下,也不管不顾地,一个人回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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