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2-9-24 16:13 编辑
我牵着小狗,拐进一条幽僻的胡同,两壁厢一色儿高大的铸铁栅栏,栅栏后的草木郁郁森森。 午饭时分路人稀少,只有我穿着布鞋的两只脚在人行道上悄然无声地起落,小狗的爪子匆匆微响。 忽然悟出不闻人声也是种莫大的享受,直教人无念无欲,飘飘欲仙。 拐弯的地方遇上俩胖子,花白的脑袋,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轮椅。 便听到站着的老女人气急败坏地说: “……他说,行啦,你就别说啦别说啦。 “我说,我说话的还没累你听话的倒先累了,天底下有这理儿吗?” 轮椅上老男人附和道:“对呀。” 乃知他俩谈的是个逻辑问题:说话的累,还是听话的累?倒是个颇具争议的命题。 以吾人日常所见,科学院、大学里的院士、博导是不屑于涉足这类入门级都够不上的讨论的,于是这个启迪民智,唤醒民众的使命,就当仁不让地落在平民阶层的精英,自学成才的野生、民间、走地、土法学家、政治家、哲学家、国学家身上,将其视作悲悯、功德,固执地、锲而不舍地开导那些愚民百姓,不听那可不行,就要和你豁命,如此等等,俨然成了这个时代不可或缺的一道风景。在他们那里,无疑是演说的累,尔等只需静静地听,耳朵都不扇一下,有什么累不累的。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时候,这些榆木脑袋的愚民不但不知感恩,反嫌演说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耽搁了他挣钱养家的正事。世间确没比这更气人的了,而我恰就是这号气人的人。 我自幼顽劣,上课铃一响,先已发困。先生在台上口吐莲花,我照例在下边出神卖呆、打瞌睡、看小人书,在书页的空白处画狗子撵兔……如此等等,直到大学都是这样。 成年后更别提了,我是宁肯出大力流大汗地检修设备,也不愿舒舒服服地坐在空调房里开会、听报告。台上讲得兴致勃勃,欲罢不能,我在下边直听得人困马乏,腰酸背疼,遇上个事儿妈还得记笔记,写体会……你说究竟谁累?! 胡同已遛到了头,再往前就上大街了,乃扯着小狗转身往回走。远远过来一驾轮椅,似乎那老两口朝这边来了。及至近了,看真切了,却诧异起来。无论那坐轮椅的男人还是推轮椅的女人咋看只有三四十岁。尤其那女人,黑亮的短发,明眸皓齿,娉娉婷婷,肯定不会看错。 遂朝前一直望到拐弯,空荡荡再无他人。如此方才听到的那番高论就是他俩了,简直的匪夷所思。 乃思今生今世,不合逻辑的怪人怪事数不胜数,倘要一个个搞个明白,无异于庸人自扰。遂不再多想,走自己的路。 拐过弯又走了一程,花白头发的老女人懋懋然又出现了,就在前方不远的路中央。低着头,推着空空的轮椅踽踽独行。紧走一气赶上去看,没错,轮椅是空着的。 便又朝前望到路的尽头,两三百米的沥青路面空荡荡再无他人,也没任何可供进出的地方。方才轮椅上那老男人即便用跑,也没这么快吧,全不合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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