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那么多人，其实吧，一个人真爱不完。同理，你也恨不过来。。。
1，小开阿郎
老楼的二楼本来是吴家的，吴家很多年前去了香港。阿郎没去，他是这么跟我说的，香港有啥好，地方么小了一笃笃，人么小样来兮，阿拉是肯定勿去额。
阿郎其人，貌不出众，头大个矮。然，头丝是绝对的清爽，皮鞋一如既往的锃亮，背带裤，白衬衫不带领带系领巾，小礼帽，有时甚至会弄根斯帝克玩玩，派头是很不错的。
港务局工作，家里独居四十平，煤卫独立，海外有亲戚。这条件，除去个头，八九十年代的上海，说找个对象是真的很容易。起码我读书那会儿就常见他不是领个肤白貌美大波浪就是领着个皮裙长腿小红唇进进出出的。阿郎不喜欢关门，或许是因为从门口就能看到房间角落那台金光熠熠的大喇叭留声机，也或许他喜欢就这么开着让人欣赏他穿着拖鞋搂着比他高一头的女孩在房间优雅的三四舞步。
等上楼跟外婆汇报，外婆就会笑眯眯的对我说，吴家阿郎是个小开，侬不好学伊额晓得伐，要读书，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本想问小开是啥，看报纸的外公就丢过来三个字，败家子！ 哦，说的是呐
据说阿郎家里本来是有全套红木家具的，不过他结婚那会我进去瞅过一眼，很西式呀，连那很漂亮的留声机都改卡拉OK了。总之这回连我妈都说阿郎是有点败家了。我到觉得阿郎老婆蛮好看的，只是奇怪她沪语说不好，蛮洋泾浜的。说外地人吧，蛮讨院里阿姨妈妈们喜欢的，总是小姚小姚的叫着，我有时会听成小妖，想想再加个精字就有劲得不得了。
三年不到吧，阿郎家小姚生了个小弟弟，蛮好玩的，见人就笑。也是那一年吧，阿郎说要做生意了，有着香港亲戚关系不用，随便进点衣服卖卖也就万元户了吧，死活辞了港务局的饭碗。只是他家小姚后来就不怎么带笑了。
跑了两三年香港，阿郎赚没赚钱不清楚，反正小姚跟弟弟是都回了乡下。阿郎从此继续一个人过活，偶尔也会带个把女人回家，却从不留女人过夜。每次半夜女人高跟鞋哐哐哐的下楼，惹的底楼小于妈妈跟阿郎说了不少牢骚。
也不知道阿郎怎么处理的，没几天，有一晚小于爸爸跟小于妈妈就上来砸了阿郎家的门，我趴三楼楼梯口看，隔着一扇被砸烂的门，门外五大三粗的小于爸爸跟里面白短裤白背心的吴大郎。很莫名的想起鲁智深怒打武大郎的奇葩场面，边上喋喋不休的小宇妈妈像极了黄婆，只可惜潘金莲看不到，只听到里面有未谋面女子的惊叫声。刺激啊，然后就被我妈揪着耳朵回房了，很鄙视，她明明前面听得比我还起劲！
也许是怕了小于家两口子，后来二楼就不是吴家了。外婆很是感叹过，唠叨着噶好房子哪能好不要呢，吴家姆妈以后还要回来看的呀。外公依旧看着报纸叼着烟，长长的烟灰硬是不掉，只落了两字，败子。嗯，呦西，我妈外面也说在日本的小舅是小开的，我就从不跟外公外婆说。
外婆没等到吴家姆妈回来，外公也没等到。吴家姆妈来家里那会，也只有我妈陪着她忆往昔了。聊聊老吴家聊聊老黄家，这楼里这院里，谁谁，唏嘘吁，也就是我娶的媳妇很讨老人家欢心，不然有的哭了。
最终总是要说起阿郎的，这二楼的房子九几年那会被他仅仅折价了十二万就置换到没有煤卫的弄堂房里去了，开过餐馆，干过保姆中介。似乎总是不如意。吴家姆妈已经不贴补了，好的是阿郎的弟弟跟妹妹都很出息，香港能住别墅雇菲佣却很懂低调。一般都是他们出面给阿郎一点家用。按我妈的说法就是，养阿郎没问题，就怕阿郎开口做生意，那真是做啥啥不行。一个霉字当头！
我认为香港人就是很迷信，哪有霉到家的人呢，对吧。
时间很快，再见阿郎，都是阿郎的儿子，就那个只会笑着嘘嘘的小弟弟结婚的日子，小姚据说得病走的早。吴家姆妈是很重视这个孙子的，香港全家几十口都到了，我妈跟我家算街坊老邻作陪。阿郎那一晚红光满面，或许我见他少，依稀总觉得阿郎没怎么变。除了没有背带裤笔挺，皮鞋瓦亮，没有了衬衫袖箍，头油也不抹了，但捯饬的也算很成熟。
阿郎该是转运了，老吴家给了孙子黄浦市区一套大三房，最后给阿郎买了松江郊区一套小居室，算作养老。这一年，没记错的话2017年，房价巅峰！
老楼也终于等到了拆迁。
我搬到新居的第二年还是第三年，反正疫情还没开始呢，我妈专门请了阿郎和一些她的老朋友来做客。中午是阿郎一定要展示厨艺，我照吩咐买好一应食材，陪着他弄，七十几的人了身体没话说，手势是绝对专业，学了不少。下午陪着她们一群人去唱歌，负责鼓掌。晚上定了包厢欢乐今宵。最后负责送阿郎回去，按我妈嘱咐给他塞了两条云烟一个红包。阿郎很奇怪，东西收了却一定不要送家，只让送地铁口。
回来问老妈，什么情况？我妈也是无奈了，阿郎又把家给败了，住儿子那里吧，貌似跟儿媳不自在被赶出来了。如今帮人小餐馆打工掌勺，住么住在郊区群租房内。我问你去过啦，我妈点头，你吴阿姨悄悄说看着，就去看了眼，什么房间呀，就一张床大小，还要每月八百房租。真是作死作孽哦！
我是服了，阿郎这牛逼哄哄是要上天的呀！想再多问问满足一下好奇，老妈不肯多讲，说小开这也算一位了，掼派头跟玩女人，他就搞不好了。想想我说，也许当初就不该留他在上海。我妈楞了楞回我，吴家姆妈熬到现在不肯走，就等他争点气呢。突然没话说了，也许，吴家大孙子会争气的吧。
前些日子，我妈来电话。问问疫情，聊聊家常。很奇怪的我想起阿郎，问如今怎么样了？要不要解封去看看。
那头沉默了会，我妈说，你说奇怪伐，前一腔吴家姆妈走了侬晓得伐，阿郎。。。没几天也跟着走了。
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安慰老娘，只能说，老娘要身体好，我们的福气哦，晓得伐。哄了老半天才好
点根烟，想我阿郎伢叔这一辈子，也是值了，这一对母子，最终是谁都没放下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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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18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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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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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18 21: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