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儿女传——手刃仇敌施剑翘

杨逍逍

　　刺客文化在我国历史上渊源流长，早在春秋时期我国就有著名的四大刺客，专诸、聂政、荆轲、要离。专诸用鱼肠剑刺杀吴王僚，被砍成肉泥；聂政刺杀侠累，自杀身亡；荆轲刺秦王失败，留下“穷图匕见”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千古绝唱。最精彩、最荡气回肠的还属要离，他使出苦肉计砍了自己一条胳膊，赢得庆忌的信任和敬佩，最终刺杀成功；而庆忌感佩要离的智勇忠诚，临死前嘱咐手下放了要离，这让要离无法应对，自杀身亡。无论这四人是否刺杀成功，都因此而死，这种舍身取义、使命必达的行为千古无几，因此汗青留名，成就古典传奇。专诸、聂政都是屠户，要离是个渔夫；只有荆轲算是官宦弟子。古人说：“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大概因为他们文化程度较低，思想相对简单，恪守着最基本的道理和最朴素的理念；其次他们杀猪屠狗抓鱼，既有力量，又惯见了血腥，因此颇有勇力，比常人更适合做刺客。然而，在我国民国时期，却有一位文弱的女刺客，为父报仇，亲手刺杀了北洋大军发孙传芳，引得军界沸腾，政坛侧目，成为名噪一时的女英雄。她就是民国女刺客——施剑翘。

　　北洋时期，在安徽桐城孔城镇沙子岗村（今安凤乡夏咀村施家嘴）有一户农家，家主人叫施志宽，是一个老实厚道的农民。施家世代以种地为生，同时还经营着家庭豆腐作坊。施志宽吃苦耐劳，做生意不坑不骗，在他的辛勤劳作下，家里过得也还充实。施志宽一共生了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历史上安徽桐城是贤者达人辈出之地，施家世虽没读过书，却熟知方苞、刘大櫆、姚鼐、张英父子宰相等硕儒大哲们的传说。在他的教育下，施家培养出了两个优秀的儿子，大儿子施从滨和四儿子施从云（1912年牺牲，至关重要之人，后文有描述）。女刺客施剑翘的故事，就从她的父亲施从滨身上说起。

杨逍逍

　　施从滨(1867——1926)，字好善，号汉亭。1881年，15岁的施从滨投奔同乡吴长庆（安徽省庐江县）的北洋部队，吴长庆死后进入袁世凯的北洋新军，因才能突出，历经晚清、北洋一路提拔，中华民国成立后，任镇江镇守使第一混成旅旅长，至1923年，担任张宗昌部下第二军军长，隶属奉系军阀，受张作霖节制。

　　1925年10月，孙传芳任五省联军总司令，奉直战争爆发。张作霖任命张宗昌为江苏善后督办，张宗昌任命施从滨为前敌总指挥，自山东兖州、泰安开拔南进，迎击孙传芳。在蚌埠地区作战中，施从滨乘坐铁甲车督阵，因皖北固镇失败被孙传芳部谢鸿勋俘虏。此前施从滨带兵南下时，孙传芳曾连发三封电报要求合作，但施从滨不予理睬，反而破坏了直系兵力运输铁路线，因此遭到孙传芳记恨。当时施从滨已经年近60，被孙军用铁丝绑缚，解押至蚌埠。从清末到北洋再到民国，各军阀连年混战，军中高级将领很多为同窗同袍或旧友故交，关系错综复杂。因此有孙传芳的朋友求情说：“我们打内战，不宜杀戮俘虏，不如押送南京监禁。”孙传芳想杀鸡儆猴，借此立威，不予接受。1926年初，未经审判，孙传芳命李宝璋在蚌埠车站南侧将施从滨以古刑法进行斩首，暴尸三日，并将头颅悬挂在蚌埠火车站示众。此举野蛮之至，而孙传芳意态骄横如此，令全国上下震惊。正是此举，直接导致十年后施剑翘刺杀孙传芳。

　　施剑翘原名施谷兰，是施从滨的女儿，在家中兄妹里排行老大。施剑翘从小受父亲宠爱，深居闺阁，缠过小脚，读过私塾，对古文诗词颇感兴趣。13岁时当家管事，18岁时毕业于天津师范学校。施从滨被害后，其三弟以同乡的名义去蚌阜收尸并运回安徽桐城埋葬，然后赶到天津给嫂子和侄女报信。当时施剑翘年仅20岁，死讯传来，悲恸万分，弟妹年幼无知，母亲老迈多病，叔父英年早亡，家中遭此大难，无人可伸张；随即作诗明志：“被俘牺牲无公理，暴尸悬首灭人情。痛亲谁识儿心苦，誓报父仇不顾身！”在她看来，父亲在战场上被俘身死，暴尸悬首，不单单是战阵之祸，更是孙传芳对父亲和施家刻意的嘲弄与羞辱！先杀而后辱，欺人太甚！而且，想到从小爱戴的父亲身首分离，那画面不敢想象却又太容易想象，如影随形般浮在施剑翘心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从此，施剑翘开启了小脚女人漫漫十年的复仇之路。

　　

杨逍逍

　　当时孙传芳以五省联军总司令自居，施剑翘深知仇人一代枭雄，势力雄厚心狠手辣，单靠自己一个柔弱女子，报仇遥遥无望。因此，她将报仇的希望寄托在当时施家在军中唯一的成员——堂兄施中诚身上。施中诚，施从滨二弟施从礼之子，童年丧父，稍长就去山东投靠伯父施从滨，并在伯父的资助下考入保定军校。1923年军校毕业，在施从滨部下任见习。施从滨被杀之后，施中诚也曾在施从滨遗像前宣誓报仇。婶婶（施从滨妻子）担心施中诚在军中再无依靠，特意嘱咐张宗昌对其多加照顾；张宗昌感念施从滨旧义，对施中诚一路提拔。1926年春（施从滨被杀不久），施中诚由排长被提升为团长，1928年，担任烟台警备司令；1931年担任旅长。可以说，施从滨不仅是施中诚伯父至亲，还是教他养他的恩人，更是他事业上的贵人；无论是施剑翘要求施中诚报仇，还是施中诚主动为叔父施从滨报仇，都是理所当然。施中诚在当上烟台警备司令后，对报仇之事就不再提起。施剑翘找施中诚进行商议，反被劝说让施剑翘打消报私仇的念头。施剑翘十分气愤，写了一封书信与堂兄断绝兄妹关系。（解放战争中，施剑翘与这位堂兄有所联系，主要是劝说已担任国民党74军中将军长的施中诚不要与解放军为敌。）

　　堂兄不可依靠，但复仇计划还要继续。1928年，山西军阀阎锡山谍报股长、青年军官施靖公出差济南，他是施中诚的军校同学，因此借住在施家；两人随之交往。施剑翘爱恨分明、忠贞义烈又端庄典雅、落落大方，身上既有侠女气息又有闺秀气质；施靖公为之倾倒。施剑翘也希望能够得他的帮助得偿所愿。1928年，23岁的她答应与施靖公结婚，两人在施从滨遇害三周年的忌日上，面对遗像立誓，共同为父亲报仇雪恨。随后，施剑翘嫁给施靖公，两人迁居太原，施剑翘先后生了两个儿子。这当中施剑翘多次提起报仇之事，成家立业的施靖公唯唯诺诺，以各种理由一拖再拖。

　　1935年，施靖公升任旅长，在军中实力大增。施谷兰认为时机到来，再提报仇计划，施靖公依旧敷衍了事。她毅然决然带着两个幼子不辞而别，回到天津，与施靖公断绝夫妻关系。她痛定思痛，在路上写了一首诗："一再牺牲为父仇，年年不报使人愁。痴心愿望求人助，结果仍需自出头。"至此，她明白替父报仇十分艰难而且风险巨大，即使是至亲挚友也没人愿意跟她一起犯险。她笃定心思，决定亲自刺杀孙传芳，不再依靠任何人。于是，回家后她通过手术放开裹了十几年的小脚，这种手术需要通过器械把萎缩变形的小脚拉伸，异常痛苦，经过多次治疗，双脚基本能够行走自如。她又准备了一把勃朗宁手枪，开始习练枪法。

　　

杨逍逍

　　1935年，施从滨去世10周年。在祭日当天，施剑翘回想从父亲受辱被杀、自己立志报仇至今，已经十年，心里无限哀凉。当晚写下两句诗：“翘首望明月，拔剑问青天”，合着诗意把自己的名字施谷兰改为“施剑翘”，把“空谷之兰”改为“出鞘之剑”，提醒自己血海深仇不可忘；又把两个儿子的改名为“佥刃”和“羽尧”，合起来就是“剑翘”。她计划以身赴死，对后代没太多遗产可留，就把名字留给他们，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忘记母亲的志愿。同时在家里悬挂亲笔抄写的李白《东海有勇妇》和曹植《精微篇》，这两首诗都是讲述女子复仇或救夫救父的故事，她以此鼓舞自己的斗志。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一次施剑翘去寺庙拜佛，在佛前念及父亲跪哭不止，和尚见了就劝她皈依佛门。和尚说：“你看靳云鹏、孙传芳这些名人，不都信佛了吗？”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施剑翘听到“孙传芳”三字，立刻止住了哭声，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询问有关孙传芳的情况。原来1926年末孙传芳直系军阀被北伐军打败后，投奔了老对手张作霖，企图借助奉系势力死灰复燃，因此不断怂恿张学良反对国民革命军，依靠日本在东北形成割据势力；同时与奉军将领杨宇霆形成反蒋同盟，共同劝说张学良就范。1928年底张学良改旗易帜，归顺国民***；1929年初，张学良枪杀了奉军反蒋势力杨宇霆、常荫槐，孙传芳风声鹤唳，连夜逃回大连避难。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占东三省，奉军退败，显赫一时的孙传芳再无东山再起之机，因此收了逐鹿中原之心，隐居于天津当寓公。他在同居于天津的原国务总理靳云鹏的劝说下皈依佛门，借以超脱凡念。他们共同出资，将坐落在天津东南城角草厂庵的清修禅院，改名为天津佛教居士林，由靳云鹏任林长，孙传芳任副林长，每周日在此念经诵法。此举在佛教界产生了很大的号召力，信徒们辗转相告，居士众人皆知。

　　

杨逍逍

　　施剑翘得知这些情况后感到复仇有望，暗自欣喜。于是她化名“董惠”，多次扮作香客混进了“居士林”，以此打探孙传芳的行动踪迹；还专门设计一件能隐藏手枪的大衣，并将枪和大衣一起藏在离居士林较近且更安全的英租界寓所。施剑翘把自己的刺杀计划告诉了大弟施则凡，弟弟要求自己去行刺。施剑翘说：“中诚（堂兄）不愿报仇，就轮到我去；如果我报仇成功，你替我照顾好两个儿子；如果我报仇未果，再由你去。”并特意交待，自己死后要葬在父亲墓旁，将来永远陪伴蒙羞屈死的父亲。

　　施剑翘将身前身后事安排好后，与施则凡一起详细制定了刺杀计划。她油印一些传单《告国人书》，拍了一张自己的照片准备刺杀后交与新闻界报导使用，又印了60多张卡片，一面印着两首诗：

　　其一：父仇未敢片时忘，更痛萱堂两鬓霜；纵怕重伤慈母意，时机不许再延长。

　　其二：不堪回首十年前，物自依然景自迁；常到林中非拜佛，剑翘求死不求仙。

　　另一面印了四句话：

　　（一）今天施剑翘打死孙传芳是为先父施从滨报仇。

　　（二）详细情形请看我的告国人书。

　　（三）大仇已报，我即向法院自首。

　　（四）血溅佛堂，惊骇各位，谨以至诚向居士林及各位先生表示歉意。

　　下面署名“报仇女施剑翘谨启”。名字上有施剑翘的大拇指印。

　　

杨逍逍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乱世儿女施剑翘，这个柔弱的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势仅孤身一人，其智勇却丝毫不让于春秋四大刺客。她怀抱着此行必死、永不复还的决心去居士林誓与孙传芳同归于尽！万事俱备，只等一击！

　　1935年11月13日，秋雨，深凉。施剑翘来到居士林，她以为今天天气不好，孙传芳不会过来，就没穿大衣也没带枪。嘈杂的人群中她看到有人在筹备孙传芳念经的各项用具，忽然心头一震，心想孙传芳可能要来主持诵经仪式，不久孙传芳果然来临。施剑翘匆忙租车赶回英租界寓所装备了手枪和大衣，带上传单和卡片。等她再回居士林，以身边火炉太热为由，慢慢绕到孙传芳身后，拔出宁布朗手枪对准耳根和后背连发三击，孙传芳砰然倒地。三枪过后，佛堂大乱，施剑翘收起手枪，一边抽出传单和卡片四处扔发，一边大喊：“大家不要怕！我是施剑翘，为报父仇，只杀孙传芳！你们可以带我到警察局去自首。”众居士四处逃散，谁还敢带她自首？施剑翘留在现场，警察闻讯而来，她交出手枪，说：“尚有三颗子弹。我为父报仇杀人，你们带我自首。”随即被关押。柔弱女子，佛前杀人，解甲军阀，陈尸庙堂。当真是天下奇闻，当天下午，天津沸腾；第二天，全国震惊。

　　1935年11月25日，一审天津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决施剑翘十年徒刑。在法庭上，施剑翘面对孙氏家属的哭喊和孙传芳旧部的叫嚷，神色安详，她说：“父亲如果战死在两军阵前，我不能拿孙传芳做仇人。他残杀俘虏，死后悬头，我才与他不共戴天。”然后详细的诉说报仇的苦衷和经过，长达两个多小时，在座的听者无不为之动容。法庭之内唇枪舌剑，法庭之外也是不断纷争。一边是替父报仇的人伦情理，一边是文明社会的国规法理；当中穿还牵动着政坛风云，军界干戈；因此该案引发了全国上下的关注和持久讨论。

　　

杨逍逍

　　1936年2月11日，二审河北高院鉴于施剑翘有自首情节，改判七年。此后，双方均对此判决不服。1936年8月，南京最高法院作出裁决，维持河北高等法院的原判。但故事并未结束，终审之后两个月，冯玉祥便联合李烈钧、于右任、张继等数十位军政要人，联名呈请国民***明令特赦。特赦，是绕开法律途径的国家行为，当时的中华民国党政一体，经国民党把持的国民***委员会投票通过后，最终于1936年10月14日国民***发布公告，宣布给予施剑翘特赦，全文如下：

　　“施剑翘因其父施从滨囊年为孙传芳惨害，痛切父仇，乘机行刺，并及时坦然自首，听候惩处，论其杀人行为，固属触犯刑法，而一女子发于孝思，奋力不顾，其志可哀，其情尤可原，现据各学校、各民众团体纷请特赦，所有该施剑翘原判徒刑，拟请依法免其执行等语，兹据中华民国训政时期约法第六十八条之规定，宣告原判处有期徒刑七年之施剑翘，特予赦免，以示矜恤。”

　　施剑翘在度过了不到一年的囚禁生活后获赦出狱。得冯玉祥斡旋，施剑翘刺杀成功，全身而退。冯玉祥与施剑翘早死的叔叔施从云（开篇所述，施从滨四弟）是军中同袍，交情莫逆。1912年初，施从云、冯玉祥等为响应武昌起义，共同组织了滦州起义，施从云为总司令，冯玉祥为总参谋长，成立“北方革命***”，反抗清廷。起义失败施从云被杀。滦州起义虽未成功，但使武昌起义得到保全和发展。1925年，国民***追赠施从云为上将衔。同时，孙传芳在军阀混战期间，屡次反对国民军及国民党***，阻碍统一，血债累累，为国民党军政所不喜。得此原因，纵然孙传芳军政背景深厚，施剑翘杀人罪行确凿，却获得特赦，惊天大案得以善终。

　　施剑翘获赦出狱后，与母亲一起居住在国民党部队供职的弟弟施中杰的长沙家中。抗战期间，施剑翘获得张治中支持，担任湖南省抗敌后援总会慰劳组主任；1942年，她发起捐献飞机的倡议，得到各界的响应，被选为献机委员会指导长；又在冯玉祥支持下，在苏州南显子巷的安徽同乡会馆创立从云小学，发展教育。1948年春，苏州解放，施剑翘带领两个儿子参加人民解放军。1952年，她将倾尽心力创办的从云小学移交给苏州市人民***。70年代，施剑翘增补为北京市政协委员。1979年8月27日施剑翘去世，终年74岁。临终前，施剑翘对儿子说：“娘老了，但还有一个心愿，如果健康许可，愿为祖国统一尽一份力量，宋美龄我见过，蒋经国我也见过，我盼望祖国早日统一。”一代传奇侠女，就此落幕！

杨逍逍

半日闲的女汉子们来瞧瞧。

云上

施剑翘的故事以前还真读过，先给逍逍上茶

待会来读逍逍笔下的施剑翘

怀璧其醉

女汉子二号来啦，先上分，再细品

离离

女汉子三号来 了

离离

这们的女子不是一般的女子。我在看民国往事中，读到过她。她是民国绕不开的女豪杰。

怀璧其醉

为父报仇敢于赴死的奇女子，太传奇了。

云上

民国奇女子，子报父仇天下有，女报父仇天下无，据说是蒋介石对施剑翘的评价，大概也是施剑翘全身而退的护身符吧

杨逍逍

云上 发表于 2022-5-13 10:03
民国奇女子，子报父仇天下有，女报父仇天下无，据说是蒋介石对施剑翘的评价，大概也是施剑翘全身而退的护身 ...

失势军阀，不得民国***待见很正常。

云上

*** 是哪两个字不招论坛待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