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花之抱香枝头 文字 摄影:淡影
故园老宅的院落里,母亲养护着一丛韭菜,春去秋来,花开花落,这些年一茬一茬地收割着,地下的根还在,所以一丛一丛的新绿不断地破土而出,我喜欢韭菜顽强的生命和无觉的执念。
九月里,韭菜花开,小小的花朵洁白无瑕,仿若几许芷兰清姿,在清寂的角落里随风飘摇。那花越看越觉得有一股雅致脱俗的美,堪入丹青,虽无芝兰之美名,但有其幽芳自知的气度。其实,这终老在百姓菜园的花朵,就是一个宜室宜家的寻常女子,她的美全在于天然去雕饰,我喜欢韭菜甘于清白的淡泊和风霜之外的从容。
最令人惊叹的,还是霜降之后。秋天的最后一点光阴里,原本以为那美丽的小花早就凋零无踪了,那点幽微的淡香终成绝响。可是,那一天,我站在故园的院落里,看着那丛韭菜,枯黄的叶子低垂着,那干枯的茎举着一簇簇枯槁的花萼状的种子,那一片片花萼样的叶子早已经干枯发白,黑褐色的种子就点缀其间,在风中瑟瑟颤抖着,洁白的花瓣虽然早已殁灭,可是眼前的境况,让我想到了菊花的抱香枝头。原本以为,它就是寻常的一丛可有可无的家常蔬菜,没想到凛冽的风霜之外,它给我的感动那么强烈。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感动,请你摘一颗韭菜的种子含在嘴里,咬开它,那是它沉默一世的骄傲化作的辛辣,那是它平淡中清贫相守的真正的风骨,那是它魂魄中留白之外的滋味。我在咬开种子的那一刻,呛出了眼泪,此生再也忘不了这株名叫韭菜的植物了。
从那一天起,我就再也不曾轻视过脚下的每一棵寻常的草了。就像我不敢轻视每一个看似卑微渺小的生命一样。而草野风露滋养着的生命,自有一股孤高自知的骄傲。有骨气的生命,这一世都不会有遗憾和愧怍。清白于风清月朗,傲岸于严霜摧折,就算殒身沦落成泥,但是筋骨精神不倒,就像那丛干枯却抖擞依旧叶子,霜印加身,魂梦里,却身心俱安,都因为“清白”与“孤傲”。
这就是我眼中寻常百姓家滋养的韭菜,它值得画家描几笔清淡,它值得琴家抚几弦优雅,它值得诗人填几韵墨香,它值得淡泊自守的君子比邻而居,白首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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