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没那字 于 2021-9-20 10:37 编辑
从库尔勒开往西安的火车，在1997年7月的这一天，对于我们这群从矿井返家的人来说，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但却是让人几十年都无法忘记的一次旅程。
火车进站后，我和我的矿友们都集中在第六节卧铺车厢，火车快要启动前，我们所在的这节车厢里，上来了三个人，这一行三人中，有个老太太格外醒目，她的手中牢牢的攥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着什么贵重物品，遇到有人擦身而过时，总是很迅速地用双手环抱袋子，一副总怕被磕碰挤压的样子。跟老太太一同上车的还有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姑娘，后来得知那是老太太的儿子和儿媳。儿媳的手中拖着一个看上去很重的拉杆箱，箱子有点大，她们上车晚，已经没有可以放拉杆箱的行李架了。等她们找到铺位，只好将拉杆箱横在两个铺位中间。这个儿媳的手，始终没有离开拉杆箱，好像箱子里也是装着贵重物品的样子时刻保护着。这一家三口的到来，在这节都是我们矿友们车厢中，显得特别醒目。
火车从库尔勒开出没多久，要经过天山，天山这个能在七月看到漫天飞雪的地方，几乎是所有旅客都不愿意错过的旅途风景，我们这些往返多次的人，也还是抵挡不住七月飞雪的诱惑，当火车临近天山最近那个隧道的时候，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从车厢中向窗外抛掷各种方便食品，以表达旅人对守卫疆土的卫士们的一种敬意。没到过库尔勒的人一定不会理解边疆生活的艰苦，更无法体会亲眼目睹这份艰苦的人们心中那份无以为报、唯有抛食才能表达的那份对卫士们敬意与心疼。久而久之，列车经过这里就会有旅客向窗外抛食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很快，列车就要经过那个抛食路段，我们的注意力一下子从这母子身上转移到了窗外，并拿出了各种食品随时准备抛掷。火车的车窗也早已被坐在窗前的矿友们打开，呼呼的风声裹挟着寒气向车厢袭来。人们顾不得自身的寒冷，开始往窗口挤去。这老太太一行三人，因为有大箱子横在两个铺位中间，挡住别人往了这面窗前挤，这个位置目前就剩老太太她们三人。当我经过她们铺位往对面窗口挤的时候，我听到老太太在大声喊着：“鲁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往外抛方便面呀！快点快点！”顺着老太太的喊声我扭头看去，只见老太太的儿媳正紧忙着打开拉杆箱，箱子里满满都是方便面，那个被喊做鲁疆的年轻人，探过身子双手齐下，抓了一袋五包那种包装的方便面就开始往窗外抛，差不多也就是我愣神儿的功夫，一拉杆箱方便面已经被抛掷完了，刚还在大喊大叫的老太太，像终于完成了任务一样，腿一软跌坐在下层铺位上。我已经被眼前这紧张的抛掷震惊到了，忘记了自己也是要往窗外抛掷食品的。这时，我们矿上王队长的喊声也传了过来：“都还愣着看什么呢？赶紧扔，再不扔就晚了！”听到王队长的喊话，我回过神儿来，赶紧将自己带的食品从最近的窗口抛了出去。望向窗外，还有人不停的在向外抛食品。车厢内一片鼎沸声。
随着车厢内突然漆黑，列车已经进入了天山隧道，车厢里一下静了下来，这时，我还木纳的站着过道中，耳中突然传来老太太的哭泣声。这哭声，又令我一震。
列车终于穿过隧道，刚刚还人声鼎沸的车厢，一时间静悄悄的，大家都已坐回座位和铺位，像刚跑完百米冲刺一样，一下子泄了气。我被老太太的哭声感染，心理突然也是无来由的一阵难过，便坐在了老太太所坐的铺位上，试图安慰还在抽噎的老人家。看到我坐了过来，老太太立即止住了哭声，她的儿媳在默默的收拾拉杆箱，并将老太太手中的塑料袋接过去准备装入已经清空的拉杆箱中。老太太大概看到我有点狐疑的盯了塑料袋一眼，赶忙用衣袖擦拭干净眼角，并将塑料袋从儿媳手中拿过来打开，里面有个红布的包着的东西，老太太打开红布包对我说：“莫怕，这是我从库尔勒带回去的泥土，这泥土里有孩子爸的汗水和他渴望回家的那颗心，今天，我终于把他带回去了……”说着这些话，抚着手中的泥土，老太太的眼泪又滚落下来。一下子，我心里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老人应该是烈士家属，一时间，我也泪眼模糊，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一言不发的默默坐在那里陪伴。
这一路，跟老太太闲聊，才得知她丈夫就是在这库尔勒兵团的岗位上牺牲的，那时，他儿子才刚满一岁。二十多年后，儿子长大成人，她才终于有机会踏上这块她丈夫付出生命建设过的地方，手中这抔没有了温度的泥土，是她后半辈子所有的念想，她怎能不护在胸前视若宝贝？
入夜，在我坚持跟睡在中铺的老太太调换到我的下铺后，躺在老太太的中铺上，一向倒头就能睡着的我，思潮翻滚，难以入睡。
回家的路，变得这样沉重和漫长…… |
发表于 2021-9-19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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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20 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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