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薛痒 于 2021-9-7 21:49 编辑
一
如果不是那双忧郁的眼睛,她大概不会坐他的车。他像个诗人,他的眼睛充满了厌倦和忧郁,他不像别的车主,他们咋咋呼呼,吵吵嚷嚷,然后就像老鹰抓小鸡那样,抓着你的胳膊,非常麻利的就把你提起来,扔进车里边,然后他们打开车表,大大咧咧的问你,去哪儿?他不是这样的,他只是轻轻扫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转向了别处,他懒洋洋的吐着烟圈,烟圈慢慢扩展,飘进她的鼻孔,她嗅到了孤独的气息,这气息使他显得与众不同,看上去很寂寞的样子,有鹤立鸡群的感觉。他赢得了她的好感。她坐上了他的车,坐在他旁边,车里正放着钢琴曲,秋日的私语,清凉,优美,还有哀愁,她为此而感动,在这寒凉的秋夜,她闭上了眼睛,慢慢享受这感觉,于是浪漫像月光一样倾洒。浪漫或者就像一坛醇香的酒,让她陶醉,事实上,她本来就醉了。在此前,她喝了不少的酒,不喝酒她就无法释放自己。
她的乳房就像她本人一样,带着微微的醉意,暴露在镜头下,乳房小巧而饱满,仅堪一握,在充满诗意的镜头下,它们将会散发出柔柔的光芒,让许多人产生美好的冲动和激情,喝醉的乳房绝望的卖弄着,发出引诱的信号,引诱着观众把手伸向口袋,去花钱关注它们。
我想看看你的乳房,三天后,他对她说,说这话的时候,他左手拿着酒瓶子,右手夹着香烟。他面带微笑,就像一个情场老手那样,他说,我想看看。
她没有让他看,她拒绝了他。这让他感到羞愤,他把眼睛瞪大了,他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随时可以强奸你?
他在陈述一件事实,他绑架了她,当然随时都可以强奸她。
绑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一个小小的刀片就可以了。这个有着像诗人一样忧郁眼神的人把刀片放在了她的脖子上,在她陶醉于音乐美妙的时候,他说,你跟我走,不跟我走,我会在你脖子上划上一下,在你脖子上,在你脸蛋上。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善于朗诵的诗人那样,他说,刀片很锋利,我剃胡子的时候,不小心把下巴给剃破了,流了不少血。
一切似乎无法选择,就如同乳房无法选择隐藏一样,她无法选择逃跑。她就像个听话的孩子那样,在那个寒凉的秋夜,被他架着脖子,引领着从一楼爬上了六楼。楼道很黑,她的高跟鞋咣咣的响着,孤独的回荡。
在上楼的过程中,她在想一个问题,或者,我会被他强奸。想到这一点,她忽然放松。然后她又想,他有没有避孕套?当然,没有避孕套也可以,她可以第二天到任何一家药店去买避孕药,现在,医学很发达,可以在72小时内服用。
在上楼的过程中,她甚至微笑。生活就像诗一样,她因为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而倍觉兴奋。但是她当然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她平静,从容,甚至庄严。殉道般的庄严,她被自己感动了。她幻想着,这会是一场浪漫的强奸,她将会被一个诗人强奸。到时候,她会请求他,尽量温柔些,就像对待自己最爱的女人那样,温柔一些。如果可能的话,她甚至会和他接吻,她发现了,他的口气还是很清新的,她吃了口香糖,薄荷味道的。她喜欢这样的味道。
她不喜欢接吻。和那些男演员在演吻戏的时候,她总是那般不投入,她把嘴唇紧紧抿着,她讨厌那种感觉,比强奸更糟糕的感觉。以至于后来,她干脆随身携带了一些大蒜。大蒜是好东西,可以杀毒,同时可以有效的阻止那些自命不凡的家伙们,他们将因此锁紧眉头,退避三舍,那些可耻的家伙们,曾经野蛮的把自己的嘴巴变成钳子,妄图撬开她的嘴巴。她用大蒜给自己的嘴巴上了一道保险。为什么不把接吻看作一场做爱?当两个湿漉漉的舌头纠缠在一起,当那种温暖的绝望互相侵袭和感染,还有什么力量比它们更强大?我和他们没有爱,我们不能随便做爱,他们的舌头相当恶心,像一滩自作多情的鼻涕,只会让人呕吐。
关于生活,应该诗意一些,而强奸,是生活的一部分,你没有必要胆战心惊。所以她在黑暗中微笑了。她将享受这一场诗意,与勇气,与懦弱无关。
不过,也许与陌生有关。当一切结束,他们将形同陌路。或者,他会在电影上发现她,那些电影上会打着少儿不宜,那些画面会呈现她光芒四射的乳房,可是那已经与她无关。
二
灯光似乎太明亮了,因为这明亮,他吓了一跳。他迅速把灯关灭。于是四周又陷入漆黑。他轻声问她,害怕吗?她感到好笑,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这问题显得愚蠢。同时,她觉得有必要重新给他做个定义,可爱。在此之前,她的感觉是,他是冷静的,像一个杀手那样沉静,而现在,他似乎不是他想像的那样,他开始变得亲切了,因为他的慌乱。她仰起头,面对着他,当然,她只是凭感觉,她面前是漆黑的。但是他似乎感觉到她在凝视他,他更加慌乱了,呼吸显得急促起来,他掏出了香烟,然后摸口袋,似乎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打火机,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开始显得镇定,他将香烟点上,那一刹那的火光太美妙,将他脸部的线条给勾勒得如此完美。她被这个镜头感染,她说,给我一支烟。他似乎笑了,对不起,我忘了。他把自己的香烟递给她。他说,我只有一支了。
然后是这样的,他们一递一口,把那支烟给抽完了。透过一明一灭的诡秘火光,他穿透了她,说,你抽烟的姿态很好看,看上去很有经验的样子。对于这一点,她并不打算否定,从十五岁她就已经学会抽烟,已经有相当长时间的烟龄,她很懂得如何去体现自己的优雅以及从容,这样会让她显得性感,成为男人关注的焦点。她从口里徐徐吐出一股烟,烟雾喷吐在他脸上。她把烟递给了他,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烟嘴,只是简单抽了一口,就又给了他。她想,他很懂得照顾女人。
香烟燃尽,四周又重新黑暗。她说,我能不能不这样站着?我有点累。于是他又不好意思起来,我又忘了。她又想笑了,她想说,真是个没有经验的家伙。不过她还是选择了闭嘴。倘若这样说,无疑是在鼓励和赞赏他的这次行动。
他牵着她的手,从客厅里走进了另一个房间。他的手指纤细修长,符合她的想像,但是冰凉,她想,这是讨女人欢心的手,也是让女人愿意心疼的手。他们进了房间,他说,我这里没有沙发,你就坐在床上吧。她坐了下来,床很大,很软,也很舒服,让她想马上躺下来,美美的睡上一觉。
他把窗帘拉开了,窗外有月亮,月亮如钩,散发着清冷,但是所幸还是有一点光亮。借着这一点黯淡的光,她打量着他,而他却没有看她。他凝视着窗外的月亮。她看到他模糊的轮廓。她想,他又成为一个诗人了,而这个诗人,绑架了她,用一个小小的刀片。
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发问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他也这样问自己。然后他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然后他又说,或者我手里恰好有个刀片。
她想,这可真够荒唐的。手里有个刀片,就可以随随便便绑架一个人么。
他补充说,我只能够说,这是个巧合,是个偶然。
巧合。偶然。每个人的相遇都是一场巧合,一场偶然吧。
也许不对。他说,我已经计划了三天。他又做了补充说,我这三天一直计划着绑架一个女人。
她有些好奇,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不管是谁,只要是个女人?
他说,不是的。像你这样的女人,看上去有修养的女人。
她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但是还不是太满意,你仇恨有修养的女人?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忽然站了起来,我要去方便一下。
她感到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说,去吧。
他站着,没有动。然后说,你应该配合一下。
哦。她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怕我趁机跑掉?那……那你有没有绳子?
他说,没有。
她甚至有些焦急起来,那我该怎么办?或者,你打算怎么办?
他想了想,跟着我。
这真荒谬。她想,要我跟一个男人去上厕所。她决定拒绝。她说,这不可能。她终于帮他想了个主意,你可以把门给反锁。
他无奈地说,锁坏了。
她不得不表示愤怒了,她提高了嗓门,强调说,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他又站立片刻,然后变得沮丧起来,你如果要跑,就跑吧。他走了出去。她想,他还是懂得尊重女人的。这一点让她满意。然后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他在尿尿。她皱起眉头,我可不喜欢陪一个男人撒尿。无论如何,这都是荒唐的一件事。
他回来了,他说,你没有打算逃跑。她叹息一声,没有说话。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跑出去,跑到哪里去。
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苦恼着她,因为她也有了便意。她并不善于忍耐。这让她难堪。她终于说了,我也要去洗手间。
他说,洗手间?哦,洗手间就是厕所。他似乎恍然大悟,我忘了,有修养的人都喜欢把厕所说成是卫生间。
他又拉起她的手,要引领着她进入厕所。但是她把他的手甩开了,你太不像话了。她开始命令他了,把灯开开,我自己去。
他终于妥协了。灯亮了,有些刺眼。她垂下头,急匆匆向厕所走去。
她把水龙头开得很大,她应该保护自己的隐私。
她从厕所回来,他又把灯关灭了。她说,你害怕什么?那么喜欢黑暗。
他说,你为什么把水龙头开那么大?她愣住,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似乎又笑了,道理是一样的。他说,我需要黑暗,黑暗让我觉得安全。
她同样喜欢黑暗,并且有同样的想法,但是她却打算和他对抗,说,天总会亮的,你迟早会暴露的。
他说,我不喜欢暴露这个词。他说,你最好住嘴。他用低沉的嗓音做了提示,我现在需要安静。
三
大概是太亮了,他把窗帘拉上了,房间显得昏暗。在昏暗中,他坐了下来。他总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也许他心理阴暗。她看到他有一头长长的头发,这一点她曾经忽略,此前她只注意他的眼神,忧郁,还带有一丝颓废,现在,由于昏暗,她注意到了他的头发,许多很时髦的年轻人是喜欢长头发的,或者是光头,长头发和光头似乎都代表着卓而不群,都代表着一种个性。但是,这个人已经不能说是特别年轻了,他走在年轻的边缘,而他留长发,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他的确是有艺术气质的人吧。
我要你陪着我。他重复了曾经说过的话,我的生活非常没有趣味,你也许可以带给我一些趣味。
你可以把这个看作是一场游戏。他说,你必须配合我完成这个游戏。
这个有意思。她说,不过我容易厌倦,假如我厌倦了,想要退出呢?
他很有把握的说,你不能退出。决定权在我这里,我什么时候让你退出,你才有权利退出。
我如果非要退出呢?她的倔劲上来了,难道你会杀了我?
他说,会的。我会杀了你。
她想,他开始变得不近情理了,他开始冷酷起来。但是奇怪的是,这让他显得魅力四射。
他凝视着她,继续说,放心,用不了太久的,再过几天,我的房租期满,我就会搬走。他居然也会幽默,我是不习惯搬家再捎带一个女人的。
他说,像你一样,我同样容易厌倦。
他的手上忽然多了一个刀片,他用刀片轻轻摩擦她的脸。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她从刀片传递到她的脸庞。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兴奋。是的,她开始兴奋。但是她的嘴巴却是内心的叛徒,她说,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他开始抚摸她的头发,轻轻的说,我知道,你已经同意了。
她终于屈服,或者说是折服,尽管游戏并没有宣布开始,她说,看来,我只有同意。
他微笑起来。她终于看到他的笑容,他的牙齿有种耀眼的白,在昏暗中尤其突出。
今天,从现在开始,你表演忠贞。好像怕她不明白,他解释说,也就是说,你现在是一个忠贞的女人,你对你的男人死心塌地,你只懂得付出,而从不奢望回报。
那么你呢?她问,你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几乎是出于本能,她想起了一些字母,譬如S,譬如M,譬如BT。我还没想好。顿了顿,他又说,我喜欢随心所欲的感觉。
现在,我心情比较好,所以我不会对你太粗暴。他已经进入角色状态了,我饿了,我希望你给我做一顿可口的早餐来。
做饭?她很少做饭的。她只懂得做荷包蛋,只懂得下泡面。她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他说,没关系,我可以口头指导。
所以她只好穿上了围裙,就像一个家庭主妇那样,开始做起了早餐。情形并不是太糟糕,她只不过打碎了两个碟子,而她已经非常小心翼翼了,他大笑起来,真是个笨婆娘。他的大笑像是奖赏那样,让她获得了平静。此后,她不再手忙脚乱,没有再打碎任何东西。
一个小时后,她满头大汗的把早餐端到了餐桌上,开始观察他的反应,她有些抱歉,看上去比较难看。他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是比较难看。她感到委屈,吃到肚子里还不都一样?尝尝,好不好吃?
他拿起筷子,来,来,坐下,一块吃。
他吃得很多,她吃得似乎也不少。吃完后,他打了个饱嗝,他说,味道还不错,当然还需要努力。
她有些不快,心想,真是个不知足的家伙,这辈子我还没给谁做过饭呢。
他问,饭吃完了,该干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我怎么知道干什么?你不是说你决定一切吗?
好吧。他指了指盘子。
她不能算是很笨,所以她马上老老实实刷起了盘子。
一整天,她都显得无比乖巧。她是个演员,她善于捕捉每个细节,她将这些细节进行了提炼,进行了再加工,她把这个当作对自己职业上的一次素质训练了,因此,她不觉得劳累,而是体验到了一种乐趣,她甚至感到温暖。
当夜晚来临后,她甚至主动为他端了一盆洗脚水。她让他坐在床上,而自己找了个小凳子,帮他洗脚。
他把手挥了挥,好了,今天你的任务结束了。他对她的表现做了评价,今天你表现很好。
她有些茫然,这一切与忠贞有关吗?
他思索片刻,说,一个天天围着饭桌和盘子转的女人,前途渺茫,出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想,这应该是忠贞的一种。
她对这样似是而非的答案略微感到失望,不过她太累了,来不及多想,便沉沉睡去。
在临睡之前,她问他,你会不会对我……
他刻薄的笑了,放心,我对跟女人上床兴趣并不大。
四
第二天,他向她宣布:今天的主题是,诱惑。
你是个有夫之妇。你曾经对丈夫忠诚无比,你对丈夫的爱超过了自己。但是有一天,你发现丈夫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你跟踪你丈夫,发现在你之外,他居然还有另外一个情人。这一点让你感到灰心异常,而恰巧在这个时候,有个对你蓄谋已久的家伙出现了,他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于是向你发动了进攻。
现在,我就是那个诱惑你的人。
你要诱惑我?勾引我?
是的。
那我被你成功俘虏好呢,还是对你坚决抵抗好呢?
他的表现相当大度,那随你便,你可以自由发挥。
她想,这个角色似乎变得有挑战性了。她不认为自己是个坏演员,因此,她乐意接受这个挑战。并且,她感到好奇,她很愿意了解一下他如何去扮演一个偷心大盗。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通过接触她发现他并不善言词,而作为一个合格的偷心者,甜言蜜语无疑是一件很重要的法宝,——尽管她对于这些已经相当麻木,甚至抗拒。在下意识里,她愿意被他勾引成功。当然,他必须要让她输得心服口服。她提醒他说,不准采取威胁的手段。她想起了他的刀片。
他为此感到不快,说,那是对我智慧的最大侮辱。
他开始进入状态了,他说,离开他,最好远远的,远到无法感觉他。
台词并不精彩,根本不足以打动她,这让她感到轻松,同时又开始失望,原来并不如她期待的那样精彩。你害怕我感觉到他吗?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存在着,即使我跑到了外星球,我还是会想他的,他是我的丈夫,我们一同吃,一同睡了许多个晚上。
他说,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再爱你。他有了别的女人。
她冷笑,有了别的女人,我就应该再去找别的男人?
他说,如果碰到一个优秀的男人,为什么不呢?你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他已经让你感觉不到幸福了,当然,如果你非要说自己是幸福的,自欺欺人,我也没办法。
她反问,你优秀?我怎么感觉不出来?
他说,你已经感觉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她说,优秀的男人是不是就不花心了?
他说,在面对优秀的女人的时候,优秀的男人会留恋忘返。他哪里还有精力去花心?
这话让她有点心动,但是她迅速否定了,关于女人优秀的标准在哪里?
他说,她的忠贞,她的勤劳,她的坚韧,她的爱心,宽容和大度,都是我所欣赏的,我喜欢这样的女人。
她大笑起来,这话岂不是自相矛盾?我背叛了我的丈夫,还有什么资格去谈论忠贞呢?你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
他并不慌张,慢条斯理的说,男女是平等的,尊严也是平等的。他已经背叛了你,你如果还为这样的人去坚守所谓的忠贞,那只能够说明你太愚蠢,你已经处于一个可悲的境地,你根本不把自己当人看了,而事实上,你并不是他的狗,没有理由为他立贞节牌坊。他的话开始尖锐起来。
她心底开始发出了赞赏。但是她当然并不愿意就此善罢甘休,她说,你又有什么理由让我相信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呢?难道要我跟你做爱情试验?我的青春已经不太多了,我已经输不起。
他反问,你又有什么理由去相信我不是一个值得的人呢?当年你跟你丈夫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他就有什么铁的理由吗?
她用一句话来否定了他,同时也否定了自己,那个时候,我还什么也不懂,现在,我已经懂了,除了相信自己,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相信的了。
他的表情变得无奈起来,那么你最好当尼姑去。
情境又进入了平淡,她只有顺水推舟,当尼姑也没什么不好的。
对话就像一场平庸的辩论赛那样,过程烦琐而重复,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也许她的期待过高,如此黯然的结局让她更是失望了。他最终没有把她成功诱惑。
他说,我输了。你过你的日子,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胜利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喜悦。反而让她陷入迷惘。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她只是在扮演一个别的女人,而在现实里,她并不懂得坚决的拒绝诱惑。她甚至渴望一场精彩的强奸。所以当她回复自我以后,不由心存内疚了。她试图安慰他,于是她非常主动的跑到厨房里,依照菜谱,给他做了一顿味道相当不错的晚餐,她为自己做饭的手艺进步如此神速感到吃惊。
在饭桌上,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一切就都好了。她想问个明白,但是他似乎并不愿意回答。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又把这话重复了一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一切就都好了。
五
在第三天的时候,她变得主动起来,今天呢?今天我该扮演什么角色。她发现他并不是很开心,所以她说,我们能不能找一些比较有趣的角色来演?
他似乎有点感动,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今天你是你,我是我。他笑着解释说,我并不是一个好演员,你是。所以我不是你的对手。
她说,这么快就投降了?你可真没意思。
他不再说话,把音响打开了。他似乎喜欢钢琴曲。那天在车上,他放的就是一首钢琴曲。这一次,他放的是爱的协奏曲,当音乐弥漫开来,四周陷入无边的寂静。
他们两个人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她想,这一刻是美丽的,美丽得让人想死。若在平时,她会迅速的打消这些念头,并且嘲笑自己,但是,这一刻,她忘记了嘲笑自己。
房间的色调依然是昏暗的。现在这色调似乎洋溢着温暖。这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似乎忘记了周围的存在。他们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彼此并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做任何事情,那样,似乎会破坏这所有的美好。他们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这些美好。
深秋的白天是很短暂的,很快就到了傍晚。
很快又到了深夜。
他忽然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说,我想抽烟,我要下去买烟。
她说,你一个人去?她似乎在替他考虑,你不怕我跑走?
他愣了一下,你如果想走,就可以走了。
她说,为什么是我?你希望我走吗?你不怕我报警?
他笑了,没有说话,他走了出去。
他的笑似乎很有自信,这种自信不幸也感染了她,他们之间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她并没有走,他亦没有表示惊讶。
他只是说,来,抽烟吧。
他将烟点上,递给她。她抽了一口,又给了他。就像最初的那个夜晚一样,这情形在旁人看来无疑是相当滑稽的,可是他们却彼此毫无察觉。
他忽然说,喝酒吧,我想喝酒。他问她,愿意跟我一起喝酒么?
她微笑,需要理由吗?
他想了想,或者不需要。
她说,那就喝吧。
酒是一种好东西,可以迅速让人迅速激动,可以迅速让人麻醉。他们彼此的酒量并不好,所以很快就醉了。
在那样的一个夜晚,他左手拿着酒瓶子,右手夹着香烟,他说,我想看看你的乳房。他就像个情场浪子那样,面带微笑,我想看看,我对女人的乳房很有兴趣,我认为那是上帝最伟大的作品之一。
她几乎晕眩,可是她还是拒绝了他。
因为那感觉就好像是初恋一样,初恋,怎么可以随便就把乳房拿给别人看呢?
他没有强行去看,即使喝多了酒,还是懂得尊重女性的。这让她感到温暖。
在醉意朦胧中,她给这几天的遭遇下了一个定义,这是一场传奇。
后来,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晚的音乐一直不停的响。容易让人产生浪漫的想法。
后来,他们终于不再抵抗,他们开始接吻了,气氛很缠绵,味道很好。
她是这样认为的,接吻是另一种方式的做爱。
她们没有试图进一步深入。她想,一切才刚刚开始,一个温暖的开始。
我爱过一个女人,这女人是我的师母。
后来呢?后来她像鸟一样,飞走了。
他把灯打开了,他把两只手化作了鸟的翅膀,做着飞翔的动作,说,是这样飞走的,越飞越远,远到再也看不到。
六
她又开工了。开工那天,阳光刺眼。那个常常怒发冲冠的导演没有冲她发脾气,他显得很关切,怎么啦?你这三天跑哪里去了,满世界都找不到你。
她笑笑,我能不能不说?
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其实也就一种准备,那就是被解雇。
导演说,你演的不错,我怎么忍心解雇你?
导演说,继续吧。
她几乎是面带微笑,将上衣脱掉了。她决定不再羞羞答答了,她选择用骄傲来面对着镜头。
将来回忆的时候,她会告诉自己,我做了一个满意的结束。
电话一直没有打来。他说他要搬走,她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他,她问他,你会打吗?他把烟头掐灭,我想会的。
可是他没有打。他失约了。
她很惆怅,患得患失的感觉侵袭着她,因为她认为,一切才刚刚开始。
后来,她笑自己,看来我太自作多情了。她瞅着镜子中的那个人,慢慢地说,看来你可真是个演戏的材料啊,把生活当成了戏。
那么,就祝福他吧。她想,他不是个坏蛋,我应该祝福他。
她的房租已经期满,她开始寻找新的房子。看了一家又一家,她总是不满意,大概持续了半个月的时间,有一天,她忽然发现有一幢楼房很熟悉。然后她想起来了,她曾经在这里遭遇过一场绑架。有种隔世的感觉,不过她还是迅速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向一位老太太打探,大妈,这里有没有房子对外出租啊?
老太太很热心,有啊,有啊,六楼有个两室一厅一直闲了一年,都没人住。
她忍不住了,她问老太太,为什么没人住?
老太太神神秘秘的说,唉,我跟你说,你可别跟别人说。
老太太说,那里住过一个杀人犯。
老太太摇摇头叹息说,你说,现在人还这么迷信……再说,杀人犯早给枪毙了。
她把窗帘拉上了,房间变得昏暗。她在昏暗中坐到了床上,床依旧宽大舒适。曾经这这样的房间,她度过了四个夜晚,三个白天。
你知道吗,我原来的计划是让一个女人陪我演六场戏。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在这个房间里,酒醉后的他掰着她的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掰,由左手大拇指始,以右手大拇指终,他说,这六场戏是这样的,忠贞,诱惑,谋杀,出逃,怀疑,绝望。
可是。他用力捏着她的手,把她捏痛了,你抵抗了我的诱惑。
他说,你打乱了我的安排,所以,戏就没办法再演下去了。
作于20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