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探望
如果你全部身家只剩一百元,是好好吃上一顿饱腹再买上包烟抽呢?还是用这一百元好好的精打细算折腾着用到月底开薪日呢?
我选了第三项,在螺蛳湾买了一条红色的连衣裙给杏子。意外不?
嗯,性子就是这样的,蛮随意,看见了,觉得蛮配杏子的,身上钱也够,就,买了。花了我玖拾捌元整。
口袋里就只有二元钱,半包烟。
南屏街还是常去的,都是乘我孃不在家的时候去的,不是为拿钱,是因为看昊昊,我似乎是个蛮适合当哥哥的人,或者说蛮享受当哥哥的感觉。
我喜欢领着昊昊去买点炸洋芋,吃碗小米线啥的,帮她擦拭好再牵着她手街上走一圈,说些有的没的。喜欢看她萌萌的笑,捏捏她肥嘟嘟的脸。喜欢她跟身后糯声糯气的喊着“我哥、我哥,等哈我噻……”
自从捡起那张掉在地上的钱后,我就再没跟孃孃讨过钱。
那个沉默寡言的姑父后来就每个月的月底骑着那辆破自行车来探望我一次,留下三百元钱,有时会多个五十一百的。我呢再一百五十的用在昊昊身上。他不一定会真的喜欢我,而我也对他没什么话,两个男人的小默契就这么在昊昊身上维持着。
所以,当我拎着购物袋在学院外看见姑父时,是有些惊讶的,这才月中吧。天是又开眼了,知道我没钱了?
嗯,我也没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个人,天,的确没开眼。
因为袋子是透明的,这一刻红色的衣裙就很显眼,在这两个中年男的注视下。我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还,藏了藏。
我姑父还是那么简单明了,打个招呼就走。我爹,这个常年一脸黢黑严肃的中年男人,看看我手中的东西。把他手中的行李交给我,转身示意,去了对面的小饭馆。
一盘薄荷牛干巴,一碟炸乳扇,一碗粉小肠再加个苦菜汤,两份米饭。两个人沉默吃饭,我是真饿了这菜也对我胃口,他,似乎还好。懒得管,天塌下来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抗不是。
吃干抹净,要了两杯油腻腻的茶。他点根烟,看了看我,把桌上大重九推了过来,还哼了一声。
我掏出自己的半包烟,点上,看他,等发话。不出意外,我爹先拿手指了我的袋,
“让你来读书就是给女娃娃买衣服呢给是?”
“……”
“你姑爹挨我讲了你孃,么以后就直接汇给你,给行?”
“……”
“读书是你自己同意呢,要读成哪样你自己要有数,你……”
他足足讲了一根烟的时间,基本没抽,就拿手上晃了。等想起抽了才发现就剩烟蒂了,丢了去。我给他递上一根,点上。
看着我,他突然没话了。我能感觉对面这个男人的疲倦和那份无奈,却有,隐隐的快意。是的,很早以前我就不再恐惧这个能用棍子打我打到断的人了。他,本来就是从中插入我的生活里的,我七岁以前的童年和小学、中学、乃至高中,与他是一直有缺失的。我算过,其实我们也就真正处了七年不到。我,都十八了呀!
他说,是来开会的,开完了过来看看,我反正也没缺胳膊短腿的,那他下午就回版纳了。我就送着他去了公交车站。看他提着行李上车,就又想起冬雪的父亲,蛮像。
上了楼,杏子没下课,把红衣裙给了602谁转交杏子。回宿舍突然觉得有点兴致不高。那人说,要处就好好处,不要害了人家。你看,这就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认知,多精准呀,多讽刺不是吗。
杏子我说过她很会搭配吧,所以,当她一头黑发穿着那件红衣裙出现我面前时,转了一个圈,裙摆飞舞的她便让我迷失,很多东西在乎不在乎的有意思吗?有她就够了。
这个女孩其实已经具备很多成熟女性所不具有的东西,独立,自我,神秘,又能解人意,还善风情。所谓尤物,能使君王不上朝的,该是这样了。
我知道她有很多故事,如我一般,或许就如张晴说的,我们俩其实,就这一点真的很像。有故事的人才会吸引人呀,对不对?
只是我不太喜欢追根问底,愿意说我当然愿意听,不愿说就不用勉强。她也一样,从不会多问什么,只要在一起,就好。
以后会是什么样,谁知道呢?为什么要去想不确定的以后而忽视了眼前?
想想,我跟她,也该是因为这些默契,才能走到一起的。
我仰头,吐了个蛮好看的烟圈,调皮的杏子在怀里伸手去点开,散了去。她的手好看,残缺。能这样在我面前无顾忌的展露,很让我欢喜。
我跟她说了我那个父亲,那种有点别扭不舒服亲不起来的感觉。杏子不说话,拉着我的双手环住她的腰,就这么让我抱着她,慢慢睡去。
醒过来天已黑,杏子不在。枕头下多了些钱,抽屉里多了几包寡母烟。她没问过裙子多少钱,她大概知道我没钱了。那个年代,女生的钱是不是一定比男生多呢?总是见女生贴男生,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呀。还好前面我也偷偷往她包里塞了些,那个人临走前给我的。
说到钱,何婕就有钱,但阿娇的钱肯定更多,陈坚如今基本是改头换面了,从头到脚崭新。阿娇的父亲据说是楚雄的商人,有点来头。摩托罗拉第一代的翻盖8900,我们就是从她手上看到的,后面基本上就是陈坚拿出来装逼无往不利的法器,尼玛七楼打个电话一楼的都能听到。
这两口子不作的时候,还是能说话的。阿娇算是个被富养的孩子,很多东西也愿意拿出来分享,算是嘚瑟的一种,但也蛮能让人接受的。宿舍里几个女的有时也能一起聊化妆什么的,杏子和她们也慢慢融洽起来。阿莲会教毛线,何婕能聊古筝,舞曲。看她们对镜贴黄花,调琴红线处,众芳巧笑嫣然,倒也其乐融融。
这种时候我们几个反而成了多余的,最后只能被赶外面一排趴阳台上抽烟聊天。
因为小林也开始谈了,卫校一个个子小巧的女孩,不爱说话有点闷。那剩下痘痘家的阿潘就成了唯一救助对象,我们问他标准,这位也直接,女的就行。
可院里的女孩见到阿潘就躲开的呀,怎么整?我们最后就决定了那啥,去外面找,起码也要拉拉手吧。
听说过,可都没见识过,就跑街上最后一家街机店问长脚老板,人说舞厅多的是漂亮妹子随便拉。
就去了舞厅,坝上黑舞厅,名字就叫黑皇后,二十元一张票,很贵的说,但买票的时候人还说了给我们的是优惠价,册那,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鬼信哦。
里面是真黑呀,唯一光点就是偶尔亮起的烟头。
慢摇的曲,黑胴胴的影,一股混合着香水、体味、烟味还有什么怪怪的很浓重的味道。我们是手拉手贴着墙壁摸进去的。慢慢适应了一支烟的功夫,才勉强看清,卡座分两边,一边烟头多男人少,一边烟头少,女人多。中间大舞池。
然后就鼓动阿潘去那边请,反正谁也看不见谁是吧,阿潘还是不敢,最后被陈坚跟小林拖着去了。
好半天,摸回来两位,讲成了,请了一位挺白嫩的,下舞池了。
嗯,等吧,一等等到中间儿换场都没见人,这下我们急了,四处找。最后被看场兼买票的坏糟老头神神秘秘领到了后院,一排的小房间,阿潘傻乎乎的站一门口发呆,脸上尽些白花花的腻子。
拍打两下回过神来了,赶紧拉着就往外走,怕是着了什么暗路子,帮他搜口袋看看是不是钱都被摸了去。
折腾到马路对过阿潘还扭捏着不好意思,最后手里现出一张皱巴巴的四伟人来,我去,什么情况呀!这也能倒贴的?全体震惊!
都问,什么长相呀,感觉如何啊,怎么来的钱,阿潘一个劲支吾,说乌漆嘛黑尽哆嗦了。
说话间,对面散场,出来一堆男女,才发现就没小于四十下的,那些女人脸上摸的白灰走路都能掉。阿恒说可能来错了地方,阿潘是被那啥而不是我们想的拉拉手摸摸腿。听的我们脸都绿了,真的。赶紧跑,变红脸的阿潘疙瘩都在泛光在后面跑又跑不动,追着嚎,要杀了我们!
那晚上,我们真的没敢回宿舍,集体五位跑看通宵场,看着恐怖片狂笑了一夜,周边的人看着我们很恐怖。
到早上了,总得回去呀。开门,阿潘看着我们,我们看着他,他腿软,我们也腿软。
最后阿潘一声哭喊“哪个狗日呢讲出克就不是人!”
一众皆服。(坦白说,这辈子到目前最好玩的事,这排前三!)
自此,我们后面一直把阿潘排701第一,这是第一个明面上大家都知道的吃了瓜的人,还是个老瓜!
又到月底,姑父没出现,来了个带着眼镜并不算好看却感觉很亲切的女人,自称叶姨。带来很多吃的用的,还有钱,六百元。她说,我那个爹说了,交了女朋友总是要多用钱的,以后就按这个数给。她说,本来是想汇款的,但又怕不及时会耽误。所以以后由她送过来。她说,我爹其实不是来开会的,就是来看我的。
所以,是我这个十六岁没了父母还被打成反动派狗崽子,被从昆明发配到版纳的爹骗了我。那个时候昆明到版纳客车是要两天两夜。这个人就两天两夜的来,吃了顿饭,又两天两夜的回了。只因为,我一直没回去过,就过来,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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