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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姨的病越来越重,我的心也抽的越来越紧。一个是着急三姨的病,再有就是我这个怀孕的心结。两相交加把我弄的吃不下睡不着。三姨总是在夜里折腾,很多次都昏迷不醒,大夫已经下了病危通知,我也好像浑身散了架。
三姨要是走了我接受不了,我现在这个状况回家咋交代?这两个疙瘩说啥也解不开。可是北京不是我的家,我总不能有家难回吧?
一天夜里,三姨睁开眼睛看着我。我发现她今天精神好像好一点,因为那眼睛不像以往灰蒙蒙的无神。
“芳,你咋还走?”三姨歪过头有气无力的说。
“你病着我能走吗?”我说。
“我这个病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你耗费精神也是无益,不如回家照顾你妈。”三姨说。
“三姨,你就好好养病不胡思乱想,旁的你别寻思。”我说。
“我还有一句话嘱咐你,我要是死了你先不要告诉你妈。省得白搭了她难受一场,人死如灯灭,哭也无益。”三姨说。
“三姨,这咋行,不告诉她她也得知道,那个时候她能饶了我?”我说。
“三姨不是吓唬你,人死了,马上魂魄是离不开这里的,你妈要是来了定是哭的死去活来,我都能听得见,你让我怎么安心?”三姨说。
三姨的话让我听了脊梁沟发凉,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现在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别看我跟你妈是亲姐妹,孙静他们不一定善待你,何苦不早早回家呢?”三姨说。
“我不图谁善待我,如果你真的走了,我也要披麻戴孝的发送了你才能回去。”我说。
“那都是给活人演戏看的,再说这里也不兴这个。不如趁着我有这口气,你回去就说我好多了。等到我死了,让他们通知你妈,那个时候你也不落埋怨。”三姨说。
“他们要是不说呢?”我说。
“这不是正好?”三姨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
“三姨,你好容易今天精神不错,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别的你就别想了。”我说。
三姨听了点点头闭上眼睛,看着三姨今天精神不错 ,我也放下心来,爬在她的床边睡着了。
“醒醒!”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被人推醒。
睁开眼睛,病床前都是大夫和护士,三姨闭着眼睛,脸色如同一张黄纸。
“病人走了,你赶紧通知家属。”大夫说。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得“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先别哭,不要打搅别的病人。”大夫说。
抬头看了看,天已经蒙蒙亮。掏出手机赶紧给孙静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孙静和春生来了。孙静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包,原来是装裹衣裳。看来,孙静是早有准备。
太平间来了人,三下五除二给三姨穿好了装裹,放到担架车上推走。
“你把我妈的东西收拾一下,能扔的都扔了。”孙静说。
“都扔了?”我疑惑的看着孙静问。
“留着有什么用?对了,你看你需要什么,你可以带走。”孙静说完跟着春生去办手续。
我看了看床上,三姨来的时候穿的衣服,一个小提包,拖鞋,脸盆和洗漱用具,还有一块手表。那个包里有个钱包,这些当然不能扔。再说,我非常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都扔了呢?
我仔细的把三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孙静进了门。
“都收拾好了?这个包和手表我拿走,剩下的你要是不要就扔到外边的垃圾桶里。”孙静说。
“你说什么?”我说。
“扔掉,没人用这些东西了。”孙静说。
“你要扔你扔吧。”我说。
“那好,你现在回去,把家里收拾一遍。”孙静说。
我走出医院大门,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三姨就这么走了,而且连和她有关系的一切都要消失了?
回到家里,三姨躺的那张床还是那样。床头柜上还有半杯她没喝完的水,常用的东西都零散的放在床上,如果不是知道她已经走了,就好像她去了厕所一会就回来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哭不出来了,心里就像有一块石头堵压在那,喘不过气来。
我把三姨的被子叠好,把床上整理了一下,又把屋子打扫了一遍孙静进了门。
“春生,把妈床上的东西扔到楼下垃圾站。”孙静说。
“姐,我真不明白了,难道她的东西还会传染?你为什么总是着忙扔呢?”我问她。
“这写东西不扔谁会用?”孙静说。
春生倒是挺听话,抱起我叠好的被褥,又用一个大塑料袋把一些零碎东西装好,开门下了楼。
“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孙静指了指桌子前边的椅子说。
我坐在那看着孙静,心里一阵的别扭。
“我说扔都是用不着的东西,那衣柜里有我妈穿的衣服。很多都是好衣服,有的还没上过身,你挑几件给我二姨穿吧。”孙静说。
“我妈不要。”我说。
“不要这也没人穿,只好捐了它,有点可惜了。还有,我妈这些日子跟你说过什么呢?”孙静说。
“能说啥,不过是家长里短的话。”我说。
“我妈跟二姨感情好,这个你知道。慢说咱们还是亲戚,就是一个保姆,断没有白使唤人的道理,她就没给过你什么补偿?”孙静说。
“你啥意思?”孙静的话让我想起了三姨曾经给过我的那个存折。我原想是要还给孙静的,只是我还不相信三姨走的这么快,更加上我自己闹心的事,一时没想起来。
“小芳,你别生气。姐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妈给了你什么也应该的。不过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如果是钱那是多少,我们总不能有肉埋在饭碗里吧?”孙静说。
“不错,三姨给过我一个存折,那上边有五万块钱。我也没打算要这笔钱,原想如果三姨走了,我临走是要放在你眼前的。可是你不能审贼一样的审我,农村人也是有志气的。”我说。
“妹妹,我就知道你得误解我。这笔钱我不会要,我知道就行了。”孙静说。
我掏出存折摔在桌子上说:“你少来这套,这是存折你拿好了。”
我站起身来穿好衣服,拿起我的行李走到门口,春生正好进门。看到我这样,又看了看孙静一脸的疑惑。
“小芳,你别走,我没别的意思。”孙静在身后说。
我走出门外摔上了门下楼,到了街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