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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红袖家园 红袖添香 写给那些疼痛而无聊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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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那些疼痛而无聊的日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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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4-12 21:0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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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记忆从什么时候开始,估计能记住的事情肯定是记忆中认为身边发生的大事情。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举家被当地政府从江西“解押”回老家的第一个冬天。
      没有房子,大队干部为了杜绝我们家再次逃跑,安排一家十几口人住在一间牛栏屋,曾经居住在那间屋里的四头牛挤到了另外两间牛栏。我们的住房左边是文化室,文化室正中间的土砖墙上贴着一张金光闪闪的毛主席画像,供社员晚间读报纸,学习中央的重要指示,早上出工前进来请示,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们入住之后,每天天没亮,被父母从草铺上拉起来,跪在毛主席的金像前早请示,请示时三呼万岁。晚上睡觉前,一家人跪在金像前晚汇报,我有罪!我有罪!!我罪该万死!!!这是每天早晚必须做的功课,声音要大,屋外有民兵背着枪巡逻。
      地铺,潮湿的地上铺上干草,是一家人晚间的栖居地。白天,大人出工,祖父祖母在公社接受盘问,接受批斗。
      那天很冷,刮着北风,母亲带二姐、我和强、二婶带祖一起到尹姨家去,尹姨的父母与爷爷奶奶是世交,唯有他们家不避嫌。不是去玩,母亲是去尹姨家把细碎的布条用米汤糊在门板上,晒干,用四五层叠在一起纳成鞋底做鞋,没有鞋穿是要冻死人的。
      尹姨两妯娌、母亲两妯娌四个年轻女人说说笑笑干活,想赶在有太阳的时候争取一天把糊好的布晒干。安排二姐带领一大群孩子们捉迷藏。我身体不好,不爱活动,站在母亲椅子背后捡地上的小布屑学大人的样子糊在椅子上。二姐玩一会带大家分茶喝,玩一会分吃红薯,红薯分成八块,都领了,还剩一份,我说,强呢?
      二姐丢下红薯大声喊,强,强,你快出来,吃红薯了,没有回声。几位母亲急了,赶紧放下手里的事情出门找,母亲看到强扑在尹姨家的那口喝水的小塘里。
      母亲把强从水塘抱起来,人工呼吸、双手压胸,闻讯而来的人们拿来一只大白鹅,让大白鹅嘴对嘴给强续命,把强放在牛背上转圈,凡是能用的土方法都用上了,强没有醒来。
      后来父亲说,那天早上,强一直说他的头发是倒的,父亲给他抹平了,过一会他又说头发是倒的。父亲带大姐到桃花山砍柴去了,大姐说,那天树林间好多老鸹叫,叫得毛骨悚然,平时没有,她害怕,不肯离开父亲的视线,父亲骂她胆小鬼。联系起来,好像这是异象,也是一种预示,而我们太平凡,无法知晓命运的安排,只能随遇而安。
      母亲因为悲伤过度,一星期之后,生下一个五官端正、天庭饱满、面目安详的死胎。
      至今父母提起时,总说强是个聪明英俊的小男孩。而我记得,强那天的手很凉,依稀还记得他的脸,他去世的那天,两岁不到,我未满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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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1-4-12 21:08 |只看该作者
           2
      那年家里在路边建了一栋土砖茅草屋,堂屋、一间房,左边搭个厨房,厨房后面隔开是大姐和二姐的卧室卧室里放下一张树桩搭成的床,和大小七八个腌菜坛子。没有木料,建房时没做门,房间前后的窗户是用土砖砌成,屋后的菜园四周栽了柏杨树,要等柏杨树长大了做门。
      冬天,父亲砍来一些蒿草用麻绳编成门帘,好歹比没门强一点,多少能挡住一点疯狂的风。
      只是冬天寒风凛冽的日子多,风从前门帘穿过后门帘,呼啸啸而过,沙沙沙响,有些调皮的风钻进房间,吹在硬邦邦的被子上,吹动房间里叠放在树桩搭成的木架子上的衣服,吹得我把头钻进被子里不敢动,实在憋得快死了把被子打开一条缝,吸一口冷风又躲起来。
      晚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一道手电光出现在床上,身上的被子被拿掉,睁开眼睛发现五六条凶神恶煞的大汉站在床前,第一次遭到袭击我吓哭了,父亲捂住我的嘴,等大汉们走了之后,父亲说,以后不要哭,他们是民兵,排查外地人,随后是一阵狗叫声。
       后来,我发现只要睡梦中听到狗叫,准是民兵来了。我以为全村家家户户都要查夜,不是,查的是四类分子家,于是,我试图想明白什么是四类分子。这个词,小时候一直都不明白,明白的时候,习以为常了。只是,我心理留下了害怕听到狗叫的阴影。这个阴影延续至今,特别是夜晚,狗叫声代表兵荒马乱。
      特别是年前年后那些天最难熬,冷,清冷,睡不着不仅仅因为冷,还因为有大汉随时出入家中,还因为没有门而害怕鬼。
      父母劳累之后躺床上就睡着了。
      我入睡前那几分钟听着外面风声咆哮,听见前屋刘三爷家的狗在哼哼,听见后屋蓟麻子家的猫在菜园子里捉老鼠,听见我家的老鼠从这个房间窜到那个房间,不知道为了什么吱吱的吵架,然后一路争吵朝右边奶奶家跑去。隔三差五,蓟麻子家的猫到我家作客,猫抓老鼠的游戏上演,我支棱着耳朵,听老鼠被捕捉之后的挣扎。
      如果听得到声音我还是会安心睡觉的,有声音证明鬼不会出没。
      可是,后来大汉们夜晚闯进屋的时候,狗不叫了,没有征兆的袭击频繁上演,大汉走的时候狗也不叫。我至今都不明白,是谁收买了狗,害我因为听不到狗叫而更害怕,我想,这些成了我童年时的公案,无证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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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21-4-12 21:16 |只看该作者
先打个卡,正在班中,抽空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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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21-4-12 21:27 |只看该作者
远古也是经历过文革风雨、饱经风霜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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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21-4-12 21:58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翰林探花 发表于 2021-4-12 21:27
远古也是经历过文革风雨、饱经风霜的人啊。。。。

那时候很小,想尝试写一下远去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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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21-4-12 21:59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翰林探花 于 2021-4-12 22:03 编辑

钩沉起四岁的记忆。这种回忆录写作手法值得一试。期待更多精彩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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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21-4-12 21:59 |只看该作者
那年那月那些荒诞不经,多少伤痛已成痂,又有多少伤痕如影随形,不是亲身经历,又怎能体会人世间的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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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21-4-12 22:09 |只看该作者
翰林探花 发表于 2021-4-12 21:59
钩沉起四岁的记忆。这种回忆录写作手法值得一试。期待更多精彩后续。。。。

写这类文,就怕虎头蛇尾。

想了很久,还是写写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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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1-4-12 23:29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我看这样的文字总觉得很悲伤,能让我悲伤的,是好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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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21-4-13 18:33 |只看该作者
          3
       家中让人最操心的人是幺叔,幺叔十四岁时考上县高中,是那一年的头名状元,县教育局敲锣打鼓送喜报,因拒绝与团支部书记也是同班同学大他三岁的女生恋爱写了几个过激的字被学校处分(他说女孩是自己的死敌),又因成分问题校长不肯盖章(校长是女生的亲舅),十四岁就走上了坎坷人生,关禁闭、进学习班、劳动教养(没有工分的义务劳动)。白天劳动,晚上写检查,反省自己的地主阶级思想,反省自己的资产阶级思想,反省他与团书记也就是党的接班人为敌的反动思想……


       那年代,考上高中就等于是国家干部,可以直接上大学。可叹的是,县教育局三次敲锣打鼓认定幺叔是个人才,校长拼死不盖章,尽管他的外甥女一次次说是她的错,请舅舅放行,还是固执己见生生断了幺叔的前程,而后,校长同样被打成右派,被人整死在狱中。


       随大家庭被解押回来,幺叔除了队里劳动,其他时间全部在公社的学习班度过。好在幺叔口才好,看守们喜欢听他讲故事,得到了一群年轻看守的看护,没有遭遇毒打,偶尔还能吃上比家里好的饭菜,只是,他不得自由。


      最令幺叔痛苦的是,每次批斗大会,幺叔都被提名批判,而批判他的人都是在学习上他的手下败将。公社的批斗大会上,如果不提他的名字,仿佛就意味那是一次失败的大会。满腹才华,前途无望,不得人生自由,一言一行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呈堂证词。当幺叔无法承受来自社会的沉重压力,来自无形的精神折磨,他唯有再次逃跑。


      幺叔没有走水路,也没有坐汽车,他是翻过桃花山之后从湖南去的江西。幺叔逃走,爷爷奶奶被抓,斗争大会在学校召开。


      我记得学校那天没上课,二姐哭着跑回家,抱着我大哭,断断续续告诉我,全大队的人正在学校操场上,爷爷奶奶被捆住双手在挨斗,旁边还有几个陪斗。


      二姐是低年级学生,站在最前面,爷爷的背挺得笔直,奶奶满脸都是汗。公社干部派来代表,做了宣传和指示,随后,看到几个民兵用拳头打爷爷和奶奶,用脚踢他们。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班主任连忙把她拉走,要她回来。


      二姐的性格外向,天不怕地不怕,很少哭。她的哭声吓哭了我,我们紧紧地挨坐在门槛上,哭得累了坐在门口睡着了。忽然人潮蜂拥而来,一群大孩子用泥巴朝我家门口扔,嘴里喊着打倒爷爷奶奶和幺叔的名字。我和二姐慌忙站起来往房间躲,躲在床底下,外面喊声越发起劲,打倒地主阶级、打倒地主崽子,打倒、打倒,地主崽子,逃跑江西,地主崽子,逃跑江西。


      我想,那天不是二姐拉着我躲床底下,指不定要被那群男孩用泥巴坨打死。


      幺叔逃跑之后,爷爷在公社呆了半年,奶奶呆了一个月才回来。三叔搀扶奶奶回来的时候,蓬头垢面,我至今还记得那一刻奶奶奄奄一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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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21-4-13 18:3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远古乡村 于 2021-4-14 07:16 编辑

   4
      前后左右家的小伙伴都去上学了,唯独我,到了上学的年龄,母亲生了个小女孩,没人管,留我在家看护。


      清晨,队长拿着大喇叭喊工,分派社员一天的工作。大姐九岁时成了队里最小的劳动人民,现如今已是熟练工,和父亲一样起床漱口洗脸后去上早工,母亲忙着做早饭、喂猪,放鸡出笼、洗衣服,二姐趁母亲不注意溜外面去玩。


      我懒得动,坐在门槛上望着旁边的大路。这条路贯通整个大队的六个生产队,路边一条三四米宽、深七八米、无限长的小沟,沟两边住着一色的土砖茅草屋人家,沟中的水是大队里几百户人家饮水的源地,还是牛喝水的地方,也是春天中湖里的鱼迎着流水来玩的地方。


      我不喜欢说话,也没人跟我说话。


      早饭过后,路上去上学的孩子三五成群,很开心的样子。羡慕,等最后一个背着书包狂奔而过的孩子隐逸刘三爷家的屋角之后,怏怏不乐地走到摇蓝边,望着那个酣睡中的小女孩。


      父母和大姐出工,二姐上学,家里就剩下我和小女孩。她在酣睡,我扫地,铺床,然后无所事事,屋前屋后看看。


      屋后的菜地上,是父母种的菜,鸡很聪明,用尖嘴把篱笆缝慢慢分开,用爪子刨,经过几个小时钻营,成功挤进菜园,啄食菜叶,而更多鸡是飞进去的。我若看到,必会毫不留情地把鸡群吆喝着赶出菜园,晚上等母亲回家,添油加醋说鸡翅膀很长了,要剪。


      第二天大清早,听到鸡叫声,母亲站在鸡笼边抓鸡剪翅膀,一只一只,剪好之后放行。母鸡放行前摸一下屁股,看这天是否会下蛋,到了晚上清点,鸡窝里的蛋是否对数。鸡蛋用来换盐、换煤油,或者是换肥皂,夏天还可以换痱子粉。


      小女孩哇哇哭了,打开小被子,尿床了。我抽出灰袋,拿出母亲准备的一个灰色棉袋子,从灶膛掏灶灰装进去,装一大半,口子上卷两折,放在小女孩的身体下面,灰袋很暖,盖上小被子,我摇着摇篮,摇窝窝,摇窝窝,摇得我的小妹妹睡觉哦。就这么一直摇,一直喊,没多久,小女孩又睡着了。


      看看门前的太阳,小孩子们快放学了,我坐在门槛上,望着屋旁的路,第一群男孩呼啦啦从刘三爷家的屋角走来,这群男孩大概十二三岁,是小学高年级学生,穿着队里的裁缝缝制的衣裤,有的补丁带补丁,脚上的鞋子张着嘴。有的长得很高,有的长得很矮,都有健康的小麦皮肤,只是都很瘦。


      接着是一群女孩,女孩们总是一路笑声,身上背着个军黄书包,真漂亮。


      二姐回到家,把书包一放,你老实在家呆着,我去玩了。然后听到二姐跟后面的薛瑞兰、陈立文和徐九娘跳绳的声音,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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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21-4-13 18:37 |只看该作者
翰林探花 发表于 2021-4-12 21:59
那年那月那些荒诞不经,多少伤痛已成痂,又有多少伤痕如影随形,不是亲身经历,又怎能体会人世间的沧海桑田 ...

是啊,结痂了,如今写来依然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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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21-4-13 18:38 |只看该作者
一笔情话 发表于 2021-4-12 23:29
我看这样的文字总觉得很悲伤,能让我悲伤的,是好文字。

谢谢情话鼓励,心坎,我得面对。。。。所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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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21-4-13 23:42 |只看该作者
黄昏看夕阳 发表于 2021-4-13 18:33
3
       家中让人最操心的人是幺叔,幺叔十四岁时考上县高中,是那一年的头名状元,县教育局敲 ...

叹幺叔命运多舛,年纪轻轻,流浪天涯,不知如今过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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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21-4-13 23:43 |只看该作者
母亲生了个小女孩,没人管,留我在家看护。-------------小女孩不就是你的幺妹吗?你咋管她叫小女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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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21-4-14 22:17 |只看该作者
  5
      母亲从田地里回来,做午饭、晚饭、洗衣,喂猪、浇菜园。父亲和大姐是队里的劳动力,比妇女回家晚一点。


      日子就这样循环,一天一天,下半年,小女孩十个月,我成了一年级插班生,没读上册,直接读下册。小女孩还是没人管,我每天抱着她去学校,把她放在桌子底下睡觉。她一岁的时候忽然站起来走路,满教室走来走去,一个教室五六十个学生,哈哈笑,老师不允许我带小女孩进教室,我哭,请求老师允许我放她坐在门槛上。


      小女孩开始很安静地坐着不动,过不久,站起来歪歪斜斜地朝路上走,一路的水,我害怕,怕水淹没小女孩,来不及请假冲出教室找到小女孩,再抱回教室,让她坐在教室的门槛上。


      向往上学是一回事,上学之后是什么感受,是另一回事。


      我记忆中,爷爷常年在公社接受监管。那年春天,公社召开万人斗争大会,爷爷奶奶榜上有名。


      当然,那次批斗会,他们不是主角,主角是后面大队的一个老头。


      高音喇叭里唱《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东方红》一系列革命歌曲。学生和社员排着长长的队从四面八方朝长江边走,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看到黑压压的人坐在草地上。草地潮湿,坐下去裤子都被浸湿。好几万人,鸦雀无声,听广播里宣布那老头的罪行。我不记得有多少条,大概有二十多条罪状吧,然后接二连三的代表们上台血泪控诉。人太多,我没有看见那老头,也没有看见爷爷奶奶被捆绑双手站在台上陪斗的样子。


      喇叭里宣读者越读越气愤,高昂的口号震天响。


      叫骂声、打人声和哭喊声从喇叭里传遍四面八方,震耳欲聋。一个声音哭喊,我要解手。一个声音大声斥责,你还想把手解掉?你是个恶霸,人民的阶级敌人!狠狠的打!


      大会接近尾声,宣布这是一次胜利的大会,阶级敌人畏罪当场死亡,暴晒三天,三天后家属可以收尸。


      我第一次感到来自外界的威胁,感觉到死亡就在身边,内心充满惧怕和不安,不知道爷爷奶奶怎么样了?回到家,父母一筹莫展,尽管饿得要命,一家人都没吃饭,坐在门口等奶奶。奶奶很晚从公社走回来,到家的时候,我看到她头发根都是湿的,浑身都是湿的,像从水里走出来的。


      奶奶说,还好,只挨了几下,爷爷挨了几下。奶奶的手抬不起来,母亲和二婶帮奶奶脱衣服,擦洗身体,说奶奶身上有三块淤紫,好在没有伤到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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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21-4-14 22:4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远古乡村 于 2021-4-21 06:58 编辑

   6
      我怕高年级学生,特别是男孩。每次爷爷奶奶批斗之后,结束的那一刻,我用尽全力第一个冲进教室,拎着书包没命的往家里跑,跑回家之后躲在床底下,一群又一群男孩用泥巴坨砸我家的墙,大声喊打倒我爷爷奶奶,地主婆子,逃跑江西,地主婆子,逃跑江西。我的心跳得很厉害,生怕他们冲家里来打人。等路上没有声音之后,我从床底爬出来,提着蓝子出去挖猪菜。


      那天我挖好一篮猪菜从油菜田走到路上,三个隔壁队的高年级男孩看到我了,大声说,小地主崽子,你在偷油菜吗?
      我隔他们有一段距离,很生气,回骂他们才是小偷。我第一次骂人,骂完立刻钻进油菜田,躲在里面不敢动,心跳到了嗓子眼里。那三个人哇哇叫叫喊着让我出来,我怎么会出来呢?他们是去湖里抓鱼的,没时间跟我耗,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幸好,那一年的油菜花长得很高,比我高出许多。幸好,那天有风轻轻吹拂,他们找不到我藏身之处。


      我知道自己闯祸了,怕去学校,怕被他们看见了挨打,我想,我是怕死的。二姐喊我一块上学,我不肯,在她追问下我说了自己的冒险经历。她很生气,把消息告诉大姐,大姐认识那几个调皮孩子的哥哥姐姐,估计他们受到了来自哥哥姐姐的威胁,当他们再次见到我时,也只是举起拳头吓唬了我一下,骂我地主崽子,却没有打我。


      那一刻起,我崇拜大姐,如果说斗争大会上爷爷奶奶挨批斗是常事,散会之后,队里的男男女女想连带欺负大姐,大姐一万个不答应。


      大姐是劳动能手,扯秧、插秧、锄草、扯草、割稻子全队第一名,弱点是挑担子不行


      这些都不足以形容她的个性,关键是她不怕死,凡是敢骂她的人,她从不回骂。但是,她一个都不放过,以死相拼跟人打架,手上有什么就用什么跟人对抗,哪怕总是伤痕累累,打到全生产队与她年龄相近的男孩女孩服她为止。


      大姐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吸引力,是大队宣传队第一人选,会唱歌,会跳舞,每一年插完早秧,公社汇演,每个大队都要拿出自己的节目参演,那是非常盛大的场面。有大姐在的宣传队,才是完整的,还能评上先进大队。


      大姐还有一个特点,她的针线不错,纳鞋底、打毛衣、钩衣领(男士款,用线、女士款用细毛线钩成衣领的样子缝在衣领上,衣领不容易坏还暖和),无论是谁求她帮忙,她都接应下来。


      晚上,她喊我坐在床边,教我打毛衣、钩衣领,她纳鞋底,低声唱歌,唱那些我从未听过的歌,唱广播里没有唱过的歌。我问她谁教的,她说公社宣传队一个女孩偷偷教的。第一次听《在那遥远的地方》、《康定情歌》,就是大姐唱的。如今想来,她唱得不一定准确,但是,那一定是我听过的最美的旋律。


      我帮她完成一件毛衣,可以得到两根毛线绳扎头发(事先跟人家说好),粉红的、大红的、桃红的、天蓝的、鹅黄的,我的头绳总是换,高兴时还送两根给二姐,二姐是不喜欢做这些事情的,她唯一的爱好是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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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21-4-14 22:50 |只看该作者
翰林探花 发表于 2021-4-13 23:42
叹幺叔命运多舛,年纪轻轻,流浪天涯,不知如今过得如何?

如今已是古稀之年,是改革开放时内地最早的企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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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21-4-14 22:51 |只看该作者
翰林探花 发表于 2021-4-13 23:43
母亲生了个小女孩,没人管,留我在家看护。-------------小女孩不就是你的幺妹吗?你咋管她叫小女孩呢。。 ...

感觉这样写比较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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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21-4-15 13:3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翰林探花 于 2021-4-18 09:48 编辑

走过路过,你经历的,我摆渡过,你承受的,我感受着,你脉脉于文字的诉说,我默默无语的听歌,歌里流淌我们五味杂陈的人生,人生啊,生命中的岁月,是我们努力趟过的一条长长的河,河的彼岸近在触手可及的咫尺心房,又远在那遥不可及的远方。。。。。手动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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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21-4-16 08:21 |只看该作者
         7
      四爷爷是个双目不见的瞎子,太祖父为了让他成年后能有一口饭吃,很小就送他跟了一个师父学算命。四爷爷后来也娶了个瞎子,那就是我的四奶奶,婚后生了很多孩子。


      那年上面不允许瞎子出门算命,不算命就没有钱,没钱一家老小吃穿用度就没有着落。双目不见的人无法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不劳动就挣不来工分,没工分就没粮食吃。


      他们的大女儿我的娇姑妈七岁为生产队放牛,她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每天三分工,这点工分,还不够养活她自己,一家人的粮食肯定是换不回来的。


      怎么办呢?总不能眼睁睁饿死吧?


      四爷爷只得让娇姑妈带三岁的弟弟我的义叔到街上的面馆捡饭吃。什么叫捡饭吃,就是把面馆食客没吃完的碗里的残汤剩水倒进自己的破瓦罐子里带回家。捡饭吃不是讨饭,讨饭是挨家挨户站在门口讨,虽然,人们统称他们为叫花子。


      公社的这条街曾经非常热闹,因为靠长江,有船码头,商船、客船络绎不绝,街面上货物丰富,应有尽有,所以,方圆好几百里的农民都喜欢到这里来做买卖。


      虽说后来没了商船,客船还是有的,还有了客车,来往的人还是很多,有钱人还是有的,所以公社设置了两家面馆,每天生意都非常好。


      当然,面馆不仅仅只吃面条,也供应饭菜,公家人凭介绍信还可以在面馆请客,有些老年人残存着过去的习惯,到面馆喝一杯高粱酒,吃一小碟花生米。


      开春,家里断粮,借粮无门。


      我一整天没见到二姐,天快黑的时候,父亲赤脚走进屋,母亲喂完猪连忙打水给父亲洗脚,大姐坐在灯下纳鞋垫,我饥肠辘辘,昏昏欲睡。


      过一会二姐手里抱着个瓦罐子从外面进来,脸上黑一块灰一块,把瓦罐子往桌子上一放,嘟着嘴说道,爸爸,我饿,好多人抢,我一点都没抢到,中午没吃饭,这些是娇姑妈分给我的。娇姑妈说今天进面馆的人很怂,吃得好干净……
      母亲眼里含着泪,拿起瓦罐进厨房,大姐跟进去烧火,接着我闻到一阵香味。


      母亲和大姐端出几碗汤,汤上面浮着一层油珠子。我饿极了,端起碗就开吃,里面有几根面条,还有几片红萝卜和细碎的骨头,还有小青菜,小青菜是自己家种的。我和二姐吃得津津有味,父母和大姐没有动筷子,看着我们把桌子上的汤一扫而光。


      乃至过了许多年我们偶尔说起,我说那些细碎的应该是猪骨头,好像带了一点肉在上面,二姐说应该是鸡骨头,上面没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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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21-4-16 08:22 |只看该作者
翰林探花 发表于 2021-4-15 13:34
走过路过,你经历的,我摆渡过,你承受的,我感受着,你脉脉于文字的诉说,我默默无语的听歌,歌里流淌我们 ...

谢谢翰林,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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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21-4-17 08:29 |只看该作者
        8
      一直以来,分派到我们大队的工作组一般都落住在刘三爷家。工作组是公社派往大队指导社员学习政治、提高革命觉悟、抓生产还包括监督看管四类分子。



      刘三爷的侄儿是大队里的大队长,儿子在部队当点小官。


      那年大队调换新工作组人员,新来的叫刘胜忠,自然也是落住在刘三爷家。


      刘胜忠以前杀猪的,求上进,年近三十,混到工作队队伍里,算是有了一点官职的人。


      刘胜忠个子很高,长得魁梧,两道眉毛很浓,满脸杀气。


      爷爷老毛病犯了,肚子里有个硬块,发作时很痛,只能卧床休息,吐血,还伴有便血,医生说不清是什么病,发病时,公社领导放爷爷回家休息几日。


      刘胜忠看爷爷在家,白天命令爷爷拖树,晚上开批斗会。


      成分好的社员实在受不了,跟书记反应,人们白天出工已经很辛苦,晚上天天开会,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都是认识了几十年的人,谁不了解?书记自然明白社员的辛苦,又不敢得罪刘胜忠,只得到公社找领导,说爷爷已经好了,让他回公社干活。


      刘胜忠命令爷爷白天在公社干活之后晚上必须回来挨斗,爷爷实在扛不住,某天晚上逃走了。


      爷爷逃走之后,刘胜忠带领民兵把奶奶抓起来,组织社员和学生开批斗会。


      赵校长要二姐老实交代,爷爷逃哪里去了,要她跟家庭划清界限。二姐说,划清界限学校给我饭吃吗?


      赵校长很恼火,提起二姐的耳朵,我坐在台下,看到鲜血顺着二姐的耳朵流进脖子里衣领上,她咬着牙,没有哭。


      我哭了,班主任呵斥我,说要哭就出去哭。


      晚上,刘胜忠私设公堂,把奶奶关进刘三爷家的柴房,父亲、二叔和三叔找刘胜忠讲道理,刘拒不见面,让民兵用枪顶着父亲不让接近他。


      那是一个不眠之夜,待到第二天早上,父亲和三叔从柴房把奶奶背回家,奶奶的胳膊打断了,两边肩膀脱臼,双手肿胀,脸肿得像个圆盘,眼睛都睁不开,双脚同样肿胀,浑身都是血。


      母亲和大姐用剪刀把奶奶的衣服剪开,奶奶遍体鳞伤。


      奶奶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脚可以下地走路之后,刘胜忠下令,晚上奶奶必须住在生产队的仓库里。


      我知道,刘胜忠是罪魁祸首,可他肯定还有同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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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4-17 08:31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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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收之后,仓库里储藏着整个生产队社员一年的粮食和种子,还有生产队的农具,比如风车、晒垫、犁耙、石磙等等。仓库一排有四间房,每一间都比较大。前面有一个很大的晒场,收割时期晒粮食,秋冬用于堆草。每天晚上轮流派两个劳动力守夜,以防粮食被人偷窃。


      那个冬天,我晚上陪奶奶住在仓库。生产队大多数青壮年男子派去修水利,蓟麻子的年纪刚好可以不去,于是,他成了那段时间的固定守夜人之一。守夜人一般都不能睡踏实觉,怕睡着了遭贼,那是要担责任的。当然,守一夜记一个工分,工分来得比较轻松,很多人都愿意守夜。


      蓟麻子一般时候不爱说话,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后来,生产队的人都承认他是个老实但有点奇怪的人。他出门喜欢扛着一把锄头,雨后路面不平,如果他踩到坑里,就会气得跺脚,然后用锄头挖地,嘴里不停地咒骂这不平之地。而江南地区雨水多,蓟麻子的锄头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肩膀。


      他有两个特点,一是疼老婆,二是会唱湖南花鼓戏。


      蓟麻子的老婆爱漂亮,两年一个,跟他生了两男七女,大外孙跟他们的小女儿同年出生。


      儿女多,劳动力少,生活自然是困苦的。蓟麻子吃得苦也想得开,粮食分回家,只要老婆说想买什么,他就让老婆挑谷子到街上去换钱,买回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蓟麻子的老婆是整个大队穿得比较好的女人之一。毛哔叽、华达呢、灯芯绒、呢子、咔叽布,只要是市面上有的面料,蓟麻子的老婆必定都有。


      蓟麻子每天比我们早到,仓库在他家隔壁,在沟渠的那边。我搀扶奶奶走近晒场,蓟麻子总是很客气的跟奶奶打招呼,仿佛不知道我爷爷逃走了,不知道我奶奶是来接受看管的。


      蓟麻子寒暄之后问同伴想听什么曲子,有时也问奶奶想听什么曲子。


      一般都要他唱《刘海砍樵》里的某一段。蓟麻子可以从头唱到尾,今天唱一段,明天接着唱。他的声音洪亮,还可以唱女声。


       睡在仓库的草铺上,听花鼓戏,听风声听雨声。天气好的时候,看得到外面的天空,有时星星很明亮,月光照进来,奶奶摸着我的脚,让我靠在她的身体上,一会儿我的脚就暖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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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4-17 08:3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黄昏看夕阳 于 2021-4-17 08:4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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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读书起,总是在斗争大会上听他们说地主是剥削阶级,听得多了,我真的相信我的爷爷奶奶是剥削者,是不劳而获的剥削阶级。


      我微小的世界黑暗充满痛苦和矛盾,白天,我痛恨爷爷奶奶为什么要当剥削者,我差点鼓起勇气问父亲,人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问出口,是我不敢,我不敢问,如果是真的我是不是要与祖父祖母、与父母划清界限?划清界限之后我去哪里?很显然,我的痛苦不是我说停止就可以停止的。


      后来我想,大姐干活快,她的工分高,爷爷奶奶以前肯定也是干活快的人,干活快才赚钱,我这么一想,又深深地责怪自己没良心,凭什么要相信别人的话?为什么要怀疑自己的祖父祖母?  

   

      我越来越忙,与大人一般忙着干活。睡觉前的那一刻,我希望自己有上天入地的绝世武功,会点血、会易容,然后把刘胜忠打瘸打残,把所有迫害过我爷爷奶奶的人都打一顿。可是随着白天到来,我又觉得自己的思想很反动,与小伙伴一起干活生怕说错话,于是我更不敢说话,拍被人发现我心底的反动思想,于是我拼命干活。


      我的天空就眼目所见那么高,看得见云,看得见星星和月亮,看得见太阳。低头时我的眼睛看到的地球很小是静止的,并不知道它会自转和公转,也不知道地球是宇宙中的一颗行星。


      那时的我、我们,不知道海,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不知道香蕉和葡萄,更不知道荔枝和桂圆,只知道肚子饿不饿,有没有柴烧,牛吃饱了没有。


      昨天,我与父亲视频,问他太爷爷四个儿子,一共才六十亩土地,为什么爷爷是地主成分?


      父亲说,我们那里最后担任过保长的那个傅保长,才干了两个月,家里一无田地,二无钱财,被划成地主。他不服,找县领导说理。他说,如果你们划我为坏分子,我服,因为我当过保长,如果你们划我为反动派我也服,因为我是国民党。可你们偏偏划我为地主,我真不服。


      县领导说这个必须查证一下,如果属实就纠正过来,要他回乡里找公社土改队领导。傅保长回来把原话说了之后,领导笑了,你当我们都傻啊,划你坏分子?划你反动派?你死了这些成分就没有了,只有划你地主,你的子子孙孙都是地主。


      我困惑了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之后,于我,那些梦魇般的童年记忆,将长眠于我的心底。2021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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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4-18 20:13 |只看该作者
那些梦魇般的童年记忆,将长眠于我的心底。---------------读到此,心中莫名的唏嘘叹惋,叹惋尝遍人间多少疾苦,才能写就这潸然回首时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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