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月初这几天我上班，从早上开始，就被老板娘支使得团团转。“好的，好的，好的”。我不断答应着，高度紧张。心像浮在半空中，总是恍忽听见她在背后喊我的名字。因为一个错误，训了我十来分钟吧。训完刚好下班。出了门，天阴得可怕，我靠墙站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就不想再睁开。一个人在一条背街的小路上走。走三遍以后就没有那么难过。
其实老板娘人不坏，我在她那里也干了近三年。每次去，先和老板娘请安，聊聊保健知识，说说天气，批判一下现在的年轻人。然后一天的工作才正式开始。
偶尔我们也聊男人聊服饰，聊得无边无际。但是不能和她提钱，不能提和业务有关的事。过了这个底线，我会看到另外一个老板娘。
另一个伙计是个30多岁的大叔。 一个男人所有的无趣他都具备。尤其是他还觉得自己挺有趣。本来我喜欢30多岁的男的，可他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个老头子。垮塌的节奏。
可能是男人变老的时间各不相同。有的是在第一次敲门送礼时变老的，有的是在按揭还清之后的那天变老的，有的是在和前妻离婚那一刻变老的。有的是在孩子上大学扛着大包儿送站时变老的。总之，都得变老，变臭。
我和大叔的共同特点是都穷。现在招人不能招不在乎钱的，管不住，干不长。就得招我俩这样的，见了钱两眼放光儿，一分钱掰两半花。老板娘天天呲嗒我，我还赖皮赖脸干着。
30岁大叔天天在办公室里抽烟骂前妻。我闷头听，间或替他瞄一眼老板娘的脸色。
老板娘脾气急。沾火就着。其实我也是狗脾气，却只能忍着。有钱才是矫情的基础。有一次她非说支票密码器是我放起来了，发飙半个多小时。骂得我狗血淋头。事后在她自己的车里找到了。施施然买一条丝巾给我赔罪，眼底却毫不在意。那条丝巾，我回家就扔到垃圾桶里。又捡出来，看样子是贵的。
有两次陪客户吃饭老板娘让我去，我微笑但坚决地拒绝了。她一摔鼠标，喊，你这一天也太宅了！七老八十了咋地！我陪着笑脸：是是，宅是表面，主要是穷。她似是满意地瞟了我一眼，转身噔噔噔走了。
好吧，我也知道，我的生活轨迹就是终有一天对所有的都越来越无力成为一个依赖外卖和药物生活的宅女。我和猪的区别只是因为我会点外卖，那又怎么了？
周末没有朋友，我趴在阳台上听人声。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上起了红点，可能是对老板娘的话过敏了。慢慢走着去医院找医生看，他的呼吸撩着我的脸颊，靠近脖子的地方感到一阵柔软的痒。脸就红了。靠。
晚上吃了药睡着了。梦见一个男的是四眼又不像，抱着我，仿佛我要死了。我的眼泪在睫毛上，闭着眼探过身，去接一个吻。忽然周老三逆着人流急急而来，大声喊着我的名字。一个激灵，就醒了。
给周老三打电话，果然他又遇闹心的事。这回，轮到我笑着劝周老三想开点。可劝来劝去，自己却哭了。
以前每次给周老三打电话，都是他劝我。每次都要给我来场人生规划：你病好了我带你回辽宁老家看一看啊。你病好了你可以去小额贷款公司干活儿，我都帮你问了。你病好了你养腊七吧，我都管不了她了……
似乎我的人生开关就是这个，那就是我得先把病冶好了。我说，我不想这么快就把病治好。人家还想再病几年嘛。
现在，我的病养得差不多了，他却陷在生活的琐碎里。两个孩子，每天的生活像打架一样。早上天天不吃饭就出去挣命。有一段时间胃出血。每次看到他都觉得他又老了一点。只有嘴还那么贱。这次过年我回不了大庆，微信上给两孩子红包，周老三不让孩子收，我骂他，你有病吧？看见他在视频里咧着大嘴笑了，“那我不得假装客气客气嘛。”我看到他眼角的皱纹。
是不是我们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孩儿。周老三心里的小孩住得越来越深，现在只在他喝多时才露一小脸。晃了几下，就不见了。其实我知道他还很幼稚，却每天装大人，我也是。所有人都是吗？
刚才在唯品会上给周老三选面膜，看了又看，不敢选太贵的，怕弟媳用。选男士专用的，这个好。顺便选了洗面奶。我今年的目标是，能够多赚一点钱，帮周老三还一份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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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9 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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