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换到宽版
北斗六星!·百事通·查看新帖·设为首页·手机版

北斗六星网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榕树下 【短篇小说】一夜的春光无限
查看: 1532|回复: 19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短篇小说】一夜的春光无限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主楼
发表于 2020-10-30 15:4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搜索本主题
本帖最后由 陶陶然然 于 2020-10-30 19:02 编辑


【众生愿我回头是岸】(图文无关)


      珠宝公司业务总监王鹏远开着一辆笨重的皮卡车行驶在漆黑的夜里。天上没有星星,四野没有灯火。后座上躺着他的同伙孙志,肥胖的身体深陷在蜕皮的沙发里,满是硬黄角质皮的赤脚搭在窗玻璃上,粗硬油腻的短发插进车门上的音响喇叭网里。当然这一切鹏远看不见,只有激烈的鼾声春雷般透过音乐进入他的耳朵。他鄙夷地调大音量,尽管他知道这样于事无补。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后视镜,但那具令他反胃的身体和姿势依然在他的脑海里。他扯掉脖子上的领带,解开衬衫领口的两颗纽扣。空调的清凉吹进胸口,让他稍微舒服了一些。车厢里的一吨多黄金饰品压得后桥下弯,在这种漆黑的夜里破败的泥泞路上实在难以驾驭。他借助微弱的车灯躲避扑面而至的水坑与土包,不知道这是什么年代,鹏远记忆里都不曾走过这样崎岖的道路。心里暗骂着孙志这个沉重的累赘。作为他烧黄纸结拜的兄弟,五年前他们同样长相英俊身材标准,在后来的业务生涯中却分道扬镳。鹏远还保持着身材和长相,只是增加了坚硬性感的胡须,而孙志却变成了一个邋遢不堪的白胖子。他肥胖的大脸时常泛出黄黄的油腻,烟味酒气牙结石的气味成为孙志硕大肉身的前调中调和尾调。湿巾从不间断地在他的裤兜里,抽一张擦脸是每一个重要的外交事件的前奏。鹏远不能忍受的不是这擦拭的过程,而是结局时候那张被丢进垃圾桶里湿滞油腻的纸巾。他大学的室友曾经因为阑尾炎手术的伤口爆裂,从腹部流出大量的脂肪和这颜色极其的相似。鹏远曾给过他两个建议,一是减肥,二是戒酒。但是孙志将他的建议弃如敝履,否则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他们偷偷搬空了公司的保险库跑路的途中,孙志不会像一头死猪一样灌酒后倒头便睡,让他一个人承受一路的紧张与孤独。

      这原本该是一场浪漫的旅程。车里装着价值数亿的黄金,音响放着帕格尼尼,暗夜里的道路既无尽头也无追兵,四野一片静寂如同生命未发源的上古。鹏远期望有一个心意相通的人陪伴在身边,共同飞驰在漫长而浪漫的旅途,奔向无忧无虑的富足生活。而陪伴自己旅程的偏偏是这样一个人的这样一具身体。汽车又躲避了两个水坑,鹏远开始想未来的哪一个水坑将接纳孙志的肉体,这将是一个多大的水坑?他将怎样腐烂在豺狼虎豹蛇虫鼠蚁及微生物的作用之下,变成一种什么样的有机残余,开出几朵什么颜色的花来。

      他的思绪天马行空,空虚、寂寞、紧张和兴奋让他想象力丰富,他觉得这种潦草的安葬方式似乎对不起长期跟随自己的好友。因为在某一段时间的某些时间点,他对这一具肉体产生过莫名其妙的爱和接纳。回忆和往事的依恋感在他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他看到蹒跚学步的自己跟在姐姐单薄的背影后,她粉红的小衫像是一只翩跹的蝴蝶,装着她不满五岁的小小身体,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应该给他一口棺材,让他有一个体面的归宿。但是这么硕大的肉身,需要多大的棺材呢?又要挖一个多大的墓室、堆起来多高的坟冢?



      如果时间倒退几个小时的话,他对孙志的感觉,还是充满佩服和感激的。伴随着吱吱嗡嗡的声音,金库沉重的大铁门缓缓打开,一排排铁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一盘盘的黄金饰品:手指粗的佛珠链、棉线细的编织链、压制手镯、花丝手镯、花头手链、花头戒、方面戒……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这光芒并不能带给王鹏远震撼的感觉。他从小在黄金首饰工厂长大,毕业后做过首饰加工和销售,黄金司空见惯,给他的印象最多的是搬运时的沉重,熔炼时的炙烤,还有结算时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繁琐。他靠着将黄金加工成各种首饰,批发给全国各地的金店,赚取微不足道的加工费度日。

      这种日子原本无忧,但伴随着行业产能的过剩,这个传说中的贵族行业变得日益萧条。端着金饭碗,渐渐讨不到米吃了。生意日渐萎缩,收入也跟着式微,公司破产的传闻时时传到耳朵,未来一片迷茫,惶惶不可终日。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但是随着金库大门的打开,犹豫瞬间占据了高地。他还没来得及后退,孙志推了他肩膀一下,抓紧时间啊,等什么!

      真的要做吗?

      做。只有这样,你才能永久地和这个行业断绝,才能永久地和孙家断绝,你才能成为你。

      不等他表态。孙志上前抱起两盘黄金就往外走,一只厚重的手镯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它的韧性不足以支撑它的重量,瞬间变成一坨金片。

      鹏远对着这一坨金片发愣,又开始走神,原来黄金也是没有骨气的。

      皮卡车停在公司后门。在孙志搬了两趟之后,鹏远开始了搬运。这黄金一盘一盘地沉重无比,几趟之后他的两个肩头开始酸痛,身体开始软弱无力。他羡慕地看着孙志一趟趟地来回穿梭,瞬间将架子上的黄金搬运一空,他对孙志的佩服油然而生。在将所有的黄金倒进车厢后,他们重新锁上金库大门,将金库的密码重新修改。想象着第二天没有人能够打开大门时候的焦急表情,他们内心无比激动。关上后车厢,发动汽车,旅途开始了。



      车灯永远只能照射前面几米的距离,身体随着车的摇晃颠簸而起伏不定,大脑像是脱离了头骨的约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浮沉,有一种宿醉的感觉从心底泛起直抵头顶。鼾声时起时伏,从左耳朵进来的时候左耳朵一阵瘙痒,耳垢摩擦鼓膜欲脱未落,从右耳朵进来的时候……鼾声不从右耳朵进来,鹏远觉得莫名其妙。用手指挖一下耳洞,放鼾声进来。他用目光在这简短的车灯里寻找着一种希望。

      这希望恰好就出现了。

      他踩住刹车,关掉音乐,世界瞬间一片寂静。孙志!他喊。戒备!他转头看后座的孙志。

      孙志手握着一把枪,黑漆漆的枪身,短促的枪膛。鹏远认得这是一把电枪。

      我靠,很复古啊!他没有去想这把枪的来历,虽然它的出现非常突兀。

      站在车前的,是一个女人。她的出现如同那把枪一样,莫名其妙,不知来路,不知去处。她站在灯光里,隐隐灼灼,身材曼妙,容貌精致,是鹏远梦寐以求的哪一种。

      他推开车门,走下车来。夜晚的凉风让他一下子清醒起来,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并不是在车里感受到的一片荒芜。远处有鸡鸣狗吠,近处有蛙声虫鸣,潺潺的流水声从某一处小溪或河沟传来,一两滴露珠从看不见的叶尖滴落山涧,发出叮咚的声响。天幕似乎也在这个瞬间拉开,繁星满天,星垂四野,星光璀璨。星光落在她的长发上,像是精灵从内而外发出的光芒。她穿着鹅黄色的衬衫和卡其色的长裤,这种打扮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一时想不起来。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他问。她不回答。你是要搭顺风车吗?她点点头。她的一双漆黑色眸子在夜里十分明亮,长长的翘起的睫毛似乎也是被眼睛照亮的。她的睫毛上也落着星光,生长出无微不至的触手,如同羽毛般撩拨他的心,他感到心头一阵炽热,心室一片空虚。这种感觉仿佛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想念妈妈。他无法拒绝,拉开副驾驶的门,请她上车。

      他继续开动汽车。外面的世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天空在某一个不曾留意的瞬间亮起,公路笔直地铺在平坦舒缓的大草原上。零星草和叮零花间杂在绿油油的草原上,细小仿佛又近在眼前的分明。他看到了大千世界里一颗草一朵花的奥秘。路边的风景快速变幻:一大片一望无际的油菜花,金灿灿的铺展到天边,与湛蓝的天空悠悠的云朵连在一起。白色的骏马在油菜花地里奔跑,花浪向两边分开又合拢,没有一丝一毫的杂乱。这一片鲜明的黄色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水面,幽蓝的湖水如同蓝宝石一样晶莹透亮,鸥鸟的翅膀划过,一片白色的浪花激起,一两滴湖水穿过遥远的距离飞向他们,透过车窗飞入他的口中,是沁人心脾的凉和丝丝入魂的咸味,味道如同调入了盐霜与冰块的威士忌。

      这时阳光刚好斜射进车窗,美人在旅途相遇,世界风景如画,正符合浪漫的一切条件。她开口说话了:对不起哦,今天没有穿裙子。

      什么?他转头看看她。她脸色温润,眼含碧波,腮红颈白,黑发柔顺,发梢又有浅浅的波浪,小巧的耳廓从发线里隐约露出,像是白玉雕琢而成的小海螺。

      搭顺风车应该穿裙子的,算是给司机的福利。她说。声音甜蜜,像是蜂蜜柚子茶的味道。话语俏皮,仿佛蜂蜜柚子茶添加柠檬。他想这真是上天的赐予,浪漫的感觉油然而生,心室的空虚仿佛被拉大了一百倍,他恨不得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用压迫填满巨大的空虚。礼貌却不允许他这样做。

      不用,不用,我喜欢裤子。他这样表示安慰。我不习惯太浓密的腿毛。他想尽量表现得幽默风趣。

      姑娘扑哧一笑,而这毫不修饰的笑容却带着毫无由来的阳光和慈祥味道。让他想起一首山歌的歌词,高山上盖庙还嫌低,面对面地坐着还想你。

      他忽然记起什么事情,回头看一眼孙志,他又鼾声雷动,手里抱着一块油腻的抱枕,那把枪已经不知去处。

      你为什么这么晚在这里拦车,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他看着这明朗的天地,不相信他们相遇时候的漆黑。

      很危险?为什么会危险啊?我在黑夜里飘浮不定走到这里,看不见我来时的村庄,不知道我去向哪个方向,恰好你的车来到这里,我就拦着了。

      鹏远的心猛烈地一跳,仿佛从车上卸下重物时的下掼。他转头看她的脸,奇怪她怎么没有听到这沉重的闷响。后排的空调出风口忽然改变了风向,凉风若鬼魅从他的头顶吹过。他一手握住方向盘,眼睛搜寻着前方的坑坑洼洼,用一只手去摸空调按钮。路已经变得平坦无比,车胎压在平滑的混凝土路上没有丝毫的胎噪,他的手却怎么也摸不准空调的按键。

      她伸出手到中控台,他缩回了手,以为她会帮忙调整空调。

      她按开了汽车音响。

      音响里放出的是《众神步入英灵殿》。

      鹏远记不起来什么是那一盘cd或者是存储卡里有这一首曲子。他想这一夜太疯狂太崎岖了。先是他们盗走了公司金库里所有的黄金,接着在逃跑的途中遇到一个仙女般的搭车人,再就是孙志不知道什么地方弄来一把古老的电手枪,这奇怪到难以想象的时刻,从汽车音响里播放出任何曲目似乎都可有合理的解释。

      他想找找话题,但不知道从何处开始。于是接上了前面的话:在夜里的荒路上拦车是很危险的。在珠宝圈有这样一个传说,几十年前一个黄金首饰公司的业务员在深夜开车跨省送货,行走在一条笔直的道路上,路两旁是一片一片的棉花地。那时候古老的马路两边还没有路灯,就像今天我们行走的这条路一样。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接着讲:

      这时突然从路边的棉花地冲出一个女人,她张开双臂想拦停汽车。这个业务员心中十分紧张,因为在这样的荒郊野外出现这样一个女人,极有可能是拦路抢劫的前哨。他想着后备箱里的数十公斤黄金首饰,想着自己家中刚出生的儿子,理智告诉他不能停车。他向左急打方向盘,那个女人也向左边跑,他又向右打方向盘,那个女人又向右急跑,她抱着必胜的信念,这信念使业务员确信她是打劫团伙的前哨。在那个年代,拦路打劫是常有的事情,劫匪一般让女人去拦车,一方面让司机不觉得威胁,另一方面女人也容易让司机起恻隐之心。业务员在这一行浸淫数十年,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一旦停车,他损失的不仅仅是货物,还有他的性命基本上会被劫匪报销,还有他一家人的未来。在最后的时刻,你死我活的年代,没有任何犹豫,他猛踩油门,向那个女人冲了过去。

      讲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转过脸看她。她刚才一直在梳头,披在背后的长发扎成了马尾,露出脸的轮廓,是介于鹅蛋与瓜子脸中间的那种,柔和之中有一些坚毅的线条,明媚的额头透着蛋白一样的光泽。

      她也看向他表示回应,她的眼睛里贮满一池秋水,水中嵌着一颗大溪地黑珍珠,她的眉黛画作远山长,嘴唇绽放桃花的色彩: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危险?

      是的,这还不算危险吗?

      她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忽然生出了邪恶笑意,投射出寒冬午后暖阳般的温度。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

      是的……非常危险……那个被撞的女人就是我,多年以来,我一直在这条路上,等着那个撞我的人出现!

      啊——

      鹏远长长地大叫一声,本能地猛踩刹车,汽车在短暂的滑行之后停了下来。孙志和女人同时掉进座位前面的空挡里。鹏远顾不得拉手刹,推开车门滚下车来。平坦的马路上似乎铺着厚厚的毯子,让他感觉不到一丝落地的疼痛。他在地上翻滚两圈爬了起来,惊慌失措六神无主。

      他看向四野,花海和湖泊早已不见,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戈壁,碎石铺满道路两侧,远处乌云压境,近处寒风凌厉。鹏远终于认得这是十年前的海西地区,他在一个日落西山与暗夜降临的间隙从这里路过。

      他想跑,但他心里清楚前面是几百公里的无人区。他又担心车后座的孙志。他壮着胆子奔向车后门,拉开车门去喊孙志。孙志躺在地板上依然没有醒来。鼾声短暂停止后又响起来。他在后座上来回摸索却找不到那把电枪。这时那个女人笑了起来。她艰难地从椅子底下爬了起来,是双肘撑着椅子,左右扭动着往上摩擦起来,样子看上去很滑稽。她的一双腿翘在车前台上,裤管从光滑的腿上滑到大腿根处,露出修长、匀称、光洁、雪白的两条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也大笑了起来。

      她理了理刘海,将笑脸转向他,她的笑像潮水般涌出,越来越大声,笑得花枝乱颤,笑得胸闷气短。他不想理她,爬上汽车,踩动油门。待她终于停止了笑,鹏远没好气地问:这个玩笑很好玩吗?这很危险!他妈的!都吓软了!

      她笑着赔礼道歉:这是突发奇想的恐怖故事,很适合这个氛围。我们刚才经过的黄沙漫漫的沙漠,实在是无聊透顶了。

      沙漠?鹏远回想一下,仿佛确实经过了沙漠,但是他因为兴奋和幸福,没有一点注意到这一路风景的变换。

      这样吓你一下,你应该会软一路,这样我就安全了啊,像我这么漂亮的美女,难保你不会想入非非。

      鹏远的胸口还没有平静下来,这感觉像是喝醉了威士忌在重低音泡的音乐中摇摆的节奏,仿佛胸腔被蒙了一张人皮做成一个空心的鼓,姑娘的一举一动自带节奏,捶奏着轰轰烈烈的鼓乐。他拿不准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勾引。他的大脑里藏着谨慎、理智、信义、道德和与之相对应的一切肮脏欲望,此时冲突激烈胜负难分。

      他没好气地咒骂重新躺在后排的孙志:你他妈的怎么还睡得着?见鬼了!见鬼了!你他妈的懂不懂?你的枪呢!

      她不是鬼!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孙志今晚第一句话。我摸过她的脸和脖子,是热的。

      你摸过她的脸和脖子?

      是的。孙志肯定地回答。我还摸过她的背和乳房。

      他摸过你的脸和脖子?他又看着她的眼睛,他不是想从她的眼睛里找到答案,只是单纯地因为她的眼睛好看,像夏日葡萄架上早熟的紫葡萄,勾人魂魄。

      是的。她点点头加重回答的肯定。

      还有背……胸部?一阵厌恶从心底泛出来,他无法想象孙志油腻肥厚的大手抚摸她的红腮白颈时的情景,他更加无法想象他抚摸她的雪背酥胸时她内心深处的感受,是恶心,还是享受。他的耳朵甚至听到她若有若无的呻吟。他知道这是幻听。

      鹏远用沉默表达他的态度。她俏皮地挑逗他,你吃醋了?

      他对她没有丝毫的所有权,他的态度没有任何立场。但是他选择原谅孙志或者原谅她。

      汽车行驶在平坦的马路上,如同停在风景如画的天坑,四面是从天上垂下的幕帘,风景从下至上展现着春夏秋冬的红花青草绿树红叶白雪,层次分明和谐相融。人靠坐在藤椅上,抽着水烟,想着旧事。墨绿的天幕从四面包围下来,他的眼皮开始下垂,他想要睡觉了。

      后来呢?她对故事的后续感兴趣。

      后来?他漫不经心地回答。后来,那个女人死了。她是和家公吵架后从家里跑出来的,想要在大路上搭顺风车去城里打工。她出走的那个村子是癫痫村,存不住美人。传说,她真美。

      那个开车的司机呢?

      那个开车的业务员,撞断了双腿,在低矮的棉花地里匍匐了一夜,躲避想象中的没有到来的劫匪。后来靠双拐度过他漫长的余生。

      他的两个眼皮挂上了秤砣,终于在短暂的苦撑后,闭了下来。



      鹏远从混沌中醒来,是在汽车的后座上。孙志开着车,沿途风景美不胜收,一片片白色的风力发电机,蓝天白云,与郁郁葱葱的绿色草原相得益彰。公路沿线,野罂粟、苜蓿、土豆花、向日葵和油菜花,各种颜色的花朵点缀在草原之上,五彩缤纷,漫山遍野,随风摇曳,仿佛置身童话里。清风凉爽,花艳草深,蜂蝶飞舞,微风吹拂,气象万千。

      汽车音响放着的音乐是雅尼的《With an Orchid》,鹏远和姑娘在后排看着窗外的风景,风从窗外吹进来,他将她抱在怀里,手捧着她的一双玉足,细细地抚摸。这一双玉足雪白无暇,真个是羊脂玉雕琢而成,在他的手中温润流连。

      他说,不如,我们结婚吧。

      你不是有老婆了吗?还有两个孩子。

      是吗?一个画面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他看见一个上身穿淡黄色衬衫,下身穿灰色卡其裤的女子,被一群穿黑色制服的人团团围住。快说出你老公的下落!快!快!快!他们大声吼叫。

      她举起了刀,她挥舞着刀,朝自己的腹部刺去。他清晰地看到,从她的腹部的缺口里钻出两个婴儿,一个留着双小辫儿,一个剃着和尚头。他们朝着他露出晨曦般甜甜的微笑。这微笑一闪即逝,然后像烟花般燃烧成灰烬。

      不要啊!老婆!他大叫却来不及制止,巨大的刺激充斥了他的头脑,他泪如泉涌泪流满面,他的震惊夹杂着恐惧,一条闪电从后脑勺直通尾椎骨,他有一种强烈的便意,山洪一般骤然而至。

      他听说死刑犯上刑场的时候,听到背后拉枪栓的声音,会大小便失禁。

      这便意却稍纵即逝,幻象也稍纵即逝。他回忆起在过去的生命里,他从来没有过一段婚姻或者爱情。窗外传来了警笛声。呜呜啦,像是婚礼上的唢呐。音乐变成了Kenny G的《Going home》。

      不!绝不能结婚,我们是在逃跑。我们的车厢里,装着一吨的黄金。这黄金是偷来的,现在警车就在我们后面,他们加速追上来了。我们要赶紧逃走。

      天空中出现了直升飞机的轰鸣声,这嘈杂的声音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后面的警车上扩音喇叭响起来,是孙家代表小孙总的声音。

      你们已经跑不掉了,快停下车来,交还黄金。念在你一家三代为公司服务贡献,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我们可以既往不咎。快停下车,交还黄金!

      鹏远顺手从车后拿出一把扩音器伸出窗外:小孙子,不要在我面前摆出你虚假的架子,快停下你的警报你这个虚伪的小人!你的黄金有很深的原罪,我知道你没有胆量请求正义的仲裁……不要低估我的力量,我的皮卡车随时伸出重型武器击落你的飞机。

      警笛声停了下来,直升机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只剩下小孙总的车在后面紧追不放。他借着扩音器继续喊道:停止你无谓的反抗……

      你的车上装的是黄金?她靠在他的怀里问他。你就是那个撞死人的司机?你是杀人犯?

      不是!他大吼一声。他是我爹!

      你们孙家欠为我们太多了,我爹的双腿是为你家而断的,你们不但没有补偿,反而让他做了一辈子的看门人!这是对他极大的羞辱!

      公司艰难创业的阶段你也经历过,这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能力了!你拿走的不是我们的黄金,而是公司几百工人赖以生存的土地。黄金只是我们体现劳动价值的媒介,就像生产庄稼的土地一样。你忍心看到几百个工人失去了他们的土地吗?他们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叔叔婶婶们,还有和你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他们将因为你的贪婪和自私生无所养老无所依。

      鹏远内心一阵犹豫泛起,孙志将车开得飞快。皮卡生出了翅膀,在五彩缤纷的草原上飞翔。

      你们还要还我母亲的右手,它被你们的轧片机压成几节成了终生残疾,你们开着宝马坐着奔驰车,你们享受的是我一家人的血和泪!

      鹏远!你错了!我们一直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啊,宝马车是我开的,奔驰车不是你的座驾吗?因为你爹不让你开车,所以你从来不会开车,我们不是还给你配了一个司机吗?你爹你妈有他们的宿命,他们最成功的事情是教你要善良!

      司机?是的,鹏远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这一切,难不成是一场梦?为什么梦得这样真实!

      快点停下车,将黄金还回来,我们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带不走它们的,它们也是你的宿命,不是你的家园。它们也不是我的家园,我们也怀恋没有黄金的日子,追着苍鹰黄狗满山跑的日子。但是时代不同了,我们的宿命是被它摆布,所有人的命运要被它摆布。我们知道这是一场噩梦,我们看着噩梦一点点发生,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疲倦一下子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抱着她,从她的脚摸到小腿,不、这么美的女人,我要和她结婚。但是没有黄金,我怎么拥抱美人?

      他内心感到一阵自卑,却又觉得这只是一场梦。我不要跑了。我太累了。我要把黄金扔在大草原上。这些黄金从来都没有属于过我,我从大学毕业进入珠宝行业,成天搬弄着一吨一吨的金砖,将它们做成各种珠宝首饰,批发到全国各地的大街小巷,我的身上从来没有一块金子是属于我的。

      那就扔掉吧,我嫁给你。她挽着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她调皮地将舌尖伸出来,是一个湿湿的吻。

      他们俩站起来,钻进皮卡车的后车厢,打开窗户,将那一把一把的黄金首饰恶作剧一般向草原的天空扔去,一条一条的蛇骨链、手表项链,蝴蝶花,玫瑰花、观音佛像、桃心坠子、鸡心坠子、它们闪着金色的光芒,散落在草原清风绿草之间。他们欢叫着,像是一无所有的孩子。

      王鹏远你这个王八蛋!扩音器传来小孙先生气急败坏的骂声。



      鹏远从沉睡中苏醒,白墙壁白床单。下体胀痛得厉害,他爬起床来,摇摇晃晃走到洗手间,一泡长长的尿后它疲软了下来。妈的!果然!呸!呸!呸!

      他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晨勃了。他从枕边拿起手机看看时间,是12点。这一觉睡得真长,已经睡到了晌午了吗?他拉开窗帘的一角,天空一片漆黑,没有星月。

      他看见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揭开被子,是一个女人,赤裸身体,在他掀开被子的一刹那,空调的冷气让她卷起身体。她睁开眼睛,翘起的睫毛刷拨他的心弦。他记得她是那个搭顺风车的姑娘。

      她玉体横陈,肌肤在房间的灯光里白得耀眼。他看了一下自己,衬衫的扣子还完好地扣着,恢复了一点勇气。

      你干什么?为什么睡在我的床上?

      你让我睡的啊,你抱住我不让我走,还给我钱让我陪你。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沓百元大钞给他看。

      你是妓女?

      你才是妓女!她杏眼圆睁,将钞票砸在他的脸上。要不是看你长得帅,我才懒得理你呢!

      那这么说,是你勾引我了?他检查了一下裤子,平角内裤还在,他伸手进去,没有摸到特别的分泌物。

      她看见他的动作,笑得很轻巧,仿佛不是嘲笑,似是媚笑。她侧过身子,撑着头,做一尊卧佛的姿势,却是美得不可方物。你就这么胆小吗?你不会还是一个处吧?

      我已经有老婆了,还有两个孩子!

      是吗?那你还要找妓女,你对得起你的老婆吗?她侧向另一面,将背对着他。他看见她的杨柳细腰有两个深深的腰窝,高耸的臀像是牛奶果冻,在灯光下颤巍巍地抖动。

      不,你根本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

      你果然是妓女!你刚才还不承认!他愤怒地说。

      是你在用找妓女的方式勾引我!你给我钱!你撕我衣服!你把我脱得一丝不挂!

      她翻过身仰躺在床上,头枕着玉臂一只,玉乳尖尖,小腹平坦,两条腿修长嫩白,是所有书中所描写的尤物形象。

      啊……他张大了嘴。我撕你的衣服?是我把你脱得一丝不挂?

      是啊,我现在都没有衣服可以穿了,我出不去门,只好睡在这里了!她像他抛一个媚眼,那一双眼睛上的长睫毛简直是人间最厉害的武器,透过胸膛直撩拨着心弦。

      他感觉身体的柔软部位一阵充血,刚强,向一条跃跃欲试的蛇,或是泥鳅,吐着舌头。蛇或者泥鳅的头顶起了平角内裤,是一顶侧翻的帐篷。

      她看到他的变化,款款地站起身来,双臂环绕着他的颈脖,嘴唇变得隐秘而温润,那柔和甜美的身体,袅袅地摩擦着他的胸膛,唤起他心底最深层的欲望。精致的美乳盈盈一握,连微微下垂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在暧昧的灯光下,腰肢波浪似的起伏摆动,好像轻柔火焰的轻扑,柔软得像羽毛一样,向着光辉的顶点直奔。她的鼻腔里发出狂野的、细微的呻吟,在炽烈的热情中迷失,一次又一次进入了生命的大和谐。

      他双手抚摸着她的背,像玉雕一样光滑细腻清凉。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酥胸,像经历了夏日暖阳晒过的棉被一样温暖柔软。他柔软的心和坚硬的根部冲突着,在那一处秘密花园,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归宿感。在漫长的、不满的冲锋之后他停了下来,他紧紧地抱住她,仿佛抱着一床被子。

      空调好凉啊!可是我醉得太厉害了,我起不来身,找不到遥控……



      我太醉了。



      门铃的叮咚将王鹏远从睡梦中叫醒。身上穿着昨天的白衬衫,只解开了上面的两颗扣子,腹部的衬衫被硕大的肚子顶起,勒出两条深深的沟堑和一个裂开的窗口。裤子整齐地穿在身上。他想起来昨天喝的很醉,这一夜睡得可真深,做了一个长长的奇怪的梦。他撑起肥胖的身体,从酒店的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

      是一个晴朗的阳光明媚的上午。

      又一次,他用一声叹息迎接崭新的一天。

      这一夜的春光无限,所有的放纵与浪漫注定是一场梦幻,在不曾酒醒的晨曦里滑入永恒的黑暗。

      门铃又响起来,他蹒跚地走到门口,打开门,门外是他的司机佳佳,她穿着淡黄色的衬衫,卡其色的裤子,修长的身材亭亭玉立。

      王总早,孙总已经在会议室等您开会了!看您这么久没到,叫我来叫醒您呢。

      孙总?哪个孙总?

      是的,是孙志小孙总。佳佳回答说。俏丽的脸上泛起一阵绯红。

      他坐到床边,将肥胖的脚塞进皮鞋里,艰难地站起来,扣好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走出门来。

      佳佳紧跟在后面,将门带上。门把上挂上了“请即打扫”的牌子。

      王鹏远走了几步,回过身来吩咐佳佳:帮我报减肥班的课程。[size=18.6667px]





附件: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立即注册
1

查看全部评分

分享到: QQ好友和群QQ好友和群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分享分享0 收藏收藏0 顶0 踩0

使用道具 举报

沙发
发表于 2020-10-30 16:06 |只看该作者
还在写吗?

使用道具 举报

板凳
发表于 2020-10-30 16:16 |只看该作者
跌宕起伏梦一场,太精彩了

使用道具 举报

地板
发表于 2020-10-30 16:19 |只看该作者

偶尔有些比较深的感触,就写一下

使用道具 举报

5
发表于 2020-10-30 16:19 |只看该作者
莫敏儿 发表于 2020-10-30 16:16
跌宕起伏梦一场,太精彩了

胡写乱写,见谅了

使用道具 举报

6
发表于 2020-10-30 17:30 |只看该作者
刚才有点忙,我一看标题,短篇小说,立马点了进来,哈哈,你骗人。。。好几页那么长啊,要晚一点再看小花花先奉上~

使用道具 举报

7
发表于 2020-10-30 19:03 |只看该作者
张天涯 发表于 2020-10-30 16:19
胡写乱写,见谅了

给你手动排过版了,每段前面空了两格。这个投稿软件不能自动空格,是个缺点。

使用道具 举报

8
发表于 2020-10-30 19:32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伊水兰 发表于 2020-10-30 17:30
刚才有点忙,我一看标题,短篇小说,立马点了进来,哈哈,你骗人。。。好几页那么长啊,要晚一点再看{:1_22 ...

哈哈 不是小小说

使用道具 举报

9
发表于 2020-10-30 19:33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0-10-30 19:03
给你手动排过版了,每段前面空了两格。这个投稿软件不能自动空格,是个缺点。

谢谢陶然,辛苦了!下次我注意

使用道具 举报

10
发表于 2020-10-30 20:30 |只看该作者
张天涯 发表于 2020-10-30 19:33
谢谢陶然,辛苦了!下次我注意

自家兄弟不言谢。

使用道具 举报

11
发表于 2020-10-31 09:27 |只看该作者
我看完了,天马行空,虚虚实实的感觉,有点像你说的“胡写乱写”,不过剧情跌宕起伏,太精彩了,我没猜到结果的反转,我开始以为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哈哈~~雅尼的和兰花在一起,好突然就出现了,我昨天听了爱尔兰画眉,刚好也有点想听这首曲子了:)……PS,我是昨天看完了,想回复写个大写的赞,结果发现半夜(不是)不能发贴

使用道具 举报

12
发表于 2020-10-31 10:56 |只看该作者
半夜不能发贴吗?

使用道具 举报

13
发表于 2020-10-31 12:1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0-10-31 10:56
半夜不能发贴吗?

好像1点到6点不行

使用道具 举报

14
发表于 2020-10-31 12:29 |只看该作者
伊水兰 发表于 2020-10-31 12:14
好像1点到6点不行

奇怪的规定。

使用道具 举报

15
发表于 2020-10-31 14:13 |只看该作者
这篇小说,真耐看。
许多写法,有启发。
再赞。

使用道具 举报

16
发表于 2020-10-31 17:2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伊水兰 发表于 2020-10-31 09:27
我看完了,天马行空,虚虚实实的感觉,有点像你说的“胡写乱写”,不过剧情跌宕起伏,太精彩了,我没猜到结 ...

谢谢鼓励,对于这篇小说来说,你是她的亲人,所以有感觉

使用道具 举报

17
发表于 2020-10-31 17:25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莫敏儿 发表于 2020-10-31 14:13
这篇小说,真耐看。
许多写法,有启发。
再赞。

谢谢认同,最近一段时间总睡不着,哪天失眠了再写一篇

使用道具 举报

18
发表于 2020-10-31 23:16 |只看该作者
张天涯 发表于 2020-10-31 17:25
谢谢认同,最近一段时间总睡不着,哪天失眠了再写一篇

真的吗?期待啊!
期待再来一篇,而不是失眠,哈哈

使用道具 举报

19
发表于 2020-10-31 23:33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有点长,只能改天拜读了 ,先支持一下

使用道具 举报

20
发表于 2020-11-2 17:45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车厢里的一吨多黄金饰品。。。

这句看了忘不了!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北斗六星文学网所有文字仅代表作者个人言论,本站不对其内容承负任何责任。

Copyright ©2011 bdlxbbs.cn All Right Reserved.  Powered by Discuz! 

本站信息均由会员发表,不代表本网站立场,如侵犯了您的权利请发帖投诉   

平平安安
TOP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