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垃圾箱里捡出三个纸壳箱,里面沉甸甸的装着东西,打开盒盖,一箱里有二十几块山楂卷,一箱里是一斤多糖块,另一箱里是称重的带包装的威化饼或者小饼干之类。东西很干净,品相也新鲜,是别墅区的业主扔出来的。照以往,是把这些东西放进电动车工具箱里放好,看到汤哥后送给他,然后必定是他用不好意思又受宠若惊的语调跟我说道:“你不要啊?你留着呗,我不管别人笑话,”然后接过东西,扔进他装饭盒、纸壳子破塑料瓶子的大袋子。这回,我是直接扔进了车斗里。
中午回到休息室,我拿出三个盒子,请大伙说,谁吃糖哈?山楂卷帮助消化,饼干解馋顶饿。大家知道我开玩笑,回道;又从八号楼捡的吧?留给老汤吃吧。
说话的人不说了,听话的人也不听了,我看着女保洁把东西倒进了垃圾桶,把纸壳收了起来。
我知道他们有同情心,也有取笑心,但我看不惯的他们的嫌恶之心,或者包藏着的一点祸心吧。
汤哥还在楼上,但我不能给他送过去,也不想再见到他,见面会很尴尬,既帮助不了他什么,说什么安慰的话又觉得会苍白,就默默看着他走吧,自己的路终归要自己走。
从大侠调到另一个小区开始,汤哥的脸色开始好起来,偶尔还边装垃圾边唱个《喝一壶老酒》之类,但人的秉性很难更改,或许他认为,他胜利的缘故,这边的战利品——那些垃圾箱应该属于完全属于他。刚开始看别人在垃圾箱边转,是不满意,嘟嘟哝哝的,后来就是开骂,认为是人家都在欺负他,他要选择斗争。
魏哥在的时候,看他生活的实在不易,便让大家不和他一样,尽量谦让他一些,毕竟家庭、条件都比他强了不少。而让他收敛一些的话,他也很听,魏哥离职后,也只有我再劝。他不是很听,只是说,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
他的话语一来就收不住,我就只好落荒而逃。
某天又看到他,闲聊了几句,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养老,他说昨天才把今年的养老保险交上。我问了一下钱数,整整一万多块。这点他比我强,我是下岗后一直都没交。
然后便是憧憬着,再过几年就到了开资的年龄,每个月三千多块,说话时,那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没几颗牙的嘴也不自觉的向后延伸。我这个负能量的嘴实在忍不住,便给他浇冷水。三千多?你想的美,能开两千多块就不错了。
“人家退休怎么能开三千多,我怎么滴?都一样交钱,我差什么?”
“你是下岗的,你没单位,人家是亲妈生的,咱们是后妈养的!人家能开三千五千,你就别跟着瞎掺和,替人家高兴了,”
“我怎么滴?*&*&*&*……妈滴!”
这是很残酷的事,我们这个层次的人要把工资的绝大部分交给不知道能活多少年,不知道开多少钱的社会手里。只是寄希望于多活几年,尽量把自己交的部分拿回来,难啊!说是平均寿命大大的提高,我们这环境,这待遇的人和那些吃着皇粮的老妖精们相比,哪有一点优越性?只靠被综合来麻醉一下自己的心灵吧。
汤哥的火气大起来,生活所迫吧,每月一千六的工资,去掉保险,再去掉一些生活费用,我不知道还能剩什么钱。只能从垃圾里拾掇人生的乐趣了,那些乱串的人自然成了对他打击最大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