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换到宽版
北斗六星!·百事通·查看新帖·设为首页·手机版

北斗六星网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长篇小说《神调》
楼主: 百合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小说] 长篇小说《神调》 [复制链接]

61
发表于 2015-3-22 22:1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3-22 22:40 编辑


                                                       三十七

       仙荣这几天打鸡骂狗,脾气大了。刚把一个短工骂得狗血喷头,现在又盯上一个孩子,把那孩子吓得直往云美那里跑,云美正领着一大帮孩子讲着瞎话呢。这几天盛先生去了额摩镇,这些孩子也解放了,像麻雀一样围拢在云美身边。云美每讲一个瞎话,都跟孩子们说:“可别信呢,这是瞎话。”

       瞎话瞎话,
       没影没把。
       三根马尾,
       织个大褂。
       老头穿八冬,
       老婆穿八夏。
       外甥女拿去,
       裁巴裁巴,
       里外衣衫,
       连裤带袜,
       又穿到长大。

       越不要信,孩子们越愿意听。云美见仙荣追着那孩子过来,就问:“你又怎么了,小妖婆,发什么毛秧(神经)?”

       云美在人多的时候管仙荣叫小妖婆,和式奎在一起时叫她小妖精。
       仙荣没好气地说:“这孩子太气人了。”
       那孩子撅着小嘴不服气地说:“我也没惹她,她就是个妖婆。”

       仙荣早就知道,大伙背地里骂她妖婆,没想到已普及到这么小的孩子。这妖婆和小妖婆意思绝对是不一样的,看样子是被她娘教坏了,仙荣过来要打她一下,云美只好把孩子拉到怀里,嘴上说着:“不能管你三奶叫妖婆,你先生咋教你的。”孩子还很听话,就背起了家规:“不准许冒犯长辈”,但孩子又反问,“那也不准随意骂人打人啊!”

       仙荣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不该拿孩子抓邪乎气。有时她也觉得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是不是自己又想了?每次月经前几天,她都情绪波动,特别想让式奎使劲揉搓她。式奎却像粘米饼般沉稳,他们床笫间讨论的也多是今天的活干得怎么样,明天干什么之类的话,她有时看式奎情绪好,就试探着闹上一闹,疯上一疯。

       式奎和云美几乎断了男女之事,和云美睡在一起,肌肤之亲绵长而又细腻,两人有时你抱着我,有时我抱着你,很少相对亲热,多年生活所酿就的酒,越来越陈,越来越香,激情已变成亲情,有时他们一个眼色,一个细微的动作,彼此都心知肚明,颇为默契。
       而式奎对仙荣却是力不从心,他有些哄不动她了。仙荣成熟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她那成熟女人的想法,她每天冲到第一线,和那些得字辈、东字辈和长短工们在碰撞、磨合,免不了要找人倾诉。而式奎却越来越寂静起来,有时仙荣还没把事情说完,式奎已把结果猜出来了,弄得仙荣只好打住,有时仙荣情绪激动地唠叨起来,式奎则一句话,这次就这么地吧,把仙荣拦到半空,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悬到半空的还有她那情欲,式奎带着她奔跑,跑到一半就要停下,她刚刚起速,就被悬了起来,叫她欲罢不能,欲行又止。她有时疯得就过了火,开始式奎还哄一哄她,后来就任她疯去,她觉得她这不是耍疯、呈疯,而是真要疯。
       但仙荣也有她的倾诉对象。女人和男人不同,女人心里是不能装着事独自消化的,她和春秀就经常一起唠私房话,虽然两人相差一辈,但年龄却没差多少,过去还认过一段干姐妹,两个女人就背着别人扯一些女人间的话,全忘了春秀还管仙荣叫三娘的。唠这样话时,春秀叫仙荣为小三娘,那个娘字仿佛不是爹娘的娘,而是姑娘的娘。

       在得字辈里,得石和春秀感情最好,那春秀已被得石滋润成了一个丰腴的女人,她的脸上总是荡漾着柔光,眼睛明亮,一副幸福得要溢出来的样子。仙荣就逗她,逗着逗着就下了道儿,春秀就告诉了仙荣一些只有她和得石知道的事,做过的事。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仙荣知道的细节就更多,就更生动,就更羡慕,就更难受。

       得石两口子在被窝里也有不俗的表现。到了最冷的冬天,狂风暴雪之后,两叉河上的冰被冻得涨裂了,两岸的土地也被冻得裂开了大缝子,还有那水井口被冰溜子挤得只剩下一个小圆孔,房门也被大雪封住了。但暖暖的火炕上面,暖暖的被窝是最让人惬意的所在。得石和春秀就在里面开发着新的创意。得石把春秀那滑腻的身体划分成不同的区域,有山峰、山腰,自然也有山脚,有溪有沟也有泉,有漫岗地有苇塘地还有河床地。他就一会儿上山采果,一会儿下河摸鱼,一会儿一垅一垅地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土地,弄得春秀缩着脖子直喊痒。

       春秀的身体像典家的熟地一样,经过反反复复地耕种,就有了灵气,会饥渴,会满足,会呼吸,会享受。春秀也有她的手法,她会在得石的肚皮上、脊背上写字,得石所学的字大都是这么教出来的。学也不白学,得石用所学的字又反过来给他的“熟地”命名,比如哪是河床地,哪是干河套,哪是泉眼泡,哪是野猪沟,哪是青草地……他给春秀的两个腋窝也起了地名,一块叫弯下地,一块叫补丁地。仙荣听了,内心好不复杂,开始向那块补丁地进攻,春秀最怕咯吱,顿时笑得缩成一团。仙荣一边不依不饶地咯吱着一边说:
       “快别猛了,难受死我了!”

       两个人还有更大的秘密,就是都有私房钱。式奎和云美虽然把得紧,但不是没有机会,没有办法。仙荣总是派机灵的得石和能写会算的春秀去额摩镇买东西或卖产品,这里面就有很多讲究。渐渐地春秀就攒了一些私房钱,仙荣那份还是春秀来经手的。这样,两个人来往就更密切了。式奎和云美对得石、春秀这对最为喜欢,也最为器重,也知道些他们的小猫腻,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仙荣和春秀的私房钱可绝不是小份子了。

       式奎和云美也知道些媳妇们的鬼把戏,对春秀的小份子,两人觉得,典家最后的掌门人一定是这两口子,能干机灵,能写会算,以后这偌大的家业都归他们管,那小份子也只不过是暂时放在他们那,早晚得归大堆。春秀的最大好处是没有一个娘家人,肥水只是在自家转,不会流入外人田。而对其他媳妇则不同,既要防止她们留了小份子,转移到娘家,更不允许她们拿典家的财产救济娘家。

       对于和各位亲家的关系,典家定了一系列的来往办法,礼尚往来,总是典家多出一些,但都掌握在一定限度内,你给我两只鸡,我还礼时拿两壶酒,总是比亲家的多一些,但也只是多一些而己。所以,那些当初和典家攀亲的最后体会到,并没有借典家多少光。典家断然不借亲家钱,这也是多少年的教训才总结出来的,认可当初卷了面子,也免得以后为要欠账打破脑袋。

       防止媳妇把钱财挪到娘家,典家也总结出一套办法,一是定亲时就找道远的,来往不方便,来回又接送,环节多,经过的人也多。二是不找太穷太富的,太穷的,媳妇过门后,总惦记娘家,太富的,又不把在典家的温饱当回事,没有幸福感。三是不找姐妹少的,这农家大多喜欢生个男孩,却偏偏生了一大堆姑娘,所以是嫁出一个少一个,给家里减负担,谁还指望嫁出姑娘带回钱财来,期望值就低。这三不娶,即不远不娶,不中(指不穷不富)不娶,不多(姐妹多)不娶,是仙荣给下一辈找媳妇的三大条件。有了三个条件在先,定的亲事有时就离了谱,那些典家的小伙,盼来盼去也想找一个像春秀那样俊秀聪明能干的,但往往是不如意,可仙荣介绍了,云美和式奎又总是同意,他们哪里知道这“三不娶”的原则呢。

       给得强定的是80里以外的从山东移民过来的宋家三姑娘。先是仙荣去相看,对宋家的情况还是满意的。路也够远,家里又一连串四个姑娘,还在往下努力生儿子呢,家境状况也一般。就是这个姑娘个头矮了些,但递上来的针线活那可是没的挑,仙荣回来跟式奎和云美一说,两人都同意,个小怕什么,又不耽误什么,就小定了。
       得强媳妇过门后,给典家带来了一个变化。原来,宋家擅长种烟。烤烟薰烟都需要用火炕,典家各户虽都有炕,但都不是那种连二大炕,从室外炕洞口烧炕取暖,不方便烤烟薰烟。但典家大饭堂却搭了两溜长长的大炕,平时放上炕桌吃饭,炕桌一撤,正好为烤烟创造了条件。典家还专门到宋家学习种烟烤烟技术,典家地多,河套地又肥沃,每年都种些烟,这下典家的超级大炕可就派上了用场,烤烟薰烟时,两溜大炕码满了从烟楼晾过的烟叶,还故意放出烟来反复薰烤,那薰烤的烟叶呈金黄色,在额摩镇换来了许多织布,够一大家子一年穿的盖的了,让典家尝到了甜头。

       最得意的要数式奎,别人家烧火做饭产生的热量通着火炕,顺便取暖,典家各户还要另行烧炕,一直以来被认为是浪费。自从典家饭堂的大火炕能烤烟薰烟以后,这种浪费比起产生的效益,是九牛一毛。另外,大量种烟后,典家大院四角修的角楼也变成了烟楼,成了晾烟的好地方。这些年来,角楼没派上一次用场,一直闲置着。式奎一看到烟叶进了角楼,就抑制不住的高兴。

       当下一个得地要娶亲时,式奎和云美也想再娶一个有新贡献的。这回却让仙荣费了不少脑筋,看了几家都不合适,最后遇见了曾在旗王府当过家丁的于家。于家上一代有个亲戚是个随旗人,于家就有机会到旗人府上当家丁。长期和旗人生活在一起,生活方式和旗人渐渐一致。于姑娘嫁过来不几天,第一次参加十五的请鹿神活动,没加考虑,就跟几个妯娌说,神调里的唱腔和动作和旗人的萨满请神有不少是一样的。话传到仙荣那里,仙荣感到问题严重,想起那次她和爹爹、姐姐去楚家丁站学莲花落时,爹爹黄大仙说过的话,这神调要有种神秘感,尤其对典家后代,不能让他们知道从哪学来的。仙荣特地把她找到一旁警告她:
       “没事眯着,别瞎咧咧,显你知道的多。”
       仙荣说完,就见她惊恐的眼睛,泪晶晶的霎时就要哭了。

       得地媳妇过门后本来就怕仙荣,从此别的话也少了,得地也觉得媳妇变了,问:
       “你话咋少了?不像山雀一样叽叽喳喳了?”
       媳妇乖巧地说:“话都让你说了,一家就这么些话,你说的多,我就少说呗。”

       小仓子得沧的媳妇最不好找。原因是小仓子从小体质弱,一直病歪歪的。式奎和云美就商量给他找个体格壮的,弥补弥补,结果麻烦大了。得沧媳妇和得沧个头几乎一般高,粗下倒比得沧还猛一些。两人一配对就协调不起来,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不协调。得沧媳妇老拿眼神和嘴角表示对得沧的看不起,得沧呢,越自卑就越敏感,心情哪好得了,一直郁郁寡欢。

       到了给得州娶媳妇,娶来的就更不协调了。因此,仙荣对这“三不娶”原则也越来越感到不好把握。但总的说这些媳妇没有机会摸到钱,就是攒也顶多攒物,而她们的房子就两间,所有家具用什都是配给的,多一样都能看出来,任她们拿去又有什么用。
       春秀就跟仙荣说:“你这么闹心,我可知道为啥。”
       “为啥?”仙荣自己也想知道为啥。
       春秀努着鼻子说:“为盛先生呗,盛先生才走了几天你就闹心。”

       一句话,把仙荣愣到那里,我真的是为见不到盛先生闹心吗?想想真像,我的天呢,这扯不扯的让人家看出来了?仙荣连忙去咯吱春秀的胳肢窝,一边说:
       “你这小蹄子,说些啥呀,又瞎编排,羞死人了。”
       春秀痒得一边躲一边笑, “我说到你心里去了吧,你看盛先生的眼神,浪得都要把盛先生盯进去了。”
       仙荣就又下了狠手,索性把春秀按倒骑上,以掩饰被人说破的窘态。

       两人闹也闹够了,就歪靠在春秀家的被垛上说了起来。春秀问仙荣:
       “小三娘,那盛先生知道不知道?”
       “知道个啥呀?要是知道就好了。”
       “别和我瞒着了,我看盛先生像个傻子似的盯着你看,像个跟腚螂子似的跟着你,我就纳闷了,说不定是盛先生勾引的你。”
       仙荣忙给她解释那家规一百条的事,春秀明白过来,但嘴上还不饶人:
       “小三娘,我看不那么简单,那盛先生正当年,跟前又没个娘子陪伴,又见你这肥臀大腚,高胸大奶的,能不有想法吗?就你那浪笑,还不把他那魂给勾出来!”
       “瞅你说得邪乎打掌的!像真事似的。”
       两个人又闹到了一起。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62
发表于 2015-3-22 22:1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3-22 22:34 编辑


                                                    三十八

       此时,盛雨亭正在守尉府。
       赵守尉看了盛雨亭的悔罪书,虽然觉得有些迂腐之气,但文章发自肺腑,真情表露,少了固定模式和矫揉造作。很难看见这样自然朴实、情真意切的文章了,一连看了好几遍,喜不自禁,大加赞赏。

       赵守尉答应在向朝廷上奏流放官员表现时,把盛雨亭的这个折子当成“范文”推荐上去。

       赵守尉和盛雨亭聊起那典家的人和事。因为最初在典家亲眼看过那风风火火的仙姑嘴中喷火,赵守尉也来了兴致,就问:
       “你说那仙姑果真喷火,还能且歌且舞,请那鹿神?”
       盛雨亭说:“对,我亲眼所见,请神的神调很好听。”
       赵守尉又问:“典家老少都信吗?”
       盛雨亭说:“信,信极了,请到鹿神,就跪倒膜拜。”

       赵守尉更加感兴趣,是什么把这一个愚腐的文人弄得彻然大悟?是什么把一家人搞得心服口服?在我管的地界上,我还真要看一看。

       赵守尉把要请仙姑和两个仙童来守尉府表演的事向盛雨亭说了,盛雨亭想了想说:
       “守尉大人你派人去请,别把典家人吓着,我再写封信,说明情况,那典家人也好放心来此。”

       赵守尉很高兴,就依了盛雨亭的意见,盛雨亭忙给典式奎写了信,赵守尉让差人去请仙姑和仙童,又吩咐手下把盛雨亭安排在额摩镇驿馆住了下来。
       盛雨亭高高兴兴地住进驿馆,他回想起那仙姑的一颦一笑,一怒一骂,都有一种天然的妩媚和风流,都是那么生动和有活力。他一个南国书生,在礼仪中长大,又在礼部专门研究各种规矩礼制,哪见过仙荣这样的自由洒脱的女子,一想到又要看到那飒爽英姿仙人般的仙荣,他不禁想了许多,那是孤身男人对鲜活女人的想念,那是长久压抑后的渴望……

       盛雨亭可不想把典家的请神原样照搬到守尉府,他觉得,把神调演活了,用神调的曲子和表演,融进新的内容,效果会更好,于是他依稀想着神调的腔调,写了新词。

       典式奎这几天是浑身不舒服,最大的表现是浑身盗汗,情绪激动,有时控制不了自己。昨晚上,又和仙荣打了一仗,这次是一点也不怨仙荣。

       仙荣伺候他睡下,也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式奎就嫌仙荣挤得慌,他不能碰仙荣那滑腻腻的身体,一股对自己身体的怨恨无处发泄,他已好多次力不从心了。仙荣不知就里,反而安慰他过几天你的神力就来了,你安心睡吧,这话让式奎听了却成了反话,是讽刺他无能,式奎终于发了火,这火也太大了,他竟打了仙荣两下,这是式奎第二次打仙荣,仙荣莫明其妙地受到这样的欺负,穿了衣服,跑到云美那去了,留下式奎一个人生闷气,云美也没在意,以为又是小妖精耍疯,明天就好了,谁知一大早,发现式奎发烧了,烧得浑身发烫,仙荣也紧张起来,连忙给他用热巾擦汗。

       这时,守尉府的差人就到了,式奎勉强支起身子接待那差人。春秀给式奎读了盛雨亭的信,式奎没说别的,立马让得石套了马车,拉着仙荣、春秀、得风和得雨去表演神调,还嘱咐仙荣好好表演,并让得石和春秀再买些日用品回来。仙荣有些不放心式奎,云美说:
       “你快去吧,你走了没人耍疯,他也就好了。”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63
发表于 2015-3-22 22:1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3-22 22:31 编辑


                                                     三十九

      仙荣等在驿馆里见到了盛雨亭。盛雨亭把到守尉府表演的注意事项说明白了,又把新写的词拿出来让仙荣背熟,仙荣照着神调和着词唱了一遍,感到文绉绉的有不少地方需要修改。
       得石说我们不在这儿等了,去镇上还有很多东西要买呢,两个孩子得风、得雨嚷着要一起去。春秀对丈夫说:
       “你带两个小弟弟逛一逛吧!”
       说着朝仙荣挤了一下眼睛,仙荣假装没看见,任两个孩子跟得石一起走了。

       春秀见三个人走远了,对盛雨亭和仙荣说:“你们忙你们的吧,我坐车有些不舒服,我先躺一会儿。”就到临屋去了。
       仙荣明白她那意思,也不阻拦,和盛雨亭研究起曲词来。

       盛雨亭虽然见过大世面,可在遥远的北方,和一个仙气十足的乡野女子面对面地共处一室,倒是十分紧张,仙荣见了他那窘态,愈发地凑近身子,盛雨亭的汗珠子立刻挂在发际边上,仙荣仍不依不饶地说:“怕啥呀,我能把你吃了,你没见过女人吗?”
       一语说破,盛雨亭窘到了极点反倒不怎么怕了,忙说:“女人是见过,可没见过像你这样的。”
       仙荣嘴里说着,“我这样怎的?”挥手把盛雨亭的汗给擦了,盛雨亭没有挡住,更多的汗又下来了,仙荣索性专门和他那汗没完没了的,最后两手搂着他的脑袋不动了。

       盛雨亭的头对着仙荣肥实而又饱满的胸,气息都不匀了,他设想过无数次和这女人亲热的情景,就是没想到能大胆到这种程度,快到这样的速度,没有吟风弄月,没有含情脉脉,甚至连基本的调情都没有,他的头就靠在了那暄软的胸乳上。

       仙荣起身到门口查看了一下,把门关严,回头把盛雨亭紧紧抱住,盛雨亭也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两个人口口相接,缠绵在一起,有一阵工夫,仙荣透了口气说:
       “晚上吧,你等我。”
       说完就离开盛雨亭,不情愿地拉了一点门缝,两人重新坐好,仔细地研究起曲词来。

       经过仙荣的修改,曲词更通俗明了了一些,盛雨亭不仅感受到这女人的热情和火辣,而且也体会到这关东文化的绮丽奔放,一曲神调唱毕,两个人都意犹未尽。
       曲词定了之后,两个人又拉起了家常,有了刚才的亲密接触,现在都自自然然起来。盛雨亭说:
       “也不知我把你家的家规理解得对不对?”
       仙荣说:“对,老对了。你写的和我说的话都是一个意思,咋到你手里,就变得那么明白了?”
       盛雨亭笑着说:“没什么,我们说的一样就行。有了家规,你这个管家是不是更好当了”
       仙荣说:“好当啥呀?家规是家规,管起来可不一定是那么回事。”
       “怎么的?”盛雨亭很是吃惊,到典家这么长时间,还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仙荣一口气地说下去:
       “有很多不服气的事,有很多不服气的人呢。就说得帮吧,他原来的媳妇张双妹,是猎户的女儿,到了典家,还惦记她那不争气的娘家爹,先是往娘家偷黑豆,后来故意把苞米棒子扔到苞米秸里,等他爹半夜来拿,后来干脆提出让她爹来典家做长工,想在典家混到死。当家的没答应,她就和春秀姨比,把孙妈弄成病人,最后还不是被休掉了。得帮又重娶了媳妇。得帮再娶一房这个头一开,得州那边也受了鼓舞,专找媳妇的毛病。想休了这个再娶一房,这哪能行,还不是对得州动了家法,才压制过来。
       “这有能耐的有意见,没啥本事的也有意见,就说那得沧吧,人瘦弱,一身病,本来派工时处处照顾他,他却不领情,还说不受重视,没有地位,你说还要啥地位呀,自己啥样自己还不清楚。这人呢,不都是生下来就一般齐呀,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为啥都要一样?可咱这规矩是大家都一样,所以就有气。有的偷着说,他们是免费的长工,最难听的说,他们是圈养的猪。”
       “还有这事?” 盛雨亭不解,“典家生活这么好,衣食无忧的,会这么说话?”
       仙荣叹了口气说:“要说人这东西,就是怪,不知道别人吧,瞅哪哪好,就怕和别人比,比着比着就不满足了。”
       仙荣说着,就想到了她自己,要是盛雨亭不来典家,她怎么也不能……于是她不再说话,而是瞅了瞅门口,见外面没动静,又走过去把门关严,把身子靠在盛雨亭身上,浑身发软地靠了起来,盛雨亭不由自主地颤抖,伸手扶上仙荣的腰身,他比刚才胆子大了,顺着衣襟就把手伸到里面,像触到了丝绸之乡进贡的缎子布,滑滑的带着热度。那仙荣泥鳅般地扭动起来。

       外面似乎有了动静,仙荣就又利落地坐到对面。
       得石领着得风、得雨回来了,得风、得雨每人手里拿着糜子做的大块糖。这两个孩子见到那么热闹的世界,太开心了,高兴地围着仙荣说看到这个了,看到那个了。他们还学了一个“小孩换锁”的游戏。

       换锁了,
       什么锁?
       铁锁铜锁换金锁。
       锁什么?
       锁粮担;
       几担高?
       万担高;
       骑红马,
       架牙刀;
       牙刀快,
       割马鬃;
       马鬃齐,
       割牛皮;
       牛皮坚,
       打响鞭;
       响鞭脆,
       割牛肋;
       牛肋老,
       穿红袄;
       红袄红,
       穿进街(gāi);
       你不进街我进街。
       进街了,
       换锁了,
       什么锁?
       ……

       等得风和得雨把这个游戏循环了一圈,仙荣叫两个孩子过来,又说了一遍演出的注意事项,把两个孩子的串场安排了一下,两个孩子很聪明,一说就记住了。

       到了晚饭时,守尉府又差人把他们请了去,不是什么大场面的演出,是赵守尉等几个官员和盛雨亭喝酒,都没穿戴袍子马褂、靴子大帽子,全是便服小衫,盛雨亭裹在里面,没了差异。席间请仙荣等表演一下请神用的神调,得石和春秀也陪着来了,和仙荣、得风、得雨在一起吃了点饭等着守尉的招呼。这时,差人过来说,可以开始了,仙荣穿着宽袖宽摆带滚边的斜襟月白色布褂,青布扎腿的灯笼裤,黑地红花的绣花鞋,打着单面鼓,嘭嘭嘭地上了场。只见仙荣转了场子,翻起了跟头,那利落的动作,俊悄的打扮,立即吸引了在座的人,只听仙荣打着鼓点唱道:

       借问青天为哪般呢,
       黄仙翻身就下了天呢,
       生身有父母啊,
       福祸自有缘,
       忙忙碌碌未必得呀,
       安居若泰喜又欢,
       所以你就求本仙,求本仙,
       本仙知你心中想,
       本仙知你想的全,
       抬脚踢开挡路石呀,
       伸手引来那个幸福泉,
       仙风仙气仙人到哇,
       仙山仙水仙运转,
       所以你就求本仙,求本仙,
       本仙为你求寿长啊,
       本仙为你求财源呢,
       本仙为你求福运呀,
       本仙为你保平安哪啊啊啊……

       一阵喝彩声,那是由衷发出来的。仙荣那摄魂一样的眼神,饱满得要崩裂的体态,看得盛雨亭眼红耳热,有些不能自持。他知道,仙荣的身体、表情和动作是这个女人自发的协调,比那皇宫里的排练要顺畅自然得多。

       赵守尉还头一次听到这么圆润有力的唱腔,也乐得合不拢嘴。这时仙荣开始表演喷火,火焰从她嘴里喷出,比往常延长了很长时间,仙荣竟喷着火焰绕桌子走了一圈,重新回到原地。这时,两个小仙童得风和得雨出场了,他们踢了一起火,然后又踢了一起,共踢出八柱火焰,一下子照得满屋亮堂堂的。小家伙们踢完火,接过仙荣递过来的鹰帽,戴在头上,然后,他们张开双臂,做着苍鹰飞翔的样子旋转着,唱起一段童谣:

       啦雅嗬,大老鹰,
       阿玛有只小甲昏,
       白翅膀,飞得快,
       红眼睛,看得清,
       兔子见它不会跑,
       天鹅见它也发懵。
       佐领见了睁大眼,
       管它叫做海东青。
       拴上绸子系上铃,
       吹吹打打送进京。
       皇上赏个黄马褂,
       阿玛要张大铁弓。
       铁弓铁箭射得远,
       再抓天鹅不用鹰。

       两个孩子做完射箭动作,垂手而立。仙荣又上来,仨人一起向喝彩的人们谢场,演出圆满结束。
       赵守尉非常高兴,站起来端着酒杯向得石敬酒,这面子给得够大的了,得石慌忙跪倒,赵守尉扶起他说:
       “听盛兄说你典家神调乃我关东一绝,果然如此,来喝了这杯!”
       得石就谢过了说:“家父今天得了病,不能来给大人敬酒,我把酒喝了,表示我们典家对守尉大人的敬意。”
       说完喝了一杯。
       赵守尉问得石:“那次我上你家查火药之事,你还记得不?”
       得石说:“回大人,记得。”

       赵守尉回到座位上说:“那时我去查火药,也是朝廷的旨意,民间不能私藏火药等火器。现在情况有变,边境上也有可能有大的战事,佐领要建火器营,火药需要量越来越大。”他看看得石,放缓了口气,“如果你会配制火药,可以供给我们。”
       得石犹豫了一下,最后下了决心说:“回守尉大人话,小的确实会配制火药,不过那是用来请神的,如果老爷需要,小的可以专门办理这事。”

       整桌的官员都夸得石运气好,刚开办火器之事,你就给官家供应火药,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呀。得石就又一次谢了守尉和各官员。
       赵守尉酒兴正起,就说:“让我们的仙姑也喝一杯如何?”
       仙荣倒也不推辞,深深蹲了个万福,走过来满饮了一杯,大家见这仙姑这么豪爽,就又劝了起来,赵守尉说:“今天喝的酒可是你典家的烧锅酒,应该由典家人带头喝。”仙荣听了,更不含乎,她说:“好吧,我敬大家酒,是不是都喝了?”
       “都喝了,都喝了!”立即有人响应。仙荣就端起第一杯:“这第一杯酒感谢守尉大人和各位大人容我典家配制火药。第二杯谢谢诸位大人能听我们乡野民曲。第三杯……”她看了看盛雨亭,“感谢盛先生做的新词。”
       说完,三杯连饮,全都干了。

       众人都欢呼起来。仙荣喝罢,并不离开,开始逐一监酒。她先看看赵守尉,赵守尉也不含糊,也连干三杯,其他人见了,也纷纷干了,到了盛雨亭这,就有了难度,这关东的烈酒,和关东汉子一样,冲得很,盛雨亭没经历过北方人这种喝法,只好求救一样看着仙荣,仙荣说:
       “那盛先生你喝一杯吧!”
       盛雨亭也就把一杯酒喝了下去。仙荣把剩下的两杯喝掉,对盛雨亭说:
       “盛先生,我可把你的酒也喝了。”

       大家都说盛兄应该给仙姑做个揖才是,盛雨亭只好向仙荣拱了拱手才罢了。

       盛雨亭回到驿站时,感到自己的体重减轻了不少。他思忖着,要是再喝一些,或许还能再轻些。按照这么个逻辑,他笑了,他就会飘起来,醺醺然,噢,那不就成仙了吗?这典家烧锅酒啊,寒冷中淬却了洌,空旷里舒发了散,奔涌着激荡了冲,静候时凝结了胆。现在这酒就注入到了血液里,推搡着,鼓噪着,怎么这么不安分呢?不安分也罢了,现在又集中在一个最要命的地方,要冲撞,要爆发!无论身体内怎么汹涌,但当过官有学问的盛雨亭仍能把自己静卧在铺上,他还惦记着仙荣那句话,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得石带着得风、得雨两个小兄弟进了一间屋子休息了。仙荣和春秀住进了盛雨亭的隔壁,春秀也不说话,打着夸张的哈欠,早早地钻进了被窝,头朝里躺下了。
       仙荣见她这个样子,抿了抿嘴鼓起勇气悄声推门出来,见四处没有动静,只有过道上一盏油灯似明似灭地默默燃着。她推了盛雨亭的门,那门无声地开了,又无声地关上。原礼部司务盛雨亭早忘了一切,踉跄几步把仙荣紧紧抱住。这是干柴和烈火的相遇,是旷夫和怨妇的拥抱,是忘了身份和处境的男人和女人的直接交合,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仙荣终于全身散了架子一样依附在铺上,像是从云端坠落到了温暖的水湾。盛雨亭头枕着仙荣肉感的大腿,喘着粗气,极其舒畅地闭上眼睛,他觉得他现在就是刚拉完铁弓铁箭的大阿玛,或者是追逐完猎物的海东青。

       仙荣回来时,春秀翻了个身,把她拉进被窝,春秀悄声一字一顿地背着家规第六十四条:“女人要守贞节,不得淫欲,违者家法……”
       仙荣伸手把春秀的嘴堵上说:“反正我死后也当崔家的鬼,不入典家的祖坟,死了也值了。”
       “真的死了都值吗?”春秀笑她。
       “值!”仙荣说着就去咯吱春秀的胳肢窝,春秀边躲着边说,“你这偷上嘴了,以后咋办呢?”
       仙荣不屑地说:
       “你咋这么操心呢,偷一次就得了呗,还总偷啊!哎,谁偷了!你看见了?”

       第二天,得石赶着马车,把昨天定的货拉了,急急地往回赶,他惦记着父亲的病情。一路上,盛雨亭靠在袋子上睡着了。他睡着的姿势与文化什么关系都没有,懒散又随意,一点也不客气,一点也不斯文,颠簸不能摇醒他,反倒让他睡得更实在。春秀拉了仙荣的衣襟一下,用眼睛瞟了盛雨亭一眼,仙荣会意地又拧了春秀一下,两人相视笑了起来。得风看了不解地问:“娘,三嫂,你们笑啥?”
       仙荣说:“我笑你三嫂呢。”
       春秀说:“我笑你娘呢。”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64
发表于 2015-3-22 22:1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3-22 22:21 编辑


                                                      四十

       得石用鞭子不断地催促马车快跑,就见对面也跑过来一挂马车,赶车人是得帮,两车都停下来,得帮告诉得石等人,家里老爷子病得邪虎了,不断地冒虚汗。他正往额摩镇请看病先生。得石说:“大哥,你赶我的车回去吧,我和春秀去额摩镇,那里我熟,知道哪个先生看得好。”得帮和得石就换了车,又上了路。

       仙荣回到典家大院,式奎还在炕上盖着厚被子躺着呢,云美见了仙荣,急得都要哭了,说:“你可回来了,快帮我服侍服侍他吧。”
       仙荣忙过去来到式奎身旁,式奎头上蒙着热巾,盖着被子,此刻不冒虚汗了,反倒冷得牙齿打颤。仙荣趴到式奎的身上,哭啼啼地说:“我回来了,我不气你了。”
       式奎从被里抽出一只手,放在仙荣脸上说:“还疼吗?怪我的手剌挠了!”
       仙荣知道这是指式奎那天晚上打她的事,忙说:“不疼,打时就不疼,不知道你会病,要不我就不跑了。”
       云美在旁听了也说:“我以为她又在扮妖精呢,也没过来。”
       式奎听了,半闭着眼睛像是安下心来。

       得石和春秀从额摩镇请来看病的徐先生。想当年,式奎还给他做过带销子的大石匣子,专门用来装用鹿八样制的大力丸。

       这会儿的徐先生长得更有特点了,如果单从白头发和白胡须上看,那就是一个古稀老人,但要从面部、颈部以及没被衣物包住的露出来的肌肤来看,红润又白皙,不像老人的,倒像是个壮年人的。他眼角额头没有多少皱纹,但嘴角两边却有一撇一捺深深的笑纹。他说话慢声拉语,还有点摇头晃脑,穿一件灰色的外袍,那袍子明显是宽大些,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能把袍子抖动起来。

       徐先生诊了脉,又慢慢地观察了一会式奎,就对仙荣和春秀说:“你们两个轮班换着热这药,别让药凉了。”
       徐先生治病的办法是把四个热药罐子放在式奎身旁,徐先生说:
       “要让你们的公公一直吸这药气。”
       仙荣知道徐先生把她当成式奎的儿媳妇了,也不说什么。春秀忙纠正:“她是我的三娘。”
       徐先生忙道歉:
       “啊,对不起呀,我是老糊涂了,没看出来,但我看病可不糊涂啊。”
       徐先生又仔细看了仙荣几眼,在炕桌上写了方子,让得石把他送回去,顺便再抓些药。
       云美过来对春秀说:“春秀你也跟着去吧,这里有我和你三娘呢,你搞清药咋煎咋熬,这事还是你办我放心。”

       得石、春秀和徐先生走出门外,徐先生又问春秀:
       “那个是大娘子吧?”
       春秀说是,徐先生就说:“麻烦你把大娘子给我请出来,我有话要说。”

       春秀走进去把云美叫出来,徐先生又要和云美单独谈谈,云美领着徐先生到云美房里。徐先生说:
       “我看你是大娘子,就跟你说实话,老东家的病不是什么大病,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盗汗体虚,气盛怒升,从此以后对女人就不感兴趣了,也没那个能力了。要让他好好休息,远离女人,宁心静气,自然会好。”
       云美见徐先生说得这么直白,就说:“先生你看得真准,可我家还有个三房,正是虎狼年龄,可咋办?”
       徐先生说:“这个我明白,所以我才把你找出来,就两个法子,一个是尽可能躲避女人,不要近身了,这样体也不虚,汗也顺了。另一个法子是吃些补药,你看选哪个?”
       云美想想说:“我看先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把眼前的毛病治好了,以后是得给他补补身子,他既娶了偏房,总得让他有个乐趣。”
       这句话把徐先生给逗乐了。徐先生说:“看你家家大业大,这些补品定能买得起,我给你开个补方,不过两个月内千万不要让他们两个近身。”徐先生说着,把两个大拇指往一起对了对。

       云美又拿了些钱,徐先生的补方也开得了,云美嘱咐得石和春秀一番,徐先生上了马车,回头还瞧见云美在院子大门口思忖着。
       得石和春秀送完徐先生,又抓了药,买了一大堆补品,之后去了一趟守尉府。他俩还惦念制火药的事。在守尉府和门房一说,门房就把他们领到了专管这件事的吴帮办那,那天吴帮办也看了神调表演,刚过两天,记忆犹新,守尉大人当面答应的事,他当然也分外地热情,就把制火药的事详细说明白了。

       原来,守尉府有一个需用火药数量、供应时间和购买价格的单子,只要按单子要求制作完就行了。至于火药下一步的用途,你们就不用管了,把药送到火药库就给结账。现在会制火药的不多,质量达到要求也不容易,火药存一段时间药效就不行了,所以,总得换,总得更新。吴帮办又说,你们可以先试一批,说完把单子交给得石一份。得石和春秀明白了情况,告辞离开,临走时又送吴帮办一些补品,吴帮办直夸得石会办事,这火药生意一定能搞好。

       得石和春秀刚出守尉府,就见七弟典得州被五花大绑地押进了守尉府,身旁还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大姑娘,看着脸熟。兵士旁还跟着一男一女,不是别人,竟是殷洪海和张双妹。

       这天,张双妹接完客回来,看见典老七领着一个大姑娘进了客栈。双妹已变了样,那张脸厚厚地涂了粉就变了模样。但双妹却认识得州,小舟子已长成大小伙子了,她不仅认识得州,还认出了得州领着的是柳家柳大下巴的女儿柳芬。柳芬跟柳大下巴还到过典家。好啊,典老七领着一个大姑娘住店,这还了得。典家满口仁义道德,现在不也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还休我呢?看看你的儿子干的好事!双妹急忙告诉了殷洪海,殷洪海也想解解气:
       “对,就告他典得州拐卖大姑娘。”

       他让双妹盯在客栈里,他急急忙忙告到官府,官府听说有人拐卖大姑娘,现在姑娘家人找上门,就派人来到红灯客栈。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65
发表于 2015-4-18 20:22 |只看该作者
应该有新的更新了吧?

使用道具 举报

66
发表于 2015-4-22 11:0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4-22 11:15 编辑

                                                                              四十一

       得州和柳芬确实是私奔的,得州的婚姻是不幸的,当初,仙荣给他做媒找的是十里堡的吕家,吕家的姑娘叫吕芝清,这吕芝清的父亲农闲时在临时组成的秧歌班里当喇叭匠子,早年间典家迎接石狮子到大门口时,他还跟着秧歌班来过典家,对典家有印象,一听是典家的儿子自然满意。

       仙荣知道得州喜欢漂亮的,他自己平时也总是衣服整洁,头发梳理得一丝也不乱,是个爱打扮的人,这次特意在“三不娶”基础上,注意了吕芝清好不好看,何况得州在仙荣临走时还亲切地叫她一声三娘呢,那意思是求三娘好好给瞧瞧。

       仙荣就上了心,到十里堡已快到天黑了,在吕家仙荣就用眼睛瞄那吕芝清姑娘,这姑娘侧着脸,害羞地坐在一条长凳上,可够文静的了,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条有身条,仙荣不放心,就又找了一个机会端详了一下,这次是这姑娘侧身给她娘送东西,行,走路的样子也很优美,仙荣就做了媒。式奎和云美听了仙荣的介绍,也表示非常满意,仙荣还在派工后对得州说,就你小子有福,等着娶俊媳妇吧。

       俊媳妇也是起早从娘家出来,到了晚上才到典家堡典家大院的,入了洞房后就羞得直往角落里藏。等得州怀着强烈的爱美之心,急不可待地揭去盖头,想仔细欣赏一下新娘子的光彩。新娘子吕芝清却把得州吓了一大跳,他看见新娘左脸没有右脸鼓溜,左边的脸往里塌下了一块。得州气得一把把盖头扔到地上,从此两人就分屋而居了。

       原来,这吕家一直把芝清右脸给仙荣看。把个仙荣悔的,以后再看人从来都是两面看,不仅两面看,而且前后看,生怕看不全了。吕家也有错误,这不是骗婚吗?但生米已做成熟饭,得州就找后账,一会儿埋怨媳妇做人不厚道,一会儿埋怨三娘看得不全面,那有什么用呢,得州窝心呢,只好尽可能不瞧媳妇那半边脸。

       苞米抽穗不久,在柳大下巴家修房顶,得州领着长工干了四天,在这四天里,他和柳家的女儿柳芬就对了眼儿,柳芬在柳家过得也不舒服,爹娘不识正理,哥哥傻了,只会嘿嘿笑,就知道用手抠这抠那的。她见得州那身手,那面相,喜欢得了不得,就让得州注意上了,得州遇到柳芬就后悔,离这么近就有好姑娘不介绍,偏跑到那么远的十里堡找“半张脸”。

       得州在柳大下巴家房顶上一边抹着房盖,一边回想着柳芬的眼神,猜测着那眼神里透露出的内容。那眼神像柔柔的风触摸到了他的脸,又像是两汪春水渗进了他的眼,更像一股热流涌入了心底,让他想留住这感觉,偏又眨眼间过去了。
       他手忙脚乱起来,他要探寻这眼神里的含义,他更要验证这里面的含义。他对柳大下巴和长工们说,我下去撒泡尿,就顺着梯子溜下来。

       这时的柳大下巴和三个长工正在房顶上忙着呢。得州下了房子,透过敞开的房门看见只有柳芬一个人在灶间忙活着,那时柳大下巴的婆娘领着傻儿子去田间掰苞米了,准备招待他们的午饭。真是个好机会呀,得州岂能错过,而且他还要把这次机会利用好。于是,他使劲对着那梯子踹了一脚,这一脚是运足了劲,强烈的渴望全都集中在那里了,那梯子的一根立柱就折了,发出“咔巴”的一声脆响,上面的几个人听到,都小心地探身往房下张望,柳大下巴焦急地问:
       “咋了,得州,没伤着吧?”
       得州和缓地说:“没有啊,梯子折了,你们忙你们的吧,我修完了梯子再上去。”说完,一扭头,正看见柳芬端着一盆水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看着自己。
柳芬不明白得州的举动,问道:“好好的梯子,你踹它干啥?”
       原来,她把刚才那一脚看得清清楚楚。
       得州情急之中倒是说了实话:“啊,我想和你单独说会儿话。”

       柳芬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儿,她明白了得州那一脚的意思,得州自觉失语,但也完整准确地表达了那个意思,柳芬红红的脸又反馈回了柳芬的意思。他怎能不高兴?他乘机说道:
       “你帮帮忙,修修这梯子。”
       柳芬放下水盆,蹲下身子扶住已躺下的梯子,得州用草绳来回缠绕捆绑着梯子的立柱,一边抬头直视着柳芬,柳芬忽灵的眼睛像是在躲闪,但仍能在游盼中接住对方的目光。
       得州直接问:“你许婆家了吗?”
       柳芬双手扶着梯子,紧张地摇着头。
       得州又把梯子往墙根移了移,他是怕房顶上的人瞧见了,就找了个死角。柳芬也蹲着身子往里挪,两个人倒是很默契。
       得州叹了口气说:“我有婆娘了,可我瞧不上。”
       “瞧不上还娶?”柳芬问。得州边叹气边摇头:
       “她们家骗了我三娘,她那半边脸塌下来了。”

       柳芬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那梯子就摇晃了,得州的手就过来扶住,正扶在柳芬的手上,两个人的手就叠在一起,冰遇到了火,该是怎样的震颤。
       得州这次只把梯子修好了,并没有把屋顶全部修完,还留了一个尾巴工程。他指着房子的烟囱对柳大下巴说:
       “柳叔,这烟囱四周需要编一圈席子,再往上抹一个仰角,才能保证不漏雨。”
       柳大下巴见得州这般负责,一个劲地往得州手里送那刚煮的青苞米,那苞米的清香就弥漫了整个院子。
       得州说:“过些天,我编好了圈席就过来再修屋顶。”
       他的话柳芬怎能听不明白。得州临走时,没敢往柳芬脸上看,只注意到柳芬那不断绞着辫稍灵活的细手指头。

       得州从得帮又娶一房媳妇这件事得到启示,原来媳妇是可以休的,关键是能不能找到足够的毛病。他开始找吕芝清的麻烦,可吕芝清除了“半边脸”问题,还没有什么大问题。得州每天都为找不到休去吕芝清的理由而愁眉不展。他把那圈席编好,就等着机会再去柳家,偏偏吕芝清却在他身前身后活跃起来,他们俩住一套房子,但不同屋,一人一间,芝清住里间,得州住外间,到了晚上,吕芝清就频繁地从里屋到房外去,一会儿,又从外面回到里屋,一进一出反正都要经过外屋,试图让得州注意她,反倒弄得得州心烦意乱,芝清进了里屋也不闲着,哼着一曲小调:

       一呀嘛一更里,
       月牙挂树上,
       小佳人坐在窗前暗思量,
       叫一声小冤家,
       你为什么还不来,
       没把奴家放心上?

       芝清唱得幽怨低徊,弄得得州心都要软了,他抓把被子蒙住头,可一个男人的歌声却又传了进来。

       一呀嘛一更里,
       月亮照花墙,
       小情郎在那路上走得忙,
       叫一声小妹妹,
       你可还在那里等着郎,
       将我放在那心上。

       唱到这里,那男人的声音还“啊哼”了一声,把得州给气乐了,原来,芝清学完男音唱歌,又学了一声“啊哼”,但这一声没哼明白,露出了女音,得州听了突然就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大早,得州就到云美那里说:
       “娘啊,我要休了半张脸媳妇,她不仅塌了半边脸,还是一个二尾子,男不男女不女的,她们家是彻头彻尾的骗婚呢。”
       云美听了大吃一惊,忙又去告诉式奎,式奎把仙荣找来,三个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来。云美问仙荣:“得州果真没和芝清同过房?”
       仙荣说:“当真啊,得州看不上她那半张脸啊,也怪我看走眼了。”
       式奎想了想说:“哼,八成是得州这小子找茬呢,糟踏人呢。你们想办法搞清楚了,怎可能是二尾子呢?”

       这任务又落实给了仙荣,仙荣对芝清开展了调查,调查的项目首先是芝清的月经情况,她转弯抹角地查了半天,还是含含糊糊的。仙荣又去发动春秀想办法,两人真的就有了办法。

       仙荣组织家里的几个儿媳妇去洗澡,地点当然是在泉眼泡,洗澡前,她们照例把女人的红肚兜和细烟袋明晃晃地挂在泡子边的树梢上,这就表示这个泡子被女人占领了,男人是不能走到近前的。于是,仙荣和几个儿媳妇赤裸裸地跳进泡子,她们在水里疯张着,欢笑着,没有了任何约束,好开心呢。仙荣和春秀就鼓动芝清给大家唱一个,芝清也不推辞,难得大家这么高兴,果然就唱了起来。

       二呀嘛二更里,
       月亮升前窗,
       小佳人深闺房里会情郎,
       叫一声小冤家,
       你为啥来得这么晚,
       没把奴家放心上?

       芝清唱完女音,又转唱男音:

       二呀嘛二更里,
       月亮照花窗,
       小情郎对着月儿诉衷肠,
       叫一声小妹妹,
       为见妹妹急得慌,
       时刻把你放心上。

       大家都觉得芝清唱得又有意思又好听,自然是津津有味,仙荣和春秀相视看了一眼,也大概明白了得州所说的二尾子是怎么回事。看来,这小子真是有心找茬儿,但为了慎重起见,仙荣和春秀依然按原来商量的办法继续下去。
       仙荣就提议大家到泡子边上往身上箍黄泥。她说:
       “这是黄泥上身,百病去根。”

       她就一个个地把儿媳妇们叫到泡子边,先是给春秀箍了一身黄泥,给大家做个样子,几个人箍完了,最后轮到芝清,芝清也依样伸展着身体躺在岸边,仙荣拿着一团泥巴让她闭上眼睛,免得泥巴入了眼,芝清顺从地闭了眼睛,还不忘说一句:
       “把我这半张脸用泥巴箍死得了。”

       仙荣就把那团泥摊在了她的脸上。那边的春秀乘机瞧看。仙荣把结果告诉了式奎和云美,式奎愤怒了,得州没能达到目的,还受到了家法的严惩,重重地挨了二十鞭子。

       得州带着编好的圈席来到柳大下巴家,这次他没带长工,柳大下巴在房顶抹泥,得州在房下用四齿叉子往房上甩着泥巴,柳大下巴的婆娘又领着傻儿子去田里掰苞米去了,得州就有机会和柳芬说上了话,他还让柳芬看了他背上的鞭伤,看得柳芬心疼地流了泪。两人合计怎么也不会让柳芬进典家门,干脆私奔吧,反正得州有一身手艺,饿不死的。说走就走,害得柳大下巴在撤了梯子后的房顶上乱转乱喊。他们私奔后的第一站到了额摩镇,没想到刚进房门搂抱在一起,就被人抓了起来。
       得石大体搞清楚情况,急忙回头找吴帮办,吴帮办正好处理这事,告诉手下人给殷洪海和张双妹点赏钱,奖励他们举报有功,殷洪海拿了赏钱,对得石和春秀说:
       “这就是外财,人无外财不富,孙妈临死前,我和你们商量找藏宝图里的宝,我们一人一半,结果你们不理我,到头来谁也没拿到,那宝贝就永远埋到了那个大圆圈里,埋到大树丫下。”
       说完,还故意拉起张双妹晃晃当当地走了。得石对着恬不知羞的两人的背影气愤地说:
       “什么东西!”
       得石和春秀把得州和柳芬接出守尉府,四个人研究怎么办,得石说:
       “你们回不去了,按家规,七弟你都入不了祖坟,柳芬也不能回柳家了,还不如走远点呢,等以后再找机会吧。”
       至于到哪,得石说:“我和春秀下一步到二狼山制火药,你们如果愿意到我们那干,就先去二狼山吧。”
       得州和柳芬都非常乐意。
       春秀又给他们一些盘缠,最后送他们走了。

       得石和春秀带着中草药和补品回到典家大院时,正看到柳大下巴两口子带着傻儿子在院门口呢,那傻儿子的手一刻不闲地抠一头石狮子身上的泥巴。典家人怕式奎知道得州私奔的事,病情会加重,就没让柳家人进大门,设法往回劝,结果适得其反,柳大下巴越骂越起劲。仙荣索性把大门关了,剩下柳家三口坐在院门口。得石和春秀回来也进不去,就又拿出些钱来把三口人劝上车,把他们拉回柳家。柳家也来了不少人,得石听见堡子里“屯不错”庞木匠说:
       “小舟子私奔前,在我这儿借的钱,我哪知道我徒弟他会干这事儿。柳家的克星一定是典家,儿媳妇没了,儿子傻子,孙子死了,就剩一个好姑娘,还和典家人私奔了,唉!”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67
发表于 2015-4-22 11:0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4-22 11:20 编辑



                                                              四十二

       式奎对得石的愤怒是真正的愤怒,愤怒把他的血液送到了头顶,就要顶了出来。典家的孩子们是他的全部,他和云美的一切努力还不是为了这些孩子,不论这些孩子有多大,不论这些孩子又有了孩子,但他们永远是他的孩子。对于这些孩子,他是没有私心的,尽管他定了家规,他不让他们掌握更多的钱财,但这一切最终还不是为了这些孩子们将来生活得更好,更安定。他对自己要求得近乎苛刻,吃穿用一样节俭,他和孩子们不同的就是每顿饭加一盘菜而已,还有就是这次得病买了些补品,其它都是一样的。他娶了三房媳妇,但初衷也绝对是为了快速地把家业壮大。

       他也不需要孩子们理解他,他有时都不理解自己,地到底有多少是多,房子到底盖多少是好,酒存到多少是够,他一想这些问题就孤独,孤独得没有人理解。云美真理解吗?不全能,云美刚和他谈了徐先生的话,云美是想让他多吃些补品,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她首先想的是让他多活些年,和他一起享受生活,至于应对仙荣那不是主要目的。仙荣能理解吗?更不能,仙荣对家庭和典家的壮大没有使命感,她倒像这个家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就追求感官的享受,有一点委屈就要改变,就要发泄,透明得没有任何遮拦。

       如果一定说他有私心,他就在得石身上才有私心,得石是他第一个孩子,那种初为人父的感觉是深刻的,得石见证着他和云美走过了人生最难熬的一段路,从沧州到阿克敦,经历了典家的最初。至今,式奎还总是回忆当时他们一家三口,钻进那张姓人家马棚一角荞麦堆里取暖,闻到的荞麦叶味。这味道能记上一辈子,什么记忆也没有对荞麦叶的味道记忆深。那荞麦叶味那么暖,那么持久,把他们一家三口捆在一起,罩在一起了。他每当从外面回到家里,总是要抓一把荞麦草闻闻,这是家的味道啊。要是荞麦草没在跟前,他就把鼻子贴近院墙或房墙,那里面也有荞麦草味,这也对呀,荞麦草不是做了羊角,插在了墙里,抹在了墙上吗?他白天愿意闻荞麦叶味,晚上就愿意闻云美身上的味,云美身上也有荞麦叶味,这大概就是那一回在荞麦堆里滚出来的。可得石怎么就忘了呢?得石是在他细微的观察中长大的,其他孩子则不是,就算得强和得地,他也没有了那种观察的心境和条件。得石是他生命的延续,有时他想,即使我典式奎死了,有得石在,典式奎的生命还在继续。他对得石的关怀早已胜过了对他自己,他把能够做到的都要给得石,把做不到的都寄托在得石身上。可是,令他不能容忍的是,这个典得石竟提出要带着媳妇孩子离开典家单过,自己去制火药……

       式奎听明白了得石的想法,就愣到哪里,说不出一句话,他一扬手,撵走了得石,却撵不走那胸中的愤怒,那愤怒在不断增大,压迫着体内的血管,他能感到浑身的筋骨和血液都鼓胀起来。他不停地劝着自己,冷静,冷静,莫要爆发。云美对得石的想法也很吃惊,但她更担心式奎刚刚见好的身体。他忙推着得石,叫他快走。

       得石是准备承受一阵疾风暴雨的,他明白他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必然要遭到父母的激烈反对,这是必然的,他想好了各种理由,甚至和春秀进行了演练,但现在没有机会说出来。
       春秀和得石已等待几天了,他们怕式奎身体承受不住,但制药是有时间限制的,得州一定也在二狼山焦急地等待。这次对这两口子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不仅是以后生存发展的机会,也是离开典家这个大家庭的机会。
       确切地讲,得石和春秀对这个家已有了某种厌倦,尽管他们比其他兄弟受到重视,但这种重视却加重了这种情绪。

       春秀到了晚上,就叫得石石头哥,石头是得石的小名,石头哥就成了春秀对得石的昵称。得石叫春秀的昵称却有两个,一个是剪刀妹,一个是布妹。这三个昵称连起来就是石头剪子布的一种游戏。他们俩在游戏的时候,如果春秀在得石身下呈剪刀状,得石就叫春秀剪刀妹,剪刀妹,你可别给我剪下去呀。剪刀妹就说,我才舍不得剪呢,看我把你的石头包起来,一侧身,春秀就翻到得石身上去了。这时,得石就叫春秀为布妹,布妹,你把石头包起来了,他们就石头、剪子、布地游戏着,即默契又有情趣。有一次春秀把这三个称呼告诉了仙荣,乐得仙荣捂着肚子直喊疼,仙荣说,你们两个小蹄子,还石头、剪子、布的,真是疯掉算了。得石和春秀两个人的想法,也像石头剪子布一样默契。春秀还给仙荣看了得石当年给她画的信,那信上石头、剪子和布画得像极了。

       春秀在殷家长大,对这种大家庭沉闷的生活早就了解和厌烦,没想到到典家后,她明显地感到典家是沿着殷家的路子描呢,而且从发展上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特别是每月十五的请神,让她实在不能忍受,但又不能说出来。不仅如此,按照公公婆婆的设计,将来得石和她就是典家这种方式延续的组织者和实施者,得石有可能坐在那把太师椅上,接受他自己的兄弟和下辈人的跪拜。为什么一定要建大家庭,建这种没有自家灶房吃一种饭的大家庭,建大家都按照一样方式生活的大家庭?她即不明白,也不理解。在她看来,人是不同的,对幸福的感受也是不同的,过好日子的标准也不一样,有了区别,才有感觉,才有意思。春秀影响着得石,而且这种影响是多方面的。得石主要负责跑外,见的人经的事也多,常常带回问题和春秀讨论交流,思想开始活跃起来,他愈发地理解了仙姥爷以前的那句话,“人事知道得越多,神管的事越少,人事知道得越少,神管的事就越多”,他对典家请神的目的也心知肚明,知道在现有的环境中,有必要也起作用,但他知道,要想把这些维持下去,也很困难。

       让他茅塞顿开的是和楚北风的交流。得石有一天傍晚刚回到典家大门口,就听见有人从后面叫他典家大后生,他回头一瞧,原来是楚北风。楚北风怎么来到这里,站人是不能随便离开站点的。得石见他胡须散乱,头发蓬松,脸色苍白,眼神呆滞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就问:
       “楚大爷,你咋到这了?咋这样疲惫?”
       楚北风用舌头舔了一下已卷起一层干皮的嘴唇,弓起身子拉着得石,往典家院墙拐角走,边走边说:
       “出大事了,我婆娘被狼咬死了。”
       得石惊讶地问个详细,楚北风见到了拐角儿不会让人看见,才把详情学了一遍。

       原来,楚家丁站在盐碱滩中,方圆五六十里没有人烟,这里有狼活动。楚北风也知道离他住的地窨子往北走二十里就有狼窝,但草原上有的是野兔、狐狸可供狼捕食,多年来,人狼相安无事,没有发生正面冲突。女儿嫁给得帮以后,他那婆娘更加寂寞,就让楚北风要了一条狗,这条狗可能也是狼和狗的后代,听到远处的狼嚎,也往叫声那凑,结果带回了两个小狼崽。那天楚北风正走在长满荒草的路上,他的婆娘不知道狼崽是不能用手摸的,她不仅摸了,还把它们抱起送进狗窝。这下惹了大祸,那只丢了孩子的母狼寻着味道就找到了丁站,把他的婆娘和那只狗全咬死了。楚北风回来,目睹那场景是实在太惨了。婆娘一死,他自己更不愿独自一人在这荒凉的旷野孤独干耗,他想再看看女儿,之后去罗门山投靠金钱豹落草为匪。

       为了掩盖踪迹,免除对逃走站人的追查,他没有掩埋婆娘,还把他的鞋子也扔到了婆娘身旁。他又拽着那只血淋淋的狗往草原深处拖,弄得一路上血迹斑斑,他把狗扔进了一个水泡子里,制造了两人被狼吃掉的假象。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地窨子,别了,我的婆娘,原谅我不能让你入土为安,就用这个现场结束我们世代站籍吧,更不用说那个贱籍了,我会为你做法事的,为了我们的女儿能平安生活。我决定再到典家去看看我们的姑娘。

       得石忙进院子和式奎商量,两人在晚上就把楚北风偷偷地接进了院子,安排到原来黄大仙的房间。这个房间一直没人住,被式奎和得石偷偷地垒了夹壁墙,里面藏着火药和制药工具,平常当仓库紧锁着,只装些不常用的东西。楚北风吃过饭后就睡下了。到了白天,式奎专门让仙荣安排初玉亭在灶间做饭和收拾饭堂,楚北风就坐在门口,隔着门缝儿,看着心爱的女儿的一举一动。他知道,他上山入伙后,生死未卜,以后很难再看到女儿,现在隔着这道门缝,有如生离死别!

       到了晚上,得石把楚北风送出院子,又往前送了一程。楚北风接过式奎父子为他准备的装着盘缠和吃用的包袱,很是感激。楚北风说:“看过女儿后,我也放心了,不论怎么说,女儿是民人了,和她爹娘相比好多了,我是站人,命要比我的前辈好。这人真是分三六九等啊!”


       说完两行眼泪在月光的反射下,晶莹地落了下来。
       得石说:“我们民人比旗人还差很多呢,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楚北风说:“八旗子弟过的是寄生生活,要我看,也好不了哪去,也是在耗。这人就这样,不怕艰苦,不怕曲折,不怕困难,就怕干耗。耗你知道吧,就是没变化,像我们站人,只能在两站间活动,耗着余生,没有希望,也没有想法,最后把生命耗尽了,这就是苦耗。还有就是甜耗,八旗子弟由于出生在旗人家里,从小生活在蜜罐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会,只好游手好闲,连祖先的骑马射箭都不会,最后也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干耗。无论苦耗和甜耗,活十年和一年一样,活一年和活一天一样,就是简单重复,耗得没感觉,耗得越来越迟钝。”
       楚北风还对得石说:“得石啊,我看你可是个成大器的材料,你可要立大志,不要把自己空耗掉了。”
       楚北风说完,自己苦笑着说:“得石,这话怎么也轮不到我说呀,天地之间竟没有我容身之处,我还说别人耗不耗的。”

       得石思索着楚北风的话觉得很有道理,这些话,是他长期寂寞人生的总结和感悟。得石是有自己追求的,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建立一个有典得石自己印记的家业。这样得石和春秀就下了决心,向式奎摊了牌。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68
发表于 2015-4-22 11:0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4-22 11:24 编辑



                                                                         四十三

       式奎愤怒过后,紧急和云美商量对策,云美说:
       “翅膀硬了,两个人要飞。”
       式奎说:“翅膀硬个屁,还不是那些小份子攒多了,把他们烧的!”
       云美说:“是啊,这次他们报的账,花了不少钱,我看对不上。”

       细心的云美早就怀疑春秀买药和补品的账不对,春秀把给得州的盘缠钱、给仙荣两个孩子买吃的钱、给柳大下巴的钱、还得州欠庞木匠的钱以及给吴帮办送的补品全打到了式奎的药里和补品里,当然出入不小,云美本来不想和式奎说,现在式奎提起,云美更加重了这种印象。
       式奎果断地挥了挥手,说:
       “我们把他们的小份子没收,看他们拿啥远走高飞?”
       云美说:“这能行吗?”
       式奎说:“能行,家规上不是有一条嘛,私留小份子者全部没收,并罚巡夜一个月。”

       两个人就开始研究怎么一举没收得石和春秀的小份子,云美提醒式奎:
       “这事不能告诉仙荣,仙荣和春秀不像娘俩,倒像姐俩。”

       第二天,典式奎出人意料地出现在饭堂,他仍挺着身板,看不出刚刚大病一场。盛先生整理完家规后,又自己坐在第二桌吃饭了。大家吃完饭,按正常应该是仙荣派工了,典式奎拉了拉仙荣让她坐下,式奎站起身来说:
       “长短工今天去打秋垅,每人五根垅,你们先走吧。”
       长短工们感到奇怪,今天没有打头的领着,由老东家亲自派活,但任务还是明确的。

       长短工走后,式奎说:“今天把得字辈和东字辈留下,主要是做一件事,就是要把家规执行下去,我过去说过,家规定下的事,大家都要严格执行,违背了家规,就要受到惩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不会错的,今天就检查一项,查私房钱,一会大家谁也别走,我们一家一家地查。”
式奎对盛雨亭说:“麻烦盛先生和仙荣一起查。”
       说完,就带头走了出去。大家感到吃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都跟着,先来到得帮家开始查。

       得帮媳妇初玉亭顺从地打开炕琴门,拿出些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炕琴被掏空了,屋子里的东西都是配发的,一目了然,自然什么也没有,盛先生和仙荣在式奎的监督下,什么也没查出来,云美在得帮家外面,让大家别动,一家一家来。
       得助家也什么都没有,就到了得石家。仙荣非常紧张,心里想,这春秀小蹄子不会把小份子放在明面吧,但她也很担心,各家都是这些东西,不放在炕琴里能放哪呢,她自己的也是放在炕琴里的。

       春秀气哼哼地从炕琴里掏衣服,仙荣分明看见一个黑色的小包在柜子角儿,她机灵地用手在柜里一划拉,把手拿出来说没了,这时式奎跨前一步,把那个黑包拿出来,哗啦一抖银子铜钱就都落到地上。

       人们惊呆了,没想到得石和春秀这对人们心目中的完人,竟有这么多私房钱,看来老爷子真是火眼金睛啊,式奎向大家宣布:
       “得石家这些小份子没收,你们两口子从今晚开始巡夜一个月,白天正常干活。”

       式奎和云美依然往下查,心明镜似的其他家都是走过场,过了老四得强家、老五得地家和老六得沧家,就到了老七得州家,式奎发现得州没在跟前,他问得州媳妇,那个哭肿了双眼的吕芝清:
       “得州家的,你男人呢?”
       吕芝清被一再警告不许在式奎面前说得州私奔的事,但式奎问到头上,怎么回避,就一急跪了下来,呜呜地痛哭起来:
       “爹爹,你为儿媳做主啊!”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69
发表于 2015-4-22 11:0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4-22 11:32 编辑



                                              四十四

       式奎再次躺进云美房里。
       在他栽倒的一刹那,头脑里一片白茫茫空荡荡,那白不是真正的白,空也不是真正的空,是有一层半透明的乳白色的东西在聚拢,聚成了一个人的头型,他仔细一瞧,却是堡子里的屯不错、道了去、帮人闲,那个正张着嘴,硌着牙的庞木匠,庞木匠咀嚼着典家的这些事,加工着有滋有味的消息,供人们消遣着。除了庞木匠以外,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云美和仙荣忙前忙后地照料着,到了晚上,式奎略微清醒过来,他对仙荣说:
       “你去吧,今晚给我查查得石两口子是不是巡夜了?要是不巡夜……”
       云美忙说:“他爹,都啥时候了,你自己要紧的,得石打死他也不敢不巡夜。”
       “他娘啊,啥情况都能发生。”式奎的声音都发颤了。

       仙荣从云美房里出来,匆忙找了一把锹,扯着大步奔到自己房内。今天查私房钱来得太突然,看来是式奎和云美设计好了的,没有告诉自己,专门对着得石和春秀去的,要是奔自己来,肯定也查出来了。她必须先把私房钱藏起来。

       她到屋内,得风、得雨在另一个屋子睡着了,她小心地把墙角的东西移开,挖了起来。她要挖个坑,把私房钱埋起来。这时,她就听到有人小声拍打门,仙荣慌忙又把铁锹放在墙角,把东西归了位,来到房门前问。“谁呀?”
       外面是春秀的声音:“小三娘,快开门!”
       仙荣把门打开,春秀挤进来,俩人来到屋内,仙荣说:
       “你们不是巡夜吗?一会儿我还要查呢。”
       “我先让得石应付着,我和你商量个事。”
       “啥事啊?”
       “今天这事出得太突然了。”春秀缓了口气说,“我和得石商量了,这个家没脸呆了,也不想呆了,我们就去制火药吧。不过,钱被没收了,没了本钱,我们想在你这儿借些,不知你能不能帮我们。”
       仙荣痛快地说:“成啊,我把这些私房钱全借你们吧,这不,我正准备把钱挖个坑埋了呢。”
       说着指了指那把铁锹。
       说着“让我咋感谢你呢小三娘,你真太好了!”春秀看着那把铁锹,“下辈子我托生一把铁锹吧,把你这屋和盛先生的屋中间挖个地洞,让你们一到晚上就能相见。”
       仙荣就又去咯吱着春秀说:
       “你这个主意好,赶明个我自己挖,反正这离他屋也不远,就隔两道墙。”

       仙荣就把私房钱交给春秀,春秀说我现在还不能拿走,等我和得石把东西收拾好了,再到你这拿。仙荣问:“你们啥时候走呢?”
       “那得等到下半夜,悄悄地赶着马车走。”
       “那以后我咋找你们呀?”
       “你不有盛先生吗?我们往守尉府卖火药,在守尉府不就联系上了。要不要你现在就去跟盛先生说一声?”
       “去就去,你以为我不敢吗?”
       “你敢你就去吧,我给你巡夜怎样?”
       “去你的吧,啥时候了,你还敢开这玩笑?”
       “小三娘,你真得去找一下盛先生,就今晚,明天一早家里发现我们走了,肯定要大乱,还得求盛先生出面。”

       仙荣和春秀话说时,一直手拉着手,即便语速加快不断摇动也不曾分开。可是,一听说今晚要去见盛先生,春秀的手明显地感知到对方手的异样。那手静了一会儿翻转着挠了春秀的手心,仙荣问:“这事和盛先生还有关系?”
       “咋没有,要不是盛先生,我们能和守尉府联系制火药的事吗?”
       “那好,我去盛秀才那了,”仙荣放开春秀的手,“咱可先说好了,这可是为你们办事!”
       “是,小三娘,我也没说你是自己办事啊!”

       仙荣开始打扮自己,春秀在旁边帮着。一会儿,两人就溜出门,仙荣和春秀并排走向学堂。这学堂紧挨着上房,仙荣的房子又排在紧西边。春秀推了仙荣一把说:“你放心去吧,如果有人来,我把他引开。”

       此时,起了风,月亮被吹进云里,还吹落了几颗星星,院前树枝也发生沙沙的响声。
       仙荣的突然到来,让盛雨亭手足无措,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大胆的女人竟然降落到自己身边,他忙问:“这怎么可以呢?不会有人看见吧?”
       仙荣故意吓他:“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让人抓住就一起私奔。”
       “我的小姑奶奶,使不得的!”盛雨亭急得抓自己头发。他想让仙荣离开,又有些舍不得,就直转悠,整个面部表情也弄得七扭八歪,理不出格调来。
       仙荣笑着说:“不用害怕,我安排好了,外面有人放风呢!”
       “怎么这事你还让人知道了?”盛雨亭更加不安了。
       仙荣说:“让一个人知道,是为了不让更多人知道。”
       “你说的当真?”盛雨亭稍稍放下悬着的心,他上前拉住仙荣。
       “当真,那个人在外面看着,有人来她就会把人引开的。”
       盛雨亭一下子明白过来:“那个人是不是能写会算的三儿媳妇,我一猜就是她,上次在驿站不也是她吗?”
       仙荣点点头。

       “这就好,”盛雨亭真的放下心来,“这回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用忙三火四的。”
       “慢慢来,咋个来法?” 仙荣问。
       “这慢慢来嘛,最慢的是晚上要办事,早晨就得开始。”盛雨亭的语调也慢下来。
       “那你说说,从早到晚这段干啥?” 仙荣感兴趣地问。

       盛雨亭把仙荣拉到怀里说:“早晨就暗示女人晚上有戏,让女人一天都惦记着,在这一天里,要对女人温柔地呵护,百般地怜爱,让她心里甜滋滋的,就盼着晚上快点到来。在临睡前,要给女人沐浴薰香,让她全身疏通,四肢松软。到了正戏开始,要对女人轻轻地抚摸,让女人慢慢地感觉。”
       盛雨亭嘴里说着,双手可就在仙荣身上轻轻地、慢慢地进行了,仙荣非常受用,把身子缓缓地放倒,那盛雨亭边讲解边实践,最后仙荣急了:“秀才,你也太慢了,我等不及了!”就自己动起手来。
       “那好吧,咱们快起来。”但盛雨亭的快也快不到哪去,仙荣觉得自己是被温火煮沸的。

       仙荣告诉盛雨亭:“明天要是典家发生了啥大事,你一定要往好了劝。”
       “会出什么大事?”盛雨亭猜不出这女人又要上演哪一出。
       仙荣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劝人你会吧?往好了说你会吧?不用我教你吧?”
       “会,我会。”
       “你真是太会了,女人要落到你手里,别人的那都是不会。”

       得石一家在凌晨人们睡得最香的时候,牵着马车悄悄出了典家大院,最小的孩子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抱上了车,车上已放好了行李和日常家什,仙荣瞄着院内,向他们挥挥手,算是和他们告了别,这时,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上,清楚地看着这一切,满天星斗吃惊地眨着眼睛。
       得石牵着马车路过那盘旧石磨时,把车停了下来,他把马拴在那棵老柳树的树枝上。他返身对春秀说:
       “咱们给爹娘磕个头吧,但愿他们别气坏了。”

       得石和春秀就跪在石磨上,面对典家磕了头,这磨盘显然是太硬了,两个人磕得又实在,春秀就感到把头磕痛了,忽然就想到孙妈临死前说的,“我又去了大柳树,又看了那盘旧磨,那磨盘是我们的家,你爸爸还给我画了一张图呢。”又想起殷洪海在守尉府前说的,“那宝贝就永远埋到那个大圆圈里,埋到大树丫下。”她像是明白过来,忙站起身拉起得石说:
       “快,到柳树下挖宝!”
       “咋回事?”
       “你别问了,赶快挖吧!”

       得石就在车上找到了一把锹,在树下挖了起来,一会儿就挖出一个小泥罐,罐子里放着两根金条。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70
发表于 2015-4-22 11:0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4-22 11:38 编辑



                                                                 四十五

       连续的打击,把式奎击倒了。
       式奎觉得真的难挺过去,这次的病就是让人疲惫,而不是让人疼痛。疼痛不可怕,疼痛是时刻提醒人,你还是个活着的躯体,如果在哪个部件上疼一下,痛一下,那是提醒你该修理哪个部件了,你要不修理,它就连续地疼,连续的痛,所以才疼痛。可这疲惫不一样,是整个身体往下瘫,往回缩,不愿意动一动。是筋骨被抽掉,水分被拧干。他甚至感到眼皮也疲惫,不愿抬一抬。他把气力全集中到眼皮上,让眼皮不要合上。他还有许多事要办呢,他看见云美和仙荣在旁边,云美还在哭,那些眼泪就有掉在他脸上的,像是他和云美都在哭呢。他舍不得云美,云美和他是成对出现的,要是他走了,云美可怎么办?仙荣在为他擦着额头,一会又给他挪挪身子,这个女人依然忙碌着,不停地忙碌着,他还听见她在窗外吩咐得帮去套车,那是去额摩镇请徐先生的,一会儿她又喊得助,去应对在房门口的柳大下巴。她不停地忙着,式奎能感到仙荣忙碌中带起了风,那风丝在额头掠过。

       式奎终于把自己从疲惫中稳定下来。他还理了思路,用微弱的声音对侧过头来的仙荣说:“你去叫得州媳妇来。”
       得州的媳妇吕芝清来到式奎身旁,式奎打起精神艰难地说:
       “得州家的,我们典家对不住你,我要是走了,你就给……”他吃力地用手指着云美, “……给你婆婆当闺女吧。”

       吕芝清和得州成亲,根本没有夫妻之实,也就没有孩子,得州一私奔,留下她一个人孤苦零丁,现在听式奎这样安排她,就叫了一声爹,我听爹的,就给云美磕了个头。式奎的心放松了些,头也动了动。式奎又积攒了一会气力,依然对侧过头来的仙荣说:
       “你叫二柱子两口子来。”

       得助和他媳妇柳巧正应对着那难缠的柳大下巴两口子,柳大下巴的傻儿子却不进院,他继续和门口那头石狮子较上了劲,用手指沿着狮子的毛不停地抠着土。
       得助两口子来到式奎身旁,式奎又打起精神,更艰难地说:“二柱你们两口子,我们典家这次真是对不住柳家,得州把人家姑娘拐走了,我要你们答应,答应过继给柳巧的叔叔家,你们要给柳大下巴两口子养老送终,典家给你们地,给你们车马,你们听明白了吗?”
       得助和柳巧相对看了看,得助说:“爹,我听爹的。”
       柳巧也说:“爹我们答应。”
       式奎满意地闭上了眼睛。云美过来接着说:
       “把泉眼泡边上,咱们买殷洪海的二十亩地给你们了,还有你平时赶的那挂马车,一会如果你们柳叔叔要是同意,就这样定吧。”

       云美领着得助、柳巧去了得助家,和柳大下巴两口子说了式奎的想法,两口子的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屋子里剩下仙荣和吕芝清两人守着,仙荣俯下身子对式奎说:“你休息一会吧,我给你揉揉眼睛。”
       仙荣就用手围绕式奎的眼眶按动起来,式奎的疲惫感像是减少了一些,他还能抬手捻一下仙荣耳边垂落下的柔发,一边的吕芝清看了,把头一扭,借机去了外屋透汗巾。

       云美回来告诉式奎:“柳家很愿意,二柱儿两口子也愿意出去过,我让他们准备搬家了。”
       典式奎心里感叹,没几天,典家得字辈走了三家!这就是他对典家所做的交代吗?他真这样走了心有不甘呢!疲惫再一次袭来,式奎艰难地抬起眼皮,嘴巴张了张,仙荣又一次侧过头来,只听式奎说:
       “叫盛先生来,我有话说。”
       仙荣去找盛雨亭,盛雨亭见了她,仔细地看她的眉眼,仙荣一脸严肃的表情。盛雨亭问:“是不是需要我劝劝了?”
       仙荣说:“到时你看着办。”

       盛雨亭到了,式奎已让云美把一个精心雕刻的小石匣拿到身旁。云美在石匣里拿出一大卷发黄的纸,展开后,原来是典家的家谱,这家谱还是式轮从沧州带过来的,式轮去世前交给了哥哥式奎。

       典家是按“一宏里式得东 大玉求双贵永”十二个字轮回排的辈分,记录着典氏家族的延续。在这个续列中,平凡的人只有姓名,姓名旁标有某年生,某年卒,娶妻某氏,生几子几女等字样。只有对家族有过重大贡献或名声显赫的,才着重写上一些生平事迹。

       元朝至正八年,色目人随国公曲德绪给曾救过他命的马夫孤儿小顺福赐典姓,名叫典骑,为其娶妻何氏,在河南洛阳赠地一块,准其独立生活。何氏生三男二女,大男生后卒,二男典一庆,三男典一同,大女儿典胡瑶,二女儿典胡璐。此后,规定典氏按“一宏里式得东,大玉求双贵永”十二字顺序续谱,到最后一个字“永”字时再返回到第一个字“一”字,轮回着排辈。

       元朝至正二十七年,典一庆娶妻李氏,生二男二女,大男典宏龙,二男典宏虎,大女典春,二女典秋,典一庆41岁卒。典一庆的弟弟典一同死于战乱没有留下儿女。典一庆的二儿子典宏虎与典一同一并死于战乱。

       这个典氏家谱,是典宏龙的这一支的延续。典宏龙娶妻王氏,共生有三个儿子,其中只有二儿子典里兴这支有后代记录,典里兴的两个儿子分别叫典式平和典式岭,他们虽然和典式奎都范“式”字,但他们相差着24代,也就是说典家家谱的十二个字已整整轮回了两次。

       在这两次轮回、二十七代里,只有五位着重写了生平事迹。
       第一位叫典玉槐的,曾救过明昭王的性命,得到大量的赏赐,造了一个庄园。第二位叫典永义的,考上了举人,但没有做官,没写明什么原因。第三位叫典里跫,是他把典家从河南洛阳迁到直隶沧州的,第四位叫典双定,有土地五十垧,豆腐房、染房各一处,他也是娶妻生子最多的,共娶五房妻,生子十五个,关于他和十五位儿子的家谱占了很大的篇幅,这个大家因战乱衰败。第五位叫典大雷,师从李时珍,在湖北学成医后返回故里,当郎中37年,治病无数,但却死于自己配制的草药。典式奎以上四代都是开烧锅的,可能规模不大,并没有单独记述。

       盛先生明白了典式奎的想法,这是让他总结一下式奎的平生,好在家谱上写上几笔。芝清从学堂拿来笔墨,盛雨亭就在屋内写起了典式奎的事迹。在典家这些天来,他对典式奎的经历大体有了了解,对典家在关东的发展历史还是清楚的,于是他伏下身子,很快地写了出来。

       “典式奎,道光元年六月初五生,直隶沧州冯家集人,娶正妻周氏云美,二房妻黄氏仙萍,三房妻黄氏仙荣,黄仙萍之妹。正妻生三男,典得石、典得强、典得地,三房妻生二男,典得风、典得雨,收两名义子,典得帮、典得助,又收养弟典式轮三子,典得沧、典得州、典得府。移民额摩镇老爷岭下,阿克敦堡子,在其岳父黄二月帮助下,改河道,得良田五十垧,加上先期开荒和后来购买土地共计八十七垧,建典家大院,立典家烧锅,定典家家规百条。大院落成前,黄二月和黄仙萍与匪同归于尽。某年某月某日卒。盛雨亭记。”

       盛雨亭将这份生平念给典式奎听,念到某年某月某日卒时,盛雨亭解释说:
       “典大当家的,我可不是说不吉利话,家谱就这个写法,这年月日要空着。”

       式奎的喉咙里咕噜了一个沉闷的响声,他闭了一下眼睛,那是表示理解。
       办完这三件事,式奎已疲惫得没了一丝力气。他睡着了,这一睡就整整一天一夜。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71
发表于 2015-4-22 11:0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4-22 11:43 编辑

                                                                  四十六

       得帮赶到额摩镇,询问看病的徐先生所在,徐先生在额摩镇很有名气,不一会就打听到了,但徐先生不在,出诊走了。得帮左等不回,右等不回,就急着问徐先生到哪去出诊了,徒弟们说是红灯客栈,得帮就找到了红灯客栈,得帮把车停在院内的大树下,准备到门房打听。这时,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张双妹在骂街呢,这声音太熟悉了,他被张双妹骂过多少回了,这次听了还心有余悸呢。

       张双妹刚被殷洪海安排接待一个贩山货的嫖客,先前讲好了价钱,这嫖客一听价格很满意,再看张双妹风情万种的样子,就和她交易上了,那嫖客休息了一会儿,余兴未消,就又来了一次。这下矛盾就爆发了,张双妹要双份钱,嫖客不给,双妹使出了撒大村(说骂人话)的手段。
       “你干几次你自己不知道吗?还要老娘我数吗?你要一天干个没完,老娘还不赔死了。”

       那嫖客还不死心,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那边儿殷洪海已破门而入,随着辟哩啪啦的一阵声响,那男人求饶的声音就传出来了,随后是张双妹的笑声:
       “以后你找老娘,要一次弄个够!我这可是论次数的。”
       张双妹厚言无耻的表白,让得帮这个大老实人无地自容,幸亏徐先生从红灯客栈里出来了,得帮忙上前请徐先生。


       徐先生请到典家时,式奎还在睡呢。仙荣一会儿就去试试式奎的鼻息,徐先生见了,示意云美、仙荣和芝清到外屋,他把式奎的房门关严了,笑着对她们说:“你们不用紧张,我正给老东家看病呢。”云美说:“我也没看你给治啊?”徐先生诡秘地说:“这就是我把你们找出来要说的,他再睡一天一准好,但跟你们说清楚,这可是我给治的,你们认不认?”仙荣多机灵,马上说:“认,我们认,只要他好起来,我们才不管你怎么治呢。”云美还不明白,用疑惑地目光看着徐先生和仙荣。

       徐先生说:“你们老东家急火攻心,一时昏厥过去,等他睡实了,全身就放松下来,那时自然就好了,但他的心病要除去,心病好了自然就会彻底好起来。”仙荣说:“徐先生你真是神医啊,也没别人,我就告诉你他的心病,你看怎么治?”云美也说:“他三娘,你就把咱家的事告诉徐先生吧,为了治病,管不得家丑不可外扬了。”

       里屋,式奎依然睡着,外屋,云美、仙荣就把家里出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芝清一旁照顾着。徐先生也不说一句话,很感兴趣地听着,仙荣说完了,屋内一下子静下来。徐先生问:
       “你说完了?”
       仙荣说:“说完了。”
       徐先生说:“你说完了,该我说了。”
       徐先生就说开了:
       “老东家是两股火攻心,一下子病倒了。一股火是来自私奔的那个儿子。”徐先生看看芝清,“这个儿子和一个漂亮姑娘走了,舍下了这个家,这得有多大劲头啊!这个儿子为什么不愿在家呢?是因为家里的媳妇有半张脸有病了,不好看。症结在这半张脸上。你们想啊,要是这半张脸和那半张脸一样好看,那个儿子还会私奔吗?”

       徐先生故意卖个关子,然后说:“不会的,有这么漂亮的媳妇,还不天天守在家里。那怎么治好这半张脸呢?这种病叫脸瘫,是脸上的血脉不畅造成的。老夫给你治好不就行了吗?”
       三个人立即兴奋起来问:“真的能治?”徐老先生说:“怎么不能,只不过要多花些钱罢了,另外,咱这老爷岭有天麻,只要随采随用就可以了。”云美说:“我们不差钱,徐先生,能治好就行。”

       芝清也激动得不知怎么表达,手也抖动起来。容貌对女人来说是太重要了,芝清体会得更深刻,一想到要有了一张美丽的面貌,芝清激动地给徐先生走了一个“莲移步”,只见芝清侧着身子,先把美丽的半张脸对着徐先生,扮了一个娇羞可爱的姑娘的样子,轻轻地走了几步,突然一转身,另一个侧面又对着徐先生,这次她扮的是一个丑角儿,昂着头,伸着脖子,一耸一耸地向前迈步。这两个形象瞬间变化,反差太大,把徐先生和云美都逗乐了。

       原来,仙荣也觉得芝清面貌反差大,就和春秀两人设计了一个人表演两个人的神调表演,先是让芝清扮一个旦角,一个娇羞可人的姑娘,再让她扮个丑角,丑脸大仙。这芝清有一副好嗓子,还会变声呢,一会唱女,一会唱男,对神调的理解更是心领神会,演起来活泼风趣。平时,仙荣领着几个小媳妇疯耍时,就让芝清来一段。她们叫她这是“单出头”。今天芝清一高兴,竟在云美和徐先生跟前走起了“莲移步”,单出头了一回。

       仙荣说:“芝清还没唱呢,要是唱起来,可有意思了。”徐先生打趣地说:“那还治不治了?要是把那半边治过来,就不好演了。”芝清忙说:“先生,求你还是给我治好吧,我也不演什么单出头了,实在要演,我可以画嘛。”

       气氛好热烈,大家竟忘了上午修家谱,写生平时的低落情绪,又催徐先生讲第二股火怎么撤。徐先生说:“这股火,来得更猛。守尉府壮大火器营,需要大量的火药,你家儿子有这门技术,正是挣钱的好机会,我来时刚给红灯客栈的渠大掌柜治腿伤,渠大掌柜在额摩镇那是多大局势,连他都看好了制火药这一行,前天,他领人在二狼山搞火药试验,炸残了三个手下,他自己腿也受了伤,那不还是技术上火候没到嘛。你家老东家不高兴,反而还气成这样子,你们看这股火好不好撤?”云美想了一下说:“关键是我那儿子要自己干,要分开过。”徐先生说:“不论怎么过,还不是你家人发财,那是你儿子呀!”
       云美愣在那里。

       徐先生给式奎开了方子,主要是压惊和祛火的。接着又给芝清开了方子,告诉这药怎么内服,怎么外用。徐先生说:“吃了两个疗程后,要到老爷岭去采天麻,用刚采下的带着露珠儿的天麻叶直接敷在脸上,要坚持半个月,这个你们能办到吗?”仙荣说:“我们怎么的也得做到,好在典家人多。”芝清要给徐先生磕头,徐先生忙说:“不用了,你好了,给我唱个单出头怎样?”云美说:“那当然,我一定让我闺女给你唱一段。”徐先生说:“最好不是你女儿给我唱,而是你儿媳妇给我唱吧?”
       大家会意,一块笑了起来。

       徐先生临走,又到里屋看看式奎,式奎仍睡着,徐先生让得帮把他送回去,云美给徐先生重重的酬金,徐先生摆手拒绝,他说,钱就不收了,我听说你家的烧锅烧出了好酒,要给就给一坛吧,我用它泡药。云美和仙荣都说,先生你用酒管够,给你最先存的酒海酒。

       果然,式奎一觉醒来,整个身体尤其是脑袋像洗过一样,轻松了许多。他就是饿,仙荣给他做了小米粥喝,还调皮地往里加了红糖和鸡蛋。式奎边吃边乐,云美说:
       “这小妖精,没个正调!”

       她们把徐先生来说的话学了一遍,学到芝清单出头那一段,式奎也笑了,问云美:
       “你看过七儿媳的单出头吗?”
       云美说:“她们在一起疯耍,咋能让我看见。”

       仙荣又把盛雨亭找来,把守尉府征集火药的事说了,这盛先生还真会劝人,劝得式奎的心放宽了不少,但当他听到徐先生说的,红灯客栈的渠师爷也在搞火药,他的心又紧了起来。他对云美和仙荣说:“我得出门一段时间,家里你俩照顾好了。”云美问:“你这身体还没全好,你又要到哪里去?”式说:“我得去找两个儿子。”

       几天后,式奎带上得地,腰里揣着盘缠,离开了阿克敦,得地临走时对尚未订亲的得府说:
       “八弟,你耐心等着,说不定这一回给你找一门好媳妇。”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72
发表于 2015-4-22 11:0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4-22 11:49 编辑

                                                            四十七

       式奎的离开,典家大院内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令典家老老少少都紧张的是式奎的眼睛,式奎平时很少说话,只是用眼睛去瞧,他瞧的角度都很独到,从一点细节就能看透全部。

       有一年锄地十几个人收了工,把锄头放在马车上,回到典家大院。式奎挨个把他们的锄头看了一遍,就表扬了其中两个锄头的主人,其他人不服气,说老东家你凭啥表扬他俩?我们不一样吗?式奎就点评开了,他拿着表扬的两个人的锄头说,你们看,这两把锄头整个锄板磨得铮亮,两个尖角都一样凸起,锄杆从中间到杆儿尾也磨得亮光光的,说明这两人用力适中,左右匀称,干活有常性,有耐性,不费力气,干得肯定是又快又好。
       接着他又拿起另一把锄头说,这把锄头一个角儿还没开刃,另一个角儿磨秃了,使这把锄锄地的人肯定是个左撇子,愿意出一面力气,锄这面时,把手伸得很长,腰弯得很低,而锄那面时就不行了,步伐也小了,得连锄两下。他这么一说,大家也就想起那个人锄地时像个瘸子一样,一拐一拐的,就非常佩服地说,还是老东家的眼睛毒啊!式奎又接着品评了几个人,果然他说的和他们干得一模一样。
       还有一次,仙荣派工去干河套点种,式奎就拦了句,不对吧,干河套的地应该种完了。仙荣就问得帮,种完了吗?得帮说没种完。式奎说,没种完种子咋没了?结果到了地里一找,果然就把一袋种子落在了地里。

       这样的例子每年都有几次。典家人全服了,即便他们在河床地里干活,明知式奎去了额摩镇,他们也会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式奎的眼睛真是无处不在。
       式奎查出得石小份子的事,一点也不让人奇怪。大家奇怪的只是得石家的小份子竟然这么多。大伙内心是不平衡的,过去得石和春秀两口子动不动就去趟额摩镇,他们只有羡慕的份,谁叫人家两口子都那么精明呢?去额摩镇不是买东西就是卖东西,或者请医问价,反正不用出苦力,不仅能看热闹,还能长见识,看人家说的那话,讲的那事,真不比盛先生差多少。

       原以为他们也就是少干点力气活,去镇上吃的喝的好一些,谁想到哇,这好吃好喝风光外,还能攒一大笔钱。大家即便再少干活,那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都在式奎和云美眼皮子底下。而老三两口子可不一样,好人当着,坏事做着。大家苦熬苦拽一年,还不如他们心眼一活动呢!再说那得州吧,也是受重视,总受表扬的主,胆子也忒大了,家里边已有媳妇了,还敢光天化日拐着大姑娘私奔,这还了得!老三两口子让人揭了底,不思悔改,还大半夜领着一家子,套着大马车溜了,这家规还有吗?跟他们比起来,大家少干点活,轮到媳妇做饭时碗里埋块肉,这还算事吗?

       不平衡的事又来了,得助眼瞧着因祸得福,过继给了柳家,一下子就有了二十亩地,再加上柳家原有的十亩,成了有三十亩地的上等户,一家子劳力又多,他那新认的爹柳大下巴,傻弟弟,还有媳妇柳巧,两个半大儿子,他们一家就有六个劳力,那一天,这六个人收获泉眼泡边上的土豆,用了一天就全收回了。而这边得帮领着得强和四个长工,也是紧挨着的同样多的土豆地,却用了两天还没干完,把仙荣气得直骂他们。

       得强不服气地说:“三娘,你骂啥呀?我二哥,不,现在的柳真那是啥劲头,收回一个是一个,十五个土豆能烤一晚上,全家人围着炉子烤土豆片,那才叫个滋润,我们呢,收回去也是放进大窖里,不到土豆生了芽子都不吃,长年吃要发芽的土豆,把新鲜土豆都吃白瞎了。这想法不一样啊,你要是把那土豆全给了我,我比他们干得还欢。别人不知道,就我二哥那把力气,那干活的架式怎能抵得过我呀!”

       仙荣就骂他:“一张破嘴,胡说海说悬天呼地的,你看到人家围着炉子烤土豆片了?”
       得强说:“没看见我还没听见吗?柳真亲口说的那还有错,我要撒谎天打五雷轰!”
       仙荣说:“你干活去吧!”心里也想知道真的这样吗。
      

       仙荣这几天也不安分了,式奎在家,她也就放弃了去盛雨亭那的希望。上一次要不是式奎病在炕上,又有春秀给放风,她说死也不敢去的,如果她这个当长辈的弄出丑闻来,别看她嘴上说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她也想过,一旦败露,只有一死了之。现在式奎不在,她又有了希望,晚上躺在炕上,就回忆那两次和盛秀才的事,这两次让她回忆了无数次,一次次地回忆,一次次地加深,有时她还能把两次连在一起,加上她手上的配合,就能飞起来,飞到那云里雾里。她又想起春秀那句话,下辈子托生把铁锹,专门在秀才和她的屋中间挖个地道,让她们相会,要是真有个地道就好了,可怎么能挖个地道呢?

       得助收获完土豆,想离收获大田还有一段时日,就张罗着请典家吃顿饭,也是的,典家在阿克敦还没个亲戚走动,一大家都住一个院,天天在一起吃饭干活,彼此熟悉得像知道自己一样,想不走动都不行,只有过年时,才能去老丈人家走动一次,但那也太有限了。

       到了冬天,别人家都可以打打纸牌,打打猎什么的,只有典家还在积肥,式奎最重视积肥,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嘛,他们真的不清楚院外的人怎么生活,外面的世界让他们充满了好奇。式奎对云美和仙荣说过,他们知道得越多,头脑就越复杂。得石、得州知道得就多,结果把事做得多复杂,还真的让式奎言中了。

       对得助提出请客的事,云美没说什么,得助和柳大下巴有这意思,也就该去,但她想到了式奎说的知道得越多头脑越复杂的话,想阻拦又没什么好的理由,何况大伙的积极性又被调动起来了。云美最后对仙荣说:
       “他三娘,你领着他们去吧,我在家看家,就不凑热闹了。”

       结果典家除孩子们让盛先生看着,芝清陪着云美外,仙荣、得帮两口子、得强两口子、得地媳妇、得沧两口子和得府一行九人一起到了柳家。

       这时的典得助,应该叫柳真了,正在家里准备招待他们呢,没有式奎和云美在跟前,他们都非常放松。在柳真家,他们亲身体会到炒菜可以从锅里直接端到饭桌上,那滋味可比从大菜盆里打出来的好吃多了,最绝的地方是在柳家围着炉子烤土豆片、地瓜片,土豆片、地瓜片两面都沾了油,放到火炉上的石头板上,吱吱作响,烤得两面金黄金黄的,非常有食欲。柳真的孩子们还抓了一串串的麻雀,也拿来烤着吃,最后是柳大下巴拿出十几个新收的黄米做的粘豆包,扔进炭火里烧,那豆包冒着热气,很快就被大家消灭了。

       男人们都喝了酒,这是云美让仙荣带过来送给柳家的,柳大下巴也没留下来自己享用,全都送到饭桌上了,几杯酒下肚,他们的声音就更高了,说有自己的家多好,仙荣还听见有人分明说:
       “干脆我们也把家分了吧。”
       “对,分家后我们也可以串串门,多有意思。”

       这时,得强端着酒杯过来,一定要请三娘和几个媳妇喝酒,仙荣一高兴也就发了话,几个女人也喝了起来,最后又换了大杯,人人都喝多了。

       女人喝醉了的样子实在好看,得地媳妇是越喝越逞疯,越喝越逞能,还能挑气氛,说那些劝酒的话。仙荣过去和得地媳妇说话不多,并不知道她还有这两下子。今天见她喝得小脸通红,眼睛放光,小嘴嘎吧溜丢脆地一刻不停地说着,就故意逗她往下说。得地媳妇知道旗人不少生活习惯,趁这个工夫,仙荣让她讲旗人妇女穿高底鞋怎么走路,得地媳妇还真的学上了,加上本来就有醉意,学起来那是劲风摆动杨柳,差点就倒下又勉强站起,再加上发飘的眼神,逗得大家笑做一团。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大家兴致更高,又找了更多题目提了不少酒。

       仙荣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底的,她这时已发现在柳家屋地旁边,有一个菜窖口,上面盖着木盖,刚刚烤的土豆就是从这里拿出来的。她恍然大悟,她就有了主意,对,干脆就挖菜窖吧。仙荣把话题往菜窖上引:“你们说,我们各家都挖个菜窖,搭个炉子不也可以这样吗?”

       大家听了都说:“对呀,我们也这样,不知三娘让不让?”
       仙荣故意说:“这事你们先别问我,如果大娘同意了,我立马让你们干。”
       大家又说:“就怕爹回来会生气。”
       这时得强站起身说:“我代表你们大家去说。”

       得强去见云美,云美三个亲生的儿子,现在就得强自己在她身边了,两天前,得强提出要接替得石的跑外活,云美没同意,得石的影响还没消除,再让得强接着做,她怕其他家有意见,另外,得强主动提出跑外,她也担心得强居心不良。这次得强又提出了挖菜窖搭炉子的要求,还说这是大家的一致要求,云美就说:“让我和你三娘商量商量吧,典家吃大灶是有名的,每家挖个菜窖搭个炉子算不算分灶呢?”得强说:“这不能算,另外三娘其实是同意的,她让我来问。”云美说:“那你们还是问三娘好了,她同意我有啥不同意的?”

       得强就把云美的话告诉了仙荣,仙荣说:“墙头儿,你别再问了,你觉得可以你就做吧。”
       得强开始挖菜窖,搭炉子,还请了柳大下巴和柳真出主意,其他家见没人阻拦也都干了起来。几家都快完工时,仙荣来找得强了,她笑着骂得强:
       “墙头儿你个没良心的,你们的都弄得挺好的,就不管你三娘了,你三娘领着孩子,晚上不也可以吃点零食吗?”
       得强就说:“没问题,我们马上给三娘办!”

       等仙荣的完工了,仙荣就说:“你们顺便也把盛先生的也弄好了,人家大老远一个南方人,别太轻视了人家。”
       得强几个到了学堂,盛先生不明白要干什么,就连连说不用了,不麻烦你们了,仙荣就到了,她又骂得强:
       “墙头儿,你个大傻子,盛先生那是客气,连客套话都听不出来?快干吧!”

       她使劲地瞪了盛雨亭一眼,盛雨亭就不再说话了,等盛雨亭的干完了,其他家也都结束了,仙荣让得强问云美用不用也搭个炉子,挖个菜窑,云美说:“不用了,你爹回来别看了生气。”

       仙荣告诉大家把挖菜窖的湿土堆到学堂前面,开春时在学堂种一圈花,多好看。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73
发表于 2015-4-22 11:0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4-22 11:54 编辑



                                                                   四十八

       到了半夜,仙荣就在她屋的菜窖内向盛先生那边挖洞,也许是土暄好挖,也许是仙荣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只用了两个晚上菜窖就挖通了。仙荣抹了抹脸上的土星儿,这才闻到土地被掏开后喷涌出的土腥味,跟潮水似的,顺着洞口扑面而来。

       仙荣就势往两边扩,当仙荣从窖里爬着梯子上来时,盛雨亭吃惊地大张着口,仙荣也不说什么,让他打开门,用柳条筐将多余的土送出去,盛雨亭顺从地干着,一会就把土全都倒到院边了。

       仙荣还是不放心,让盛雨亭在里面把门关上,她到外面检查了一下,看有没有新的泥土散落,她终于放心了,这几天,家家挖菜窖,早就分不出来是谁家挖的土。

       仙荣又到别的房前屋后转了转,还特意到牲口棚看看巡夜的加没加草料,一切都好,她才慢悠悠地回到家门口,进门后返身把门闩好,又看看外屋孩子们睡得怎样,进了里屋把门也闩上。她迅速地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只披了一件大衫就钻到了盛雨亭那头。盛雨亭正感叹仙荣这女人的心机之苦,但又不明白既然来了,怎么又走了,就听到仙荣在菜窖里的声音:
       “傻秀才,你下来!”

       盛雨亭就顺着梯子往下爬,仙荣伸手扶着他把他迎下来,秀才的脚刚一落地,仙荣大衫一甩,从后面把他紧紧抱住,那身体在他后背蹭来蹭去的,盛雨亭返过身来,把仙荣抱牢,自己坐在梯子横梁上,仙荣跨了上去。

       那新做的梯子颤悠悠地晃动起来,落下了不少土坷垃。仙荣觉得这四周的墙真厚啊,怎么喊别人也不会听见的,这么多年就想毫无顾虑地喊上一气,想着想着就大声喊叫起来,喊叫声里饱和着不堪忍受的激荡。

       仙荣疯过之后,又拎起大衫引着盛雨亭钻到她屋里,仙荣的润湿、温香和喘息又唤起了盛雨亭的欲望,这时,盛雨亭才掌握了主动。仙荣说:
       “你可别把我弄怀孕了,我现在可没理由怀孕。”
       盛先生问:“那你平时怎么办的?”
       仙荣说:“要么站起来,要么不弄算了。”

       盛雨亭很吃惊,说:“我告诉你一个好办法吧!”就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我的娘亲!”仙荣叹道,“你们有学问的人就是办法多,我们不知道的得吃多少亏呀!明天我正好去额摩镇,给芝清再看看病,顺便弄回来。”
       盛雨亭说:“好,你就去吧,好,你就……”
       他突然就说:“不好!你这次能不能怀上啊?”
       仙荣把盛雨亭推开,嘴里说着:“你个没谱的秀才。”

       仙荣忙坐起来,盛雨亭也起身顺势把仙荣抱在怀里,仙荣故意逗盛雨亭:“你学问这么大,咋做这事也没个谱?”
       盛雨亭无奈地说:“这事谁做都是大估景。”
       “你说个啥?你咋也会说大估景?” 仙荣好不吃惊。
       “我说错了吗?”盛雨亭得意的说,“大估景就是大概齐、二把刀、不着调、两说着、半半道儿、半拉克叽的意思。”
       “看你贫嘴吧唧的,从哪学来的?”仙荣凑近嘴巴。
       “从这疙瘩学来的,”盛雨亭用嘴巴亲着仙荣的嘴巴说,“我还编了东北方言土话歌诀呢,你要不要听听?那是贼拉拉的好,钢钢的好,拨拨的好,嘎嘎的好,呜呜的好,车车的好,那是老好了,程介好了,老必了。”

       仙荣在盛雨亭身上笑得前仰后合,那光溜溜的身子把盛雨亭弄得心猿意马,手脚又动了起来。仙荣把他的手压住,催他再说几段,盛雨亭就学着东北话的腔调说了起来,又惹得仙荣笑了一阵又一阵,盛雨亭忙着用嘴去制止。

       说完了,也笑够了,仙荣说,你下次来时:“给我抄一份你这歌诀,我再念念,我平时能有这么多疙瘩话嘎古话吗?”

       过了一会,仙荣想起了什么,她说:“你学问这么大,你给我拿个主意,这事咋整?”仙荣就把家里的人们盼分家的心态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看这么个大家真难维持了,早晚得分。”

       盛雨亭说:“你何必一定在分家上找办法,你可以把一些活整个浪包给这几家,你只管长短工,这样不就好管了吗?”
       “连整个浪你都知道”,仙荣把身子翻过来,趴在盛雨亭耳边说,“你这么有才,你的主意真好,不过,定家规时你帮着写,现在又给我出这么个主意,你到底是啥意思?”
       盛雨亭说:“我只管出主意,信不信用不用由着你们。”
       仙荣说:“我不管由谁不由谁,过几天我把那东西弄好,你要由着我。”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74
发表于 2015-4-22 11:0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4-22 12:02 编辑



                                                                      四十九

       早饭后,仙荣按照惯例派完工,云美对大家说:“这几天,大家紧张些,今年秋天雨水多,要抢时快收,别把果实白扔到泥地里。”接着她又批评昨晚做饭的芝清和得强媳妇,“菜做得太多了,剩了大半盆,第二天还得吃剩菜,今天早晨都没吃完,倒掉太浪费了。”得强媳妇嘟嚷了一句,“没做多呀,和平时一样啊!”云美就生气了,说:“你还嘴硬个啥?那半盆菜明摆着,莫非大家有菜不吃了。”仙荣见云美脸色不好,就过来打岔,“大姐,我和得府、芝清要去额摩镇了,你还要买啥吗?”云美想了想说:“没啥要买的了,你们快走吧!”

       仙荣就赶紧和芝清往外走,芝清很感激仙荣为她解了围。得府已把马车套好,两个人上了车就出了院,马车到了旧石磨旁,得府把车停下来,回过头来看了看,就跳下马车,跑到大柳树旁,从树后拖出一个很沉的袋子,吃力地装到马车上。接着跳上车,加了一鞭子,那车继续跑上路。仙荣问得府:“老八,你鬼头鬼脑地做啥?”

       “三娘,我们都不瞒你,这是大伙抓的野鸡和野兔,拿到额摩镇去换小锅的,大伙核计着炉子上放个小锅,可以吃得更顺口些。”得府如实回答。
       “我说你们这些小蹄子,越整越大扯,大娘就怕说分灶,你们还要每家弄个小锅,我明白了,昨天大娘说,好像少了一坛子荤油,是不是也是你们偷走的?”仙荣看看得府,又看看芝清。

       得府就乐了,说:“啥也瞒不住三娘,这几天大家烤土豆片得用油,一勺勺地往外舀,结果让大娘发现油下得快,说做饭的不知节省,就不一点点地往外拿了,干脆拿了一整坛子,结果大娘只是怀疑少了一坛子,三娘你却门清。怪不得大伙说,瞒着大娘不要瞒三娘呢。三娘,大伙还把油均分了,也给你留了一份,我回去就给你送去。”

       这两天,仙荣还没来得及用炉子烤什么土豆片,但她明白了,这一切全是炉子和菜窖的起因。仙荣又问:
       “我说老八啊,你又没炉子和菜窖的,为啥也这么上心呢?”
       仙荣早就从得府一眨一眨的眼睛里看出了狡黠,一旁的芝清笑着说:
       “八弟他呀,无利不起早,贪黑有奔头。”
       得府干脆就全交代了:“这几家有了好吃的,都不忘叫上我和七嫂,我们不能白吃白喝的,也得帮他们办点事。”说完,嘿嘿地笑。
       仙荣说:“那是不是我也得请你俩吃顿才行啊?”得府说:“三娘,我们哪敢呢,你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仙荣就笑了说:“早晨大娘骂菜做多了,可能又是你们演的戏,放着现成的晚饭不好好吃,偏在自家炉子上吃,闹了一溜十三遭,那菜还不剩,芝清你说是不是啊?你们做的菜和平时是一样多,现在倒是剩了不少。”芝清说:“大伙都嫌大锅菜不好吃嘛。”仙荣叹了口气:“你们呢!是没过过苦日子,我和我爹在外面闯荡时,别说咱家这么好的菜,连口汤都喝不上啊!那时我就羡慕我姐姐,她嫁了好人家,能顿顿吃得应时,现在你们还嫌这嫌那的。”

       芝清早就知道仙荣和死去的二娘是亲姐俩,现在听仙荣自己提起姐姐,就顺着话题问:“三娘,你们那时咋想到姐俩都嫁一个人呢?”仙荣看着芝清说:“傻丫头,那不是我俩都瞧着一个人好吗?这世界就是不公平,一个男人可以娶两个三个媳妇,可一个女人就不能嫁两个丈夫,要是再嫁也得先出家换一回身子。”得府和芝清听了都笑了,得府说:“三娘,你可真太敢想了,要是允许,你还要……”仙荣操起车上一段绳子打了过去,说:“你这锛了刃的小斧子,看我怎么整治你,下一个是你要说亲了,你不好好孝敬你三娘,看我不给你找个丑……”

       说到这,仙荣意识到芝清在旁边,忙要把话转到别处,但这一停顿,就接不上话了,更显得尴尬。

       还是芝清善解人意,她说:“三娘,我这半张脸是丑,而且我们家做的也不对,不该骗人的。不过,我故意掩藏这半张脸也有年头了,我爹见我爱唱爱跳的,就发挥我的长处,专门叫我学胡琴,拉胡琴时就用半张脸对着别人,这都习惯了。”说着,芝清做了一个别着身子拉胡琴的动作。仙荣吃惊地问:“你还会胡琴呢?”芝清说:“我不仅会胡琴,还会吹唢呐呢,我娘家那里的秧歌就用这两样伴奏。”得府说:“七嫂,你教我这两样吧,学会一样也行啊。”仙荣说:“咱先不说这些了,我来问你们这么多野鸡、野兔你们是怎么抓的?”得府说:“那还不容易,泉眼泡的柳树丛里有的是,我们用大网一围……”

       仙荣还没等他说完,就明白过来,她高声说:“好哇,我说这两天地里的活干得慢,原来你们是抓野鸡野兔去了,那你大哥也不管管?”

       得府见什么也不能隐瞒了,就实话实说道:“我大哥刚开始也不同意了,不让我们去,但我们人多都要这么干,他也没办法,后来他家吃了一顿烧野鸡肉,就不管我们了。而且我那个小大嫂还帮我们织网呢,那网织得真好,她的手也太巧了。”

       仙荣什么都明白了,这炉子和菜窖引发的事可不少,他们几家人白天不正经干活,忙着打野味。现在已形成了共识,又来拉拢我,再往后,有了小锅,还不知要干出什么,这小锅可什么都能做,现在他们偷油,以后还指不定偷什么呢。唉,这个酸秀才呀,要不因为你,我能挖地道吗?不挖地道,能挖菜窖吗?不挖菜窖,能搭炉子吗?不搭炉子,他们几家能想出这么多的馊巴主意吗?没有这么多馊巴主意,能影响到典家的生产和生活吗?都是你这个酸秀才,就是因为你能写诗吗?有学问吗?好像也不是,我仙荣不需要这些,是因为你是个单身壮男吧?咳!我仙荣就为这个,好像也不全是,人怎么这么复杂呢?女人没了男人就不行吗?没了那事真的不行吗?至少自己就不行,自己和式奎感情不好吗?应该说好啊!怎么能说不好呢,自己一家都献给了式奎,自己的爹爹、自己的姐姐连生命都献给了式奎的典家大业,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可现在,这帮小蹄子联合拉拢她,一点点地在破坏着典家的大灶,典家的规矩,破坏着式奎的事业,我仙荣这是在干什么?仙荣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她又想到得石和春秀,要是没有她的支持和帮助,他们能走得出去吗?再想到得州,不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怎么会找大姑娘私奔呢?照这样想,我仙荣是典家的大恶人,大大的恶人!这样想好像也不对,我仙荣这么做不也有道理吗?得州那么喜欢漂亮,怎么愿意面对半张脸呢?得石和春秀那么有能力,怎么愿意只围着现成的这点事转呢?得强几家想吃得受用些,至少要达到得助的水平,好像也不过分。

       全乱了,仙荣不敢往下想,想也想不明白,她又对自己说,还是问问盛先生吧。仙荣又骂自己,又想盛先生了,要不是盛先生,自己又怎么会巧妙地安排到额摩镇来一趟,打着给芝清治病和给家人办事的幌子,还不是为了买那羊肠子,买羊肠子干什么?还不奔着你盛先生,你这个又遭人骂又遭人惦记的盛先生!

       马车从一片树林中穿过,太阳的万丈金光洒在这树林里,微风中晃动的树叶涂满了金,还闪耀着满眼细碎的亮点,仙荣的思绪被亮丽的景致打断,她对自己说,一切都往好了想吧。过了这片林子,大地也像辽阔了许多,天也拔得更高了。

       见仙荣不说话,得府又唠起了别的话题,他说:
       “三娘,昨天晚上我们还唱神调呢。”
       “你们几个?你们几个会唱神调?” 仙荣很吃惊。

       得府说:“咋不会,我们家每个月十五都请神,总唱神调,大人小孩都会那个调。”仙荣说:“那是请神时唱的,不能乱唱!”得府说:“三娘你还不知道吗?现在咱们家的小孩都用神调唱家规,可好听了!”仙荣想到她的儿子得雨也唱过,不过当时听了没在意,以为是哥哥教的呢,现在看唱神调已不是专门她娘仨的事了。得府说:“孩子们现在唱的新词连家规都不是了,完全是新的,可好听了。”仙荣说:“那你再唱给我听听,啥新词?”得府说:“我唱的不好,我七嫂唱的好听。”芝清说:“八弟你唱的才好听,我唱的单出头,三娘听过,你给三娘唱一段,三娘肯定没听过。”

       他们俩这样谦让着,简直是在吊仙荣的味口,仙荣说:“干脆,你们俩一人一句给三娘听听。”

       两个人果真就一人一句地唱起来,这段词仙荣太熟了,原来是盛先生和仙荣在驿站编的词,这是盛先生教给了孩子们,孩子们又教给了大人们。
       ……
       得府唱:本仙知你心中想
       芝清唱:本仙知你想的全
       得府唱:抬脚踢开挡路石呀
       芝清唱:伸手引来那个幸福泉

       仙荣听了他俩一人一句唱得有滋有味也来了兴致,她接唱道:仙风仙气仙人到哇,仙山仙水仙运转,所以你就求本仙,求本仙。

       芝清和得府都吃惊地看着仙荣。原来三娘也会!仙荣心里说道,你们这些小蹄子哪里知道,这是老娘和盛先生共同编的。

       一路上三个人唱一会,议论一会,说的都是神调的唱法。得府说:“三娘,咱家都能演一出大戏了,你和我九弟、十弟的神调表演,七嫂的单出头,我和七嫂的对唱,还有咱们家‘东字辈’的合唱,都各有特色,咱们为啥总请神时唱啊,平时遇到个年节的,不可以唱唱高兴高兴吗?”仙荣说:“你们呢,让我说啥好,就一个炉子都能引出这么多事,要是再唱这神调,还不知弄出个啥子丑寅卯来。”

       芝清和得府互相看了看,吐着舌头做着鬼脸笑了。

       就这样,三个人不知不觉到了额摩镇。

       徐先生见了仙荣和芝清说:“你们来得可真不巧,你家老东家刚走不一会儿。”
       仙荣急着问:“他来了,他现在去了哪儿?”徐先生说:“他到我这打听点事,顺便问问调理大力丸的一味药引子的事,你家老东家用上了工夫,用不了多久,就会雄风再起,老刀……”徐先生见仙荣侧过脸,不再说下去。他说:“你家老东家回二狼山了。”仙荣忙问:“找到他儿子了吗?一个还是两个?”徐先生说:“具体的不知道,反正你家老东家说,他现在就两件事,一个是补养身体,一个是看好儿子。”

       徐先生看了芝清的脸,得意地咂了咂嘴说:“我真得夸夸我的医术啊,你看,这脸已发红发软了,再连续半个月,擦被露水打过的天麻叶,就会好的和另一半一样了。”芝清听了高兴得差一点又走“莲移步”了。她问:“啥是被露水打过的天麻叶?”徐先生说:“就是每天在露水下来后,采带着露珠的天麻叶反复擦抹脸。”芝清说:“天麻长在山上,一连十五天是不是要住在山里呀?”徐先生说:“现在正是秋天,天一凉山上的天麻就要着露水了,是要住在山上,而且还要连续住。”仙荣就问:“咋住呢?”徐先生说:“你们别急,过两天,我的徒弟要组织人到老爷岭去采药,就住在岭上过去的一个绺子老巢盘云洞里,你可以跟着他们去,男女都有,吃住都方便。”

       仙荣和芝清听了很高兴,忙请徐先生帮着联系,这事就定了下来。

       从徐先生那出来,仙荣支开得府和芝清,让他们去换小锅去,她独自跑到卖羊肉摊贩那,买了三套羊下水,让摊主包好,不让人看出来。然后到约定的地点,就看见得府和人打起来了。是两个汉子在和得府厮打,芝清在一旁哭着拉架。

       原来,得府和芝清用野味换了几个小铁锅,就到约定地点等仙荣,结果他们被围上了,大家对芝清的完全不一个颜色的脸很好奇,边看边议论着,这女人长的太特别了,两个无赖夹杂在人群中对芝清动手动脚,得府就和他们打了起来。有个赖子说:“碰碰你媳妇的阴阳脸有什么,你晚上不怕做噩梦,我们也不怕。”说着,又把手伸向芝清的脸,这时仙荣就冲过来了,只见仙荣三下两下把那个赖子打翻在地,另一个赖子见了,拽出一把刀,奔仙荣过来,仙荣轻蔑地对他说:“损样!你还敢吓唬老娘!”就一挺身,做了一个踢腿的假动作,身子已来到那赖子侧面,反手把刀夺了过来,那刀横到他的脸上。仙荣竖着眉毛说:“你想不想也来个阴阳脸?”那赖子吓得跪在地上忙说:“亲娘!就让我的脸一个色吧,求你了,亲娘。”围观的人哄笑着。仙荣对芝清和得说:“咱们走!”仙荣就让得府拿起包,她自己拿着猎刀,三人上了车。一路上,得府和芝清学那赖子的样子,直夸三娘好身手,芝清学得更像。她粗着嗓子说:
       “三娘,就让我的脸一个色吧,求你了,三娘!”

       仙荣告诉得府把车赶到泉眼泡前面的山坡上,那山坡上就是典家的坟地。仙荣下了马车,向地里望去,正是收割高粱的时候,得助也就是柳真领着家里的五口人正齐刷刷地往前收割着高粱,能看出来,得助猫着腰挥舞着镰刀一会就往高粱地探进一块,仿佛在把憋了一股很久的狠劲儿往外使,随着他的舞动,那些高粱整齐地放倒了,他不仅自己干得快,还照应着旁边的柳巧和柳大下巴,看那劲头,有使不完的力气,就是他的那个傻弟弟,也并没有落后,一家人干得正欢。

       另一片地就是典家的,地里只放倒了一小片高粱秆,懒散地躺着,但干活的人却一个也没有了,仙荣让得府把马拴好,领着得府和芝清往自家地里走,还没走到地头就听泉眼泡边爆发出一阵热闹的喊声,只见泡子旁的柳树丛里突然跃起了一群人,正是早晨派工来收高粱的这帮人,得强他们正在围猎野兔呢,可能是野兔进了圈套,大家就兴奋地缩小了包围圈。

       仙荣气哼哼地走到泡子边,人们一下子没了动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早就不再管野兔子跑到哪去了。大家也觉得这是太过分了,原以为今天仙荣去了额摩镇,大娘正忙着院子里的活,可以放松放松,另外,得府快要把小铁锅换回来了,正等兔子下锅呢,地里的活也就基本上没干。仙荣找那打头的得帮,得帮张了张嘴没说话,虚汗已布满了脸,他紧张地把身子躲到得强后面,得强是这些人的实际领袖。

       得强笑嘻嘻地过来,陪着小心说:“三娘,别生气,这么多人,给点面子吧!”
       仙荣见他这态度,乖巧的样子,又念他前一段挖菜窖的功劳,对大伙说:“老大你给我过来,其他人麻溜干活去。”
       得帮小心翼翼地站在得强旁边,其他人都往地里跑去。仙荣见人走远了,对得帮和得强说:“大帮、墙头儿,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这毕竟是典家的果实,忙了一年就要收进家,你们自己不干活还不让长短工干活,这要是让你们爹爹知道了,不打死你们。”
       得强说:“三娘,你就饶了我们一回,大家也是想吃小灶饭太迫切了,一会儿晚点收工,一定补回来。”

       仙荣见事已至此,也不再说什么,对他俩说:“你们两个快过去干吧,再让我发现一次,把你们的炉子全扒了!”两个人点着头,忙向地里去了。
       仙荣回头见到得府和芝清时仍板着脸,全没了一路上唱神调的表情,她说:
       “我告诉你们俩,一会到家别胡嘞嘞,他们改了就行了。另外,这些小铁锅呀什么的,放好了,别再给我惹麻烦。”

       两个人都表示放心吧,三娘,我们会注意的。仙荣告诉得府:
       “晚上把我的那个包送到我房里去。”
       得府忙答应下来。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75
发表于 2015-4-22 11:0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4-22 12:07 编辑

                                                    五十

       仙荣回到家时,云美正等着她,云美焦虑着对仙荣说:
       “你把家管成啥样了,秋收正紧,雨水又勤,可你看看咱们的人,一个个像天就要塌了似的,穷欢乐个啥?”

       原来学堂里的几个娃娃,口无遮拦,暴露了家里晚上吃麻雀的事。
       得强的孩子大名叫典东顺,式奎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小顺头,是个淘小子,剃了个盖头,弄得小脸像个小鬼似的,他那手脚也没个消停时候。快近饭时,趁着盛先生没注意,就又溜出了学堂。这次,他又有了新的表现,顺着一根长木杆儿,要爬到房檐下掏家雀蛋。爬到半截腰,那木杆儿一晃荡,他就摔下来,哭声骤起。

       哭声引来了云美,她看见盛先生正要把那孩子扶起,她忙说:
       “先生,你先别动,我给孩儿叫叫魂儿。”

       盛雨亭忙蹲下身子,扶住小顺头的上半身。只见云美操起一截木棍,又返身从学堂小院门外拎来一个鸡食盆,在小顺头旁边一边敲着一边念着:

       小顺头,小顺头,
       猫回来了,
       狗回来了,
       轮到小顺头也回来吧。

       不怕不怕,不吓不吓,
       有奶奶陪着你呢,
       有三奶陪着你呢,
       就是不跟二奶去呀。

       扔五谷了,扔杂豆了,
       小顺头顺着粮食找回来了,
       小顺头顺着粮食回家来了,
       小顺头你看到粮食了。

       盛雨亭没注意,不知在什么时候,云美手里已攥了一把高粱米,她念完这些,一扬手,把那些高粱米撒了出去,那些米粒在空中有无数个弧线,就沙沙地落到地上跳动起来,像细密的脚步声。小顺头倒还安静,待云美粮食出了手,他来了一句:

       “奶奶,我不要米,我还要吃烧麻雀。”

       云美见小顺头魂定下来,就说:“吃啥麻雀,快去吃晌午饭吧。”盛雨亭忙往屋里喊:“散了吧,都吃饭去。”可小顺头夸耀他们家的烧麻雀好吃极了,中午就不愿吃饭,说晚上还会有麻雀吃,现在饿着是为给晚上留肚子。云美就问小孩子怎么个烧麻雀,孩子说出了实话,昨天晚上我爹到房檐底下捉麻雀,全家搞了一个烧烤会餐。问都有谁参加了,小顺头说还有八叔和七婶。小顺头还给她用神调的调子,唱了一首儿歌。

       贪黑儿抓麻雀儿
       烧了个囫囵个儿
       吃了满嘴油儿
       日子真不错儿
       想啥?
       干啥?
       那啥?
       就等天黑日头落儿
       还去摸家雀儿

       其他孩子也不服气地说他们家都吃什么了,他们相互斗嘴,云美掌握了实情。今年的秋收比往年都紧张,典家自己的劳动力一下子又走了不少,可家里的人还在盼着日落摸麻雀呢。仙荣也跟云美诉说她的难处,现在典家人心浮动,支楞八翘的。不仅家里人不愿意干活,而且还带动了长短工的情绪,再不制止,就要愈演愈烈。

       云美主张杀鸡给猴看,先抓一个带头的,她还大义灭亲地提到了得强,说如果把得强镇住了,大家就不会胡混了。仙荣想了想,对云美说:“大姐,我看这个办法不可行,现在是法不责众,不能再伤了众人的心。”

       云美就问她有什么好办法,仙荣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说道:“我主张把得字辈的几家活包死了,完成的可以给几升荞面粉包饺子都行,完不成的只给高粱米和苞米面,把土豆、白菜、萝卜等菜也都分到各家,整个秋天到冬天自己过自己的,过年的肉也都每家分一块,对得帮、得强、得地、得沧四家农活和主副食包到开春前。开春后怎么办,那时当家的早回来了,我们再商量。对长短工管理我们还按老办法,这些人即可以扣工钱还可以辞工,又可以连说带骂的,又好管又省心。剩下咱们俩带着得府和芝清还有盛先生,就好办了,得府和芝清管管家务和杂活,你出出眼睛,我出出嘴,即少操心又不生气,咋乐呵咋过。”

       云美说:“你的办法有点像分家,能行吗?”
       仙荣说:“咱又没说分,这不是当家的不在吗,我们两个女人家怎能对付了这些猴精,要整治也得等当家的回来,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秋收弄出个头,别的都不重要。”
       云美想了想也没别的办法,就说:“那按你说的办吧。咋包活,咋分主副食你都多掂量一下吧。”
       仙荣说那是我应该的。
       云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说:“地头儿跟当家的一起走的,老五得地家还算一份吗?”
       仙荣想想说:“老五媳妇倒是个能张罗的人,到时我问问她,她愿意,也算她家一份,分活时适当减减,或者派些长工去,算是和她家换工。”
       云美说:“真没想到,地头儿家里的平时不吱个声。还是个张罗命,要是不包活,还把人家给埋没了。”

       接着她又把式奎到过药店问补品和芝清可以随着采药人上山挖天麻的事向云美说了一遍。云美高兴地说:“当家的还有闲心买补品,说明他过的不错,那肯定是找到得石了,有可能把得州也找到了。”

       云美不同意芝清自己上山,她说:“让得府也去吧,自家人总有个照应。再说,当家的要送得府学药理,先让他接触些药材。”
       这事也就这样定下来。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76
发表于 2015-4-22 11:47 |只看该作者
来读

使用道具 举报

77
发表于 2015-4-22 14:08 |只看该作者
归隐宋朝 发表于 2015-2-11 20:29
一个演绎终于开始了,期待这一波澜壮阔的过程。

宋朝拉个大作家来了啊

使用道具 举报

78
发表于 2015-4-23 12:37 |只看该作者
一口气看了二十章,这长篇小说真不能分成豆腐块看

使用道具 举报

79
发表于 2015-4-23 12:39 |只看该作者
好看,吃了饭继续

使用道具 举报

80
发表于 2015-4-24 07:28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好看~

使用道具 举报

81
发表于 2015-4-24 19:04 |只看该作者
再更新个七八上十章吧

使用道具 举报

82
发表于 2015-4-24 20:39 |只看该作者
多谢大家关注!

使用道具 举报

83
发表于 2015-4-24 20:4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4-24 20:43 编辑

                                                                五十一

       仙荣回到自己房内,得府已把那个大包送到家里。仙荣等到孩子们全睡了,才开始收拾羊下水,这羊下水不好收拾,又一下子买了三副,费了仙荣很大劲。最后,她把三副下水里的羊肠全都掏出来,挂在一根绳上,余下的肚子等物全让她用得府送来的锅煮起来,一锅煮不下她又连煮了两锅,一阵阵香味就从锅里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仙荣已累得满头大汗。仙荣尝了两口,太好吃了。她就重新检查了房门闩没闩实,钻进菜窖到了盛雨亭那边。

       盛雨亭早就睡着了,被仙荣叫醒,闻到了仙荣身上的羊肉味,他说:“看来你都办好了。”仙荣对着他的耳朵说:“那当然,我请你吃羊杂。”两人又钻到仙荣屋内,仙荣把炉子上的锅往边上挪挪,一个像月牙儿一样的红红的炉火露出来,正好能给屋子一些光亮,但光亮又极有限,外面根本发现不了。仙荣拿来盐巴,两人沾着盐吃了起来,盛雨亭面对着仙荣的轮廊,吃着这美食,仿佛也像个仙人一样,他们谁也不说话,借着炉火的光亮默默地体会着对方的存在。

       两人吃完了,仙荣也不说话,把盛雨亭拉到铺上,把他的衣服给脱了下来,抓住男人的东西就摇动起来,盛雨亭不明白这个女人又要耍什么花招,但却挺立起来,仙荣不知从哪里拿过一段细绳就比量上了,盛雨亭问:“你这是干什么?”仙荣已在那绳上系了个结,说:“比量一下你的有多长,我好剪羊肠子啊。”盛雨亭实在让她那庄重的语气给逗乐了,说:“你这个女人,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仙荣说:“咋地,这样不对吗?我是怕剪短了或是剪长了,谁知道你的有几柞长?”说着她就下了地,按照绳结剪了一断羊肠子。盛雨亭指导她把一端系死,又把肠子翻了过来,说这就可以用了,仙荣把衣服全脱掉,她在身下垫了一个枕头说:“这回我是啥也不怕了,就看你的了。”盛雨亭说:“你看是看不清的,你闭上眼睛和睁开眼睛是一样的。”原来那炉火这时正好灭了,两个人全靠感觉感觉着。

       第二天早饭时,仙荣把盛雨亭叫到她和云美吃饭的第一桌,当着云美的面,让盛雨亭帮着测算得字辈四家的劳动量和消费量,这也是昨天晚上两人研究的,这测算的事还真需要盛先生,算多了不行,算少了也不行。云美也觉得让盛先生计算是个好主意。盛雨亭又接受了这个任务。

       仙荣安排得府和芝清带着钱物去老爷岭盘云洞采天麻,芝清坚持要带上从娘家带来的胡琴和唢呐,仙荣问:“你是唱戏去还是治病去?”芝清说:“八弟要带上的,他非要学不可。”仙荣也没反对,就随他们了。刚一转身,却发现云美正拿着一截羊肠子在仔细地看,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顿时感到要出大事,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忙回到自己屋内,看那些羊肠子都挂在一个帘后,并没有散落,她就对着那盆羊杂出了神,原来,早晨她匆忙给两个孩子吃羊杂,忙乱中可能把一段羊肠子落进了盆里,云美手里那一段一定是孩子们拿出去玩了,最后到了她手里。

       仙荣这个后悔,恨自己太大意了。云美知道羊肠子是干什么的吗?或者她知不知道那是羊肠子呢?云美是怎么得到那段羊肠子的呢?是从自己孩子手里,还是别人的孩子手里,甚至是在院中拾到的?她有太多的猜想,就是不能问云美。云美会不会怀疑自己呢?仙荣紧张地思考着,想着对策。仙荣是聪明的,她都为自己想的妙招偷着抿嘴乐,还有几分得意。

       她马上到饭堂的灶房,得强的媳妇正忙着淘米准备做饭,仙荣就坐到她对面很关切地问:“墙头儿家的,这几个月有动静吗?”得强媳妇很感激地说:“三娘,还挺好,没怀上。但他总不依不饶的,总缠魔人。”得强媳妇不好意思地表达了要说的话。其实,女人也怕接二连三的生孩子,只是没个好办法。仙荣就如此这般地告诉了她。就这样,仙荣又对其他媳妇如法炮制,羊肠子的需要量当然就多了,仙荣趁势把羊肠子分给了她们一些,并告诉他们这羊肠子要在外面晒一晒,一下午,云美手里拿的那段羊肠子到底出自哪里,连仙荣都像是搞不清了,仙荣弄了个匀净,放下心来。就这么一件事,大大地阻止了典家几辈人口的大发展。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84
发表于 2015-4-24 20:4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4-24 20:49 编辑

                                                                五十二

       老八得府和老七媳妇吕芝清加入到采药人的行列。芝清只是在早晨太阳出来前采几株天麻,用带露珠的天麻叶揉搓脸部,余下时间除吃一付徐先生开的药就没什么事了,于是他们也和别人一样钻进山林里,采一些常用药材,顺便又采一些木耳、蘑菇,晚上,采药人就住进了盘云洞。自从许大鼻子这伙绺子散了以后,这里成了采药人的临时住所,在这崇山峻岭中,有这样一处遮风挡雨之所,也够惬意的了。

       芝清每天用山泉洗脸,吃的也多是野菜和野果,每天哼着神调的曲子,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这山里的景色就是美,山上的树呀、草呀、花呀都熟透了,那绿色是墨绿的,绿得饱满,像要滴落下来一样。那草啊,也浑身充满了韧性,活像三十岁的女人全都舒展开了。那花呀就更不必说,就在这秋天里一齐开放着,比着,赛着,彼此还相互衬托着,谁也不服谁,谁又离不开谁的样子,颜色搭配得那么合理,那么协调又那么随意。绿色的树和草,各种颜色的花中,还不经意地露出几块褐色的山石来,这种褐色在这些艳丽轻快的色彩中显得分外沉稳,让人的心情有托底的感觉。背阴的山石上面还生长着绿苔,绿苔的形态各式各样,都像是不经意间画上去的。

       在这美景中,有溪水涓涓流过,映着细碎的波纹,星星点点地闪亮,就更能突出这种灵动,不看芝清那边的脸,单从这个侧面看,一个漂亮的村姑赤着双脚站在流动的溪水中,掬一捧溪水往脸上洒去,那动作中再带一些曲和柔,确实美极了。得府还头一回见芝清这样愉快,就问:“七嫂,你咋这么高兴啊?”
       “到了这山里,心里啥也不想了,可能是没有镜子吧,看不见脸啥样,所以就不愁了。”芝清虽然嘴上说着不愁,但她仍关心自己的脸,一天问好几遍,“八弟,我的脸咋样了,变没变呢?”得府把一个瓦罐架在三块石头上,下面的柴火烧得正旺,那煎草药煎出来的嗞嗞的响声犹如芝清急迫的心情。吃了徐先生的药,她的脸部肌肉活动灵活了,就是颜色发红,红中还带着小黑点。得府就用数黑点来评定治疗效果。

       此时得府又在数黑点了,“七嫂,一共是35个黑点,比昨天少了两个,而且这个大的黑点也变得黑红黑红的了。”芝清就让得府指着哪块黑点大,她好用手去搓天麻,得府指了几次,芝清却搓不准,得府一急,上手就直接给她搓起来,得府就感到那张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他大叫道:“七嫂,你的脸好像更红了。”芝清含糊着:“不能吧,应该越搓越淡才对呀。”得府就更仔细的边看边搓,“不对,又红了,红得匀乎了。”

       从此以后,得府就直接给芝清搓,他搓的比芝清自己搓的好,既耐心又细致,每天早晨,得府和芝清就爬到盘云洞侧面的一个山腰上,那里有很多株肥大的天麻,早晨的阳光就在天麻上的露珠上熠熠生辉,在芝清的眼里,那湿漉漉的水珠无疑就是璀璨的珍珠。得府就叫芝清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采了一株带露水的天麻,慢慢地给芝清搓,搓了一株,再换另一株,直到太阳升到山顶,把那些露珠接走为止。这时他们会看见盘云洞那升起一缕炊烟,那是采药人起来做饭了。开始几天,他们都是急着赶回去和大家一起吃饭,然后再和大家一起上山采药,后来,两人就慢慢脱离了其他人,自己煮点粮食,里面放上野菜,吃得更可口一些。闲暇时间,芝清还教得府拉胡琴和吹唢呐,那山间就有了乐曲回响,两人有时还伴着唱上几句。

       得府还给芝清熬药,其中,几味还是直接从山上采的,药味很浓,芝清有些喝不下去,得府鼓励她,“七嫂,你喝了吧,只要脸变好了苦点怕啥?”芝清看一眼得府,一猛劲地把药全喝了下去,得府忙把一勺蘑菇汤送到她嘴边,让她解解味。就这样,他们过了十几天光景。这天早晨他们又去了山腰采天麻,搓到太阳出来了,也没见采药人做饭的烟火升起来,得府就惊讶地问:“他们咋不起来做饭呢?”芝清说:“可能是昨天采药采的太累了,起来晚了呗。”两人就又等了一会,还是不见炊烟起来,得府就提议到下面的一个溪水里照一照,让芝清看看自己的脸好得怎样。

       这会,芝清脸上的黑点已降到十七个了,得府还说大的黑点一个都没了,芝清就和得府兴奋地跑到溪水边,溪水不是很深,清澈见底,里面有几条半透明的小鱼儿,调皮地嬉戏游动。他们到了一个水洼边照了起来。芝清见到水里的半边脸确实好多了,她感激地对得府说:“八弟,这多亏你呀,照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变成……”得府就接着说:“变成大美人了,七嫂一定会变成大美人的!那时,我七哥就会欢天喜地的回来了。”芝清一听“七哥”,就想起自己受到的冷落,刚才高涨的情绪受到挤压低落下来,眼睛就有些发潮,不争气的泪也在眼眶里打转了。

       那时,几个妯娌为了让芝清和得州顺利圆房,真是想尽了办法。得沧媳妇不知从哪听说人嗅了蛇的迷液,就会增强欢欲,逼着得沧到远处山坡上取迷液。这迷液就是公蛇和母蛇起雾(交配)后产生的分泌物。要把一块布巧妙地铺设在蛇经过的路上,两蛇起雾后爬过白布,会把迷液粘在布上。

       为了能取到新鲜的迷液,得沧终于等到春天里的第一个春雷响起。这时,万物复苏,草丛里的公蛇母蛇都活跃起来,它们捉对起雾,自然留下黏稠的迷液。

       得沧笑嘻嘻地把那块布拿回来了,又轮到妯娌们叽叽喳喳地指导芝清如何让得州嗅到,而且还要嗅得持久。臊得芝清那半边脸红得像结婚时的盖头一样。芝清还真巧妙地把那块布缝到了得州的褂子里儿上,得州就穿着这褂子晃来晃去的。妯娌们每天早晨见到芝清,总是用诡秘的眼神探寻夜里的结果,芝清又总是灰灰地摇着头。她难受极了,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像春天里刚起性的母猫,还喵喵地不害臊地满院子叫呢。想到这些,她低下头看着水里的自己不说话了。得府不知为什么,就说:“七嫂,咱们回去吧,他们吃饭不吃饭不要紧,我可是饿了。”

       两个人回到盘云洞时,洞里一个人都没有了,他们都去采药了吗?好像又不像,每天都留一两个做饭的人呢,再说,洞里的东西全拿走了。这是采药人下山了,可他们昨天并没告诉他俩呀,这些日子他们和采药人处得挺好的,大家都说,要亲眼目睹一个大美人脱胎换骨呢!

       两个人在猜测,却猜不出什么原因,这时得府发现了他俩的行李、乐器和他们采的药材和蘑菇,这些东西放在了他们每天必经过的采天麻的路上,刚才他们从溪水边直接回来没看见。这说明采药人是紧急撤离的,是什么原因呢?是来了野兽,还是采药人有了别的紧急变故?两个人在行李边商量开了。这样回去吧,眼瞧着脸病就好了,而且过些天天一冷,带露珠的天麻就得等下一年再采了,如果接着治下去,两个人就得在这盘云洞继续住下去。

       芝清是非常想接着治病,她对得府说:“我不怕,可要连累你了。”得府说:“七嫂,没啥,我陪你到底了。”两个人又把行李、乐器、药材、蘑菇拿回山洞,他们开始在洞口找火石,还真的找到了。这里过去常年住着绺子,后来又杂夹着临时住过采药人和狩猎人,生活用品还是好找的,但粮食是一点也没有,得府和芝清只得采了一些野果和野菜,再生活几天看来问题不大。

       怕真的来了野兽,盘云洞里是不敢住了,得府和芝清把行李抱到一个看来是绺子放哨的崖洞里,里面的木板已被雨水泡烂了,得府把它们全拆掉,又在洞里找了一些可铺的东西,为防蚊虫叮咬,得府还采了一些驱蚊的蒿子,两个人一整天都忙活着晚上住宿问题,却忽略了一个主要问题,那就是两个人要挤着住进一个窄小的洞里。

       晚上两人吃了些野果。还好,前些天采的山梨山丁子还剩不少。它们已不硬不涩了,一咬稀软,噗噗冒甜水。榛子、山核桃、松子,还有红透了的山里红摆了一地。两人一样一样地吃着,像进了王母娘娘的餐房。两个人又喝了溪水,就爬上了那个山崖小洞,并排躺在一起,得府立即感到狭小的山洞里弥漫着一缕异样的温馨气息,他能感到自己一侧身体比另一侧更为紧张,为了打破尴尬,他对芝清说:“我给你好好看看脸上还有几个黑点吧。”说着,一股热呼呼的鼻息,就飘到了芝清的脸上。月光不是很亮,又挡了蒿草,看起来很费劲,查起来就更费神,得府仍一个一个地查着,“一个,二个,三个……”芝清终于忍不住说:“你咋查的?这半张是好脸!”得府就说:“是吗?那我到那边重查吧!”芝清笑着说:“别动了,你给我揉揉吧,这脸要是总过血的话就好得快。”得府说:“我倒有个办法让你的脸活动活动。”说完就把嘴唇压到芝清的上面,那嘴跟着动了起来。一会儿芝清闪开问:“脸上的肉动了吧?”两人本来都闭着眼睛的,但得府仍说“动了,动了!”,就又把嘴凑了过去。两唇相接,带动的何止是面部肌肉!芝清洞房之夜都没有这样的活动,这次在深山老林的一个崖洞里,所有的活动就更显得原始,原始得回到了人类初期。

       芝清在那崖洞里趴在得府耳边用软茸茸的声音告诉得府:“刚开刃的小斧子,我可是嘎嘎新的。”傻小子得府慌乱中应付道:“我知道呢。”到了第二天天亮,他才知道什么是嘎嘎新,他又把芝清搂住爱惜起来。芝清说:“我要化了,化成水了。”得府说:“莫怕呀,我这不正捧着你,掬着你呢吗?”

       就这样,两人继续采着天麻,揉搓着脸,继续查着黑点,那黑点也逐渐消失,每天一付的汤药却断了,但作为补偿,俩人经常在山腰边的崖石上,山崖下的小洞里嘴对嘴地练习着带动脸部肌肉的运动,效果是太明显了,一个美人已快出炉了,两人又延长了几天,得府是要把真正的美人领出山林。

       这天晚上,两人还在星光下数着黑点,就听到洞崖下有了人马的噪杂声,两人屏住呼吸,不敢动一动。就听到有人呦喊着牲口,有人喊着话,约摸有一个时辰,人声马声都走远了,最后山林又像往常一样静下来。

       第二天天刚放亮,两人就悄悄爬下来,蹑手蹑脚地进了盘云洞,在洞内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二十多个大木桶,得府打开了一个一看,他惊呀道:“芝清姐,你来看。”得府已不叫芝清为嫂子,改叫芝清姐,其实芝清比他还小半岁,但他觉得直接叫芝清妹过渡得太快了,就先叫芝清姐了。芝清反过来叫他小斧子,你个劈头盖脸不管不顾的斧子。芝清走过去一看,原来是黑色的火药。看来半夜里来的人马是往这运火药的,这火药藏在盘云洞里干什么呢?两人都觉得一定有原因。现在已不能再在盘云洞这里呆下去了,两人背着行李等物品就下了山。山间到处弥漫着一种潮润而又略带青涩的雾气,回荡着一男一女高亢悠远的神调曲。

       一冷一热结露珠啊,
       一远一近上心头啊,
       一悲一喜知命运啊,
       一怨一爱才风流啊,

       姐姐你是个美人胚,
       哥哥你是脱坯的泥,
       哥哥我给你点上美人痣,
       点多了我就是那麻子妻,
       娶了麻子哟我恼不恼啊,
       谁让你当初点的急。

       一热一冷露珠尽呢,
       一近一远心头乱呢,
       一喜一悲命运转呢,
       一爱一怨风流还呢……

       得府和芝清唱着歌刚走下山脚,就被两个穿着差人服装的人拦住了。
       “站住!把东西放下,我们要检查有没有私采贡品。”

       得州知道,这一带人参、貂皮、珍珠、鹿茸等都被列为贡品,不允许民间私采的。他们包里除了行李、唢呐胡琴就是蘑茹木耳和一般的药材,所以也不紧张,把包打开了让他们看。两个差人认真检查完,失望地摇摇头,要放他们过去。

       突然,一位年龄较大的差人问:“你们刚才唱的是什么调啊?”得府忙解释道:“回官人,小的唱的都是顺嘴胡编的,没有啥调不调的。”那人迟疑一下,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楚北风和另一个绺子化了装扮成差人,是在这里打劫私采贡品的赶山人,这个秋天,赶山人经常偷偷进山采那些山货宝贝。可到现在他们依然什么收获也没有,正苦于怎么向金钱豹交差呢。他听这一对男女唱的曲,明显里面有秧歌和莲花落杂糅的调,就看着这一男一女背影发愣,他又追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阿克敦典家大院的?”这一问可把得府和芝清吓坏了,得府拉着芝清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扭头说:“不是,我们不是典家大院的。”楚北风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呢?这调分明有典家神调的味呢。”旁边的绺子早就不耐烦了,他说:“别愣着了,我们再碰碰运气,截下一担吧!”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85
发表于 2015-4-24 20:4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4-24 20:50 编辑

                                                                   五十三

       堡子里很长时间一直流传的消息得到证实。消息说楚家丁站一家三口被狼吃了,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初玉亭耳朵里。她听了觉得可笑,她就是一家三口中的一员,好好地活在典家,还和大帮恩爱地生活在一起,生了个女儿,现在肚子里又孕育着新的生命。她想,那一定是父母故意设的迷魂阵,她在偷着嫁给得帮前,她的父母就提前和两边驿站人说,她得了怪病,越来越不好治,为将来突然暴死,隐瞒身份做准备。只有这样,她和她以后的孩子就不用再做站人或嫁给站人了。她偷偷地想,把一家三口说成被狼吃了,那她的父母又到哪去了呢?她一直暗中关心这件事。

       这时,典家收到邻人从丁站捎来的一封信,信是从直隶沧州来的。原来,得沧、得州、得府哥三个的亲妹妹给董家当了童养媳,这么些年,终于送走了公公婆婆,自己当了家,日子也好过起来。她惦记父亲和哥哥们,几经周折,打听到了阿克敦,现在终于取得了联系。这封信在典家争相传阅,几个学了些字的东字辈也轮番磕磕绊绊地念上几段。那个捎信的邻人再次证实,楚家丁站已不叫楚家丁站,早就换了侯姓一家。初玉亭就更急着想知道怎么回事,她更想亲眼去站上看一看。

       最关心这件事的还有两个人,那就是得府和芝清。两人下山回家的路上就商量好了,只要芝清一怀上孩子,就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私奔而走。因为芝清还是处女之身是大家人所共知的。到哪里去?两人没有准主意,刚到家,就看到亲妹妹的信,得府就和芝清悄悄商量,快一点和妹妹联系上,一旦在这里呆不下去,就奔直隶妹妹家落脚,反正两人都能拉会唱的,只要有了立脚之地,也能生存下来,共同生活下去。

       得府对写回信最为积极,央着盛先生把典家的情况,他们哥三个的情况写清楚,自然也把父亲典式轮怎么过世的,现在葬在泉眼泡边山坡坟地里也告诉了妹妹。

       得强两口子也凑过来,求盛先生再写上一条,问堂妹直隶沧州一带有没有一种叫“蛤蟆头”的烟,这里管那种特别辣、特别冲的烟叫蛤蟆头,不叫蛤蟆头也不打紧,反正有这种烟就捎过来一些烟籽,我们在这种,这里有不少人喜欢有劲的烟。得强两口子有个新想法,要是明年把地继续包给他们,他们就专种烟了,这东西一亩顶二亩,就是费时费工,那也不打紧,辛苦一点怕什么,多猫猫腰就有了。盛先生在已写得的信后,又加上“又及”两字,把得强两口子的意思写了上去。信终于可以封口了。得府拿着信,就到云美那里,要去侯家丁站送信。

       云美和仙荣一致要他带上初玉亭一起去,在这个问题上两人意见高度一致。她们也知道这是一次机会,要让初玉亭知道她的父母已不在楚家丁站了,或死了,或逃走了。这也是式奎、得石和楚北风商量过的,这样就让初玉亭死了这条心,从此再也找不到父母了,免得正月里过年时更难过,那时初玉亭的肚子更大了,也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仙荣还当众给初玉亭一个公开去丁站的理由,如果楚家人还在,让初玉亭向他家学一下怎样用艾蒿薰烟,听说,这可是个细巧的活。

       这样,得府又套上马车,拉着初玉亭和吕芝清去了一趟侯家丁站,发出了那封信。初玉亭真切地听了侯家丁站的介绍,前一个站丁一家被狼吃了,可惨了。再看看仍活着的自己,她上了返回典家的马车,心里默想,爹娘,你们在哪里呀?她这时更理解得帮,得帮每当晚上睡到炕头上,就会望着窗外,嘴里念叨一句:
       “爹娘,你们在哪里呀?”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86
发表于 2015-4-24 20:4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4-24 20:55 编辑

                                                               五十四

       式奎在二狼山很快就找到了得石,但他并不急着和他见面。他知道儿子这次下这么大的决心离开典家,有一个理由就是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摆脱典式奎的羽翼,自己单独飞。但式奎清楚,如果没有别的情况,凭得石和春秀的聪明和能力,那是能成功的,他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是了解的。但现在渠师爷参与了制药的事,那渠师爷是许大头和许大鼻子两辈绺子的师爷,什么事情都经历过,又经营红灯客栈多年,和各种人物打过交道,有各种关系,必要时可以使用任何手段,得石刚一出家门,就遇到这样的劲敌,怎么能取胜呢?这制火药真像徐先生说的那么挣钱,渠师爷怎会轻意让得石一个初出茅炉的后生获利呢?何况得石和春秀带着他们几个孩子,分文未有,怎能立足?他远远地看着得石,既想让儿子碰碰壁,又别碰得头破血流,到那时他出面相助,用事实教育他们一下,他们会乖乖回去的。

       此时的典得石穿着深蓝色的袍子,外面配一天蓝色坎肩,头上戴一顶新褐色的瓜皮小帽,明晃晃在中间镶了块圆玉,大辫子漆黑漆黑地拖在后面,辫穗留了一尺长,惹眼的是肩上披一灰色褡裢,十足一个掌柜模样。式奎心说,这小子这身打扮,还真能唬一气。

       得石的手法让他着实大吃一惊。得石首先就找准了硝石矿,这制药主要原料是硝石、硫璜和炭,后两个原料取材容易,惟有硝石矿不好找到,找到了成分不够,也制不出好的火药。现在得石一下子就认准了二狼山下八角坡半坡上的一个叫石沟洞的地方,并立即用木栅栏把洞口围了起来,看来他几次跟黄大仙来二狼山采硝石,到这里轻车熟路。接着,他又在八角坡下用木栏围了一个烧木炭的围场,围场内看样子是要建造一个烧木炭的窑,他见得石比比划划地告诉几个人做什么,几个人就领了任务分头走了,他特意趴在木栏边往里细细瞧瞧,见围场一角还有几间木楞房子,这大概就是得石的住处和派工的地方。

       一会儿,就看到了春秀。春秀的打扮也变了,天青斜襟外褂,深青的裤子,都是黑布镶滚的,头上插了花髻。她在指挥着几个人往木楞房里搬运米袋子,这大概是为制药人准备的粮食,春秀又往里边像是喊着什么,另一个穿红青外褂,梳一个抓髻的年轻女子领着春秀的三个孩子也过来了,那是式奎的两个宝贝孙子和一个孙女。这时,一挂大车进了木栏大门,赶车人从马车上跳下来,不是别人,正是私奔的得州,咳,原来得州私奔到了这里,不用问,那个女子一定是柳大下巴的女儿了。

       式奎看着木楞房前几个典家人刺目的动作,张扬且又随意,没了他的指挥,看着有些乱,但细瞧还是有章法的。他有种陌生感,这种感觉一旦袭来,让他不禁身体发紧,他下意识地抓住木栏,好一会儿才稳住神。

       从这么大的场面看,得石是要做一番大事情,他哪里来的钱呢?就刚才看到这样的规模,没有大笔资金是根本支撑不起来的,他是骄傲呢,还是无奈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石的对手该怎样出手,作为父亲,他必须知道,他不能让儿子吃亏,不管儿子怎么让他生气,让他伤心。

       他在木栅栏边又看了看,见布局还是合理的,硝石矿和木炭窑既接近又有一段距离,有利于衔接,但又不至于互相影响,双方都能操作开。现在就差看见制火药的最后的炒拌间和火药库了,他琢磨着生产流程,要是他干,他一定把这两个重要的地方放在八角坡坡下,他就往坡下去,果然看见一溜房子在坡下,房子被厚实高大的院墙围住,式奎心想,要是能租用甚至购买了这些房子制药和存药,既减少运费,又安全可靠。这时,就见得州赶着马车,拉着得石进了院子,式奎的心一下子就敞亮起来,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就是聪明能干,他略微放下心来,回到二狼山李家坡,他和得地约好在这里会面。

       式奎让得地去打听渠师爷制药的所在。在李家坡他们打听到前一阵子,坡后有三个人被炸残了,一个被炸伤了,式奎就和得地分头行动,一个去找得石,一个去找渠师爷的制药地。得地回来告诉式奎,他到了那个渠师爷的制火药场地,那里破破烂烂的已经没人了,他打听到渠师爷原来找的硝石矿成分不够,制的药不够稳定,在试验时炸伤了四个人,其中就有渠师爷,现在那个场地还空着,可能渠师爷不干了,或者换地方了。

       最好渠师爷不干了,让我儿子平平安安地把制火药的事办好。式奎心里念叨着,他仍不放心,就带着得地又回到八角坡,他让得地继续观察木栅栏里的情况,并告诉他不要让得石他们知道了。他安排完得地,就返回到额摩镇,他要向徐先生打听一下渠师爷的情况。

       徐先生又去过几次红灯客栈给渠师爷看病,没有迹象表明渠师爷又选了别的矿场,继续制火药。是我多心了吗?式奎问自己,我真的年龄大了,做事就太保守了,没有年轻人的冲劲了?式奎觉得,好像还不是,太平静了太顺利了,倒是有点不对劲了。他又在徐先生那寻些补药,也想在这段时间补补身体。

       他回到八角坡,和得地住进了一间民房,平时得地仍去秘密观察哥哥的制火药情况,式奎一边吃着补品,调养身体,一边琢磨着下一步怎样保护儿子。他对典家大院也不放心,离开了自己,云美和仙荣能管好吗?但他觉得,云美和仙荣再管不好,至少能维持局面,顶多差一成收成而已,何况徐先生还要他休养一段,不要和三房近身呢。得石这里可是挨着火药边,弄不好可是要炸的。他必须守在这里,守在这里就放心一些。

       得地每天都来向式奎报告情况,说第一批火药已制出来了,用木桶装着,已向额摩镇送了一车,估计是让守尉府验收的,式奎紧张地在屋子里踱步,心里着急想知道守尉府的结论,两天后,得地告诉他,看样子是通过了,我三哥他们明显地加大了开采量,招了一大批雇工,正在培训,式奎坐不住了,就又和得地跑到坡上,果然有一批人被分到各个作业面上,式奎又一次疑问,这得多大本钱呢,得石到底在哪弄的钱呢?不可能是在自己这弄的,他的家业有多大他清楚,上次收回来的小份子虽然超过自己想象,但这么大的操持,不可能靠典家的小份子来支撑。

       他想着看着,突然心一惊,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人和几个人一起上了马车,跟得州奔坡下的房子去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年红灯客栈里的绺子知会。虽然过去已经很多年了,但那人的刀把脸斗鸡眼在式奎的心中是抹不掉的,这个知会告诉式奎用五两银子赎仙萍时,式奎的心都要碎了,从此知会的模样和表情像生了根一样,种在了他心里。绺子的知会到了得石这里,说明什么?这一定是渠师爷下了底钩,更大的阴谋还在后面呢!

       是现在就告诉得石吗?还是情况再搞清楚一些?式奎把自己的疑虑告诉了得地,得地想了想说,还是专门跟着知会几天,以免打草惊蛇,另外,渠师爷会不会还派了别人进了这里?式奎觉得得地说的有道理,就分了工,式奎专门观察栅栏里的矿场和窑场,得地跟踪知会。

       接下来的几天里,式奎也没发现什么,得地倒是摸清了知会的一些情况。原来知会姓卜,住在八角坡的一户亲属家里,但亲属家却没发现有什么人,这个卜知会被得石安排专门管仓库,因为年龄大了,人倒勤快。式奎对得地说:
       “你看有多悬呢,这个卜知会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民房里本来就不对劲,还管着仓库,你三哥也太大意了。”
       得地理解地说:“我三哥的事也太多了,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出个什么闪失呀,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对付这个知会。”
       两个人没别的法子,就是天天跟踪知会,把注意力用在了药库和知会住的地方。

       又发现了新情况,得地看到殷洪海进了卜知会的住处,估计一时半会他俩不会走远,得地就急忙把情况告诉了式奎。爷俩就紧紧盯着卜知会的住处。到了天黑,卜知会和殷洪海一起出了门,分头走了,式奎跟着卜知会,得地跟着殷洪海。式奎见卜知会不紧不慢地往药库方向走着,没有什么异样,但他知道,殷洪海的出现,是一个强烈的信号,很可能一个阴谋已开始了。

       只见卜知会叫开了药库门,药库里还有不少人在里边。约摸又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就见八角坡上的围栏那边,燃起了一股熊熊大火,火势突起烧得很旺,照红了半边天。式奎情知不好,头脑还是清醒的,可能是声东击西的计策,果然,药库内的人在卜知会的催促下,都奔围场跑去救火,式奎就更加确信了他的判断,他冲上前去,拦住众人,叫他们守住库房,不要去救火。

       人们谁也不认识他,见他不让救火,都分外奇怪,见火不救哪有这个道理,就没有理会,推开他奔向火场。卜知会见有人劝大家守住库房,心中也很紧张,知道一定是被此人发现了,就抽出一根拌料棍上去和式奎厮打。他和式奎一照面,就被式奎眼睛放出的光逼住了,这光他从前在山里见过,饿了一冬的黑熊就是这样。他心一哆嗦,手脚也不听使唤,结果被式奎一脚踢到了要害处,还记得当年五两银子赎人吗?我叫你五两,我就踢你五脚,还记得抢产妇当奶妈吗?我再踢你一脚,为柳大下巴,我再踢你一脚!式奎这样踢得卜知会痛得满地滚。式奎正踢得尽兴,却被一辆车上下来的几个人打倒在地,式奎的眼前无数金星闪过,随即便是一片黑暗。药库门前出现了三辆马车,下来一些人手忙脚乱地搬火药桶,一会就装了两辆马车,那两辆车就跑了。

       另一辆车还要往库房走,得地已领了人跑到这里。原来得地跟着殷洪海到了围场边,见殷洪海点燃了围场边的一堆柴草,柴草瞬间就燃了起来,得地冲了出来,直奔从木楞房里出来的得石而去,他也意识到这堆柴草并没有大碍,重要的是药房那边,得石意外地见到了得地,正要问怎么回事,得地就拉住得石,告诉他不要管这里的火,药房要紧,人就分成了两伙,一伙救火,一伙奔坡下跑去,正迎面遇到了往坡上跑的药库人员,得石叫他们也折回头,一起往药库跑,结果还是跑了两车药,偷药的人和车也都跑得不见踪影。

       得石把式奎扶进房内,式奎也已清醒过来,得地已把这些天的情况大体说了一下,得石理解了爹爹的良苦用心,直挺挺地跪在式奎面前,式奎把得石拉起来说没出大事就好。

       受了重伤的卜知会没跑多远就被抓住了,式奎这次把这个刀把脸斗鸡眼看了个端详,新仇旧恨涌到心头。卜知会鼻子两侧都冒了汗,他那斗鸡眼眼囊下松弛的皮肉也抽搐着,他坦白了渠师爷和殷洪海派他卧的底,知会还交代,他们计划把这批火药盗走后,就把制药间和仓库全炸了,让典得石被迫离开石沟洞,他们再进驻,因为在二狼山,再也找不到像石沟洞这样的好硝石。

       典得州小心地和式奎见面,式奎没说什么,让他快去装车。这就是大家庭,在外敌当前时,什么是是非非都没有了,整个一家子都会一致对外,空前团结,可当外在危险一解除,内部的不一致就会显现出来。式奎有时也想,要是外敌听他的就好了,让他来就来,让他走就走。为了安全,式奎和得石让大家把剩下的火药连夜运往额摩镇,送过火药,已到天明。式奎和得石两人押着卜知会来到守尉府,紧急求见赵守尉。

       在守尉府里,式奎意外地见到了盛雨亭,盛雨亭怎么到的守尉府呢?这得从慈禧太后谈起。
       此时的慈禧,已经是第二次垂帘听政了。同治死后,她立奕譞的4岁儿子为皇帝,就是光绪帝。慈禧依然把持着最高权力。她对奕䜣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奕䜣在立光绪帝的问题上又提出反对意见,不能再让他干下去。为了稳妥起见,她要将奕䜣的权力逐步向奕譞转移。

       从吉林送来了原礼部司务盛雨亭的悔罪书,也许是这篇奇文让人感到新鲜,就把它当做悔罪范文逐级呈报,最终被慈禧太后看见了。盛雨亭检讨式的颂扬,让她很受用,慈禧想,一个偏远的土财主都知道立规矩,规范他的儿子们,不许乱说乱动,我堂堂大清国,焉能让各种异见风行。奕䜣和那些搞洋务的,打着向西方学习的幌子,干了不少过格的事,需要加以约束和规范。她对盛雨亭这个名字多关心了一下,一查,原来还是因安德海案受牵连的人,是奕䜣搞得人家在关东流放了八年多。于是,她给吉林将军下旨,盛雨亭结束流放,着吉林将军为他安排个职务。

       吉林将军正准备成立荒务局,在以阿克敦为中心的地区放荒垦殖。赵敦諴在呈报中,多次提到阿克敦,周边荒地甚多,旱路水路交通发达。吉林将军就任命赵敦諴主持荒务局垦务,空出来的守尉职务,由盛雨亭接任。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87
发表于 2015-4-24 20:4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百合 于 2015-4-24 20:58 编辑

                                                           五十五

       一身官服的盛雨亭盛守尉和赵敦諴听了式奎和得石的叙述,哪能不上心,责成吴帮办立即抓捕渠师爷和殷洪海,所有参与盗窃和破坏制药的人等一并查办,严惩不怠。官兵们端了红灯客栈,渠师爷和其他人全都抓获,只有殷洪海没抓到,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赵敦諴笑着对式奎说:“典大财主,要说咱这关东百姓,你是最有本事的了,守尉给你家当过私塾先生。”说完,盛雨亭和赵敦諴相视而大笑,式奎说:“还不是小的命中有运,能有幸蒙受两位大人的特殊关爱。”盛守尉说:“典大财主,后天,赵大人要到乌拉去见吉林将军,明天晚上我要为赵大人饯行,你能否再给我们安排一出神调表演,好让赵大人记住这不寻常的生活经历啊!”盛雨亭对人生的大起大落,他还没有马上适应下来,在典家和仙荣分别得太突然,他也希望再一次看到仙荣以及她那神调表演。赵敦諴说:“好,咱们就再喝典家烧锅酒,再听回神调!”式奎连连说:“我马上回去安排。”

       式奎和老五得地忽忽地从额摩镇回到阿克敦,他进了院门,却没看到云美。云美平时总是坐在院门口,一边纳着鞋底,一边院里院外地瞧着。针慢慢地扎进鞋底,线慢慢地抽拽,偶尔还把针举过头顶在侧面头发上摩擦一下,她是在顾盼着一大家子,更顾盼着式奎啊。可现在是几场秋雨后难得的好天,她却没在,式奎心里就有些紧张,进了云美房间,果然云美病在炕上。芝清现在容貌已换了新颜,守在云美身边,正跟她说着初玉亭到侯家丁站的事。芝清见式奎进来,叫了声“爹爹”就退到外面找仙荣去了。云美见式奎面色红润的样子,就知道他的身体经过山珍的滋补更强壮了,她也受了感染,吃力地坐了起来,神情也活泛多了。

       式奎忙坐到她身边问她怎么了,云美说:“是做噩梦折磨的,一会梦见你和两个儿子吵起来,说得石那个猴精儿把他老子打死了,一会又梦见你把得州追到一口枯井边,他实在没处可逃,就拉着我往井里跳,结果就见到井里全是得瘟疫的人,他们冲着我直喊,‘你们别进来!’我吓得又醒过来。就这样一个噩梦一个噩梦地做,每次都吓得一身汗,就起不来了。”

       云美絮叨着噩梦、怪梦,越发显得脆弱,像冬日里屋檐下的一串冰挂,稍一碰撞,就会碎裂下来。那份神情和语调以及抽噎时牵动的眉稍和眼角,更让式奎心疼,他不敢拦住云美的话,怕她有委屈和苦楚说不出来,又怕她太进入情境,缓不过神来。就这样“啊,啊,啊”地点着头表示知道了。他越这样,云美就越要倾诉,眼泪从眼眶里成串地流了出来,云美觉得这眼泪像一盆水倒在了地上,就这样全倒空了。式奎和云美的这种依赖关系,有个明确的分界线,请神之前,式奎一直把云美当主心骨,有什么难处愿意躲在云美臂弯里倾诉,数年以后,云美反倒纤弱下来,把式奎当做依靠,靠得离不了。式奎用手轻轻地拍着云美,终于让她重新躺下去,安静下来。

       这次是式奎和云美最长的一次分离,比式奎到外面做工,到山上找石材都要长。云美用头拱了拱枕窝轻声说:“亏得你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紧张死了,这典家可能要断送在我手里了。”式奎说:“你不要瞎说,咱典家怎么了?”云美叹了口气说:“等小妖精来了让她跟你说吧,我也说不清是不是分家了。”

       这时仙荣就进来了。芝清到外面找了一圈仙荣也没找到,就到了仙荣房门口,喊了一声三娘,也没人答应。她进了屋子,见仙荣的外衣还放在炕上,就又喊了一声三娘,仙荣就从菜窖里爬出来,说我在窖里放了些绿豆芽,看生了没生。

       原来,昨天下午,守尉府来了好几个差人,恭恭敬敬地请盛先生去额摩镇,并且说这一去就不用回来了。大多数人都到地里干活去了,盛雨亭就和云美、仙荣告别。他先到云美的房内,告诉病在炕上的云美要注意身体,并让她转达他对式奎的谢意。云美支撑着身体说,盛先生,你福大命大造化大,一定有好事的。因为有差人在场,盛雨亭和仙荣告别时也没机会说别的,仙荣克制着遗憾和失落的心情,和盛先生告别,学堂里的孩子们也依依不舍地跑出来,送别他们的先生。

       当天晚上,仙荣把自己闩进房内,一边落着泪,一边把仙荣自己屋内和盛先生屋内的菜窖往下再挖,她要在窖内取土把中间的地道堵上。堵上这地道,就堵上了一段激情,堵上了一个世界。仙荣一边哭着,一边干着,一边回忆着盛先生临走时看她那眼神,命运太不可琢磨,人生的变数也太大了。但堵地道的劳动量也不小,一晚上怎能干完,第二天上午,她又钻进菜窖做一些补充,地道的两头基本上是堵上了,但那土太暄,也太松散,仙荣想这需要找机会,从外面再弄一些土,最后压实了。这时,芝清来找她,说爹爹回来了,在大娘屋里呢。仙荣赶紧洗了洗脸,抖掉身上的土,来到云美房内。

       式奎对仙荣说:“别的事咱们以后慢慢说,现在有个急事。上面来了任令,让盛先生当额摩镇的守尉官,原来的赵守尉另有任用。这盛守尉和赵守尉对咱们典家都多有照顾,盛守尉要在明晚欢送一下赵大人,让咱家唱一出神调,还要喝咱的典家烧锅酒。我答应下来,就急着赶回家。仙荣你好好准备准备,明天下午咱们得赶到额摩镇,晚上演出后还要住在那,后天一早就回来,顺便把看病的徐先生也请来,给你大姐看看病。我想上次你和得雨、得风演过一次了,还不能重样,是不是把这台戏搞得更好一些。”

       仙荣想了想说:“咱家的神调表演底子还是有的,那我就去安排。”

       仙荣就领着芝清开始准备,趁着这个机会,式奎和云美断断续续地把这一段时间的变化做了交流。
       云美说:“他爹,你走后,咱家变了,受得石、得州和得助的影响,四个有小家的得字辈想法多了去了。”她就把如何挖菜窖、搭炉子等事说了,“后来就逼着我和仙荣把活计和吃食包给了他们。结果今年秋收干得最快也最好,地头儿媳妇以前不吱声,给她自己小家干活,倒像比妖婆还麻利。你说这些猴精儿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看来以前他们就和咱们玩心眼儿了。现在每个小家都有了小锅,还每家都添置了酸菜缸,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分家,你要怨就说我吧,我没把家管好,对不住你!”说着,云美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式奎怀着复杂的心情给云美擦去泪,他也对云美讲起得石、得州两家的事。最后他们充满疑问地说:“他娘,得石的钱到底是从哪来的呢?”
       听两个儿子过得都好,云美心情好多了,她问:“他爹,你看咱们咋对待这些儿子呢?”
       式奎想了想也说不上来,就在屋中央踱着步子。这屋地依旧结实,但他却觉得那硬实的下面憋着地气,这个家落在这片地上,地上面所有的东西都在蠢蠢欲动啊!他像是问云美,又像是问自己:
       “得石两口子还让他们回家过年吗?柳大下巴的姑娘让不让她进门呢?芝清怎么办?开春时这四家还接着包吗?以后还请不请神了?家规的内容被打破了不少,是修改家规呢还是纠正他们的行为呢?还有这学堂还办不办?再找个私塾先生吗?”

       他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说着,云美也不接话,就那么瞧着他。最后式奎说:
       “先别考虑太多了,演完这场戏再说吧。”
       云美点点头,云美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累了,又疲惫地躺下来,她闭着眼睛对式奎喃喃地说:
       “你回来了,我就不做噩梦了。”


1

查看全部评分

使用道具 举报

88
发表于 2015-4-24 21:00 |只看该作者
诸位,不能光看,也得说两句读后感啥的。

使用道具 举报

89
发表于 2015-4-25 14:39 |只看该作者
归隐宋朝 发表于 2015-4-24 21:00
诸位,不能光看,也得说两句读后感啥的。

长篇小说就得一鼓作气看完,否则那叫一个不人道。
上网找免费的阅读欲一次过完瘾,结果又被楼主的《体制内外》悬在半空,无奈,只得下单购书,好在明日就能送达。
没拍《神调》,看目录是快完了,楼主加快更新步伐啊!

使用道具 举报

90
发表于 2015-4-26 20:45 |只看该作者
花开富贵 发表于 2015-4-25 14:39
长篇小说就得一鼓作气看完,否则那叫一个不人道。
上网找免费的阅读欲一次过完瘾,结果又被楼主的《体制 ...

《神调》是整个系列的第一部,但却不是最先出版的,《体制内外》是最先出版的,里面故事的时间差相距百年,这是典世奎后几辈的故事。
整个系列一共十本。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北斗六星文学网所有文字仅代表作者个人言论,本站不对其内容承负任何责任。

Copyright ©2011 bdlxbbs.cn All Right Reserved.  Powered by Discuz! 

本站信息均由会员发表,不代表本网站立场,如侵犯了您的权利请发帖投诉   

平平安安
TOP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