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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燕集南亭 荒草(连载完毕)
楼主: 碎红如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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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连载完毕) [复制链接]

91
发表于 2014-10-31 18:0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端木 于 2014-10-31 18:10 编辑

这一段对祖母的描写是很熟悉的段子,但给人以真实感。{:soso_e163:}
令人纠结的还是时代问题:
如果夏老头收养夏雨时是20世纪七十年代,当时夏雨的祖母已经七十多了,
那她被小木匠抛弃时(当时应该是三十多岁),那就还是解放前,根本不可能有一千元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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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发表于 2014-10-31 18:16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端木 发表于 2014-10-31 18:06
这一段对祖母的描写是很熟悉的段子,但给人以真实感。
令人纠结的还是时代问题:
如果夏老 ...

对。我早上发的时候也在犹疑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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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发表于 2014-10-31 18:24 |只看该作者
祖母的这一段补叙,对情节的发展有多大影响,甚至有伏笔,期待精彩继续。{:soso_e160:}{: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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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发表于 2014-10-31 18:26 |只看该作者
端木 发表于 2014-10-31 18:06
这一段对祖母的描写是很熟悉的段子,但给人以真实感。
令人纠结的还是时代问题:
如果夏老 ...

木木读的仔细,这校对如绣应该奖励哈{: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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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发表于 2014-10-31 22:47 |只看该作者
残雪 发表于 2014-10-31 18:26
木木读的仔细,这校对如绣应该奖励哈

{:soso_e160:}{:soso_e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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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发表于 2014-10-31 23:27 |只看该作者
残雪 发表于 2014-10-31 18:26
木木读的仔细,这校对如绣应该奖励哈

{:soso_e113:}当然当然。
端木想要啥奖励?当然还有雪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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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发表于 2014-10-31 23:32 |只看该作者

木木,暂时把人民币几个字去掉了。直接就写了钱。
到底啥钱,等我回头查查。
困死。先呼呼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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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发表于 2014-11-1 22:58 |只看该作者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4-10-31 23:27
当然当然。
端木想要啥奖励?当然还有雪宝。

这是南亭版主应该做的。
不过奖励我也想要,那就是:
快点发来后续,木木等着看呢{:soso_e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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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发表于 2014-11-3 10:5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端木 于 2014-11-3 16:13 编辑
端木 发表于 2014-11-1 22:58
这是南亭版主应该做的。
不过奖励我也想要,那就是:
快点发来后续,木木等着看呢


{:soso_e120:}我上班偷偷来发。你不要检举揭发。

(2)
  我的祖母,在勇敢追求幸福的过程中,某一夜忽然想起她远在农村的女儿。这种情绪以星火燎原的速度蔓延开来,并影响到她和小木匠之间的感情。他对她出自天性的母爱鄙夷不屑,认为这是生活太过悠闲导致的负面心态。我的祖母,极力想证明她的怀念是有缘由的。她说:

  美好是我的女儿。是我聪明懂事的孩子。她三岁就会拿着扫帚扫地了。我想见她。

  小木匠翻着白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反驳得铿锵有力:

  你和我私奔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你懂事伶俐的女儿?

  我的祖母哑口无言。她愤然扯过一只要缝补的袜子,狠狠地用针来回戳穿。然而他越是反对,她想见女儿的念头就越是强烈。有一天她在菜市场碰到同乡,寒暄之中得知曾祖父已在年前去世。祖母匆匆忙忙赶回家中收拾包裹,她要牢牢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就像当初她抓住小木匠一样。

  我爹快去世了,我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她放声啼哭,饱含了对李屠户无尽愧疚,我这做女儿的,害他吃了这么多年苦,真是大不孝啊。

  我的祖父当时正在忙着做工,闻言头也没抬就答应了。祖母立即买了船票,连夜又转车回到家乡。

  祖母看到朝思暮想的女儿,是在第二天的黄昏。当瘦得像棵豆芽菜的女儿步履踉跄地背着一捆柴经过她身边时,祖母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女儿身上散发出一阵阵熏人的臭气,迫使祖母侧转了身子。要不是婆婆叫出她的名字,她们几乎失之交臂。

  我的祖母,一个箭步窜到女儿身前,摊开两只胳膊,想去抱她。

  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女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恐吓得瞪大眼睛,她抽出一根长长的柴棒,横亘在胸前左右挥舞,以防备祖母的袭击。她嘴里咿咿呀呀地发出极为愤怒的声响,喉间滚动着一连串听不懂的诅咒。

  祖母热泪盈眶地呼唤:

  美好,我是你的娘啊。

  她的深情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美好疑惑地盯着祖母,然后她双手一推祖母,狂叫一声,像只受惊的小兽那样奔跑起来。祖母蹲在地上,听到婆婆凶恶地训斥美好回家太迟。她的嗓子又尖又细,像只唢呐,吹出一连串刺耳的音符。祖母的眼泪从捂住面庞的十指之间滑落,指缝中,她看到骆家的大门,嘎吱嘎吱地呻吟着。

  祖母买备糕点,登门造访。堂厅正中高悬着骆傻子的遗容。婆婆并未认出眼前这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是谁,她请祖母上坐。然后和美好对坐着吃早点。一大碗白米粥,两碟腌菜。骆美好捧着洋铁碗,稀呼稀呼大口喝粥,伸出漆黑的手去抓菜。我的祖母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女儿,一边暗自摇头。美好喝完粥,跳下板凳,拿袖口一抹鼻涕,颠颠跑去拆食品包装,不留神,糕点滚落到地上。她慢慢地将之拾起,间或往嘴里塞上一两个。祖母又觉得陌生,女儿和她中间隔了一片汪洋大海,她起身告辞,临走塞了二十元钱到婆婆手中,让她好好照顾美好。婆婆受宠若惊,蹒跚地把祖母送出大门。祖母走出数十米远,回头望,那两扇木门,像两个久经沧桑的老人,在风里摇动着稀落的牙齿。

  我的祖母以另一种方式向丈夫通报女儿的情形。

  真是脏。祖母的口气很悲凉,她不知悲凉是为骆美好,还是为破碎的女儿梦。我差点认不出她了。还是那副痴呆相——唉,到底是傻子的孩子。

  此时,美好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她是傻瓜的孩子,她未必要做傻瓜的娘。先前想到的女儿,乖巧聪敏,完全是她一厢情愿的胡编乱造。祖母不再念叨着要见女儿。只是偶尔,祖母的心中会涌上一股难言的辛酸,马上又被压制住了。

  我的祖母再次回到家乡时,骆家只余下一扇大门,其余都被一坯黄土掩盖。关于骆美好的死亡,流传N种不同的版本。祖母没有深究,从下午直到子夜,她呆呆伫立在傻子女儿的坟前,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山里的风呜咽着扑向祖母,像一长串恶毒的斥责。我的祖母拖着颤抖的影子,最后一回把眼泪,洒播在故土上。

  她再也没有回去过。

  祖母第二个深切的遗憾,和小王姑娘息息相关。她在夏老头身体和心理都蓬勃发育的时候出现,浑身洋溢着青春肉感的气息。小王姑娘生得匀称挺拔,一根乌光油亮的大辫子甩在后背,随走路的节奏拍打着脊柱。小王姑娘爱笑,一笑两个酒窝,声音像银铃般悦耳。追求她的男人可以组织一个加强连。但她却独独青睐夏老头。

  他们很快就坠入了爱河。轧马路,看电影,去公园,柳镇处处留下他们的身影。

  我的祖母,却对这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产生了奇怪的抵触情绪。她嫌她眉毛太短,显福薄;过于爱笑,不够端洁……挑剔出一大通的毛病。祖母在追求爱情时,是个新时代的女性,到了为儿子挑选媳妇时,她就自觉倒退回旧社会,毫不含糊。热恋中的夏老头和祖母争执了几次,她把帐统统算到小王姑娘头上。认为是她盅惑了儿子,才令他胆敢和自己对抗。小王姑娘成了洪水猛兽,必须把儿子拴在裤腰带上,以免被诱拐了去。

  夏老头对于恋爱的态度,十分坚决。他誓言非小王姑娘不娶。照这种情形,接下来他们应当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可是就在夏老头指天为誓的同时,小王姑娘却哭哭啼啼地找他来分手。

  那天傍晚风吹得很大。小王姑娘的眼睛哭得核桃一样红肿。夏老头在她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得知家人要将她许配给木材厂厂长的儿子。夏老头拗一拗脖子,豪气干天地说:

  怕什么?有我在。天塌下来我给顶着。你就乖乖地准备当我夏小山的新娘吧。

  可是昨夜
——”
  昨夜怎么了?

  小王姑娘趴在他的肩膀上,放声痛哭。她抽噎着告诉他,昨天木材厂厂长领着儿子来做客,半夜里,他摸进了她的房间,她的咬反抗都无济于事,家人对她的喊叫充耳不闻。

  小山,你——忘了我吧。是我对不起你。她说。

  夏老头紧箍着小王姑娘的手臂松开了,他又惊又怒,想不到自己连牵手都不敢的女神,居然被人给玷污。尽管这不是她的本意,但此刻的小王姑娘,就像一株毒草,叫他惧怕。他们的爱情完蛋了。

  小王姑娘鼓起勇气说完话,转身掩面就跑,呜呜的哭泣声回旋在风里,像一把锥子锥着他的心。

  然而夏老头还是很爱小王姑娘的。几天不见,他吃不香也睡不着。回想小王姑娘梨花带雨的面容,一阵揪心。他怒发冲冠,买了把尖利的西瓜刀冲入小王姑娘家中。我的养父,像个视死如归的英雄,握着长刀,血红了眼睛,逼王家人交出小王姑娘。他威胁他们说:

  老子命一条,陪在这里。你们把哑哑叫出来!我要带她走!

  小王姑娘的母亲吓得跌坐在地上,用捂住心口。她有心脏病,受不得惊吓。女主角挑了帘子走出来,表现出异常的镇定。她的脸色苍白,神色凄楚,她对来救她脱离苦难的夏老头说:

  小山,别吓唬我爹娘。女孩子的清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爱情。我认命了。

  我的养父,像只咆哮的狗熊突然遭受了致命一击,眼冒金星,险些站立不稳。他又追问几遍,得到相同的答案。终于他气呼呼地接受现实。他咣当丢掉武器,垂头丧气地走出王家大门。

  夏小山不见了爱情,大病一场。其间他亲眼见证到小王姑娘的婚礼。女孩子穿着鲜艳的红色旗袍,钻进一辆黑色的小汽车里。汽车发动,扬起一溜尘烟,把夏老头并小王姑娘的过去,都抛在正在举行的婚礼之后。小王姑娘,从此是个不相干的人了。挤在人群里的夏老头,对着汽车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然后他买了一瓶白酒,捧着喝到七荤八素。

  我的祖母,对这场婚礼唯一在意的,是儿子的状况。她过轻地估计了小王姑娘的影响力,对她所造成的后遗症未曾采取有效措施。夏老头病愈后,完全变作另一个人。喝酒赌博,打架旷工,最后被单位除名。夏小山索性住在家里,每日狐朋狗友往来络绎不绝。他更换女朋友的速度也飞快,但没有一个相处能超过一个月。我的祖母紧皱着眉头,长吁短叹。原来她害怕儿子为小王姑娘失神落魄,现在改换担心他的不务正业。

  夏小山混沌地过了三年。忽然觉醒过来。此时他臭名昭著,已经没有单位肯收留他了。偶然一次和收购废品的人攀谈,才知道原来拾荒也是一路赚钱的门道。很快他就参入到拾荒大军的洪流里去。

  我的养父拾荒以后,见过小王姑娘两次。第一次是在垃圾场上,一个略显福态的女人来倒垃圾,我的养父一眼辨认出她就是小王姑娘。他把头缩进衣领,生怕被她看到。事实证明他的担忧其实毫无道理,当年的小王姑娘,现在的厂长夫人,巴不得离酸臭的垃圾越远越好。她扬起手臂,一袋垃圾在半空中划了道优美的弧线,跌落到夏小山的头上。

  过了两年,他们又在柳镇的东门相遇。其时小王姑娘吃力地蹬着三轮车上坡。夏老头上前帮忙推了一把。王姑娘向夏老头道谢,两人同时惊呼:原来是你。

  他们找寻到庇荫处,进行了分手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深层意义上的交谈。小王姑娘的现状可谓是苦不堪言。她自出嫁后,起初还过了段好日子,随着丈夫生意的兴隆和自己身段的臃肿,她在家的地位越来越朝不保夕。最后终于被一个妙龄少女取而代之。现在她在朋友开的幼儿园做采购,带着两个孩子,过节衣缩食的生活。她抽抽嗒嗒地大诉苦水。我的养父拿眼角瞄着这个当年丰采神韵的女人:她的大辫子经过N次改良,早已不见,原本清澈的眸子黯然无光,曾经很让人心动的两个酒窝贴在瘦削的下巴上,像两条斜着的蚯蚓。我的养父头一回感觉到时光的杀伤力:它能让一个美女变成一个毫无情趣的老太婆。

  小山,当年。王姑娘忽然陷进了回忆,当年是多么美好啊。我们。你还记得不?你拿着刀到我家来要求我和你走。说实话那下子我真是慌乱又欢喜,若不是想到你娘对我说的话,我肯定就跟你走了。现在也不至于如此。

  啊?我娘说了啥?

  她跑来说。我家小山,是绝对不会娶一个失身的女人的。就算他要,我也不许。

  噢,原来当年,祖母说过这番话。然而事过境迁,我的养父,和那个指天为誓的少年已经有了天壤之别。他甚至微微感到庆幸,认为母亲的一切安排,确实是为他好。这世界上的母亲所作所为,全是为子女着想的。

  我的养父,十分礼貌地和小王姑娘握手道别。说出再见。这一声再见,明确地表明,他不愿再和她见面。

  可是他通过这次会面,更坚定了不事婚娶的意念。要他眼睁睁地看一个女人如何苍老,实在是件非常可怕的事。

  我的祖母,对儿子这种思想,百思不解,一筹莫躇。最后她只有接受命运的安排。

  我上五年级的一个周末,和夏老头同去看望祖母。她依旧笑吟吟地做了满桌子丰盛佳肴。我们仨慢慢吃着饭,祖母问我的学习,笑逐颜开。她不停地给我夹菜,夸赞我。过了一会,祖母轻轻说了句:

  小雨,奶奶累了。想困会儿。

  她说完,慢慢地俯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胳膊里。我们和祖母告别时,她还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揉搡祖母的身子,说:

  奶奶,我们走了。

  她的身子像没有支撑似的,一下子滑落到地上。夏老头急忙揽住她的肩,手指伸到鼻端一测:没有呼吸。

  夏老头放声大哭。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悲恸。他哭得地动山摇,我也跟着哀嚎。我的伤痛是发自真心的,这么多年,祖母以她老人的和善和宽容,给予我短暂却无私的爱。我曾千万次设想长大后该如何报答祖母。结果天不遂人愿。祖母安静地睡着了,在她为儿子和孙子准备的晚餐桌上,她带着毕生的两个遗憾,沉寂地走向地狱犬守候的大门。

  夏老头将他的母亲抱到床上。他带着绝望的希望,用力摇撼祖母。我的祖母,像个石膏像一样毫无反应。夏老头带着哭腔大声咕哝:

  娘,你起来,他妈的你还欠老子一个媳妇,你想赖着不还?呜
——”
  不论他怎样痛苦,我的祖母,始终不发一言地躺在床上。她的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神情是安然的。人的生命就是一个圆圈,从起点兜兜转转,还是要走回起点去。我的祖母完成了她生命里所有职责,现在去和小木匠,傻子一家,以及她的父母相会了。

  祖母被火化的头一天,我反复嘱托贾亮,请他代我求贾红军不要对祖母的遗体唾骂。我说:

  叫你爸爸为我奶奶唱支歌吧。什么歌都成。我奶奶爱听歌儿。

  后来贾亮告诉我,贾红军为祖母哼了一支小调。

  你奶奶是最幸福的死人。他定义,我爸还从来没为死人唱过歌呢。

  我甚感安慰。我把祖母的相片折叠起来,放进随身的口袋里。感觉她一直在身边,从不曾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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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发表于 2014-11-3 16:14 |只看该作者
我也是上班时偷偷来看。{:soso_e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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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发表于 2014-11-4 18:43 |只看该作者
端木 发表于 2014-11-3 16:14
我也是上班时偷偷来看。

看看,这还玩上瘾了{:soso_e128:}一心无二用撒{: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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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发表于 2014-11-4 18:45 |只看该作者
圆润的文字写活了真实{:soso_e160:}{: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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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发表于 2014-11-4 22:50 |只看该作者
残雪 发表于 2014-11-4 18:43
看看,这还玩上瘾了一心无二用撒

忙的时候就一心一意地忙,忙里偷闲就来六星看看{:soso_e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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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发表于 2014-11-5 08:26 |只看该作者
残雪 发表于 2014-11-4 18:45
圆润的文字写活了真实


{:soso_e120:}雪宝我是身在会议心在花。身在办公室心在家。就想着些不着边际的事。
偷偷地。表告秘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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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发表于 2014-11-5 08:28 |只看该作者
端木 发表于 2014-11-4 22:50
忙的时候就一心一意地忙,忙里偷闲就来六星看看


{:soso_e120:}我和端木姐姐都不是好孩子。哈哈。其实我工作很用心噢。

来。下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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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发表于 2014-11-5 09:3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端木 于 2014-11-5 10:46 编辑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4-11-5 08:28
我和端木姐姐都不是好孩子。哈哈。其实我工作很用心噢。

来。下一节。



十一 我的初恋
  祖母过世一年后,我也从小学顺利毕业了。狮子头带着全班同学留了张合影,相片上大家都笑得一个模式的不自然。狮子头逐一拥抱了我们,她张开双臂来环抱我时,我觉得那两只胳膊,无比柔软。狮子头说:
  “夏雨,你们要离开这里了。老师知道你的境况,有份礼物请转送给你父亲。”
  我从她手中接过一只信封,放进裤袋。夏老头拆阅时手指颤抖,我看到两张大钞票从信封里溜到地上。我抢过那封信,狮子头的字迹端正地映入眼帘。
  “夏雨父亲,这些钱,给夏雨读书备用。他是个很有希望的孩子。我不想看他的学习生涯,就此结束。你就当向我借的吧。来日夏雨工作了,再让他还给我。以后若有什么困难,就打下面这个电话找我。”
  紧跟着一连串的数字。在我迷朦的眼睛里开出一朵朵金色小花。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到时候好好报答狮子头。
  贾亮也要和我暂别。他家以二比一的民主投票,推选他到贾婷的学校去就读。原因是他父母在教育方向上意见统一,都认为那里的教学更优秀,贾亮孤掌难鸣,他恋恋不舍地抱住我大哭一通,随后踏上了火车。
  我度过有史以来最沉闷的一个暑假。没有朋友,没有游戏。我在垃圾场里晃晃荡荡,像幼年一样和夏老头一同拾荒。有时候我停驻在炎炎烈日下,依稀看到我的过去:狗蛋,二毛,还有娟子,他们立在蒸气腾腾的热浪里朝我挥手。夏季结束时我被晒得又黑又瘦,仿佛一截晒干的长缸豆,夏老头的衣服已经不再像长袍,然而依旧宽大,我才意识到:我,长大了。已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了。
  我的新学校就是曾经千万次仰望过的那一所,初一三班。报道那天,我静静地坐在最末一排的空位上。教室里人声鼎沸,大家彼此交换名字,兴趣爱好。有几个女生热络得像熟识已久的老朋友。她们穿着漂亮的衣裙,看来家境不错。
  我不想说话。我对这个新的陌生群体,还怀有一份莫名的敬畏。同时我又感觉自己和他们之间,隔堵了一道城垣。有个瘦高戴眼镜的男生坐在我身边,他拿胳膊肘捅我:
  “哎,我叫李志。你叫啥名字?”
  我懒懒地瞟了他一眼。没回答。
  “真没劲。”他摇头走掉了。
  除了李志,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直到班主任点名,才有几个人扭过头来向我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当他们发现乏味无趣的我之后,他们很快收回了目光。
  我的中学时代,就在这样单调无聊的情况下开场。失去伙伴的我内心极为孤独,却更加默默无闻。我像一粒细小的沙尘,在初一三班的教室里悬浮着,毫不起眼。我忽然患上了幻听的毛病,有时候我竖起耳朵,却听到“嗡嗡”地一片声音,只能通过辨别老师的口形来猜测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我的成绩开始退步,作业本上经常会被划上红叉叉,班主任找我谈了几次,我唯唯诺诺的态度使他非常不满意。他认为我精神恍惚的原因,是某种龌龊的念头作祟。他说:
  “夏雨,进学校你的成绩是班里最好的。怎么会退步这么厉害?你要好好地反省,找到原因。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容易走歧路,在思想上犯错误的。你要为自己想想将来。”
  他苦口婆心劝说的根据,是因为有一次他在课堂上发现我偷看藏在抽屉里的言情小说。其实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的有关“爱情”的书籍,然而我的争辩只会令他更加坚定他的想法。——我只好沉默。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到学习上。我做的一切事倍功半,幻听越来越严重,最后有时我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到老师的嘴唇一张一翕,像条快要溺闭的鱼。
  我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想念狮子头和贾亮。有一次我跑到电话亭,拔通狮子头家的电话,狮子头温和地问:
  “哪一位?”
  我又慌慌张张地挂断了。我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我的眼泪哗地一下冲出眼窝,我像受伤的小兽一样需要抚慰,但看到有人远远地走来,还是挣扎着跑开了。
  夏老头毫不知情。他对我的未来,充满信心。他看我的目光里,饱含自豪。他以为我仍是那个聪明才智,成绩优异的小男生。
  这种情形一直维系了整整一个学年。初二上半年,这种突如其来的症状又奇迹般地消失了。一切恢复正常。我一边恶补拉下的功课,一边对自己身体的某些变化感觉惶恐。有一天半夜我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发现内裤上粘乎乎附着了一片东西,我仔细回忆梦中的情形,捕捉到一些细碎的光影,似乎是同班的女生,这让我极端困惑,进而羞耻到无地自容。
  接下来我时常做怪异的梦,每次苏醒我都更加痛恨自己。我觉得身体里有另一个夏雨,一个邪恶的,面目全非的夏雨。他在夜里跳出来,不断向我灌输肮脏的东西,我却拿他无能无力。我的精神极端沉重,有一次我对着镜子,感觉里面的那个人就是应该捉拿的元凶,我一拳挥去,结果割破的是自己的手背。
  我们班的女生,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我原本十分厌恶她们的喧哗。现在却希望她们越吵嚷越好。一旦她们沉寂下来,我就觉得所有的女生,都窥探到我的内心,看到我梦中所做的一切,她们的目光,能将我千刀万剐。
  我开始变得怕和女孩子交往。她们从我身边经过时我大脑一片空白。要是谁对我微笑,我就从脚底窜起一股冷气,一直冰到心里。有一次一个女生和其他男生吵架,她指着他骂:
  “小流氓!”
  我感觉她在指桑骂槐。从此我不和她说任何一句话。她对我的提问,我只以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
  我的精神颓靡,目光涣散。做事丢三拉四,失魂落魄。交物理作业我会交上数学的,交数学又会交上政治的。班主任对我的耐性早已磨光耗尽,连谈话的气力都省掉了。他和其他老师如此评述我:
  夏雨那个孩子,烂泥糊不上墙。
  除了物理老师不发表意见以外,其他老师,都纷纷举手赞同他的说法。
  物理老师姓林,是个年青的女人,从事教师这份神圣的职业还不到两年。她第一次走进教室时,我差点把她误认为是新转来的同学。她穿着一条湖蓝色的连衣裙,齐耳短发,肤色白净,一双温情的大眼睛,像夜雾里晶亮的珍珠。
  她的课讲得非常好,声音带着苏南人惯有的甜柔,我们都喜欢上她的课。她从不发脾气,对所有同学一视同仁。我唯一一次见她恼怒,是她讲课几次三番被对街建筑工地上高音喇叭播放的歌曲打断。那天放学后,我看见林老师独自走进建筑工地,和一位领导模样的男人交涉了许久。后来我们上课时,就再没有听到“妹妹上花轿”之类震耳欲聋的歌声了。
  有一天林老师下课前走到我的座位旁,俯下身子,轻轻对我说:
  “夏雨,放学后你来办公室一趟。”
  我不知道她找我干什么。放学后我来到办公室,看到我的日记本摆在她的桌上。我的头“嗡”一声涨大了。我的所有隐私,此刻,就在她的桌上被一层层地摊开来。天知道我怎么会把日记错当成作业交了上去。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脚像被套上镣铐,站在门边寸步难移。我恨不得把头钻到裤裆里去。夏雨,原来你这么可耻。我几乎听到她恼怒严厉的批判。
  “夏雨,你愣在那里干啥?走过来。”林老师出乎意料地温柔,她朝我招手。
  我像个机器人一样挪动步子走到她身边。
  “对不起,林老师。我。”我嗫嚅着,脸憋得通红。
  林老师沉吟了几秒种。
  “好了,你把日记拿回去。以后和作业分开放,免得再交错了。”林老师犹豫了一下,问,“夏雨,你最近状态不好,是不是因为这个?”
  “我——”
  “其实这是正常的。”林老师说,“别把它看成洪水猛兽。不过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每个人都必经的。你不要有太重的思想负担。卑鄙无耻这类词,以后不要再用来骂自己了。这不能用来评判一个人的道德品质。”
  我惊异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小心翼翼地去拿日记,林老师爽朗地把它递到我手里。她的微笑让我觉得像在做梦。
  “夏雨,回去吧。有机会老师找这方面的书来给你看一看,你就都明白了。还有,老师十分感谢你对老师的评述。”
  我在日记里,说林老师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动人的老师。
  我捧着日记走回教室整理书包。同学们都走光了,剩下做值日的李志。他刚倒完垃圾回来,满脸都是汗。看到我,他有点好奇:
  “夏雨,你怎么还没回家?”
  “我有点事。”我想了想,拉过李志的衣袖,压低嗓子问他:“你会不会做一些很奇怪的梦?”
  “什么梦?”
  “譬如,呃,梦见女同学之类。”我涨红着脸,尽量表述清楚一点。
  “哈哈,你是说那个啊?”他爽朗地大笑起来,“当然有啦。我敢说我们班大部分男同学都做过。”
  “真的?”
  “那有什么,很正常的嘛。”李志不以为然地说。
  我放下心,感到自己真是个傻蛋。前一段时间的压抑困惑,迎刃而解。原来这是正常的现象,并不是灵魂被谁掠夺而产生的流氓举止。我大舒口气,和李志说了自己的担忧,他一边听一边掩不住笑。
  “哈哈,夏雨,你真是太逗了。”
  我们的功课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紧张,课间连上厕所也要争分夺秒。在众多拖堂的老师之中,唯有林老师按班守点。
  我开始梦见林老师,有时她走在我的前面,有时走在我的身旁,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醒来时我怅惘不已。我的目光开始追随她的裙裾,空闲时写一些乱七八糟的句子。有一天我在英语课本上画下“林老师,你是我的太阳”时,她正好从窗外经过。还有一回我在校门口遇见她,她朝我灿烂一笑,说:
  “夏雨,早。”
  我觉得我和她,有着某种注定的缘分,这个发现让我雀跃。我决心向她勇敢表白。我向李志借阅了几本情书守册,那些情意绵绵的文字让我昏头涨脑,东择西挑地摘抄了一份后,我又对这份狗屁不通的情书产生了疑惑,这就是能让女生们喜出望外的法宝?李志在我的后脑勺击了一掌:
  “成了,保管你成功。”
  李志不停追问我对象是谁。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据说给班里四分之一的女生都送过情书。有一个还被感动得哭了。我说:
  “她不是我们班的同学。”
  我不能告诉他是林老师。这家伙一定会夸张地叫嚷到人皆尽知。放学后我窜出校门,在街拐角等林老师出现。半小时后林老师推着自行车走来,我极力装成偶然碰到的样子,红着脸叫了声:
  “林老师。”
  “夏雨?怎么还没有回家?”
  “我忘记拿作业了。”我说,我的手心攥得紧紧的,低头不敢看她。
  “那快去取吧。老师先走了,再见。”
  情书没有送出去,我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举动,放学后躲在偏僻的角落,等林老师下班,再目送她骑车远去。李志问我进展如何,我唉声叹气。他大失所望,又帮我想出一个锦囊妙计:把情书夹在书本中送出。
  我的行动还未诸实施,林老师就用事实歼灭了我的幻想。在一个非常美好的周末傍晚,她搀着一位男人的胳臂,和我在柳镇广场上不期而遇。我的头“嗡”一下大了,正要躲避,林老师发现了我。
  “夏雨,这么巧。”
  “林,林老师。”我结结巴巴地叫她。
  “这是我先生,这是我的学生。”她笑吟吟地为我们介绍。
  那个男人高大俊挺,和林老师站在一块,郎才女貌。我的脚底有些发虚,匆匆忙忙找了个借口溜掉了。回家后,我翻出情书,把它撕得粉碎。林老师是有丈夫的,很显然我是在自作多情。我十分沮丧,闷闷不乐了好几天。直到偶然翻到泰戈尔的一句话:“采着花瓣时,得不到花的美丽。”我才重新振作了些。
  我没有彻底领悟到什么叫做“你快乐就是我幸福。”我只知道,林老师开心,我就跟着开心。如果她哪一天紧绷着脸,我的心里,也肯定不好受。
  李志替我总结失败的教训,他归吝到我的性格上:“你太被动了。”他说,“男生应该主动出击。”他以身举例说明,我不厌其烦,后来他自己也说得不好意思,便缄口不言。
  有一天我在路过柳镇的一家咖啡店,看到林老师的丈夫,搂着另一个女人的腰推门而出。他们态度狎昵,很是亲密。我好像吞了一只苍蝇,浑身都不舒服。我跑上去堵住他们的路,不声不响地盯着他,男人愤愤说了声:
  “有毛病。”
  我情急之下,抱住他的腰。那女人惊呼起来,引来不少行人围驻。林老师的丈夫想尽快甩开我,他额上青筋绽出,一脚蹬到我的肚子上。我跌坐到地上,又气又急,大声叫喊:
  “我要告诉林老师!我要告诉林老师!”
  我的嘶喊毫无用处。他们早走得无影无踪。
  我决定向林老师陈述一切。第二天一下课我就跑进办公室,她正在批改作业,神态安静。我的话在唇边打了个滚,又咽进肚子里。我没头没脑地问她林老师你还好吧,你先生还好吧。她笑着点头说:
  “夏雨,昨天的事,老师都知道了。那个女人是老师的好朋友,和我丈夫是同事。大概有点误会。老师代他向你道歉。”
  她都知道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凭直觉,我不相信他们之间就只是同事那么简单。但又很希望林老师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后来我又看到过那男人几次,我没有和他打招呼。扬着脸擦身走过。
  过了几个月,林老师休产假。我和几个同学去看望她。她大腹便便地坐在沙发上,脸色红润,气色上佳。她的丈夫在厨房准备午餐,一阵阵菜香扑鼻而来。看到我,他有点尴尬,但马上就被微笑掩饰了。他招待我们吃饭。很温柔地为林老师剔鱼刺,盛汤,我恍惚地觉得,自己真是冤枉他了。林老师一定会很幸福。
  我到底还是少年,对于成人的世界,知之甚少。在我长大以后,我才知晓,有些男人,对待婚姻的态度,奉行的原则是: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我每每思考到这一环节,就有些遗憾,觉得林老师的幸福,是被障眼法遮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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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发表于 2014-11-5 10:49 |只看该作者
少男少女的特殊生理期时,特别需要有朋友亲人等亲近的人在旁指导和耐心倾听他们的心里话。
即使不能亲临身边知道,也应该买一些这方面的书籍供其阅读参考。好在现在这样的书籍一点也不匮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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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发表于 2014-11-5 10:53 |只看该作者
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爱上自己年轻的老师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毕业后带的第一届学生也就比我小两三岁,有几个现在和我还是很要好的朋友。{:soso_e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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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发表于 2014-11-5 11:26 |只看该作者
端木 发表于 2014-11-5 10:53
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爱上自己年轻的老师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毕业后带的第一届学生也就比我小两三岁,有几个 ...


姐姐原来是老师啊。
我最羡慕当老师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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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发表于 2014-11-5 11:32 |只看该作者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4-11-5 11:26
姐姐原来是老师啊。
我最羡慕当老师的人了。

十八岁当教师,二十几年的教龄了。一直很喜欢自己的职业。
现在不代课了,在学校打打杂{:soso_e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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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发表于 2014-11-6 23:11 |只看该作者
秀秀.....我表示.....其实常来看你的字...只是不着痕迹,怕惊扰了佳人的清梦.....{:soso_e163:}{:soso_e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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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发表于 2014-11-7 11:07 |只看该作者
端木 发表于 2014-11-5 11:32
十八岁当教师,二十几年的教龄了。一直很喜欢自己的职业。
现在不代课了,在学校打打杂


{:soso_e163:}


十二 一个穿蓝格子衫的女人  
  我的初中,基本上可用波澜不惊四字概括。从学习到生活,都过得有章有节。李志成了我这一时期最要好的朋友,但我们的友谊,似乎并不那么单纯。李志的双亲都是医生,他时常在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地流露出得意炫耀的神气来。贾亮的信件只维持了两年,这对他这种没有长性的人来说已实属不易。最后一封信里,他很明确地表示了自己的大方向,用的是豪气干云的口吻:
  夏雨。他写道:我立志要当一名刑警了。那有多威风。从现在起,我要好好温习功课,你就等着看吧。  
  狮子头这些年来一如既往地资助我的学习。我去看过她两回,后一次她坐在校长办公室里,忙碌地分配着各年级的重任。她的波浪卷的头发已经束起,人也见得清瘦了些。我坐在长椅上盯着来回晃荡的裤管,狮子头向我走来,仍旧很亲切地抚摸了一下我的脑袋,笑着问:

  夏雨,来找老师有事?

  就是来看看您。我说。

  我们立在走廊上,匆匆交谈了几句。有人喊她,她便急促地摁了摁我的肩,说小雨你要争气,回头处理事情去了。

  我是从夏老头那里听说狮子头升任校长的消息的。传言原校长接受了一笔捐款,本应用在改善学校软硬件设备上,他却将之装进了自己的腰包。随之付出的代价足以让他后悔终身。作为一名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老师,狮子头得到大家的一致推崇,被委以重任。我在这个曾留下无数欢笑和眼泪的学校里徜徉了片刻,一边回味旧事,一边欣赏着粉饰一新的课堂。时时见诸报端的消息,极有利地推动了子弟学校的发展。如今的房屋经过修补,已不再有外面大雨,里面小雨的困扰了。

  走出校门我抬头望了望天空。瓦蓝瓦蓝的,我顾自笑了起来。现在的学生们,也许再不用在音乐课上昏昏欲睡。

  回家时又在门坎遇到那个穿蓝格子衫衣的女人。她低垂着脸,半侧着身子,与我呈两条直线地一进一出。夏老头坐在饭桌边,就着酒盅嗑花生米。桌上有喷香的饭菜。
  我把书包甩在床上,兜了两碗饭。推一碗到夏老头的面前。

  怎么不叫她一块吃?
  她有事。夏老头皱一皱眉头。欲言又止。

  我必须承认,自从出现了这个蓝格子衬衫的女人,夏老头的脾气便变得越来越好。没有一个人能确切地说出她来自何方。我和她的三次接触,都缘吝一面。夏老头也不愿意过多地提起她,我们在此事上达成默契,他不说,我也不多问。然而凭直觉,我依稀能判断出他们之间的那一点瓜葛。我们破败的小屋,总是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夏老头衣裤原先的缺口,都被细密的针脚覆盖住了。我在这些细微的变著中,领略到一个女人对于家庭的重要性。她不只只是一种修饰,更多的,是涵复着的另一种气味,它能让你彻底舒心,把家,看成是温暖的,安全的收纳地。

  一次我放学回去,门从里面反锁着,窗帘直挂,屋里有轻微的人声传出。混杂着压抑低沉的呻吟。我调转了身子,向小巷的另一处走去。阳光斜斜地刺在肩上,我的手指沿着墙壁游走,指尖舒软地麻。就这样往复了几个来回,经过家门时我都远远地瞥上一眼,内心惘然地陌生。

  后来她就大大方方地从我家穿进走出,不再低着脸。她的面目说不清楚地苍楚着,却在这种世事的苍楚中凝出一份红润来。她与我们同桌吃饭,替我们收拾屋子,缝补鞋袜,洗衣做饭。她的话语很少,可每一句都很柔和动听。夏老头称她为芳芳,我则唤她芳姨。

  芳姨的性格柔顺。不论夏老头说什么,她都照着去做,从不反对。我唯一一次见到他们争执的情景是:芳姨一直平静而坚决地说着什么,夏老头则从暴跳如雷到渐渐平息怒火,最后竟然屈诚了。晚饭后夏老头送她回住处,去了很久。我透过窗子眺望到小镇的万家灯火,揣想芳姨的住处,是否也燃着一盏桔色的小灯。

  我对芳姨的莫可名状的感情,日趋浓厚。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几乎拿她当作母亲的替身。虽然她不及我想象中的端庄明艳,但她勤勉,敦实,宽容的个性,已足够弥补一切缺陷。这一段快乐时光,时常造就我另一种错觉:我不再是夏老头拾来的垃圾场的孩子。我与他,与芳姨,原本就是一个完美的家庭组合。

  所以,当芳姨像空气一样凭空消失时,我的焦灼和失落,丝毫不亚于夏老头。我们满大街小巷地贴启示,疯狂地寻找着她。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夏老头终于说出实话:

  芳姨不是本地人。关山之外,她有一个和美的家庭。然而一次误听误信了朋友的话被骗到附近,以五万元的价格出售掉了。她几经周折,想方设法跑出来,身上仅有的一点钱,又遭人偷盗。夏老头发现她的情形,和当初发现我差不多。彼时芳姨蓬头垢面,猫腰拾了个糜烂的苹果往口里塞。夏老头就把她领回家里,又给她钱打电话回家。本是喜庆的事情,谁料原本的丈夫在她不见的第三年,另娶新欢。芳姨丢下电话,失声痛哭。夏老头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心态,为她租住一间小屋。又通知她的娘家人。他没有料想,之后的朝夕相处,竟对她产生出无比强烈的感情来。芳姨的温柔,善体人意,深深地打动了孤独的夏老头。而他的热情,芒刺一般的个性,也赢得了芳姨的心。俩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那次他们的争执,就是为了她搬不搬来住而引起的。芳姨认为,只有一间屋子,她搬来,就意味着我必须住到外面去,而当时我就读的初中,没有寄宿制。

  数月后,小道传来的讯息表明,芳姨是被迫离开的。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推搡她坐进一辆小客车。趁夜色驶进苍茫的村落中。

  我又一次直感到自己的多余。倘若不是我,芳姨必与夏老头和美地生活在一起。夏老头常骂我是害人精,这话有一定依据。

  夏老头没有追究我的责任。他得知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公安局报案,第二天他们翻山越岭地到达某个村庄,夏老头站在那家人屋前的空地上,大声地叫芳姨的名字。芳姨如愿出现在他面前,却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形象。面对一大票警察和激动异常的夏老头。她抑制住自己的泪水,颤声劝夏老头回去。

  你为什么不跟我走?夏老头嘶哑了嗓子问。

  芳姨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她说:

  小山,谢谢你。我会永远记得你的。你还是走吧,忘了我,好好生活。

  她的眼泪滑下,滴落在手背上。她转过身子,朝那所囚笼走去。几分钟后,芳姨重新出来,手里多了两件白色的衫衣。

  这两件衫衣,是我亲手做的。一件给你,一件,给夏雨。
  夏老头捧着两件衫衣,看着芳姨的背影,看希望一点点地被两扇紧阖的门楣咬噬掉,夜缓缓地拉开帷幕。夏老头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说:

  他妈的,老子走就是!

  他带着芳姨的祝福和两件白衫回来了。衫衣很合身,仿佛亲自拿尺寸丈量过,连细节都拿捏到位。夏老头绝口不提芳姨,然而那件衫衣,他一天到晚穿在身上,不舍得脱下。春秋寒暑,衫衣破了,他便缝补后再穿。到最后,整件衣服,都分辨不出本来的色泽。

  我则在穿戴一次后,把它叠平,压在枕头底下。我老觉着是我害了芳姨,也害了夏老头。一穿上它,愧疚和自责,就像漫漫的潮水,一浪一浪朝我涌来。
  芳姨的亲属,在某个午后找上门来。夏老头提供了芳姨的住址。他们恳请他带路前行,夏老头婉拒了。

  你们自己去吧。不算难找。我还有事要做,腾不出时间来。

  于是他们各自搜索。一方是寻访芳姨的亲戚,一方是搜寻垃圾宝藏的夏老头。那天他直到子夜茶浓时,才醉醺醺地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醒转,又是那个成日转悠,动不动说粗口,动粗手的夏老头了。

  我对芳姨的怀念,一直延续着,无休无止。我也苛求自己的学业更上一层楼。家里处处都还留溢着芳姨的味道,疏淡又矛盾地浓烈。我们的生活,在一阵子的芳香中,渐渐颓败下来。芳姨的出现,就像一束冬日里的阳光,而随后发生的意外,如同一柄硕大的利剪,把阳光截落成一段一段,分搁在回忆夹道两旁,冷却了温度。

  夏老头似乎十分仇恨芳姨,他忌讳我提及和她相关的一切。然而他自己,又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如果说小王姑娘是他生命当中的第一朵流云,那么,芳姨,无疑就是第二朵。他注定是孤独的,痛苦的。而我,誓必永远都记得那一件蓝色的格子衬衫,不擅言辞的芳姨,她苍楚的脸庞,和温和的,美好的声音,如同铬印熨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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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发表于 2014-11-7 11:12 |只看该作者
楚天风云 发表于 2014-11-6 23:11
秀秀.....我表示.....其实常来看你的字...只是不着痕迹,怕惊扰了佳人的清梦.....{:soso_e106: ...


{:soso_e120:}
来吧来吧。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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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发表于 2014-11-7 15:51 |只看该作者
感叹夏小山的命运多舛。
芳姨,应是一个能够以柔克刚,温柔善良的女子,但命运对她也何其不公。
问好碎红,期待精彩的后续{:soso_e163:}{:soso_e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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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发表于 2014-11-7 20:26 |只看该作者

木木,我一直记挂你。

那天看你发儿子的靓照。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你要及时安慰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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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发表于 2014-11-7 20:27 |只看该作者
顺便问好秀秀。希望闲过把这地方搞好点。秀秀踏实写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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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发表于 2014-11-7 20:58 |只看该作者
简单的看了下,没有仔细读,有一点对不起了{: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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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发表于 2014-11-8 20:18 |只看该作者
成长的烦恼,在一个短暂的三口之家里渐行渐远,
狮子头,芳姨,夏老头的身影,在文字里却越来越丰满起来。
问好!{:soso_e160:}{: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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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发表于 2014-11-10 12:48 |只看该作者
端木 发表于 2014-11-7 15:51
感叹夏小山的命运多舛。
芳姨,应是一个能够以柔克刚,温柔善良的女子,但命运对她也何其不公。
问好碎红 ...


{:soso_e178:}{:soso_e178:}
我写这一章节时,内心小有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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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发表于 2014-11-10 12:49 |只看该作者
死火 发表于 2014-11-7 20:27
顺便问好秀秀。希望闲过把这地方搞好点。秀秀踏实写文章。


嗯。我喜欢安静写字的地儿。
有木木和雪这样的读者,都感觉十分欣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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