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换到宽版
北斗六星!·百事通·查看新帖·设为首页·手机版

北斗六星网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北斗六星网 情感休闲 抗战军魂 【抗战小说】 虎贲万岁
楼主: 失败的匈奴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抗战小说】 虎贲万岁 [复制链接]

121
发表于 2014-1-5 09:22 |只看该作者

  这时,有一个侦探兵,很快地跑了回来,报告已发现敌人,是顺了斗姆镇到王家湾的大路上走来的。大家看时,果然在南面一道长堤上,已有一大股穿黄色衣服的敌人翻走了过来。敌人前面,一面白底子印着红太阳的旗子,迎风招展,敌旗后面敌人的队伍,成双行走,拉了个长蛇式。他们不跑步,也不端枪做战斗准备,竟是从从容容地由南向北,把这里前进的路线拦住。大家虽然很奇怪敌人会这样地疏忽,但大家自己并不疏忽一点。这队伍已是官长多于士兵,全有独自作战的能力,在指挥官长抬手做个手势之下,大家立刻在堤上卧倒,各人找着各人的掩蔽,把枪支举起在地平上,对着敌人瞄准。当发现敌人的时候,原来是七八十公尺,只一准备的时候,敌人又逼近了二三十公尺。
  也不知道哪个这样喊了一声,冲!接着大家异口同声地相和着冲!冲!冲过去!就在这一片冲冲的喊声中,二百多名官兵一齐跳了起来,向敌人猛扑了过去,杀呀!杀呀!那沙哑而愤怒的嗓音,在空气里布满了一种得敌而甘心的气焰。二百多人,像二百多只跳出丛莽的猛虎,不问田地高低干湿,各个向前飞奔。余程万虽是师长,但到了这极短距离的遭遇状况下,也变成了个战斗列兵,随在队伍后面冲锋。始终跟随他前后的特务排排长朱煜堂和七八名卫士,也就卫护在他左右,或端着步枪,或举着手枪,或拿着手榴弹,朝了敌人奔去。
  敌人原是沿了由南向北的堤道,想把我军包围了起来。这时,看到我军在面前五十平方公尺的面积上,蜂拥而上,颇觉锐不可挡。倒是成了我们的反面,整排地卧倒,在他们前列卧倒的时候,后续部队,还是陆续翻过南边的横堤道,由他的行列估计起来,总有二千多人,正是一个十比一的压倒优势。而且在后面的人,已是很快地在堤面上一棵大柳树下架设轻机关枪。
  那位在师长面前的朱煜堂排长首先看见,他觉得轻机枪所在,正好向我们整个冲锋部队做侧面射击。我们是全面暴露在敌人机枪之下。这第一架轻机枪,必须克服它,我们才可以冲断敌人长蛇阵的蛇头。于是他毫不考虑,单独地掉转身躯,向那机枪座猛扑了去。所有这些冲锋的弟兄,都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全凭了狂喊的杀呀杀呀的这股子劲,向前飞跑,并不打算在半路上找个地方做掩蔽,敌人见来势这样凶猛,有的还不曾卧倒,已是开枪射击。卧倒了的人,更是举枪乱发,因之在我军猛扑的前面,已是几百条白烟带了,子弹横飞。朱排长对着的那挺轻机枪方面,自然也是劈劈啪啪响着,白烟牵出了无数道的线条。看看相距那机枪座约莫还有二三十公尺,两条白线穿进了他的身上。他丢了手上的步枪,提起挂的手榴弹,拔开引线,再拼命地跑了两步,向目的地抛了去。他眼见机枪座那里,一阵火花,一堆灰尘涌起,又一道白线射来,中了他的头部,他把他的生命,换了这挺机枪。
  在此情况之下,我们向前猛冲的弟兄,一小部分人冲到敌人面前,个别地找着敌人肉搏,已把最前面的一股敌人冲得纷乱起来,有的站起来和我们肉搏,有的退后几步,找着掩蔽射击。可是敌人的阵式,是微弯着拉了一条很长的弧形。前面冲乱,后面还能稳住了不动。他们有的是机枪,有的是子弹,一挺跟着一挺在侧面架起,向我们侧翼扫射。后面的弟兄,看到前面的弟兄纷纷倒下,不能不持重一点,又各个找着掩蔽,卧倒下去。

使用道具 举报

122
发表于 2014-1-6 10:18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十三章罗家岗望月
  师长余程万是个久经战场的人,他岂不知这样冒着敌人火网冲锋是极危险的事?可是刚才弟兄那样喊着冲过去的狂跑,乃是人类发挥在死亡线上最后挣扎的天性,也就是兵家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个机会。在这种战斗情绪发挥到最高潮的状况下,实在也不能遏止,所以他也就听其自然地发展,听凭大家冲。现在看到敌众我寡,自己又是一部分人没有火器,大晴天之下,弱势的兵力,已全部在敌人面前暴露。敌人不是长蛇,是只条虫,冲掉了他一节,其余的各节,依然活着,料是冲不过去。冲过去,也难退敌人优势火力的追击,他卧倒地面,掩蔽在一条高田埂下,只四五分钟,他已把当前的态势判断清楚。

  李参谋还是只有两枚手榴弹。他握了一枚手榴弹,伏在余程万左侧,便道:“报告师长,弟兄们伤亡太多,向前冲不得了。我们还是保存实力,钻隙过去吧!”
  说话时,那敌人在南面的机枪,嗒嗒,嗒嗒,彼起此落,已有七八架,轮流射击,意在压制我们不能抬起头来。余程万向左右前后详细地看了看地形,敌兵是占据了当面横断的矮堤,又是一道由东北斜向西南的长堤,机关枪都在那长堤后面。我们呢,却是拥有着纵横七八条田埂,可以掩蔽的一道短堤,却远在后面二百公尺。所幸我们还有四挺可用的轻机枪,还在短堤北角,可以压制敌人抬头,由这几道田埂向北转进,却是顺势而下的地面。
  余程万立刻胸有成竹,就轻轻地向李参谋道:“你去告诉杜团长,由左侧向短堤缺口上转进。”又回头向右侧伏着的一个传令兵道:“去告诉孙团长,在右侧佯攻。左翼到了堤后,右翼可以向这边来,在鲁家河集合。快去!”这两人得了命令,就在地下爬着,各向左右翼传达命令。
  孙团长伏在一道田埂下,正注视着当面敌人的动静。那敌人见我们伏在地下,并未再冲,他也没有扑过来。他们仗着兵力优势,落得僵持一些时候,以浼待劳。孙进贤得了命令,就向身边伏着的弟兄做了个手势,用了大的声音道:“射击。”说毕,他自己端了手上的步枪,向正面堤上射去,那堤下面,正是丛集着一小股敌人,弟兄们虽是伏在这里,谁也不肯僵持下去的。于是劈劈啪啪,零落地放着枪。敌人以为这是试探弱点,恰不回击。
  左翼杜团长就蛇形着倒退,将手在地面挥着,告诉弟兄转进。只是十来分钟的工夫,已有四五十人退到短堤后面,余师长和几位参谋副官,还有几名卫士,也悄悄地蛇行到了堤后,孙团长看到一部分队伍安全地后撤了,他才指挥着弟兄停止了射击,在地面用手势通知弟兄们后移。在堤后面的弟兄,已有了很好的掩蔽,这就联合了四挺机枪,突然地向敌人做一阵猛烈的发射。孙团长带了弟兄向略微偏右的地域后撤。虽是在这时间,敌人曾用机枪扫射,但弟兄们掩蔽得很好,只阵亡了几个人。他们很镇定地退到了短堤后面,原先撤回来的一部分队伍,已经向西北移动了一百公尺。四挺机枪,也悄悄地在堤后移走。孙团长倒是在堤下静静地驻守了十来分钟,看看敌人并没有追过来的意思,于是带了弟兄们,到鲁家河去集中。
  这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在弟兄们的辛苦额角上,冒出阵阵的黄汗珠,各个黑黝的面孔,油腻腻的。太阳是在半个月以来,第一次给人身上添上了热气,孙团长在弟兄们散落行伍的最后面走着,已充分地看出了刚才这一次冲锋,阵亡人数太多了。阳光还是照着一丛枯柳和上十户寂无人声的村落。几小时以前由这里经过的弟兄,却有大部分不回来了。他虽是久经战争,但到了此时,对其命运到最后一息的弟兄,心里说不出来有一种恋恋难舍的意味。他移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鲁家河口。先到的部队虽已在村外布下了警戒哨子,但走进了村子里的弟兄们,都已在空屋子里,没有人影,也没有人声,就是在村子外四周的警戒哨,也个个掩蔽在树下或田埂下,并不会看到这里有什么异乎平常之处。李参谋首先由村子里迎了出来,将一支队伍,引到一所倒坍半边的空民房里去。
  孙团长集合着弟兄,点了一点名,共还有四十八名,算出来了,这次接触,算是损失了所率领的一半人数。当时没有敢停留,立刻和李参谋去向师长报告,在路上悄悄地问道:“李参谋,先到这里的有多少人?”
  他答道:“点过名了,整整六十名。”
  孙进贤道:“那么,共总起来,我们是一百单八将。”说时,他脸上带一点苦笑。
  李参谋没作声。到了一所民房里,见师长坐在草堂下一张黑木桌子边,端了一只粗碗在喝水,远看那碗上并没有热气升腾,想来也不会是热的。他敬礼毕,站着,作了个简单报告。
  余程万放下碗,向他看了看,因道:“今天这次遭遇战并非意外,我不是老早告诉了你们,四周都是敌人吗?虽然我们有了相当的损失,可是在这次冲突里,更发现了我们五十七师有百折不回、誓死如归的宝贵精神,这样就可证明我们战到一兵一卒,我们还是向达成任务的一条路上走。无论怎样困难,我们不要悲观。悲观的人,绝不能做好任何一件事,现在你们可以休息一下,我自有一个全盘计划,一定把联合友军任务达到。”孙进贤听完训话走了。
  余程万拿出口袋里的地图,铺在桌上又重新地斟酌了一番,低头沉思着,脸上突然发出一种兴奋的样子,连连点了几下头。他一抬头,看到李参谋站在身边,因道:“你去告诉孙团长、杜团长,我们立刻开拔向罗家岗去。”
  李参谋答应着是,他心里却随着有了个疑问。在罗家岗的正北,已是常德对岸,这岂不是又回到城里去?因之望了师长一下。

使用道具 举报

123
发表于 2014-1-6 10:19 |只看该作者

  余程万道:“你以为我们这样走有什么问题吗?我们既是准备钻着空隙走,就不怕迂回,我也想看看城里的情形。”李参谋是相信师长有办法的,就没有再请示,把命令传达给两位团长。
  这时,冬日的太阳,已经落土,西边天脚的云彩,变成了一片红霞,将正中的青天映成浅紫色,西落的空间,却更是蔚蓝,上旬之尾,半边月轮带了浅浅的光,高临天空,好像月亮本身那片白色以外,不发生作用。整个大地,都罩在苍苍茫茫的暮色中,本来这战区地带,就很难看到一个人影,在这种风景下,更是觉得空虚和寂寞。这一行一百单八名苦斗的战士,有的空了两手,有的拿着配了不到十几粒子弹的步枪,有的只是拿着刀棒,大家顺了一条到常德的大路,向北前进。淡淡长空只有些零碎的星点,那晚风迎面吹来,白天用血汗浸透了的战衣,已无暖气了,慢慢地也就变着衣服里不住地冒着冷气,看看那天上星点,似乎有些被西北风吹着颤抖闪烁不定,于是走路的人,也就格外地有着寒意。这旷野里只有在月光下,看到那一道一道的堤身,拉着漫长的影子,除了附近一些分不清的枯树,在寒空里颤动,什么都没有了。
  偶然还在遥远的地方,传来几阵零落的枪声,也没有了乡村应有的鸡鸣犬吠。大家虽是寻常地走着,倒是彼起此落的脚步,踏着堤面的尘土,喳喳有声,大家连咳嗽声也没有,只有悄悄地走着。渐渐地东方发亮,渐渐地大半轮银镜似的月亮,在空间发了光辉。在月色下,稀微的有些银纱似的云片,那月亮带着几分金彩的光芒,在行人的侧面,不知不觉地升上来,照见了萧疏的柳林,照见田园和人家,将模糊的黑影子,描写在灰白的地上。炮火余生的人,在这种清凉寂寞的环境下走着,心里自是不会毫无感动,因此脚步声之外,越是一切默然。
  月亮微偏的时候,就到了罗家岗。这里依然是没有老百姓,早间由此处经过,所有敞着大门的人家,依然是敞着大门,就是早上喝过开水,放在地面上的就在各空屋里宿营,一面向村子外四处布下警戒哨,一面在老百姓家寻找粮食一时间还早,大家有充分寻找东西的时间,七拼八凑,居然寻到了一担多米,连溢盐小菜,也寻找到不少。这时已没有了火夫,参谋人员督率了几名弟兄,就分别在三户人家大灶上升火做饭。余程万住在民房一个矮小的堂屋里,找了一盏菜油灯,亮着火放在桌子上,勤务兵沿墙角给他堆了几捆稻草,算是行军床。他在堂屋里来回踱着步子,昂头看看屋檐外冰冷的半轮月亮。北岸常德城里的枪声却是急一阵缓一阵,不断地送进耳里,他不时地抚摸着腰上佩的那支左轮手枪,真有点万感交集。就在这时一位卫士进来报告,常德城里有一个通信兵牟爱祥来了。
  余师长大喜道:“快叫他进来。”
  这个通信兵早在屋檐外高高答应了一声有。他空了两手进来,抢步向前,立着正敬礼。月光照着在他清削的脸上,有一分如家人父子久别相见的慰快情形,微微地喘着气,高兴得竟是说不出话来。
  余程万道:“你来了,很好,不愧是虎贲的弟兄,不用急,慢慢地说。”
  牟爱祥道:“报告师长,城里还在打着,不过团长今天阵亡了。”
  余程万突然问道:“柴意新团长阵亡了?”
  牟爱祥道:“是的,由昨晚到今天早上,敌人还是陆续增援,向城中进攻。柴团长守着兴街口上一个堡垒,到今天天亮还没有移动,后来敌人用两门平射炮把堡垒轰掉大半边,柴团长才自己拿起枪来冲锋,一颗子弹打进了头部,他就倒地了。高副团长看到,就带了剩下的一排弟兄,由一破屋里转移阵地。我也跟着副团长走的,副团长说,城里已经没有可以固守的据点,一定要改变战术,把一排人分开来做好几股,空屋里,房顶上,地沟里,尽量找着地点去牵制敌人。通讯兵现在还有三个人,除了我,还有两名弟兄。通讯所已经移到一堵倒坍的墙洞里面,外面是破房子和重重叠叠的砖堆,敌人不容易发现。趁着那月亮还没有发亮的时候,我溜到江边,找了一只小船过江来,特意来向师长报告。”
  余程万道:“那太好了,当兵的人都要像你这样忠勇才是。城里的粮食弹药情形怎样?”
  牟爱祥道:“城里到处都是敌人的尸首,枪支弹药粮食都可以到死人堆里去找,倒没有什么难处。因为城里一间房子也没有,敌人站不住脚,到了下午,大部分敌人,都已撤出城外。我们藏在城里,还可以牵制他们几天。”说这话时,那屋檐外的残月,正斜着照到屋檐下来。
  余程万立刻想到,月亮照见这里,也就照见城里,城里除了满地的瓦砾,躺着成千的死尸,就是自己藏在破瓦破砖堆里,牵制敌人的弟兄们了。这大半轮月亮,在罗家岗的浅水枯杨,荒村茅屋之上,是一种清凉的意味,在那断墙残砌,肝脑涂地的所在,也仅仅是清凉而已吗?他心中一动,未免对了月亮出神。那牟爱祥不知师长是什么意思,自然还是没有移动,站着等候命令。
  余程万垂下眼来,看到了他,便道:“敌人既是城里站不住脚,那我们更容易在城里牵制住他们。你回到城里去对高副团长说,我们的友军,已经到了毛湾附近,不是明日,就是后日,我一定和友军联络起来,向城区来接应你们。你很是忠勇,我一定报告军长嘉奖你,外面他们做了饭菜,你去饱吃一顿,我私人赏你二百元,你到李参谋手上去拿钱,吃饱了,乘夜快回城去。好弟兄,去吧。”牟爱祥得着师长的特别嘉奖,十分兴奋,挺立着敬了礼,然后退下去。
  余程万望了他的人影子,在大片的白光月亮地上移了开去。这个通讯兵独来独往,完全是忠诚与勇敢,所带的队伍,作战到阵亡百分之九十几以上,还是这样紧守着岗位,这又岂是容易教练得出来的?想到这里在万分困难之中,就很自得地有了一种安慰,抬头看看上面的月亮,像大半面镜子,已向西沉,四周没有一点云遮,便觉心里空阔清凉,正可和这月亮对照一下。

使用道具 举报

124
发表于 2014-1-6 10:20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十四章用日本机枪打日本兵
  凄凉的月亮,伴着一百单八名战士,在罗家岗宿营。弟兄们虽是不敢安然睡去,但二十天来,这还是得在“金丝被”上长期躺着的初夜,四点半钟以后,又是参副处的人督率几名弟兄做饭,吃过饭也就天色发亮,残月早已没了,星点因天亮而渐渐躲藏起来,在村外担任警戒的哨兵拿着枪立在风霜里,耳目并用地注意着敌情。

  忽然远处传来喁喁的人语声,自南而北。这就立刻引起了一位弟兄的注意力,走上短堤道,掩在一棵大柳树下张望,相隔约莫有一华里,有一群影子,在昏昏的曙色中移动,仔细看那影子有人,也有骡马。他心里不由得暗叫了一声,哈,这是敌人的运输队,好一群肥羊,可别让他跑了,他掉转身立刻向师长住的屋子里跑了去。他只走到屋檐下,老远看见余师长坐在黑木桌子边,便敬着礼道:“报告师长,敌人有一支运输队由南边鲁家河大路上走来,有骡马驮着东西,到这里还有半里路,似乎是由这里经过,向常德去。”
  余师长听了他的报告,没有一分钟的犹豫,便向站在门口的传令兵道:“告诉孙团长带一排人,由村子后绕出去,掩蔽在那道长堤下,放敌人在堤里大路上经过,听到这里枪声在后面夹击,限十分钟内到达。”说毕,又回头向另一传令兵道:“告诉杜团长,带一班人立刻出村子南口,拦截敌人。”
  两个传令兵,立刻分头去传令,所有的弟兄,吃过了早饭,本是提枪待发,命令传到之后,大家也是立刻执行任务。到村子口上的这一排人,就在村子的屋角或稻草堆后掩蔽着,那支向这里进行的运输队,绝对没有料到这里有中国军队。人夹着骡马,顺了一条大路,缓缓地走着,有那些牵着骡马的敌人,还是唧唧咕咕地说着话。这里掩蔽好了的弟兄们把步枪端起,瞄得准准的,让敌人一尺一尺地移近。
  带领着弟兄的杜鼎,沉静地伏在一个土堆后面,将眼光射注在正面的一队敌人身上。当他们走到三百公尺的时候,这里还是忍耐着,不做一点动静。
  再又过了三分钟,他们已走进步枪射击最有力的距离,啪啪啪,一阵紧密的步枪子弹,飞了出去。那一群鬼子,早倒了十几个,他们真没有想到有这天上飞来的横祸,没有倒的撒腿就跑,虽有三五个人卧倒在地,举枪还击,无奈一时找不着掩蔽,目标暴露,也被我们弟兄击毙。尤其是那些逃走的敌人,先被那些受惊脱缰的骡马,撞得七颠八倒,随后又被我们抄到后面的弟兄,一阵子弹夹击,他们像是猎枪下的野兔,乱跑乱跳地倒毙下去。
  只十分钟的工夫,敌人完全解决,仅仅只有两三匹马和两三个敌人落荒逃走。敌人是零星地跑了,也就不去追击,弟兄们由掩蔽部冲了出来,把没有跑掉的骡马,先行牵住。遗弃在地上的枪支、弹药、粮袋,分别地扛抬着送到村子里师长指挥所面前空地上。检点一番,共有骡马六匹,轻机关枪五挺,步枪二十五支,子弹二十五箱,手榴弹一百五十六枚,粮食十五口袋。站在旁边看的弟兄,无不咧着嘴微笑。大家全是这样想着,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到了这个时候,粮弹两缺,偏会收到这一批礼物。余师长出来,把东西看过了,便将粮食和骡马都收藏在老百姓家里。因为预备今天整日,都是钻隙前进,要尽量减少累赘。枪弹按着徒手的人,先行领用。只在半小时内,就安排已毕。
  师长就对大家说:“敌人无缘无故有了一个大损失,漏网的敌人跑回去,一定要找我们图谋报复,我们有重大的任务,绝不能让敌人缠住。我们立刻向毛家渡前进。”说毕,命令大家即刻出发。由这里到毛家渡,全是一片平原,可以做轻装掩护的,还是那些纵横罗列在水田面上的长短堤。大家舍开大路,只是弯曲着由水田里的小道迂回里走。
  这日的天气,比昨日还好些,红日当空,大地上全是阳光。敌人的飞机,不断地在沅江两岸盘旋,我们为了避免不让敌人发现,只好掩蔽在一所小村里,直到下午五点才继续向东南角进发,路的左侧是乌峰岭的山麓。乌峰岭是一座小山,上面密密地长了些松树和杂树,那地方援救常德的我军,和敌人做了多次的拉锯战,敌人就占了这个据点,北面控制德山,南面控制毛湾。在这山麓上,他们布下了步哨,监视着山外这条人行路。余师长在队伍后面,看到山脚由东迤逦而来,高踞在路的侧面,就传令下去,叫弟兄们加倍警戒,果然到山脚约还有六七百公尺,突突突,山脚密树林子里面三四挺机关枪,向这里射着。虽是那子弹落在地上,乱起着烟尘,可是他们发射来的时候显然是毫无目的,那些烟尘,不落在队伍前面,就落在队伍后面,对我们弟兄们并没有损害。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山去,到黄昏时候,获的五挺日本机枪,架在一道长堤上,对准了山麓上的密树林子,朝着那吐火舌的所在,回答了四五十发。在机枪这样响着的时候,我们的弟兄,借了这一阵机枪的压制,就冒着侧暴露的危险,向前冲了过去。敌人自己机枪的响声,敌人自己听得出来的。他们被这机枪回击了一阵,自然有些惊异,立刻停止射击,打算探看一个究竟。我们在这情形之下,早是一口气把这个山麓的警戒哨冲过。好在新月还不亮,我们的四挺机枪,也就渡过去,在乌峰岭山麓经过,只前进两三里路便是毛家渡。
  毛家渡这个地方,有一道小河,自李家湖前来,由西北向东南,穿过毛家渡的南面,河南边都是小堤,上面有许多柳树和杂树。在这黄昏时候,只看那眼面前黑巍巍的一片影子,就知道是到了毛家渡,余程万一行,约莫走到距毛家渡还有二里之遥,就在短堤道上一丛野树林子里休息,一面派出斥候,不住向前面去打听。据他们回来报告,敌人在河面上边搭架好了浮桥,好像敌人有向这里增援的模样

使用道具 举报

125
发表于 2014-1-6 10:20 |只看该作者
余程万听说,便立刻召集两位团长站在堤上柳树下计议着,因道:“我们要拿到毛湾,必须先拿到毛家渡。毛家渡到毛湾直径上隔着一条河,正愁不能过去。敌人既已架上浮桥,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我们决不可放过。杜团长可带一排人去占毛家渡,孙团长带一连占领那浮桥,我带弟兄们在毛家渡东边那道堤上,接应这两方面。我们要把握敌人还不曾防备的时机,一举而达成任务。”
  两位团长接受了命令,看看天色,虽然天空上还高悬着半片月光,但是人物的移动,十步之外并看不见,孙团长在昏亮中,将一排弟兄集合,带了一挺日本机枪,向着毛家渡前面那道河堤,猛烈前进。他们走到那河堤还有大半里路的时候,把那一带堤树变成的巍巍黑影,已经分别得出高一株低一株的树,延长着的一道河堤,在平原的水田上堆起。在晚风不大、四野无声的时候,这一行寻找野兽的猎夫,每走一步,都可以听出自己脚步声来。于是孙团长就暗下轻轻地告诉弟兄,伏在地上,蛇行前进。大家依照命令,在地平上悄悄地爬着走,也渐渐地接近那堤道。
  侦探兵早已报告明白,浮桥就在上堤大路口上,大家只顺着身子的大路向前移动,自然是找着那浮桥,倒不用得打量方向。悄悄地爬着,那是更走近了,渐渐地已听到了鬼子们的说话声音,想必是守浮桥的部队。于是我们拿步枪的弟兄伏着不动。四名弟兄,带着两挺日本轻机枪斜向河堤的下游走去。这河堤原是由西北向东南的,河堤下游突出的地点,正好和浮桥平行。机枪射击手走上了河堤,在月光下隐约地看到上游水面,有一道粗大的黑影,料着那就是浮桥。于是把机枪挨堤沿架好,各对着了桥影的一头,各发射十几发。这一个试探,并没有错误,桥的两头同时发生了脚步纷乱的声音,而且桥的南头也有机枪回击。在堤正向大路上的我军,已经知道敌人注意在东面,又赶快的蛇行了四五十公尺。
  孙团长就在影里喊了一声冲锋,大家跳起来,就向堤道上猛冲了去。这边桥头上,只有七八名敌人警戒哨,又看到我们来势很凶,不能抵抗,就由桥上跑过河去。那皮鞋踏在木板架在小船面上的浮桥,怎么不咚咚作响?而且我军也原来约好了,步兵只抢到堤后身为止,等机枪把桥那头敌人肃清了,才过桥去把桥完全占领,那时,自会通知机枪兵。因之射击手不用揣测,知道这是敌人狼狈退去,立刻跟着桥板响处,一个严密扫射追击着。在桥头这边的我军,带了丰足的日本手榴弹。挑着几位掷弹能手,跳了起来,对桥那头埂堤上,连抛去四五枚手榴弹,月色中,手榴弹在地上喷射的火花和红烟,照见了一小群鬼子倒下,敌机枪立刻没有了声音。兵士们喊着,冲!我们冲过桥,我们的机枪自然停止侧射。他们就毫不受抵抗,冲过桥那头,把这道浮桥完全占领下来。
   

使用道具 举报

126
发表于 2014-1-6 10:20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十五章没有垮字
  这道浮桥占领之后,大家全高兴得很,觉得进取毛湾,已有了一条很接近的道路,纷纷地说笑着。余程万由堤下走上桥来,先巡视一遍,然后又在桥那边堤上来回走了两次。这就对部下道:“你们不要过于兴奋。敌人若是不把这条路看得重要也不会在这里架设浮桥。这桥被我们占领了,他绝不甘心,在一小时内,必定要来反攻,好在我们的目的,只是要渡过这条河。这道桥的得失根本也不用管,假如在毛湾的敌人分兵向这里增援,我们倒正好乘虚去把毛湾拿下来。现在趁敌人还没有增援,我们可向上游绕了过去。”说毕,就命令队伍向西北走。

  这时半轮新月早已升到天中,上旬之夜料着已是天亮不远。在堤上望对面的南路,地面和树木敷着浅浅的一道白漆,正是浓霜之后,月亮反映出霜的微光。这个微有光芒的宇宙里,一般地是可以看到东西在里面移动的。大家在堤上走着,这就不免常常向大堤南面注意,果然不出师长所料,约莫在一华里路上下,白光里面,有一群黑影,向浮桥这边蜂拥而来,看那一大片黑点,总有一千人上下。
  余程万看到自己所在地,正是个侧面射击所在。这就命令弟兄们在堤上展开阵势,斜对了敌人侧击。四挺机枪,赶快布置在队伍两头,准备敌人万一正面攻击时,机枪再交叉着把敌人捏住。这里只匆匆忙忙地一布置,敌人早已相距到不过六七百公尺。大家忍住胸头这口气,全是眼睁睁地望了他们过来。敌人倒比我们更着急,在那个地方轰轰轰七八门迫击炮向河边投着火球。更近点,七八挺机枪在田埂上支起,早是一片火蛇吐舌,嗒嗒,嗒嗒地向浮桥正面做猛烈的射击,炮弹子弹射在堤道上下,烟火并发。看这样子,敌人还是认为我们守在桥头呢。大家心里好笑,也就不去睬他。
  敌人见我们并没有回击,步兵就在月亮地里冲了上来,这样敌人已完全暴露在我们机枪射程以内,我们的射击手,在等着不耐烦情绪下,谁也不能再放过这个猎物送上枪口的机会。四根火流星,造成两个斜十字,在月光下向敌人飞扑了去。等到敌人卧倒还击,他已有了很大的损失了。在敌人步兵后面的敌机枪阵地这才明白,我们并没有守住桥的正面,迫击炮和轻机枪一般地改变了方向,也向这边还击。那伏倒在地面的敌人,志在夺回那浮桥,还是步步向前移动。
  在常德城里,早是在炮火下稳渡过了的余师长,在堤外河滩上指挥着弟兄们战斗,并没有理会面前炮弹打起的尘灰扑人,不断地四周打量地形。在掩蔽的地方,低身打着手电筒,掏出挂表来看一看,已是六点钟。抬头再看天色,月光已落,东边天脚,显着更白一点。他想着自己的兵力和敌人又是个一比十的局面,万不能在敌人下面暴露。立刻下令脱离阵地,向西北迂回。我们在敌人回击以后,本来发射一阵,停止一阵,敌人还没摸着虚实,我们悄悄地走远了,那机枪还在阵地上射击呢。
  天色大亮以后,队伍到了这小河南侧一片空旷地方,这里背对了河堤,面前却是由西向东,半环抱着的一片小山。湘中气候温暖,山上的小树像一把蓬乱的头发,密密层层地生长着。小树有赭色的,有黄色的,也有老绿色的,还有落光了叶子,簇拥了一大堆小树枝的,在这山水之间,有三四间七歪八倒的草屋,带了几堵黄土短墙,四周也有七八棵大小树木。估计着这里到毛家渡已相去四五里路。便下令队伍掩蔽在这草屋子里,只许找些冷东西吃,不许生火。果然他这一猜,又对了。
  在半小时后,敌人的飞机,就是一架两架地,不断地在空中梭巡,敌人已知道我们有一支兵力在沅江南岸钻隙前进,想寻找出来,把我们消灭。我们这一百单八名官兵,一日一夜地钻隙,所幸没有伤亡,大家也都要求保留这每一支枪,每一枚手榴弹的实力,全掩蔽在这破小不成样子的小村落里,没有移动一步。
  到了下午五点钟,敌机已不再飞了,我们立刻出动。这小村对面的一座小山,叫毛家山,毛家山左边,有一座矮树林长着,看不到山原形的小岭,叫蛇螺岭。在地图上标明着,翻过这座小岭就是毛湾,在这山岭下面,有一条人行大路,半环绕着向东而去,大路的一边,就和山脚的树林子相接。越过这条路,就钻进树林子去,地形复杂,轻装夜袭,是个最理想的地带。这条路上,敌人只有两名哨兵监视,兵力十分单薄。
  在白天的时候,我们已在暗地里侦探得清楚。因此我们队伍前面,先派了两名弟兄搜索。因为天气既是昏黑了,山上有些薄雾,把月光遮住,眼前更觉得是漆黑一片,他们拿着枪,慢慢地向敌人哨兵进逼,却一时看不出来他们在哪里。也许是脚步走得重没有让他打着,已是无法把他活捉。就对那吐着枪火的所在还了一枪,只听扑咚一声,此人业已倒地。可是这个地方,是两个哨兵。这一个被打死,那另一个却惊走了,立刻遁入那山上的密树林子,向毛湾敌人驻军所在去报告。
  余师长听到两下枪声,料着敌人的警戒线已被惊动,便告诉部下停止正面进攻,向左翼迂回。因为面前是一片丘陵,人行道路,正也是绕着山麓走。我们还没有走到半里路,对面山脚下,突突突地已响起了机关枪,好在我们所获得的日本机枪,子弹配得很多,这也无须爱惜,立刻用两挺机枪在人行路这边,对着那机枪发射地,来个猛烈的还击。一面把我们的队伍,依然右翼延长,又只展长半里路,那边的敌人第二次也把两挺机枪来挡住。这时,我们还有两挺机枪来答复他,后面的队伍,就陆续地向左翼延长,随后那两挺最后的机枪,也脱离了阵地。可是敌人先看透了这一点,我们只管向右翼迂回,他也只管在右翼拦着,而且机枪之后,又增加了四五门迫击炮。这种战术叫着延翼战争。由黄昏战斗到夜深,月亮已高升到天中,照见那丛密的山林,在微弱光辉的月色下,像是一丛烟雾,在烟雾外面,敌人的火球、火花、火线,一段一段由右向左发射。在我们延翼的前面,这些大小火点,溅射着尘烟火光在地面涌起,把我们迂回的路挡着。本来在这黑夜,这延翼的战争,是有利于进攻一方面的。但有一个条件:必须人多。我们统共只一百多人,前面延长深入,后面的人就单薄得只零星可数的兵力。

使用道具 举报

127
发表于 2014-1-6 10:21 |只看该作者
余师长觉得这样和敌人纠缠下去,徒然是把虏获来的弹药,完全消耗了事。因之悄悄地下令留一位营长,带五名弟兄做后卫,盯住敌人枪炮最热烈的一点,其余的人,立刻脱离阵地,再回到右边。约莫是两三里路,到达一个小村落,上十户人家,被几丛小树和二三十棵大柳包围着。在月色朦胧下,大家便顺着一条人行路,走进了村子。在月光下,看看人家门户,一一关闭或倒锁着,倒投有破坏的形迹。
  村子口上有一幢古庙,半开着门,推开门来看,庙虽不大,前后有两进,弟兄们亮着电筒,见正殿佛案上,还有残剩的蜡烛和油灯。于是擦着火柴,将灯亮了,照见灰色神龛上垂着红布的帽子,也成了深灰色。半掩着一尊泥塑的佛像,不知是何神,白面孔,胡子去了半边。可想这庙也是失修的,殿旁有两间僧房,也是敞着门的,里面倒有木床和桌椅。
  余师长进来看过了,便向随后官长道:“就在这里宿营吧。前进是个过堂,弟兄就安顿在那里,这里老百姓大概没有走远,门是关着的,不要闯进人家家里。”他说着,自取了佛案上半截蜡烛头,在屋子里墙壁上插着。就在那没有被褥只铺稻草的僧床上坐下,听听远处,敌人的机枪和步枪连续不断地在响,大概那五名弟兄还在戏弄敌人,没有脱离阵地呢。
  约莫是晚上两点钟,那枪弹声已经从稀少变到寂寞了,参副处的人员,找了一堆干柴,在前面破殿里的墙壁上架起,烧着熊熊的火,大家找了些长矮松凳围着烤火。有的索性斜靠着墙,闭着眼睛打瞌睡。虽然四周全是战场,但战场里人总是这样抓着机会就吃,抓着机会就睡。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大门外响了起来,把头挨着墙的李参谋猛烈惊醒。他正梦着在香港荔枝摊上呢。故乡的风味,久别重逢,不禁馋涎欲滴,手里拿了绿叶子托住的一把紫荔枝,赏鉴那颜色。睁开眼来,见自己弟兄,引着一个穿便衣青布棉袍子的人进来,便向前拦住了他,那弟兄道:“报告参谋,我们由前面脱离阵地过来,在村子口上,遇到几名老百姓,都藏在竹林下稻草堆里。这位他自己出来说,是洞庭湖警备司令部的陈联络员。”
  李参谋望那人时,他已在怀里掏出一张名片,含笑递了过来,李参谋接过,就着火光一看,果然是洞庭湖西岸警备司令的名片,上面盖有私章。李参谋哦了一声笑道:“我们终于联络上了。”便和来人握手。
  陈联络员道:“各位实在辛苦了,国内外的报纸,天天登着你们五十七师的战绩,你们已是轰动世界了,可是你们自己未必知道。傅司令派兄弟和师长联络,要转告的话太多,我一时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我听到这大半夜的枪声,料着是我军和敌人遭遇,不料就是你们。这太好了。我要见见师长,可以吗?”
  李参谋道:“师长一定欢迎的,我先去报告一声。”说着,到后殿去了四五分钟,就出来把陈联络员引到僧房里去。
  该员进去,见一张黑木板桌子缝里,插着一支土蜡烛,烛下放一张地图,一支左轮手枪,压在地图上。桌子面前放了一本横格拍排簿,又是一支自来水笔压着。夜寒,余师长正穿着黄呢大衣,由桌子边立起来。联络员敬过了礼,余师长伸着手和他握了一握,笑道:“有劳傅司令记挂着我们。”
  陈联络员道:“报告师长,我们是很抱歉的,关于贵师需要的山炮弹迫击炮弹以及各种枪弹,十一月二十二日我们就接过来了,敌人把路堵住了,我们没法送上去。另外还有一批军米,都存在我们司令部里,师长若要,我们马上可以运过来。”
  余师长笑道:“实不相瞒,我们现在是用敌人的子弹打敌人,我们自己虽有两挺机枪,却没有子弹,最好把步机枪弹和军米先给我们运来。”
  陈联络员道:“一定设法运来,还报告师长,第九战区的军队已经源源开到,不久就可开进阵地。还有王军长亲自在火线上督战,已经达到河洑附近了。师长一定可以大功告成。”
  余师长道:“我也料着王军长一定会来援救我们的,所以我始终在这里苦撑。事不宜迟,就请趁这月夜冒险回去,将粮弹运来。请在外面休息一下。我写两封信,请你带去。”
  陈联络员答应着,他心里有了一种印象,就是五十七师打得只剩这样几个人,他们对于一切任务是照样进行,态度也是照常,他们的记录,只有伤亡,却没有那个垮字。

使用道具 举报

128
发表于 2014-1-6 10:21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十六章拿下傅家堤早过年
  陈联络员到了前殿,李参谋和同在烤火的张副官,就上前迎着他,搬了条板凳,一同在火柴堆外坐着,其余还有两位参副处的同事陪了说笑。柴火堆边放了一把瓦壶,壶嘴里向外吐着白气。壶边一只瓦罐,也向外冒着气,却不断地有一股茶叶香。

  陈联络员鼻子耸了两耸笑道:“这好像是茶叶蛋香。”
  李参谋笑道:“一点也不错。有朋友自远方来,我们一点招待的东西没有。也是巧,我们到灶房里去烧饭,发现了碗橱子里有二十多个鸡蛋。本来我们师长有命令不许动老百姓一草一木。前昨两天我们没有带粮食,免不了在老百姓家里,找一点米和小菜,别的东西,实在没有动过。这二十多鸡蛋,若在老百姓家里,我们绝对不敢要,可是和尚吃鸡蛋,颇为幽默,我们就也幽默他一下。所以全拿了来,又找了些茶叶和盐,煮上一大瓦罐子。陈先生先来一个。”说着取了两根松枝在手,掀开罐子盖,夹了一个煮蛋,放在凳子头上。
  陈联络员笑道:“这是各位消夜的,我倒来分肥。”
  张副官笑道:“这样的请客,我们才是衷心出于至诚呢。”
  陈联络员笑道:“那么,大家吃吧。我一个人就不好意思吃,我想各位苦战半个多月,这样的享受,半个月来也许是第一次。”
  李参谋又陆续地取了鸡蛋,给在座的每人分了一个。他取过一个放在地上的一碗冷水里浸了一浸,然后拿取敲着剥壳。笑道:“老张,你懂不懂?吃煮鸡蛋有个法子,须浸一回冷水。这样剥起壳来不烫手,而且壳也容易脱落。”
  张副官将两个指头箝了一枚热腾腾的鸡蛋,正没个作道理处。看到李参谋自在地剥着蛋壳,口里念道:“好像瑶池一个桃,里无骨肉外无毛。我今送尔西天去,免得人家受一刀。”
  张副官笑道:“这是和尚偷吃鸡蛋的诗,你既然知道,就不该把这鸡蛋拿了来。”
  李参谋咬一口鸡蛋道:“和尚送他是送,我们送他也是送,好事人人可做。惟其是我知道这四句诗,所以我就代劳了。”
  在座一位张参谋也笑道:“李参谋既是当仁不让,我们也当见义勇为吧。”说着,学了样,把蛋放在冷水里浸了浸,也剥起壳来。
  大家虽是不愿高声,也都格格地笑着。陈联络员望了大家笑道:“各位真不像苦战过来的人。拿起枪就打仗,放下枪,一切照常,我真佩服。”
  李参谋道:“实在的,我们也就凭了这么一点满不在乎的精神,打到了现在。不过要达成任务,我们还得仰仗各处友军帮助。傅司令就是我们仰仗的一位,来,老兄,来一碗水,再来两个蛋。今天晚上还得老兄跑几十里呢。”说着。在地上捞起一只空碗,给客人斟了一碗开水,又在瓦罐子里夹了两个鸡蛋,放在板凳头上。
  这位陈联络员一面吃喝,一面和他们谈笑着,自己也忘记了这是四周被敌人包围的所在。还是师长将李参谋叫了进去,交出两封信,才提醒了他有重大任务,立刻告辞而去。
  殿檐外的月亮,已无迹影,远远地来了几声鸡啼,这真是空谷足音,证明了这附近还没有经过大骚扰,派出去的侦探兵,已陆续地回来了,报告西南角的傅家堤,有三十多个敌人驻守着。余师长得了这报告把装在身上五万分之一的地图拿了出来,摊在桌上,借着烛光,仔细估量了一下。便传令将两位团长叫进房去,因道:“我们要打开大门,无论如何要把毛湾拿下来,毛湾附近可用的据点,就是傅家堤。傅家堤南面是山,北面是河,再利用村子外那些纵横不断的堤埂,我们拿过来就进退有据。那里敌人既少,我们一定可以拿过来的。你们可以带两排人去占领村子右边那一带高地,将他们吸引去。参副处的员兵和特务排,由我亲自领着,迂回到村子后面冲进村去。只要村子里火起我就到了。你们要努力夹击,把那股敌人消灭。现在快六点钟,立刻出发。”
  说完,两个团长去了,余师长把参副处员兵、卫士特务排剩余的兵,师部勤务兵、传令兵,统共编了一排人,约摸三十余名,亲自率领着,就向这村落南面,一条宽不到二尺的人行小路,悄悄地进行。这路在傅家堤南边,已去一带山脚不远,星光下一串模糊的人影,在干水田面上移动,脚踏霜敷草皮,唏唆有声,弟兄拿着枪的手正被寒气割着微微地痛。但远远看到一丛黑巍巍的树影子里,有两三点火光,那正是傅家堤。大家聚精会神,几乎是忍住了呼吸,拿枪做预备刺的姿态前进,却也顾不得夜气寒冷,加快了脚步,绕着那个村子远远地向前奔走。
  余师长拿着手枪,跟着队伍后面,也是一句话不说,和他们齐了脚步跑,约莫绕过傅家堤西南角一里远,天色已是大亮,师长立刻吩咐弟兄们掩蔽在短堤下。这个时候师长变了排长,他已直接指挥到任何一个战斗员。大家也就因为每个人下,端了枪,凝神望着面前那座村落傅家堤。这时杜孙两团长带的六十多名官兵,已经占领了傅家堤右侧的高地,守着村子的敌人,走出了村子东口,用机枪步枪迎击。只听那滴滴答答的机枪声,夹着啪啪啪一串的步枪声,可想到敌人是忙乱着防御,并没有什么妥当的布置,但仔细辨别我们讲攻部队的枪声。却比敌人的枪声有轮次。而且每一次都比敌人的枪还猛烈,这是可以证明把敌人吸引得很牢的。

使用道具 举报

129
发表于 2014-1-6 10:22 |只看该作者

  余程万想着他们不过三十多人,再也不会有多大的力量能把守村子的后门。于是在弟兄们当中,喊了一声冲上去!大家猛地跳了起来,也不走道路了,有田穿田,有沟跳沟,有堤翻堤,径直地向傅家堤这村落猛扑了去。他们脚下虽然是飞奔,可是嘴里并不喊出一个字,一直扑到村口上,还不见一个敌人,但只听到北边的村口,敌人的枪声向外响着。弟兄眼见村子已可拿到手,自更不敢怠慢,先把带来的一挺日制机枪,抢到村子牛栏外一堵短土墙上架起。然后弟兄们分着两小队,由村屋左右包抄向前搜索敌人。走到村子中间,有一幢比较整齐些的屋子,门口用竹竿子斜插着一面白底红膏药印的旗子,有一个鬼子站在屋檐下守卫。弟兄们一枪就把他解决。这已惊动了屋子里的三个鬼子,拿着枪冲出来。参副处的张参谋是一位掷弹手,在对面人家一只墙角后,看得清楚,拔开引线,丢去一枚手榴弹,正好丢在三个敌人中间,火光冒处,三个人全数炸倒。弟兄们高声喊了一声杀,冲锋而上,再各补他一刺刀。随着冲进屋前后搜索了一遍,并没有敌人。
  同时,李参谋在稻场的草堆上,立刻将火柴擦着,不住地燃烧稻草。顷刻,烈焰腾空,在晴空里现出一注很大的目标。在村口子上守住的敌人,已知道村子被我军占领,在里外夹击之下,全体心里慌乱,就撤出了村口,沿着向正北几条田埂,向一丛柳树林子里斜着退过去。他们也有两挺机枪,就把两挺枪支在了队伍的两头,抵住我们两军会合。但孙、杜两位团长所率的弟兄,看到村子里火起,知道我们已完全占领了傅家堤这个村落,大家兴奋起来,在那高地上就个个找着掩蔽,逐寸逐尺,爬行前进,向敌人进迫。敌人究是人数太少,只支持一小时,就完全退入那树林里去。
  太阳升起两三丈高,在高地上的队伍也就进了村子,大家会合了。余程万亲自到村口上来,闪在老百姓家里,由土墙的窗户眼里,对当前的阵势观看了一阵,估量敌人退进去的那丛柳树林,是在一片小堤外面,堤外当然是一道小河。由小堤到这村子口,约莫是一华里,全面都是高低的水田。若再向敌人进迫,他们利用了那道堤,还可以用那挺机枪压迫我们。再看那柳林的两头,倒是弯曲着堤道,由西北向东南延长,敌人顺了堤向东,可以去毛家渡,也可以去毛湾。
  余师长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回到村子里,就下令在村子四周,构筑工事,把四挺机枪在村子东西两头,监视着柳林里的敌人。又对两位团长说:“估计敌人可以作战的,只剩二十人上下,现在不用拿我们宝贵的力量去和他硬拼。到了晚上,他必然脱逃。那时在堤道两头用机枪把他们捏住,可以不费力给他一个很大的打击。”他下令已毕,自己安然地走进敌人原来驻扎那间民房里去,就在那里设指挥所。
  这里除了敌人遗留下来的一部分弹药,灶房里煮下两大锅饭,屋檐下抛着已经宰割还没有去毛的十几只鸡鸭。挂在墙钉上的几串咸鱼咸肉,参副处的人笑着叫声活该,叫来弟兄们大家动手,提早来过个阴历年。他们已把敌人迫近咫尺,当了家常便饭。反正村口上有人警戒着,又在构筑工事,那二十来个漏网之鱼,正不必放在心上。于是这户民房的厨下,七八名官兵,忙得烧火的烧火,办菜的办菜,不到正午,午饭办好,分头送给弟兄们吃。那藏在柳林里的敌人,除了偶然放两三下冷枪,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到了两点多钟,枪声曾紧密了一阵,余师长又亲自到村口来观阵。孙进贤团长正伏在工事里监视着敌人,见师长闪在一棵大柳树干上,便过来敬礼道:“报告师长,敌人想逃走了。”
  他笑道:“他们已由那边划水过河了,这不过是几个后卫上那里故作声势,渡河他们就不打算去毛湾,随他去吧。我们严密监视着面前的阵地就可以。”孙团长奉命再回到工事里,果然只有十分钟,对面枪声寂然无闻。
  孙团长派出两个侦探兵去侦察情形,一会儿跑了回来报告,敌人果然全数逃走了。

使用道具 举报

130
发表于 2014-1-7 11:05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十七章饱餐了精神不知肉味
  太阳慢慢地偏了西,终于像一面大铜锣挂在西边的柳树林子梢上,那黄红色的光彩,斜照着大地。草木和墙屋,全披上了淡淡的金色。村子外一条水沟,倒映着天上的红色云块,包围住村子的落叶树,也有伸着头的影子,在水里反映出来。长堤、短堤、水田,早起的半个月亮,还有那南面的一带小山,一切在一种似有似无的烟里笼罩着。四处没有人影和人声,倒是有四五只水鸭,悠然地掠空而过。尤其那小山上丛密的矮树,把东南角深蓝色的天幕做背景,衬托得树林下黑沉沉的。这小山上的松树,是苍绿色,其他的树是赭色,丹红色,黄色。

  落完了树叶的枯枝,由这些树叶子里挣扎着挤了出来,它们依然是在大自然中,过着大自然的生活。这能象征着天下太平吗?也许有一点。因为不知藏在什么地方的老百姓,慢慢地在斜阳里行走出来了,先是几位年纪衰老的,走近了村口。我们的哨兵,看到他们穿的农人衣服,脸上又是一把胡子,就等他们走近了才盘问。及至他们开口答话,又是纯粹的土音,也就不见外地告诉他,这是虎贲,师长也在这里。老百姓听说是虎贲,立刻向四面喊着,来吧,来吧,这是虎贲,不要紧的。哨兵尽管吩咐他不要高声,已把藏在各处的老百姓完全惊动出来。不但有女人,而且有小孩,大家全拥进了村子。
  余程万得了报告,立刻走到村子口上来迎着,对当前走来的几位老百姓道:“各位,你们打算怎么样?这是战场呀!我们随时可以开火的,你们这样自由自在地走着,那是很危险的。”
  一个白胡子老头,穿件青布棉袍,手里扶着一根竹杖,颤巍巍地走向前点头道:“官长,我们知道的,你们打仗打得太辛苦了,我们要来谢谢你。你们师长在哪里呢?他还好吗?”
  余程万站着,对老人家看了,微笑地点了几点头。张参谋站在路边道:“老人家,这就是我们师长呀!”
  老翁听说,扶着竹杖走近了一步,两手抱住竹杖,做个几十度的弯腰深深地作了个揖,由平地三寸拱手起,一直把两只手拱齐了额顶,口里还不断地道:“师长,你太辛苦了,你太辛苦了!”
  余程万穿着军服,对了这么一个白发老人鞠躬到地,真不知道怎样回礼才好,就闪到一边道:“老先生,不敢当,你有什么话请说!”
  老翁作完了揖,因道:“我没有什么话,但不知师长有什么事要我们百姓出力吗?”
  余程万道:“我们是路经贵地,在这里住着,又在这里吃着,已是很打搅了,倒没有什么相烦的。这里是四战之地,我们随时要和敌人接触,我劝你们躲开点。”
  老人后面一个中年人便插嘴道:‘‘怕什么?有虎贲在这里,鬼子来了,我们可以帮着你们和他拼。”
  旁边又有个黑胡子道:“这小伙子说话,怎这么样不懂礼节,师长在这里呢。我想起来了,虎贲打了一天的仗,恐怕还没有吃饭,我们叫村子里人来做饭吧。”
  在这三人后面,本也陆陆续续地来了一群老百姓,都远远地围着,看了余程万。被这黑须老翁提醒了一声,立刻哄然一声答应着,拥进了村子,各奔回自己屋子里去。看那样子,是去预备食物。这时,太阳已完全落下土去了,村子外面,四周全昏黑着,天空也冒出了几颗星点。
  在这个小据点里的动作,大概不致惊动敌人,老百姓那种亲热情形,兵士们看着都不忍怎样去拦阻,余师长也就只命令部下,在村子外加倍警戒,对陆续进村子的人并不拦阻。一面又派参副处的人分途随着老百姓到家里去指导他们的行动。人家里面,这时全已点得灯火辉煌。那些老百姓在灯火之下,看到了我们官兵的本色。见他们所穿的军服,上上下下全已沾满了泥浆,东破一块,西烂一条,棉絮不受拘束,全由破眼破缝里挤了出来。他们的脸色,也说不上是什么颜色了,黄里套黑,黑里套紫,每个人的胡茬子,都刺猬毛似的,涂满着两腮,灰色军帽的边沿盖在头顶上,几乎和皮肤成了清一色,全是漆黑的。他们看到,全不觉哎呀了一声。
  李参谋在一户老百姓家里就被六七名老百姓包围着问话,他笑道:“各位老乡,你看我们成了叫化子了吧?”
  一位中年老百姓道:“我们晓得的。你们在工事里滚了十几天,慢说是布做的衣服,就是牛皮也会滚得稀烂。你们满身是这样子稀破烂糟,可想你们是太辛苦了。我们做常德老百姓的,实在应当安慰你们,好好地招待一下。哪家有腊鱼腊肉?快拿出来。”
  只这一声,许多人答应:“我有我有。”
  大家哄然一声散开,个个去找好东西来招待。不到一小时,大盆小碗,纷纷地由民房里端了出来,送到每一队弟兄集合的所在。师长住的所在,他们特别客气,将木托盆托着四盘两碗。他们对此,还觉得不大恭敬,又恭维两位年纪大的,随着托盆后面,直送到师长所住的民房里来。那位先前和师长谈话的白须老人,就是代表之一。余程万早已知道老百姓要优厚地款待了,直迎到堂屋的滴水檐下,乡民们七晃八晃地摆着衣襟走来。

使用道具 举报

131
发表于 2014-1-7 11:06 |只看该作者

  余程万便道:“老先生你们太客气了,这叫我们受着不安,难道你们不是四处逃难的人吗?”
  白须老翁又是抱着竹拐杖,齐额顶一个揖。他道:“师长,你们对老百姓太好了。单是我一家就应当谢谢你。我儿子、儿媳全在城里开店。幸亏你们要他们下乡,又派许多老总和我们挑东西,划船渡河,没要我们一个钱。今天难得师长到这里来,我们只预备了一点土仪,又没有酒,真谈不上欢迎,算尽我们一点心吧。”
  说时,端托盆的人,把饭菜放在桌上。那老翁放下竹杖,还亲自端了把竹椅子,放在桌子上席。又是一揖道:“请师长用饭。”
  余程万看看屋外的弟兄,就是这样残剩的几个。再看看老百姓这样恭敬,心里头一阵惭愧,又是一阵感激。一个走遍了逆境的人,最是受不住人家同情,尤其是大家全在患难中。他觉得常德全境的老百姓,都是自己余程万的知己。心里那股热气只管向眼睛里冲上来,他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向老百姓说,可是又说不出来,只有站在桌子边,抱了拳头,不住点头。
  另一个代表看了白须老人道:“师长看了我们这么一大把年纪。大概我们站在这里,他是不肯用饭的。”
  老人道:“是是是,我们告辞。”于是二人个个一揖,然后走了。
  余程万只知道说多谢,站着没有动,看了桌上是腊鱼、腊肉、红烧鸡、煮青菜四大盘,还有一碗鸡汤,一碗燉鸡蛋。一只大钵子,盛了一大钵子白米饭,筷子瓷勺饭碗在上面摆着现成。
  他看呆了,不知道移动,李参谋走过来,因道:“报告师长,饭菜都凉了,这是老百姓一番好意。”他点了点头盛了一碗饭,坐下来吃。慢慢地吃完了那碗饭,将瓷勺舀了几口汤喝就放下碗了。
  李参谋站在一边,看师长好像在想心事,见他目光只望着檐外的月光,手里只拿着瓷勺并不舀汤,因问道:“师长还要加一点饭吧?”
  他推着筷子碗站了起来,摇了两摇头道:“我实在吃不下去了。”
  李参谋听了这话,倒有些奇怪,在什么困难情形下,他也没有示弱过,为什么到了海阔天空的环境下,他发愁不吃饭?他只管看了师长没做声。
  余程万道:“你不懂我的意思吗?老百姓待我们太好了。我觉得敌人没有打退,我对不住老百姓,老百姓对我们这一种穷苦情形,不但不予鄙视,反是这样亲爱,我感激得不知怎样是好。老百姓的安慰,已让我兴奋得不知肉味,所以吃不下饭去。”
  李参谋道:“我们拿回城区,打走敌人,不就……”
  余程万不等说完,捏着拳头一捶桌面道:“对,我们立刻去拼命!”
   

使用道具 举报

132
发表于 2014-1-7 11:07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十八章拿下毛湾打开大门
  十分钟后,余程万在稻场上召集着全体弟兄讲话,他道:“你们这样受着老百姓的款待,有什么感想,不觉得很是惭愧吗?我们是来替老百姓守土的,我们把土守住了没有?自己没有尽到责任,倒受老百姓这样的款待,怎么着也是良心上说不过去的,我们虽是只有这些兵力,但四面的友军都已来到,尤其是我们军长时时刻刻挂念我们,已亲自带了队伍快要到河’袱,我们应当打开大门,让友军进来,才对得住这颗良心。当面的敌情,敌人有少数兵力在毛湾,我们的友军新十一师,也离毛湾不远。我们不能让敌人将毛湾堵住,今晚上我们冒夜前进,明天一定要把毛湾拿下来。拿不下毛湾,大家就不要再走别处,连我在内,都死在阵地上。”

  他说到最后一句,语气格外地沉着,这又是新月行天的时候,月亮成了一把小银色的扇子,高挂枯落的柳树梢头,淡淡的光照见弟兄们一群人影横斜在地上,虽是无人作声,但在那些人影的镇定方面,可象征着大家对师长的话,很受到感动。师长训话已毕,拿出两小卷钞票,交给李副官、张参谋叫他给这里老百姓,算是叨扰了两顿饭的饭钱,一面下令出发。张、李二人去了半小时,队伍已经出了村子,他们追上来,报告师长,老百姓无论如何不肯收下钱。
  余程万走着路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我认为,中国老百姓是最容易治理的百姓,不过大家因为老百姓容易治理,越发地放手做去,这就把事弄糟了。我们不达成任务,再也没有脸见常德人了。”他言下,心里更下了一个必定拿下毛湾的决心。
  这毛湾是个小小的村镇,约莫六七十户人家,在离小河不远的地方,夹着人行大道,成了一条小街。街两边的屋子,矮矮的屋檐,互相对伸着,街中就是一线天,石板面的路,年久失修,也是高低不平。加上所露天空有限,两旁店户里暗暗的,黄土的墙,灰色的门板,灰色的窗席衬托出汶个镇市,是相当地古老。不讨常德这个地方,只要是平地,就有大小水沟,也有堤,也有杨柳,所以村镇里面虽是古老,在村子外看来,还是优美的。一丛高拥着枯条的柳林,夹着几株常绿树,下面是一片矮的屋脊,远远地又护着两道堤,这就很有些诗情画意。
  在新月当空的时候,余程万所带的一百名官兵,已过回山麓,走到了毛湾附近,他命令弟兄们暂在离街镇半华里的高地上驻守,先派出斥候,去侦探敌人动静。一会儿,侦探回来报告,在路上遇到好几个逃难的百姓,都说街里面敌人不多,现在街东头有些灯火来往,骡马嘶叫,好像敌人要在拂晓撤退。
  这时,将近五点钟,夜色已深,一切声音停止,正听到东南角有不断的枪炮声。那正也可以断明,我们援救常德的友军,正向敌人压迫,敌人孤军深入,久战将有一月,他们精疲力尽,支持不住,也是常情。余程万这样地判断着,又接着两次报告,敌人果然装载弹药,准备撤退。他觉得这个机会绝不能错过,依然用进袭傅家堤那个战术,由孙、杜两团长带了三分之二的弟兄,占领镇东口高地,截击敌人预备撤退部队。余师长本人,却带了三分之一的弟兄,由西口直袭毛湾街上。
  这时天色还不曾亮,正是军队运动的时候,孙、杜两位团长,绕过村落的南端,很快地就到了村子东口一段高地上。敌人大概是忙于撤退,也是藐视着我们部队,以为不会到这里来袭击他,竟是一点戒备没有。孙杜所带的弟兄,在高地上把阵地从容地布置好那边并没有什么反响,但听到村口上来往的脚步杂乱着,马不住打着喷嚏。于是我军伏着地上,缓缓蛇行前进。到了三百公尺附近,月亮虽没有了,在星光之下,已看到有散乱的人影,在路上晃动,孙团长在队伍中,将手挥着做了一个暗号,弟兄一齐放着步枪,瞄准了那些人影,密集地射过去。那边早是一阵纷乱,首先是骡马脱开了缰绳,落荒而去。没有被击倒的敌人,也就在街口人家屋角下还击,只听那枪声劈劈啪啪杂乱无章,也可以知道他们是匆忙着,人自为战。
  这时,余程万所带的三十几名官兵,顺了路冲上来,并没有遇到阻挡。那一片房屋,已在星光下隐约地看到,远远地已发现那房屋中间一个缺口,正是街头敞开。弟兄们正待冲了进去,余程万倒不肯那样大意,却暗暗地招呼弟兄,在路边一道高田埂下掩蔽,先观测一下动静。果然,敌人在这街口还筑有工事,人影在月亮下为敌人发现,地面上放出一道红火流星,嗒嗒嗒,敌人在那里用机枪扫射。所幸我们全数已伏在田埂下,那是个死角,敌人怎样也射不着,大家伏在那里有二三十分钟,没有法子前进,听听东口的枪声,正是互相射击得猛烈。
  余程万觉得万万不能持久,又暗暗地招呼了弟兄们,顺了田埂下蛇行着向东,绕到镇市房屋的背后去,这里留下张参谋和四名弟兄,零星用步枪还击,吸引敌人。弟兄们在水田里爬,师长也在水田里爬,十来分钟爬到街后,还没有被敌人发觉,有两户人家正中夹了一堵黄土短墙,听那机枪声,还在东头,总算绕到了机枪阵地的后面。余师长首先在水田里站起来,就轻轻喝着爬墙,翻过去,首先两名弟兄,各背了步枪,两手抓着土墙向上用劲一耸,于是在上面的拉,在下面的托,二十几个人,连师长在内,一齐都翻过了那墙。墙里是人家一所小院落,有两三棵小树和两三只酱缸,并没有什么阻碍,前面就是房屋。大家将上了刺刀的枪端着,准备随时肉搏。余程万一手拿了手枪,一手拿了手榴弹,随着弟兄们冲进人家的房屋,料着房屋前面,就是街道,大家径直地就向这屋子前冲了去。
  这是一家乡村小饭店,里面本来有些桌椅板凳,敌人也并没有怎样损坏,倒不妨碍大家前进。由后面院落,一直冲到前面店房,见那木板店门,是虚掩着半扇,第一个士兵,将门悄悄拉开,探头一望,见窄小的街上,只有彼此屋檐相接,并没有一个人影,但东头街口,却是嗒嗒嗒,机枪响个不停。恰好这街向西,是略微弯曲的,这位士兵,恼恨着那两挺机枪拦着来路,让大家爬了一里路的水泥田。他拿着一枚手榴弹,在人家屋檐下,挨着墙壁向东弯腰走着,走过七八家店面,已看到敌人向外建筑的防御工事。那不过是就地挖了个机关枪座,在前面堆了些砖石。在这后面看去,敌人伏在地下,也是完全暴露的,他为了一定要着手起见,又走过了两三家店面。这脚步声,也许是惊动了敌人,有一个鬼子,在地面直起腰来,他再也不敢怠慢,拔开引线,将手榴弹抛了过去,一阵焰火由地涌起,哗啦一声之后,两挺机枪寂然。这一弹只中了一座机枪座,其余一挺机枪的射击手,是惊动着回转身来抵抗。但继着这位士兵而来的,有李参谋和四名弟兄,他们哪肯让敌人得有机会,又是三四枚手榴弹抛了去。
  大家大喊一声奔向前去,朦咙的曙光下,看到五个鬼子,血肉模糊地倒在机枪座边,余师长在街那端,看见两挺机枪消灭了,已无后顾之忧,立刻立在街心,伸手一挥道:“向东冲锋,冲!”
  大家掉转身来,二十多只猛虎,跑着冲上石板,噔噔作响,远望到街前洞明的一端,便是东街口,各人举起枪来,就是嗒嗒嗒一阵响,街口的敌人,本就慌了,现在受着前后的夹击,不愿再抵抗,个个跳了起来,斜刺里就向街的西北角飞奔了去。看那模糊的黑影,也不过三四十人,料着是万万不会反攻的了。
   

使用道具 举报

133
发表于 2014-1-7 11:07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十九章一口气打回城去
  毛湾的老百姓,多半没有走远,有的还就是藏在家里,敌人逃走以后,我们的弟兄们,四处搜索着,就遇到了不少的老百姓。他们一见是自家军队,如释重负,及问明了是虎责,大家越发高兴得不得了。这倒不用弟兄们费神抚辑流亡,他们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两小时,老百姓都纷纷地回家了。

  余程万已找好了一座小庙,当了师指挥部。一面派弟兄们在村镇四周,建筑防御工事,老百姓看到,就自动拿了锄头铁锹,四处帮着弟兄挖土堆石,有的担着饭菜,烧着开水,向师指挥部送,有的也学了大都市里的一手,红红绿绿的,在街头上墙壁上,贴起欢迎标语。这天,弟兄们又吃着两顿很好的饭菜,而且精神上得着许多安慰。那不在村子外面警戒的弟兄,却也受着老百姓的欢迎,在人家店堂里,铺上稻草个个足睡了一觉。前晚余程万给洞庭湖警备司令部的信,原已约好了,请他们把弹药送到道林寺等候消息。天亮将毛湾占领之后,立刻派了张参谋带两名弟兄到道林寺去取弹药。到了黄昏时候,警备司令部有四名官员,雇了六名民夫随着张参谋回来,大家精神上又是一振。
  七时以后,余师长就召集两位团长和参副处的人会议。因为毛湾是友军进来的大门,大门已开,应当怎样使友军知道着走进来。这个议场,当然是不同于一切军事会议的议场,正中神位上,一座剥落了金漆的佛龛,好像是人家大厨房里的饭橱。上面站着一位观音大士。不知道她穿的什么颜色的神衣,全是灰涂遍了。她手上捧的那只净水瓶儿,已经断了半截。长佛案上,漆起了皮,像是于鱼的鱼鳞,有一只瓷香炉和两只木烛台还一列摆着。佛殿上全是草屑,旁边还有一只木头磨架子,屋梁上还架了一具小水车,大概这里是当过农人仓库用的。今天设了师指挥所以后,找了一张黑色木桌子和三条板凳,算是以壮观瞻。这时在既裂缝而又满身火眼的桌面上,燃了两盏菜油灯,这是老百姓好意奉赠的。师长团长分坐在凳上,参副处的人,却只好坐在磨架子和门槛上。上面的观音大士面对他们,那身破烂军装和这个狼狈的佛殿,有点西厢上的话,把个慈悲脸儿蒙着。余程万经过那炮火连天的场合,到这荒落的佛寺里来,倒是感觉过分地轻松。和部下谈过一段话之后,他坐在正中板凳上,向前面看着,见屋檐下挂着八卦形的蜘蛛网,风吹得正是荡漾不定,有两三只蝙蝠,大概是惊于这无人过问的所在忽然有了灯火,只是在屋檐上下飞着。
  这几日我们这一百多苦斗之士,在南岸迂回钻隙,总还听到一些枪声。今天晚上,却是寂静无闻,在这个情景下,大家只有四五分钟的沉默,有一位弟兄,很快地走上殿来,带着劲地立了正敬个礼。他道:“报告师长,友军来了,新十一师三十二团,现在毛湾前面一里多路。他们的侦探兵,已经和我们的步哨取得联络,现在已经把他引进街上来了。”
  在座的人,听了这话,不约而同地轻轻哈了一声。有人还随了这个哈字,身子略微向上一伸,他们是太高兴了。但有长官在这里,他们极力地镇定着自己的态度。余程万脸上虽然拥出了几分喜意,但他还是一切如常,因道:“好,你把他引进来,我问他的话。”
  弟兄们出去了,不一会儿,引着那个侦探兵进来。他敬礼之后,报告新十一师三十二团奉命前进,已达到毛湾南边,因为不知道这边虚实,还没有前来。余师长又问了些新十一师的情形,就命令李参谋张副官,拿着自己的名片到三十二团去和李团长取得联络,张、李二人去后,这友军到达的消息,就已传遍了全部,大家都笑着互相讨论,这一下子一定可以再回常德城,把鬼子赶跑。
  到了八点多钟,那三十二团的李团长,随着张、李二人来到师部,他已在张、李二人口里,得知了常德城里的苦战情形,走上佛殿之后,看到余师长站起来相迎,他抢上前,笔挺地立正,敬了个礼。在他饱受风霜的面孔上,已充分地现出了一番敬仰的意思。余师长也迎上前一步和他握着手。
  李团长道:“我们一路上赶来,就知道师长在常德苦战,今日才得和贵部联络,非常之抱歉。”
  余程万笑道:“不必谦逊了,我今天和李团长相见就很高兴了,常德城里我们还有弟兄在那里苦撑,我是亲自来打开大门,迎接友军,来共同完成任务的。事不宜迟,我们立刻来定进军的计划。”
  李团长道:“我们初到这里,地形既然生疏,战情也不知道,一切都愿听师长指示。”
  余程万看这位团长脸色是出于至诚,这也就不再客气,把进入城里的计划告诉他:“第一要找个渡过沅江的好地点,江这边的好地点,是德山北面的老码头。老码头对江,是德山市,乃城东郊一个重要据点。可是要达到老码头,必须穿过德山的乌峰岭。那里有敌人一部分据守。敌人还不会料到我们有一团生力军来到,趁着今晚敌人没有防备,我们便猛一下去把乌峰岭拿下来,那老码头就不难到手了。”他一面说着,一面把地图拿出来,指示给李团长看。
  经过了半小时的计议,李团长接受命令回团部去。约定了三十二团十一点饱餐战饭,十二点钟出发,五十七师的一百人,在前面引路。到了十二点钟,新月由对面乌峰岭头上照过来,照见这一百名归心似箭的战士,在那耕过了的水田上,踏着高低不齐的土块,弯着腰,端了枪,一声不响,向前猛进。三十二团约莫一千人,看了面前一群引导的黑影,紧跟着过来。五十七师弟兄,为了避免敌人发觉,完全由平原直线上走,不经过敌人警戒的人行路。遇到了浅水小河,涉着冰冷的水过河,遇着树林子,就由树缝当里穿过去。那头上大半面银镜的月亮,把那乌峰岭的轮廓,照得黑巍巍的一座乌影,直立在当面,那目标是十分显然的。

使用道具 举报

134
发表于 2014-1-7 11:08 |只看该作者
 到了一点钟,派出去的斥候,已摸到了山脚下,看到矮树林子外,一条微弯着的人行路,斜斜抱了山脚上去,路口上两个人影在晃动。这不用说,一定是敌人步哨,啪啪一粒子弹飞了出去,敌人倒了一个。其余一个,立刻伏地还击,同时也就引起了山脚下的敌机枪阵地,对着我们达到的平地上扫射。三十二团的迫击炮,在预定计划下,早已在几堵高田梗上安排好,对了那小树林发着火焰的所在,连轰了十几炮,红球落到山角,溅着尘烟和火光,向半空里猛冲,敌人的机枪,也就寂然。
  余师长在队伍后面和李团长一同督战,因向李团长道:“敌人没有怎样猛烈抵抗,必定是急于脱离阵地,要退过江去,企图和大股敌人会合。敌人若由老码头走了,江南的船只,一定完全被他调走,我们就无法渡江。现在可以把迫击炮机枪加强火力,压住敌人的左翼,让他北去不得。敌人的右翼,我们可以放松,让他西窜,那就腾出了我们的路子了。”
  李团长照着命令,所有的迫击炮,全对了当面敌阵的左翼,做梯形射击,火光阵阵带出的轰轰之声,向山角下猛扑。七八挺机枪,随着在地面爬行的步兵,交叉了七八条火线,向敌人左翼飞射,一面逐步向前推移。立刻那脚下一片火焰拥起,有一道烟墙。
  敌人见来势向着东面,就向西斜刺了溃退,在月光下看到有一二百个黑影子,往沅江南岸的南站奔逃。三十二团左翼的机枪,不肯放过,架在短堤上做追击扫射,余师长看到,恐怕耽误了时机,大声叫道:“向正面前进,加紧抢渡!向正面前进,加紧抢渡!”
  五十七师的弟兄们,是知道地形的,在迫击炮机枪停止射击以后,他们由地面跳起来,顺着乌峰岭下的大路,向前飞跑。穿过山脚下时,被迫击炮机枪燃烧着的枯草矮树,还是焰烟缭绕呢。一口气跑到了江边,月亮照着冷静的沅江,一片白色,白色上面,一字儿排开,三十几丛黑影,正是停着没有动的船只。余师长、李团长和三十二团全部赶到,一直翻下长堤,走到江边上,看清楚了每只船都船头偎着沙滩上的沙在酣睡。
  余程万大喜,便向李团长道:“我们一定要占领对岸德山市街方可休息。为了计出万全,李团长可用追击炮向正面北岸佯攻,做掩护渡江之势,我们的主力立刻上船,往下游开去,直扑德山市。我们只要三只船就够了,其余的由贵团使用。我当亲自带这三只船先行,你们赶紧过来。”吩咐已毕,孙、杜两团长立刻各带一批弟兄上船,自己也带了一批弟兄上船。
  这时三十二团的迫击炮,有四门移到了沙滩上,直筒炮口上吐着火焰,红光越江而过,射向了江北岸,惊动了江北岸敌机枪阵地,在水面上发射了七八条火线,溅得江心水花咚咚响着乱飞。余师长率的三只船,业已悄悄地离开沙滩,斜着向下游划去。
  正好是天公作美,天空铺起了一层浓云,把残月的淡光,一齐遮掩。江面船只移动,远处不容易发现,在德山市的敌人,以为渡江的我军,必然是志在直扑常德,并没有把火力封锁下游江面,五十七师三只船到了江心,那三十二团的弟兄们,也就赶紧划了七八只船潜渡了过来。首先的三只船划近了德山市码头,敌人的步哨方才发现。虽然他们也有零碎的枪声,向这里放着,可是我们根本没有加以理会。弟兄们划着桨,努力地向岸边扑进,第一只船离岸还有三四尺,大家端了枪向岸上一跳,就个个找了掩护所在,举枪待发,以掩护后面登岸的弟兄,后面两只船到了码头下,陆续地上岸,大概是敌人兵力单簿,竟没有什么猛烈的抵抗,只半小时,三十二团的弟兄也登了岸,余程万就命令李团长,担任正面攻击,率领三十二团登岸部队,顺了街市,向正面前进,他自己带了五十七师的弟兄,由街市后面迂回到镇的西头,截断敌人的后路,他们一百人,迅速地跑着,到了西北街口,先抢上一段堤道,把带的两挺机枪,立刻架起来封锁街镇出来的路口,正好敌人有二三十名官兵,被三十二团优势的兵力压迫着,在斜对过的一条街口上出来,顺了去黄木关的大路向西撤退,看那人影子零乱着不成行列,却是很狼狈,他们也没有料到我们部队已经绕到了西头,竟是没有加以防备。我们的弟兄想到敌人以前攻陷德山,致我们断去东南路的联络,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立刻把机枪对他们一阵扫射,自然他们是纷纷倒地,我们的弟兄,只听到指挥官一声冲,大家跳了起来,一拥而上,就把这个大街口子占领了。我们五十七师占领镇西街口之后,三十二团的弟兄,也就由后面追击过来,大家就在大街上会了师。
  这是十二月九日的早晨四时,余师长因为弟兄们连拿下三个据点,苦战了一个长夜,不能不得着一个喘气的机会,就下令暂在德山市休息。他满腹期望,都是想一脚踏进常德城里,他不想睡眠休息,就在大街上敌人原来驻军的所在,设下了指挥所,约合三十二团的李团长,计议着攻城的计划。过了两小时,根据陆续所得的情报,知道五十七师被阻隔在太阳山二百名官兵,已向常德开进,尤其是王耀武军长亲自所率的两师人,南克复了桃源,北克复了漆家河。余程万想到南方的大门虽开,北方的大门,还是闭着的,就相计议定了,五十七师担任正面攻击东门,由三十二团调一部分人合作,三十二团的主力,进攻新民桥指路碑迂回敌人的侧面,约定在东门会师。
  到了天亮七点钟,弟兄们已吃过了一顿饱饭,集合了弟兄在指挥所门前,点了一点名,这一晚的连续攻击,阵亡八人,伤十五人,全师弟兄连师长在内,只剩八十三名了。他心里虽然万分难过,可是极力忍住,不肯露一点愁容,就带了这八十三名的官兵,在前领导,沿着沅江北岸,直袭黄木关。这个地方,有一道河由北而南,遮断了去常德一条大路,敌人在河西岸堤上架着机枪阵地,我们冲到河岸这边时,敌人就用了严密的火网,把我们前进的路挡住。五十七师八十三人,在河这边也把机枪支上,可没有优余的兵力绕道过河,彼此隔了一道河,互相用机枪射击一阵,却成了对峙的状态。

使用道具 举报

135
发表于 2014-1-7 11:08 |只看该作者
敌我相持了大半天,三十二团,也有一部分加入黄木关这一线来战斗,依然无法渡河。一直相持到黄昏时候,余师长料着硬扑不成,就再调三十二团一部加入前线,故意用机枪、迫机炮同时轰击,做一个黄昏攻势的模样。自己却抽调五十七师的官兵六十余人,脱离阵地,沿着高堤下面,悄悄地向上游走去三华里多路。堤下正有十几户人家,被炮火轰毁了一大半,他们在月光下悄悄走到了屋边下,见墙壁东倒西歪,全是缺口,人在屋边走,脚下连碰着好几块木板。余师长忽然灵机一动,就告诉弟兄们,把这人家所有倒下来的柱子、横梁、门板、楼板,悄悄地抬到一处,把稻草扯开来,搓成了很多粗绳子。除了派五名弟兄在河上警戒之外,其余的人不问官兵,一齐动手。他自己拿了一支左轮手枪在手,来回地走着,监督弟兄们工作。
  约莫一小时,草绳子已经搓了几十根,他就叫弟兄每铺三根木柱在地面,上盖着两层大小板子,盖好了,就把草绳子连木柱带木板,纵横地编扎起来,又是一小时,就捆扎成了十只木筏。捆好了,他叫弟兄陆续地抬着翻过堤,由河滩上,轻轻地滑到河面上去。于是每只木筏上先上去三个人,一个用木棍撑船,两个端枪准备。把这批人完全渡过河那岸去以后,撑着棍子的弟兄,又把其余的官兵渡过去。
  这时新月已高升天上,几乎圆得像面银盆,没有缺边了。水上一片混茫的光耀,照见两岸的柳堤,簇拥着两道蒙咙的黑影,小河里的水是静止的,把那嵌着银盆的蓝色夜幕,倒铺在水底,这十只木柱门板拼凑的木筏,除了冲动着浪纹,将水底下的月光把它完全摇撼着而外,就什么都静止没有了。他们在敌人毫无所知的情形下渡过了这道小河,集合在堤上站着队。余师长就命令他们下堤向岩凸那条路上冲了去。原来沅江在这地方,是湾转来由北向南,小河的上游,是由东北向西南,他们渡河的据点,恰好和黄木关岩凸成个三角形,可以攻击上两地的侧翼。岩凸是黄木关到常德的必经之路,而且右翼是紧傍着沅江,毫无躲闪的余地,五十七师顺着人行小道,向前疾走的时候,看到黄木关河西岸的敌人阵地,正一阵阵地向东面发射着火花,可是东岸三十二团的少纯,比西岸还要来得猛烈,劈劈啪啪的枪声,轰轰的迫击炮声,把敌人的枪炮声还要压盖过去,这样,已完全把敌人吸引住,若我们抄到岩凸,给敌人一个腰击,先把黄木关敌后冲乱,而我们在黄木关东岸的三十二团抢着渡河过来,正好给敌人一个小小的歼灭战,他们这样想着,也就加倍地精神焕发,个个脚下走得起劲。
  不料只走了两里路,我们的斥候,就遇到敌人的两名警戒哨,虽是弟兄们先发制人,解决了一个,其余一个却逃脱了。我们颇觉事机不密,只有赶着步子,去抢岩凸。个个端了枪,预备好了手榴弹,做个冲锋的样子。又不料黄木关西岸敌人的炮火无光,突然枪声全息。
  约莫是深夜十二时,一块晶光四照的银色冰盘挂在高空,清凉的月辉,照着那岩凸一个江边小镇,静悄悄的,拥着一堆黑屋影。什么人的动静,都没有看到,大家索性冲进了村子。虽是看到断墙残壁和洞开着的门户,依然不见一个人。
  同时,黄木关那方面,三十二团的枪炮声,也都停止了。弟兄们在路上倒拾着敌人三支步枪和两顶钢盔,好像他们是仓皇撤退。
  余师长一面派人搜索,一面派兵去侦探。不多时,他们回来报告,敌人所筑的工事,全是空的,有两间民房,堆着干柴干草,像是要放火的样子,敌人也没有来得及放火。余师长这也就判断敌人不愿受我们的夹击,确实是狼狈地逃走了。就派出警戒哨,下令暂时休息。
  不到一小时,三十二团的弟兄,已有一部分赶到,说是敌人在黄木关突然撤走,料着是五十七师冲到这里了,李团长马上就到。余师长得着这个机会,就吩咐弟兄们吃下干粮,喝口冷水。
  二十分钟后,李团长带着三十二团的主力赶到了。
  余程万就对他说:“敌人仓皇后撤,必是靠城兵力单薄,赶回去布置城防,我们不能让他有喘息的机会,还得赶快追击。本师部队,还是在前引导,在拂晓以前,要把东门拿下来,这个战役,才能算告一段落。”
  李团长听他说话的语音,非常地沉着,想着他是有了很大的兴奋,便道:“师长这样辛苦,我们依着师长的领导把这任务达成。”
  余程万很高兴地和他握了握手。立刻命令五十七师弟兄集合出发,顺着岩凸到常德的一条公路,顺利前进,并没有什么阻碍。一口气跑到陡码头,月光之下,已看到东北角一带低短的黑影,那正是常德城垣的残基,弟兄们心里,好像个个有话要叫出来,我们又回来了。余程万在弟兄们走得有劲的步伐上,已是看出来弟兄们那股的兴奋,便再三传令,要加倍警觉。果然不到十分钟,东门敌人阵地,枪炮齐发。这时已深夜,我们不愿天亮时将进攻部队暴露。大家就鼓起了勇气,找着城外那些残街的掩蔽物,逐步向前。好在这一带我们先后建筑的工事,还有一部分存在。就是那些倒坍了的民房砖瓦堆,是星罗棋布,也随处可以做掩蔽。因之在敌人火网下,我们一步一步地走。
  到了三点钟左右,五十七师的弟兄,已到了东门城垣缺口处。敌人是由这里侵进常德城的,我们也就要由这里把他逐出去。可是原来在这里被敌人轰毁的堡垒,现在敌人又重新修补起来,每座碉堡里,又架着轻重机关枪和迫击炮,在城垣缺口里面,敌人还有两门小钢炮,偶然地也发射几弹。在这种情形之下,缺口外面,是一片火光,一片烟尘,弟兄们无法前进。余程万自己,也在弟兄一处,掩蔽在一座残破的碉堡里,沉着地指挥进攻。

使用道具 举报

136
发表于 2014-1-7 11:0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失败的匈奴 于 2014-1-8 11:25 编辑

  由上午三时,一直到四时,敌人的追击炮和轻重机关枪,继续地放着,就没间歇过一分钟。余程万把三十二团所有的迫击炮,都调到东门正面,对缺口处轰击,虽消灭了敌人几座机枪,然而敌人依然在原有阵地,坚强地抵抗。弟兄们伏在工事里,焦急得眼睛都通红,恨不得立刻跳了出来,做一个舍生忘死的冲锋。不但五十七师的官兵,就是新十一师三十二团的弟兄,眼睁睁的城墙就在面前而拿不到手,也个个地想图一拼。孙、李、杜三位团长都把弟兄们战斗意志旺盛的话,几次向余师长报告。但他只是告诉大家,我自有办法,却没有下令冲锋。
  到了五点钟时候,敌人似乎料到我们有个拂晓攻击,他也来了个先发制人,加紧地将炮火封锁了我们前进的路线。这一来,正中余程万的下怀,他就命令李团长用全部力量,对敌人还击。自己却通知五十七师的弟兄,全部脱离阵地,向后撤退三百多公尺。这里有一大堆未曾轰毁完的残墙,他就集合了不到一百名的官兵,在墙后排队,然后站在大家面前训话道:“当前的敌人,已是被我们外围的友军,层层包围。他所有的粮弹,已由半个多月的恶战,消耗干净。他绝没有力量可以支持,军长的大兵,已过了漆家河,克复桃园的友军,明日可以赶到河洑,二百多名弟兄,也在向小西门进击。南岸新十一师的后续部队,明日早上一定可以赶到。敌人在西门的死撑,不过是想保卫他向东北撤退的部队,走得更远一点。我们决不能让他把这个如意算盘打好。说到五十七师,尤其是不轻易放过敌人。我们不能因为四面的友军到了,就算是达成了任务。我们一定要在自己手里,把鬼子打出城去,才算不愧虎贲这个代字。而且我们的高子日团长,还在城里潜伏着,带一班弟兄和敌人纠缠,我们也应当自己去解救自己的弟兄。弟兄们,今天是我们走一百步路的最后一步,一定要走到。现在敌人正用全力抵抗三十二团,我们沿着河边的那条防河旧工事,可以在敌人侧翼迂回过去,只要到了水星楼那些残破的城墙基,一跳就过去了。不等天亮,我们一定要到那里,你们随我来。”训话毕,他就引着弟兄们,向沅江边上走,敌人的炮弹,枪弹虽是四处飞溅,可是这防河的一道战壕,大致还存在。
  弟兄们就一串地伏在战壕里,爬着蛇行向前。师长最后一个,也在战壕里爬着。战壕有残坏的地方,弟兄爬起来一跳,做两三个急步一跑,重新伏下。尽管上空子弹乱飞,因为师长在队伍后面押着,并没有一人停顿。
  半小时的工夫,迂回过了东门城角,已到敌人正面阵地的侧面,大家更是飞快地爬。同时,已听到有零碎的枪声。这正是我们潜伏在城里的弟兄们已起来迎接我们,弟兄们虽不说话,借炮火光望着一眼,彼此心照。又是半小时,那座被炮火轰成土堆的水星楼,撑着几根木棍架子,已在落月晓风之下,对来人做一个见面的招呼。
  师长在后叫一声:“冲过城基去!”
  大家从地上跳起来,向城基飞奔,纷纷一跃而上。
   
  到了八点多钟,还有一架敌机来回着扫射了两次。我们弟兄,任何轰炸都经历过了,架把飞机,根本就没有理它。敌人见没有效力,在河岸上空转了几个圈子,也就走了。

使用道具 举报

137
发表于 2014-1-8 11:26 |只看该作者
第七十章国旗飘飘
  月亮像团扇一般大,向西沉下去了。余晖照着城基那些断墙残砌,空荡无人,越发显得零乱。夜静了,空气沉静,人的嗅觉透着灵敏,立刻奇恶的臭气向鼻子里猛袭。同时也就发现了城墙基下,左一小堆,右一小堆的黑影。这是前几天猛攻南墙遗下的敌尸,有了七八日,全已发生腐化作用了。大家跳下了城基,踏着前几天自己弟兄洒的血迹,向城中心奔了去。因为在下南门到与街口一带,不断地有枪声发出,料着是伏在城内的弟兄已经跃起。大家心里所急于搭救的就是这班人。在满地的砖瓦堆上,有时露出一段石头路面,料着那就是中山东路,大家做个冲锋的姿势跳过路面,向中央银行那个方向奔去。

  天色已渐渐地混亮,看到兴街口不曾烧完的几间破民房,在半空中立一个黑影。枪声就在那里发出。余师长料定是自己弟兄,利用了这几间民房,正在袭击敌人,便指挥弟兄们,借着每一堵断墙,每一堆砖头,逐段掩蔽着蛙跃向前。孙进贤团长一人带队当先,早在一堵断墙角上,看到八个敌人,端了步枪,向一幢半倒塌的屋子放枪,他火从心上起,看准两个敌人蹲着的地方,抛过一枚手榴弹去。火焰涌起之处,两个敌人便已倒地。其余六个敌人,由砖堆里站起,正是仓皇不知所至。我们掩蔽在砖堆下的弟兄,早已一跃跳起,大声喊杀呀,几十把枪上的刺刀,射箭一般,四面八方,向敌人飞刺着。人是一拥而来,但听到脚下踏的砖石哗啦作响,仅仅六个敌人,自然一齐解决。
  大家正要扑入这破屋里去,却听到有人大叫道:“报告师长,高子日在这里。”
  师长和两位团长,一听就清楚,这果然是高副团长的声音。大家喜欢得心里乱跳,还不曾说话,早见破屋窗户洞里,两个穿着全是泥渍而又破烂军衣的人跳出。他们手上各拿着一支日本步枪。看得清楚,前面一个是副团长高子日,后面一个是参谋程坚忍。他们两人,看到师长站在一堆乱砖上,提了枪直奔到师长面前笔挺立了正,双目注视着,同喊着一声报告师长四字,不能向下说了。不知道他们的心里是高兴还是难过,情感过分紧张,竟是张口结舌,不能说话。同时那立正的身体,也有些颤抖。
  余程万虽是极端镇定,在这种九死一生的情景下,和患难弟兄相见,他也按捺不住他情绪的冲动。回着礼,望着高、程两人总有三分钟之久,才点了头道:“很好,难为你们了,新十一师还在东门外和敌人相持。我们须先占领西门,和西路的友军,打开大门。还有我们在太阳山的部队也由这条路来。城里的敌情怎样?我们自己人怎么样?”
  高子日道:“城里的敌人,都已调到东门去作战去了。北门小西门两处,似乎还有一小部分敌人。西门方面半夜里还有枪声,大概也是和我们潜伏城里的弟兄接触。城里的自己人,一天比一天减少,最近两日,已经失去联络。我带两名弟兄,藏在中山西路一所倒坍的民房地沟里,和敌人纠缠了这许多天。白天我们藏着,晚上出来寻找子弹和粮食,倒也没有被敌人发现。昨晚上听到东门外枪响,我们知道师长和友军到了,出来袭击敌人。两名弟兄阵亡了,我在街上遇到了程参谋,正想绕出城去,迎接友军进来,在这里遭遇着敌人一小队,相持了半小时。我们的子弹已经完了,不是师长来到,我们……”说着,他又哽咽住了。
  余程万道:“好的,军长马上就到的,我会报告军长嘉奖你们。现在不必耽误,我们马上要去占领小西门。”说着,叫了一声孙团长。
  孙进贤答了一声有。
  余程万指着上楼门城上一根旗杆道:“把那东西取下来,把我们的国旗升上。”原来那上面正挂着一面日旗呢。
  孙进贤将始终带着的一面国旗,抱在怀里,带了两名弟兄跑步奔上城基。只五分钟远见那面日旗突然落下,弟兄们情不自禁地哄然一声。立刻我们的国旗随风飘展,向上爬着,大家立着正,注视了他上升,一直升到顶上。正好来了一阵风,把旗子全幅展开,在空中摇摇摆摆,好像在和地面上进攻的我军招手。
  余师长满脸是笑,一团高兴,站在一堆砖上,大叫道:“弟兄们随着我叫口号。”于是举了拳头先喊着道:“中华民族万岁!”
  弟兄们应着:“中华民族万岁!”
  他又喊道:“抗战胜利万岁!”
  弟兄们又应着:“抗战胜利万岁!”
  余程万最后喊着:“虎贲万岁!”
  弟兄们也应着:“虎贲万岁!”

使用道具 举报

138
发表于 2014-1-8 11:26 |只看该作者
那时,像一团火球的太阳已高升数尺,青天没有一点云渣,阳光照映着旗子上的颜色,光彩夺目。正好有一架飞机,由东北角飞来,听那响声,看那形式,不像敌机,大家便都注了意。
  余程万取出袋子里的望远镜架着一看,在机翅膀上发现了我们的国徽,便笑向弟兄们道:“我们的飞机也来了。”
  正说着,飞机飞到西城,绕了大半个圈子,到了南门上空。他正是发现了城墙上我们的国旗。弟兄们也不管师长在这里,同举着手,高喊一声:“中华民族万岁!”
  飞机也知道了,在空中摇了两摇翅子。但余程万虽然兴奋,他是时刻注意到阵地的变化的。这时,东门城外的枪声,虽然还有,而城里的枪声却已稀少。同时小西门却一阵一阵枪声拥起。他很机警地跳下砖堆,指挥着弟兄们道:“向小西门冲。”
  这里到小西门只是短短的一条直径,大家一口气奔上那里,远远看到几名敌人的警戒哨,站在城墙缺口下正待射击。可是他们看到来了一股华军,胡乱放了两枪,扯腿就跑。余程万料着城基上的敌人就在当面,立刻命令弟兄们伏在残墙破屋下面。听时,缺口左右,突突突地有两挺机枪断断续续向外面射击。城外也是突突突地有机枪响着。余程万虽是掩蔽在一堆土砖下蹲着,但他看了左右伏着的弟兄,忍不住笑着点头。因为毫无疑问,城外是自己人了。那几名敌警戒哨放枪一跑也就惊动了城基上的敌人。
  远见那带城基上,拱起许多穿敌人军服的脊梁。沿了城基,向北门飞速地移动。那是敌人俯着身子慌乱地溃退。弟兄们自不会放过这追击的机会,各处掩蔽下的步枪,一齐向敌人影子射击。敌人很少数地回过枪来,虚击了几下,还是跑。余程万将手一举,喊声冲,大家就由砖瓦堆里跳起扑上城基。看时,敌人逃走一空,却遗弃两挺机枪在地上。但大家知道,城外有我军的,怕发生误会,还不敢拥上城基,依然站着个个掩蔽下。
  余程万就命令身边的李参谋向前去观察。他俯伏着,溜到一堆砖土下,伸头一看,在城外四百多公尺外,隐约地有人伏在地下。便大声喊道:“城外是什么部队,我们是五十七师,已经克复小西门,敌人溃退了。”
  连喊了两遍,那地面上有人伸出头来问道:“你是哪个?”
  李参谋答道:“是五十七师。”
  只这一声,地面上有二百多人拥起。原来这就是五十七师被隔断在太阳山下的部队,由张副营长统率。他们得了情报知道我军已反攻城区,昨日连夜就向小西门回扑。到了这里,听到东南角枪炮声,也就格外兴奋。逐渐向城门进逼,到了天亮,却被城墙基上两挺机枪拦住,不敢冲锋。自从小西门有了枪声。敌人的机枪又突然停止,那张副营长就料着是友军进城。这时听到说是自己五十七师,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声喊着,报告了番号和姓名。
  李参谋道:“没有错误,这里一个敌人没有了,请过来吧。”
  张副营长大声喊道:“弟兄们克复小西门,鬼子全跑了,来吧。”他感情抑遏不了举动,首先领着队伍在前面走。
  二百多人,随在他后面,离城四五百公尺的地方,一口气跑了过来。李参谋恐怕弟兄们还有误会,大声叫道:“张副营长,师长在这里,张副营长,师长在这里。”这话声连那二百多名弟兄们都听见了,真是喜出望外。大家放下心,从从容容地走进城基缺口。
  他们一过来,首先看到在城里的弟兄,个个周身污泥沾遍,军服里四处钻出烂棉花絮,都觉凄然。但同时看见师长在小队伍里站着,便立着正敬礼。张副营长向前敬礼报告着弟兄人数和两日来战斗情形。说毕,站着听候命令。
  余程万道:“敌人在东门已经动摇,我们不能让友军三十二团老拦在城外。你立刻带弟兄向东门去夹击,我也去。立刻前进,冲上去。”
  张副营长这二百多人,究还是生力军,得着命令跨了面前的瓦砾场,直扑东门去了。余师长所率进城的人,现在只剩六十多,就命令随后跟进。到了鲁圣宫,隔着一大片瓦砾场,已看到敌人分两股窜逃。一股沿城基北走,是想出北门,一股顺中山东路西走,是想出西门。张副营长怎肯失了这机会,架起机枪,在断墙下面,分着两端扫射。敌人一面迎战,还是一面跑。十分钟左右,东城外之三十二团,已是蜂拥而来,也分着两股,跟了敌人后面追击。
  那李团长自率弟兄,追击中山路一股敌人,正由面前经过。看到五十七师弟兄人数倍增,列队在瓦砾上,便命令手下营长,继续追击。自己走过来迎着余程万道:“报告师长,敌人全部溃退,我们确实克复常德。”
   

使用道具 举报

139
发表于 2014-1-8 11:27 |只看该作者
第七十一章废城巡礼
  这是十二月十日早上十点钟,确实克复常德的报告,在友军口里说出来。原来守城的五十七师,这也就如释重负的,觉得是任务达到了。当时余程万就命令三十二团继续追击敌人,五十七师二百多人,担任搜索城里残敌的工作。李参谋和程参谋是好朋友,这时算是有工夫叙话,两人站在一堵残墙下面互相握着手。

  程坚忍道:“老朋友,我们通过这次生死患难,我们以后的友谊,更要加深了。”
  李参谋道:“我虽然在南岸迂回作战,也是时时刻刻有可死之道。可是我没有一时忘记你,我真想象不到你在城里苦撑下这多天。”
  程坚忍道:“把生死置之度外,也就无所谓了。我又何尝不想到你们那二百名上下的弟兄,还有三分之一是徒手,怎么能够在敌人四面包围中活动?我听说渡江到德山的时候,只剩八十三个人了,又经过昨天一番战事,更要减少了。”
  李参谋道:“昨天到今天早上,阵亡了八名,伤了十五名,只有五十七人,还连师长。先遇见你和高副团长,还不足六十人,幸得张副营长来了,增加了二百多名弟兄,我们守常德的八千多人,就只剩这些人了。”
  程坚忍道:“城里还有我们弟兄,敌人是刚刚出城。他们还没有知道真实情况,大概不久他们就要出来了。”
  李参谋道:“跟着你的那个勤务王彪呢?”
  程坚忍还没有答言呢,隔着墙就听到有人答应了一个字,有!那声音还是非常高爽。昂着头向短墙一看,不正是王彪站在瓦砾场中吗?
  李参谋笑道:“不错,你还健在。你那干妹呢?”
  王彪牵着他那又破又脏的军服,走近前来,笑道:“参谋一见面就说笑话。”
  李参谋道:“真的,我们很惦记你。我们不是有个约会吗?打退了敌人以后,和你完成这件好事。假如她有什么不幸了……”
  他立刻抢着笑道:“她命大,倒还是活着的。”
  李参谋笑道:“那太好了。但不知那位刘小姐怎么样?”
  程坚忍笑道:“这个人你可不能说笑话,因为我有我的未婚妻。”
  李参谋鼓了掌笑道:“那好极了,全在。这里面一定有不少的好新闻,可以说给我们听听吗?”
  程坚忍道:“自然都会告诉你。不过现在没有这闲工夫,等晚上没事,我们联床夜话吧。”
  他们在这里轻轻细语,师长站在稍远十来步路的地方,已经发完了命令,吩咐各人肃清城里敌人的工作。余师长本人就带了参副处的人和四名卫士在城里四围巡视。他们这时在东门附近,先看到那三丈厚的城墙,垮得只剩了一条土堆,城门洞是完全找不着了。有不曾垮的城墙,城面上千万个大小疤痕,像麻子一样。眼前呢?一片精光,在常德城中心,一眼可以看到任何一处旧城基。城里远远近近全是瓦石堆,这瓦石堆,不但堆遍了每一所炸毁烧光了的屋基,就是每条街巷,每条马路,全都让碎砖碎瓦给淹没了。

使用道具 举报

140
发表于 2014-1-8 11:27 |只看该作者

  干脆,整个常德,四周是空的,下面是碎砖破瓦。大家踏着乱砖,先向西走,已有了闲暇的工夫审查一切。这时太阳已经高升了,阳光照着这瓦砾场,有一种惊人的表现,就是上上下下的砖头瓦片,全是通红的,像是经过烘炉锻炼的一个城市。这砖瓦堆上,不到三四尺路,就有一具尸体。有的是敌人,有的却也是自己的弟兄。面貌已经看不清楚了,只有在服装上去分别。
  到了上南门、双忠街一带,这算是城里硕果仅存的房屋区,纵横约莫二十丈,有分不出界限的屋子若干幢,但这些房屋也是揭了屋顶的,零碎的木架,搭着数得清的几块瓦,门窗户扇,全已东倒西歪。到了这里,是多时搏斗之区,尸体更是横七竖八。有的没了手,有的断了脚,有的破了胸膛,有的碎了脑袋。有些尸体,己生了蛆,蛆在死人脸上钻着眼睛和鼻孔,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奇臭,在空气里扑人,只觉肠胃熏得要向外翻。由双忠街转弯到中央银行师司令部,那样砖瓦的房子,也是烧毁得成了个烂壳子,大门口是经过短兵相接的所在,围墙虽打了几个缺口,却还形式都在。


  由这里再巡视到小西门,城墙虽原来是高的,也是被炮火轰得像防河的城堤。再转向大西门,竞有余火,还在砖瓦堆里冒烟。这地方有些合抱不拢的古树,于今呢,只剩了个秃树兜。城里唯一留得多的要算电线杆了,在瓦砾场中,四处七横八倒立着,和这种烧焦了的枯树兜相配衬着,越发显出这城里的惨况。最后他们巡视到北门,自然和其他地方一样满眼砖瓦堆。但比其他地方更多的,却是城墙基外面,有几百具尸体,黑压压的一片影子,摊在烂泥地里。这是最初敌人冲锋所致,日子越久,尸体也越发地腐烂,北风吹来,那臭气熏得人站立不住。这时,追击的枪声已经去得很远,城里稀疏的枪声,也已完全停止。战争在这城区,算是过去了,大家痛定思痛,都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滋味。
  余程万不便有什么表示,也只是看过之后抿了嘴,或点点头,或微微地摇两下头,全城巡视完毕,已到了中午了。在城里潜伏着的官兵,还有十几人,也都陆续归队。另外有钻出来的男女八名老百姓,余师长叫到面前,个个安慰了几句,让他们各自去寻找亲友,并掏出名片,盖上图章,注明了是守城义民,诸部队听其自由行动,然后一一交给他们。这八个人里面,就有一个刘小姐和黄九妹。
  李参谋在一旁偷看她们,虽觉得满身污泥,脸像黄蜡塑的,终于感到这是个奇迹,回头找程坚忍和王彪,见他们悄悄地站立在一边,脸上带有一种兴奋,目光全注视了这两个女子。他心想,这火与铁交流的常德战役,倒也有点软性事件点缀,将来编成戏剧或电影,倒不致没有弹性。心有所思,脸上情不自禁地有点笑意,程、王两人全看不见,立刻把脸掉过一边去。老百姓拿了名片,道着谢去了。余师长看遍了全城,实在没有一个安身的地方,而这个只有城上一道痕迹的常德,也必须守着。就只好在城西北角一片空场上露营。因为这里虽一无所有,臭气却稀少得多了。
   

使用道具 举报

141
发表于 2014-1-8 11:28 |只看该作者
第七十二章坐井观天
  在这日下午,余程万一面派人向道林寺,挑取粮秣子弹,一面组织掩埋队,打扫城内的尸体。中央银行那个地下室,是钢骨水泥的,到底没有破坏,他本人就带了两名卫士住在那里。但一出地下室的门,就是瓦砾场,却无法再容其他的官兵。参副处的人,只找了一堵墙聊挡西北风,就是露宿的,好在这一月来大家什么痛苦都经受过了,这也不必去怎样地介意。大半轮月光之下,程、李二人缩在地面弹坑里坐着,各谈过去的事,聊以解闷。话越说越长,也就不觉夜深。直到李参谋接着师长命令,冒夜到毛湾去和友军取联络,话才终止。

  原来在十二月三日晚,柴意新团长在兴街口碉堡作战阵亡,高子日副团长看到自己势力孤单,决不能凭了一个据点和敌人作战,就命令所有的人疏散开来,脱离阵地,个个自找,预约地每到晚上出来活动,在断墙上插着交叉的木棍子作为标记,以便取得联络。程坚忍虽然腿上有伤,也不能不疏散。他取得敌尸上一支步枪,还各有十多粒子弹,这算是相依为命的两种活宝。他接受了高副团长的指示,含着一把眼泪,悄悄地离开了兴街口。
  在程坚忍自也不知应当向何处藏身,只有在瓦砾场里绕着圈子爬走。这是阴历十月的上弦,大半钩梳子形的月亮,高挂在天空。城里烧房子的余火,时时冲上一阵浓烟,将月光遮掩了。他爬一阵,回头四处张望一阵。眼前除了砖瓦堆就是断墙和破屋架,分不出街巷,也分不出方向,正不知向哪里去好。却听到半截短墙下,有人轻轻地喂了一声道:“参谋,王彪在这里。”他猛然间吓了一跳。但立刻也就醒悟过来了,这确实是王彪的声音。
  正向那里注意着,王彪也就爬出墙角来了。两人就到一处,略说了各人自己一点情形。王彪是在井里养好伤,爬到外面来探听消息的,他在墙脚下,己发现程坚忍半点钟之久了。忽然间,唰……一粒子弹由面前穿过去。两人立刻伏在地上,没有敢动,都以为说话声音大了,惊动了敌人。伏着有四五分钟之久,不敢动,但在此以后,却也没有什么动作。
  王彪道:“事到于今,我们要有一个藏身之处再说,你随我来吧。”说着两人便又站了起来向前走,王彪爬着在前引路。两个人所取的方向,就是到王彪和黄九妹几个人避难的那枯井里。
  走到井口,他悄悄地道:“这口井,比中央银行的防空壕还保险。”说时他取了两块小石子向里面连丢两下。
  程坚忍扯着他的衣襟轻轻地喝道:“你这是干什么?不是故意吓着他们吗?”
  王彪笑道:“没关系,我和九姑娘约好着的,来了,就给她扔下两块小石子。多一块不是我,少一块也不是我。参谋,天快亮了。我们由地沟眼里溜下去吧。”
  他说着,着先钻进倒坍房屋的木架子下把那掩着的沟眼石板,揭开两块两脚伸了下去,然后拖了步枪,缓缓地向下溜着。他缩进去了几尺之后,就不断地叫着“参谋,你下来”。
  程坚忍虽觉得向这地沟里一藏绝不是办法,可是到了此时,除了随着王彪溜下去,一个单独的人,必须离开这里,否则被敌人发现,就要连累他们。正犹豫着,王彪又在地沟眼里不住地叫“参谋,你下来”。他不再考虑了,便照着王彪的法子,向洞里溜去。
  将要离开洞口的时候,还两手把沟眼口上的两块石板托着盖将起来。然后也就缓缓地溜到了沟底,这里在洞壁上插了一支蜡烛,照见张大嫂、丁老板、黄九妹和刘静嫒小姐,一共四个人,正在缩脚缩手,个个靠了洞壁坐着。这里再加上自己和王彪,已是挤得大家肩背相叠,而且这里还是伸不起头,只有蜷缩着一团,刘小姐似乎最感到这洞里挤不妥,她是最靠里的一个,那已到那口枯井的当中去了。他一到达,大家就争相问着,外面的情形怎么样?可是刘小姐只说了句程参谋来了,却没有问什么话。
  王彪将枪在洞壁上靠着,坐在地上,两手抱了膝盖,答道:“外面的情形,那不必问,反正全城都烧光了。我们站不住,鬼子也站不住的。师长亲自过去迎接友军去了,我们在这里面活埋两天吧!师长一定会带了友军进城的。”
  黄九妹坐的地方,正紧挨着他,就扯了他一下衣服道:“谁来问你呀?我们是问程参谋呢。”
  程坚忍坐在沟眼和地洞相接的所在,因道:“事情倒的确是这样。今天晚上,敌人在城里闹得厉害,大家只好安静一点。我想过了明天一个白天,晚上我们要出去活动了。”
  丁老板道:“出去不得吧?我们总得躲上个十天八天?”

使用道具 举报

142
发表于 2014-1-8 11:28 |只看该作者

  程坚忍道:“我和你不同,老板!你是逃难的百姓,我是打仗的军官,我们留在城里有我们的任务。只要友军一到,我们就得在城里里应外合。躲在这里,怎样听得到外面的枪声?”
  张大嫂道:“真的,我们的军队来了,那怎么知道呢。”
  刘小姐道:“那好办,大嫂子你过来,站在这井中间吧。可以伸伸腰,也可以透透空气。”
  张大嫂真个在人缝中挤着爬过去了,洞底算有了一个空当。
  程坚忍把腿伸着,叹口气道:“管他,先睡他一觉,反正是准备活埋。刘小姐你伸头望望,天亮了没有?”
  刘静媛听说,忽然扑哧一笑。大家这倒有些愕然她怎么会笑得出来呢?她道:“程先生你这一说,我倒想起一句成语来了,这就叫坐井观天吧?”
  这倒把程坚忍提醒也不觉得笑了,因道:“还有呢,人家说什么井底之蛙,现在我们一群,都成了井底之蛙了。”
  刘静嫒道:“不说笑话了,天已大亮,程先生你休息一会吧,我看你们有好几天没睡吧?”
  程坚忍还没有答言,黄九妹道:“可不就是?你看,老王他已经睡着了。”
  大家看时,见王彪在人中间坐着,头枕了两条曲起来的腿,已睡得呼呼作响。程坚忍那样坐在洞口,本已是身子仰着暗沟底,两眼闭起已是有些昏昏沉沉。这时听到王彪的鼻息呼呼,也就勾引了自己满腔的睡意,自己只这么一停止思索,也就不觉得是井底之蛙了,等到自己有了知觉,缓缓地睁开眼睛来看,却看到当前一团亮光,洞子原来避难的四个男女挤坐着。亮光看得清楚,王彪却是直挺挺地睡着。于是缓缓地坐了起来向四人问道:“一糊涂我就睡着了,我睡了好久了吗?”
  刘静媛轻轻地道:“程先生快别作声,刚才井外有响动,好像还有敌人说话呢!”程坚忍也就坐着揉揉眼睛,没有作声。
  刘小姐在人丛中挤着爬过来,到了坚忍身边,便细声道:“这洞里龌浊得很,你到那井口里去透透空气吧。”
  程坚忍道:“多谢刘小姐关心着我。”他没有思索,就突然地向人家感谢起来。及至说出了以后,这才想起,事情大有语病。刘小姐也就没说什么。
  所幸那黄九妹从中插言道:“人到了这个生死关头,大家凑合着活下去吧,还有什么可客气的。”
  程坚忍连说:“是是,还是黄姑娘痛快。”于是就站到井里去。
  他身上的一只挂表,这时还存在,掏出来,就着光线一看,乃是下午两点钟,听听外面,已没有什么枪声。抬头向井上看去,那真是蟹眼般的一个亮洞,那上面一块天,也不会比脸盆大多少。在这种情形下,也探看不到什么常德城里的状态。心里不但焦急,而且自从昨日正午起,就没有吃过一点东西。这个时候,肚子里真饿得发慌,像火烧着肠胃似的。这不仅是饿,而也有二十小时没有喝水,也渴得不得了。但这有什么法子呢?只有靠了井墙站着。
  约莫过了两小时,王彪也醒了。黄九妹坐得挨着他,首先轻轻地警戒了他别作声,慢慢地熬。王彪道:“参谋,这不是办法,我们爬出去看看吧。”
  程坚忍道:“我早有此意。不过洞里黑了,外面还是亮的。等着我从井眼里看到星点,我们一路出去。”
  王彪道:“那么我再睡,睡足了,我给鬼子闹个整夜。”说着,他真的在沟底上躺下了。

使用道具 举报

143
发表于 2014-1-8 11:29 |只看该作者
第七十三章敌尸群中夜猎
  程坚忍有一肚子的心事,自不如王彪那样想得开,在井眼里站着靠靠又坐着低头沉思,只不住地叹气。

  刘小姐坐在沟眼里,本想劝他两句。可是他已说了,自己很关心他。一个青年姑娘,关心青年男子做什么?只好不说了。
  程坚忍在井底观天,大概五分钟就有一次。望星点出来,那是比援军容易得多。他忽然喊道:“王彪有星星了。我们出去吧。”
  王彪答应着有,一个翻身爬着,首先摸到那支步枪,然后就顺着沟眼向上爬。
  黄九妹道:“老王,遇事你可要小心。”
  王彪道:“没事,我给你捎点吃的来。”
  程坚忍随了他后面爬着,刘小姐终是忍不住了,她道:“程参谋你也得小心呀!别走远了。”
  程坚忍道:“那自然,我一定照顾着大家的安全。”两人说着话已爬近洞口,就悄悄地钻出来,先在破屋架下掩蔽了一会。
  看看城的四周围,还有几道浓烟带着火光向天空中冲起。在南城外面,还有断续的枪声。
  程坚忍道:“王彪,你随我来。遇到敌人,非万不得已,不要开枪,最好是用刺刀扎死他。若遇到敌人是两个以上,我动手,你就动手,我不动手,你别乱来。”
  王彪道:“没有错,我全听参谋的。”
  于是两人不再说话,借着断墙和砖堆,一步步地掩蔽了,四处找机会。在烟光和月光之下,也四处可以找着尸体,两人逢着敌尸,就在他全身上下,摸索个遍。好在每具敌尸上,总可找着些东西,子弹、纸烟、小刀子、日记本、钞票、冷饭团子、饼干,什么都有。两人找着用的,随手就向口袋里塞。找着吃的,就不能考虑是否有毒,立刻向嘴里塞着,人就蹲在死人边上吃。找了二十几具尸体,肚子里吃得饱了。居然在两个敌尸上,寻出两只行军水壶,摘下来,捧着摇摇,都还有水,两人嘴对了壶嘴,咕嘟一阵,一口气喝光。
  王彪道:“唉,我们不该喝光,洞子里那四个人不一样没吃没喝吗?”
  程坚忍道:“对的,再有吃的,我们找着给他们送了去。”于是抛弃了零碎,专门去找吃的。
  约莫找了一小时,月亮升起,夜色如画,两人就格外谨慎走着。其间有两股敌人,在稍近的所在经过。两人假装尸体,伏在敌尸一处,都也平静过去。无意之中,在墙角上发现了一个布口袋。
  程坚忍扯开口袋,伸手向里摸,触觉先明白了,里面盛满了馒头。便道:“王彪,好了,好了,天无绝人之路,大家有得吃了。这是前两天,我们飞机丢下来的粮食,当时没有人寻到,现在……”
  忽然后面有人轻轻问道:“是哪一个?”
  两人吓了一跳,各把手上的枪端起来,转过身来,伏在地上,向说话的地方瞄准,那人又低声道:“别动手,都是中国人。”
  程坚忍听清楚了,的确是中国人说话。便道:“我们是虎贲的弟兄。”
  那人道:“对了,我是通讯兵牟爱祥。”
  程坚忍道:“那么你过来吧。我是师部参谋程坚忍。”

使用道具 举报

144
发表于 2014-1-8 11:29 |只看该作者

  破墙里,拿了一支枪的牟爱祥,悄悄地走近来,回道:“参谋,你们说话,我听见了。要不我也不敢作声的。”
  程坚忍道:“王彪,我们可大意了。幸是自己人听到,不然,我们全完。”三人说着话,立刻相率地走到伏在地上的一个屋顶下去。
  牟爱祥道:“副团长现时潜伏在这西边一个倒坍的屋檐夹缝里。身边还有几名弟兄。让我悄悄地过江去,给师长送上一个信。”
  程坚忍道:“那很好,你赶快地走。月亮大着,你小心,见了师长把我的情形告诉他。我一定在城里等着援军。你知道城里我们那里还有多少人?”
  牟爱祥道:“我知道,由西门撤退的人,就潜伏在文庙里。我自己和吴班长。”
  程坚忍便插嘴问道:“哪个吴班长?”
  牟爱祥道:“吴炳南班长。我们在这西北边一道炸垮了的战壕里伏着。这一段战壕,恰好是让炸垮了的房子盖在上面。有些空当,我们又铺着木板子和草,上面再盖些沙土,倒也看不出来。除了副团长,大概没有人知道我们在那里的。”
  程坚忍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牟爱祥道:“连我在内,一共是七个人。”
  程坚忍道:“好的,我也不多问你话,你快走吧。”
  牟爱样站立起来,敬了个礼,很快地顺着各种掩蔽物就走了。王彪蹲在地上看到,问道:“这小子有种!”
  程坚忍笑道:“你还想晋级呢?开口下流,就没有一个上进的样子。”
  王彪将那布口袋提起来,向肩上一扛,笑道:“走吧,洞里还饿着一群人呢。”
  于是两个人又悄悄地溜回了古井边。到了那沟眼边,见四个黑影子蹲在倒屋架子下面,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程坚忍端起枪做一个要刺的样子,先轻轻地喝问了是哪一个。
  那边是刘静嫒的声音,轻轻地答道:“是我们呢。”
  程坚忍走近前面问道:“怎么大家都出来了?这是闹着玩的吗?”
  刘静嫒道:“一来我们闷得难受,二来又饥又渴,实在受不了。还好,过去不远有一口井。我们找绳子,找舀水的,足足忙了半夜,居然找到一支小洋铁盘子,我们用绳子将盘络上,吊到井里去吸水。我们大家都喝了一饱冷水,又放下一盘子到干井里去。水喝下去了,人又饿起来,正想去找点东西来吃,你们就来了。”

使用道具 举报

145
发表于 2014-1-8 11:30 |只看该作者

  王彪把布口袋两手抱着一举笑道:“吃的,有的是,这里一口袋呢。你们把这东西拿下洞里去吃吧。我们还得在外面活动活动。遇到单独的人,我们还得想法子把他解决了。”
  黄九妹由旁边走过来两步,因道:“老王,你们还要走开吗?原来是不听到什么枪声的。你听现在劈一下,啪一下,枪声又响了起来,不定鬼子又要玩什么花样!”
  程坚忍笑着点头道:“姑娘,你们进洞去吧。我不是说过了,我们有我们的任务吗?刘小姐你领导他们进去,我们走了。”
  说着,转身向来路走去。王彪自不能够耽误,放下布袋拿起枪跟着走。走到两堵短墙交叉的所在,程坚忍便止步了。王彪靠了墙蹲着,向墙外张望了一下,因道:“有鬼子吗?”
  程坚忍道:“这个位置最好,我们应当在这里停止一下。若是有他们零落的人过来,我们活捉他一个,讨些消息。此外我们必须和城里的留守弟兄取得联络。乱闯是闯不得,我们只有找一个掩蔽地方等候机会。”于是两个人就在短墙三角尖下,各人据守着,把眼望了四围。
  程坚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在砖石堆里,找出两根一尺来长的焦糊棍子,十字交叉,斜插在墙上。相守了两小时,倒也有几批敌人过去,但都是七八个人一股,两人未敢动手。看看月儿偏西,天色快亮,有个单独敌人,慌慌张张地在一百公尺以外四处探望,似乎是传令兵,迷失了路的。王彪再也忍不住了,将枪架在墙头上,瞄得准准的,啪的一响,送出去一颗子弹,那人应声而倒。
  程坚忍道:“王彪你给我监视着敌人,这鬼子身上,说不定有重要文件,我去取了来。”说着端了枪,由短墙跳过去,直奔那倒了的敌人,到了身边,正弯腰下去,要搜索敌人身上。不想他受了重伤,却没有死,就手拿了地面上一块砖头向程坚忍头部掷来。程坚忍将头一偏,砖从胸膛上飞来,砸得人昏了过去,向旁边歪倒。但他知道这是生死关头,立刻忍住痛,端着枪向敌人头部刺了过去。刺刀刺在敌人身上,人也扑在身上。
  王彪早已看到,飞奔过来,也来不及去搜索敌人,把自己的步枪和程坚忍的枪,一齐夹在肋下,背着程参谋飞步向枯井口上奔去。所幸一路之上,还不曾遇到敌人,一口气奔到沟眼口,放下了他问道:“参谋,你怎么样了?”
  程坚忍坐在地上,手抚了胸口,低声答道:“好兄弟你救了我,我没事啊。”
  王彪道:“那鬼子还是参谋扎死的,我不向前,也没关系。可是再遇到敌人,你我对付不了,而且天也快亮了,你先下去吧。”
  程坚忍道:“唉!可惜失了一个搜集情报的机会了。”
   

使用道具 举报

146
发表于 2014-1-8 11:30 |只看该作者
第七十四章荒凉,恐怖,奋斗!
  这时,天色已有点灰白色,王彪觉得时间不能耽误,打算用绳子把程坚忍缒下井去,他突然地站起来笑道:“问题哪有这样严重?我首先下去,免得延误了时间。”说着他真的把脚伸入沟眼,一口气溜了下去。这样倒叫大家就没有理会他受伤。

  及至王彪进了洞坐定,把经过的事报告一番,才听到他轻轻地哼了两声。
  刘小姐轻轻哎呀一声道:“程先生果然受伤了。”他带笑音说了声没事,还是静静地躺着。
  刘静嫒是挨了王彪坐着的,就问道:“王大哥你们是怎么样和敌人接触的呢?彼此都没有开枪吗?”
  提到这件事,王彪是很为得意,就把第二次出去的巡猎连说带比,再讲述了一次。在这中间,程坚忍又轻轻地哼过两回。刘静嫒道:“胸口是胃和心脏所在的地方,让砖头这样猛撞一下,是外伤倒没有什么,若是内伤,那可了不得。现在自然是谈不上什么医药,可是总得好好儿地要休息一下。”
  程坚忍道:“其实是没关系,也许刚才溜了洞子来,让沟里的石头尖摩擦了两下。”
  王彪的隔壁,才是程坚忍,她听了这话,就着王彪轻轻地推了两下,笑道:“王大哥你就便伸手摸摸程参谋的胸口,看看是不是肿了?”
  王彪说声是,真伸手过来。程坚忍便抬起手来拦着道:“没有什么,反正我们不算井底之蛙,也是洞里的耗子,白天也不能出去,这就根本有个十小时以上的休息,纵然有了伤,也就一觉睡好了。”
  刘小姐道:“好的,那么,我们大家别说话,让程参谋好好去睡觉。”程坚忍在心里头虽然是又说了一句,多谢你关心我。可是他鉴于前事,不便说出来了。
  这天,洞里有干馒头,有冷水,大家倒是很沉静地过去。到了晚上,程坚忍觉得胸口阵阵地隐痛,就没有敢提议出去。王彪把话问着时,洞里的人一致提议,程参谋不要出去。
  王彪道:“好的,我一个人出去瞧瞧吧。”
  黄九妹道:“你算了吧,你这个老粗,一个人出去会误事的。”
  王彪笑道:“我听参谋的命令。”程坚忍见他态度立刻转变了,心里好笑,也没作声。
  这晚大家只出去汲了一回井水,可说没有动作。到了第三晚,大家实在忍耐不住了,程、王二人天色一黑就出去巡猎,来到原来那短墙三角尖所在,不由得,两人大吃一惊。原来那斜十字木架之外,又添着一个小小的十字棍架。
  王彪道:“昨晚上有我们自己人到这里来了,可惜我们没有遇上。”
  程坚忍道:“也许那人今天还会来的,我们就在这里守着吧。”于是两人就静静地坐在矮墙下。
  这晚的情形,已和前两日不同,城里已很少听到枪声,守了半夜,也没有看到一个敌人经过。只有西南角火烧屋子的余焰,带着几股红烟,还在空中缭绕不定,发生了一阵红光,映照在断墙和突立的电线杆上。这几日都是晴天,半夜里一轮明月当天,配上几颗疏星,一片寒光,把满眼的瓦砾场,照得毕现。远处砖瓦堆上,有几具黑影,那正是战死的敌人,夜静了,寒月带了霜气扑到人身上,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凄凉滋味。他真觉得有千百行眼泪,要由眼睛眶子里抢着流出来。而且稍远的地方,还有些敌尸,是日子过久了的,这时已开始腐化,奇怪的尸臭味,也慢慢地抢袭过来。垂下眼看看是遍地砖瓦,抬头看是一轮明月。

使用道具 举报

147
发表于 2014-1-8 11:31 |只看该作者

  他各种感慨涌上心头,正不知身在何处。王彪却暗地里连连扯他两下衣襟。他立刻向前看去,却有一个人影子向对面短墙下一踅,立刻藏到那面便看不到了。于是各把枪在短墙头上支着,预备一个随时射击。可是那里一点响动也没有。
  久之久之,在那墙头上忽然发现了一个木棍斜十字架,因为相隔究竟只有二三十步路,在月光底下,慢慢地可以看得出来,程坚忍因为那边只有一个人影,无须害怕,便轻轻问道:“那边来的是自己人吗?”
  那边果然答应了,他道:“我是第九连上等兵邝尚武。”
  程坚忍听得出他的河南土腔,便道:“你一个人吗?过来吧,我是程参谋。”
  邝尚武听到,就一溜烟地弯着腰由瓦砾堆上跑过来。程坚忍低声问道:“就你一个人了吗,你藏在哪里?”
  邝尚武道:“不,我和班长一处,一共是六个人,就藏在前面两百公尺远的一条炸垮的土壕里,上面有破屋罩着,我们又盖些土。”
  程坚忍道:“那么,你们的班长是吴炳南吗?”
  他说:“是的。”
  程坚忍就告诉了他藏的地点。因道:“好的,以后我们每晚都在这里取得联络,大家还是分开来得好。你知道副团长在哪里吗?”
  邝尚武道:“昨天副团长还在我们一处,他说那土壕里只能容纳五六个人。他带着三名弟兄走了。他说北门里一带,还有两三处有几间破屋子,他要和那里的弟兄取得联络,他预备到观音巷去,这里到那里,整整地要穿过城中心,今天就没得着消息。”
  程坚忍道:“你们遇到过敌人吗?”
  他道:“昨晚上摸了他两个,今晚上没看见敌人。城里没有房子,今天上午,我们的飞机又来扫射过一次。他们在城里没地方安身,都驻在城外,白天进城来看看,晚上大概根本不来。”
  程坚忍道:“你去吧。告诉吴班长,一切小心。听到城外枪声响,就是我们军队来了。尽量地在城里扰乱敌人,牵制敌人。”邝尚武答应着走了。
  程、王二人,又在砖瓦堆里巡行了一小时。除了翻翻敌尸身上,也没有别的可做,只好又回枯井地方去。但想到在洞里六个人挤在一处,转身都有问题,也不愿意马上就下去,两人就在沟眼口上,找了块石头坐着。
  不多一会儿,听到沟里有人爬动的声音,王彪就伏在沟眼上轻轻对里面道:“我和程参谋在这里呢。你们出去,不要害怕。”
  程坚忍笑道:“看你这样子,是和黄九姑娘打着招呼吧?”说毕,沟里伸出半截身子来,正是黄九妹。
  坚忍道:“天快亮了,该是敌人开始出动的时候,你们还出来做些什么?你怕王彪是个老粗,有些不放心他吗?”他们在洞里挤了两天,彼此已经是很熟了,偶然也说着一两句玩笑话。
  黄九妹听到程坚忍的话,又带了笑音,这已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程参谋,刘小姐也在后面来着呢,你拉她一把吧。”
  程坚忍虽觉得她这报复颇是厉害的,可不能对她这话有什么驳复,只有默然受之。果然,随着这话,刘小姐爬出沟洞来了。她正弯着腰,扑去身上的土呢。黄九妹道:“刘小姐,你不是很挂心程参谋,约着同出来看看的吗?”

使用道具 举报

148
发表于 2014-1-8 11:31 |只看该作者
 刘小姐还不曾理会到她有什么用意,不经意地答道:“是的,我们在洞里,仿佛听到外面有枪声。”程坚忍也就装着大方,说了声多谢。
  刘小姐道:“九姑娘,我们到那边矮墙下看看吧。”
  程坚忍知道两个女孩子,终日闷在洞里,和大家挤在一处,她们自也有避人之事,便没有拦阻,由她两人走开。
  两人去了有十来分钟,忽听得刘小姐很尖锐地怪叫了一声,立刻砖瓦滚着唧喳乱响。说声不好,提了枪就飞步过去。王彪自也跟着上来。跑过短墙,见一个敌人揪住刘小姐的头,夹住她的颈脖,拖在瓦砾堆上走,相隔只有二三十步,来不及开枪,他举起枪来,伸着刺刀就向敌人身上刺去。敌人见有人追来,才放下刘小姐,把他夹在肋下的枪拿出来抵抗,但时间已不容许他把枪拿好。程坚忍的刺刀,已伸到他身边。他将身子一侧,把刺刀让过去。索性丢了枪,两手握住程坚忍的枪杆,就要夺枪。程坚忍向怀里扯了几下枪,敌人力大,竟是扯不开来。他情急智生,将脚抬起向敌人胯下,猛的一鞋尖,把他踢得向上一跳,叫了一声哎哟,立刻向地下一倒。程坚忍哪敢怠慢,端起枪来,立刻就是一刺刀。这一下用劲太猛,由他胸膛,直刺入背心。回头看时,王彪抓着另一个敌人,揪打在一处,践踏得碎砖乱瓦稀里哗啦作响。黄九妹却拿了一块砖,在敌人身后猛砸。程坚忍拔出敌人身上的刺刀,提枪也向敌人奔去。因为他和王彪,全是徒手揪打,难解难分,不敢在残月微光下乱刺。也捡起一块砖头,一手抓住敌人衣领,一手将砖头猛对敌人头部砸下去,这才算把敌人打倒。
  黄九妹蹲在地上,又把砖石向他头上乱砸了一阵了,口里还骂着道:“你这小子,还欺侮我吗?”
  程坚忍扶着枪呆望了,用柔和的声音道:“姑娘,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那刘小姐更是胆虚,抬手理着乱发,气喘吁吁地向沟眼那边走去。
  黄九妹看到,也在后面跟着,问道:“刘小姐你累得很吗?”
  她笑着摇摇头道:“幸而是程参谋和王大哥赶着来了,如其不然,这条命算完了。”
  王彪道:“我说怎么样?这是不能大意的。天一黑,敌人就溜了,天一亮,他们就会来。现在可以进洞去了。”
  刘小姐受了这次虚惊,果然不敢耽误,首先一个,就溜下洞去。程坚忍垫后,还拿着枪和大家警戒。当他开始向沟眼里溜下去的时候,天空已发着惨白的光辉,由瓦砾场上一眼看了去,已看到一带打成残堤一般的城墙基了。
   

使用道具 举报

149
发表于 2014-1-9 09:20 |只看该作者
第七十五章舄履交错
  这两个人,开始在洞里度第四天的光阴时,彼此是更相识了。大家曲起了腿两手抱着膝盖,背靠着洞壁,轮流地打瞌睡。那枯井口上透进来的光线,还可以看到人影子。黄九妹和刘静媛都坐在井底下,王彪隔了张大嫂向这边看着。见黄九妹抬起一只肥白的手臂,撑住膝盖,托着头,那长发向下歪垂着,遮掩了半截手。那是呵,她至少也有一个月没有剪头发了。这就想到在战争发生以前,虽然和她常见面,可是很难和她说上三五句话。总是板着脸孔,拿话顶人。自从常德城里炮火响了以后,彼此亲热得多了,她还真是留意我。将来把鬼子赶走了,也许我可以爬高一点,那时或者她肯嫁我的。有那么一天,我王彪睡在梦里都是笑的。他想到这,他真的嘻嘻笑了。

  张大嫂紧挨着他坐的,自看得出他的行动,问道:“王大哥,你一个人笑什么?”
  王彪道:“我没笑呀!哦!是笑了的。我笑那鬼子揪着我衣服的时候,我拧着他一只耳朵。”
  黄九妹回过头来道:“那也没什么可笑的呀。不过我总得多谢你,要不是你来得快,那鬼子捏住我的脖子,我不给他捏死,也让他拖走了。唉!活是活了,我已经没有了老娘,战后我没有了家,我真不知道怎样活下去?”
  刘静嫒道:“那倒不用愁,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自己肯奋斗,哪里也可以安身,我不是一样家破人亡吗?”
  黄九妹道:“刘小姐,我和你不同呀!你知书识字,容易找到工作。再说你是个教徒,天主堂里的王神甫,他就可以替你做主。战事平了,我一出这洞门,真就不知道要上哪里去。”
  王彪道:“这也用不着多发愁,你若不嫌弃的话,”他说到这里,大家都吓了一跳,这老粗不要把心眼子里的话,糊里糊涂就说了出来。还好,下面一句,不是人家所猜的那种话。他接着道:“凭我还有点力气,我大小还可以帮你一点忙。还是那话,到了南方,直鲁豫,咱们是大同乡。”
  黄九妹也是怕他乱说,心里正估量着要预备一句什么话把他挡了回去。乃至他说出来,不过是这样一种轻松的话,也不由得笑了。因道:“那自然是多谢你的呵。”
  张大嫂子道:“难道你家乡就没有一个亲人吗?”
  九妹道:“有是有的。我是开封人,我们那里沦陷多年了,慢说在湖南,让鬼子隔断了,不能回去。就是能回去,家里头还有些什么人,那真只有天知道。”
  张大嫂道:“九姑娘你若不嫌我嘴直的话,我倒赞成你赶快说个婆家。”
  黄九妹一点也不犹豫,立刻答道:“现在兵荒马乱,哪里谈得上这一件事。”
  丁老板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人,听到这里,他也就插嘴道:“大姑娘,你这话可说得不对。兵荒马乱,你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六亲无靠,那更不是办法呀。”
  王彪把头向前一伸,立刻反驳着道:“不,她只有十九岁呢。”
  黄九妹扑哧一声笑道:“这又不上户口册子,管她十九岁二十岁。”
  这样一打岔,已算把这个问题牵扯开了,可是张大嫂已感到兴趣,便道:“真的,兵荒马乱的日子,少年妇女,最是没有办法。”
  黄九妹两手撑了膝盖,向上托着头,脸睡掌心里面,她就在那个姿态里说道:“我们不要说这件事,换一种别的话头谈谈,好是不好?”说毕,她的脸更是遮掩在手掌心里了。
  王彪在这洞里闷守了三天,有时,也就借了一番幻想。看黄九妹现在这分态度,那竟是完全拒绝提婚,心里懊丧之至。他心里想着,凭我这样不要命地打仗,我们长官由师长算起,哪个不说我是一条汉子。倒是这黄姑娘,怎么还说我还是个无用的大兵。唉!他心里是这样地唉了一声,口里情不自禁地,也就唉了出来。
  程坚忍道:“你叹什么气?军人不能成功,就当成仁,老实说,我们藏躲在这洞里,根本就不算有志气。你没看到城里的死尸里面,不少是我们弟兄,人家以身报国,才没有白当军人,你还唉声叹气呢。”
  王彪道:“报告参谋,我没有怨恨什么呀。”

使用道具 举报

150
发表于 2014-1-9 09:21 |只看该作者

  程坚忍道:“那么,平白地你为什么叹气?”
  他奇怪着道:“什么,我叹了气吗?我只是在心里叹气呢,不,我心里也没有叹气。我只觉得昼夜躲在这里,闷得慌。”
  黄九妹听他的话,颠三倒四,就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意思,想着:这家伙真是个实心眼子的人。哪个女孩子愿意人家当面锣对面鼓地提到亲事。我就说了一句不许提这事,你就唉声叹气。我要是躲开了他,那还了得吗?无如现在都有心事,要不然,我索性耍他两句,那真会把他急死呢。真是可笑!想到这里,自己也就不由得扑哧一笑。
  刘小姐是个女子,她自然会知道女子的心事。而且她和黄九妹都坐在井圈子下明亮的地方,黄九妹的脸色时时刻刻变换着,她也看得出来。因道:“刚才王大哥心里面一叹气,口里就叹出来。于今黄九姑娘,忽然无端端地笑起来,也两下,她并没有说什么。”
  丁老板道:“我们也是看得开。你看,我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还不是照样地说,照样地笑。”
  刘静媛道:“那是当然,要不然我们成天地叹气怨声,成天哭着,就能想出一条什么活路,想出一个什么好办法来吗?那还不县照样不能。与其那样,倒不如笑一声,落得先高兴哩。”
  王彪道:“刘小姐你说的话,就和我们参谋说的话一模一样。”
  程坚忍道:“你这真叫胡说,什么时候,我说这样的话?”
  王彪道:“你不是常说吗?打仗的时候,要紧张,不打仗的时候,就要轻松吗?细想起来,那道理不是一样吗?”
  黄九妹道:“程参谋他这话倒是说得很对。”
  王彪一高兴,手拍着大腿,身子猛向上一升,笑道:“怎么样?我说的那是很对的吧!”他高兴之余,忘了这是地洞之下,人就笔直地立着,他又是高个子,做了洞里的一支撑柱,咚的一声,把洞顶上的碎土,撞得纷纷落下。全洞的人,都忍不住哧哧地笑。
  王彪摸着头道:“我撞了一下,不要紧,可千万别笑出声音来。那是闹着玩的吗?”这一个警告,才把大家的笑声停止。不过这闷坐在洞里的生活,除了坐着打瞌睡,也就只有谈话,否则日长如年,怎样耐得过去?
  不过大家全有个戒心,到了白天,敌人就要四处活动的,因此说话的声音,也是非常之细微。好在那个沟眼,是用石块给它盖上了的,而且又在破屋笼罩之下,一点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那个井圈,四周全堆了砖头瓦块,圈上还有个倒坍的屋子。是早日原来在洞中人的设计,将些断柱子,再在屋架四周勾搭着,塞住了随便前进的路。这样又可使阳光和空气,照样地透进井里面去。所以虽是大家提心吊胆,但也知道敌人要发现这个密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低的限度,敌人要移动那些木架子里面早就可以听到响动。三四天以来,一些也没有听到什么响动,大家便就安心了。程坚忍、王彪两人,根本就是忘了生死的人,在这种黑洞子里,不能说话就睡觉,睡不着,就胡思乱想地消遣。王彪配着那些思想的行动,只是口里胡乱地唱些歌曲,有时唱京戏,有时唱山东梆子或大鼓。程坚忍摸索着将衣袋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清理,然后又一样样地送到袋里面去。他摸索到一块小木头片就把虏获来的小刀削着木片,削久了,他就挤着坐出来一点,就着井圈漏进来的光,细细地在木片上修刮。
  刘小姐和他坐得近了,看他玩弄了一两小时,禁不住问道:“程参谋,你削这木片做什么?”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北斗六星文学网所有文字仅代表作者个人言论,本站不对其内容承负任何责任。

Copyright ©2011 bdlxbbs.cn All Right Reserved.  Powered by Discuz! 

本站信息均由会员发表,不代表本网站立场,如侵犯了您的权利请发帖投诉   

平平安安
TOP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