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真水无香 于 2010-10-14 21:45 编辑
近来为人们所诟病的新版电视剧《红楼梦》引起我一点兴趣，这兴趣，倒是跟电视剧本身没有什么太直接的关系，而是由此产生了一些跟曹雪芹写作有关联的想法。
看一看中国明清小说史，那么多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学者去研究《红楼梦》，有关这部书的许多研究课题至今都无定论，何况娱乐界本以娱乐为最高宗旨，怎么能苛求其作品达到人人满意的程度呢？
有一千读者就会一千个林黛玉，所以，不必责怪新版《红楼梦》拍得不好，真懂曹雪芹的只有脂砚斋，可惜他与作者一起作古了，“愿造化主再出一脂一芹，是书有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不幸的是其他人，都与红楼有着或远或近的距离，因此，也将这不幸累加到《红楼梦》一书上。文学本不是“大众化”的事，《红楼梦》更是极端“小众化”的文学作品，永远不可能达到凡有井水处就能恰如其分地演绎《红楼梦》的程度。我想，《红楼梦》的一般读者，都是“醉余饱卧之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而已。既然曹雪芹说“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一定是有深意的。
更为不幸的是，只要有机会有条件，谁都想按照自己的想像亲自演绎一下《红楼梦》。无论谁来演绎，都与原著曹雪芹有距离，大家的互相指摘只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人们都有个误解，以为演绎《红楼梦》就得在布景化妆上下大功夫，其实是中国戏剧最不在意布景的，中国戏剧注重虚拟性，具有别才别趣的演员凭藉“手眼身法步”的高超技巧，庶几可演绎好《红楼梦》。然而，具备这样的情趣和能力的影视制作人员并不多见。近年来，大制作的影视作品本来就乏善可陈，像《红楼梦》这样的作品如果只靠外在装潢去打动观众肯定是费力不讨好的。拍摄于八十年代的老版《红楼梦》是有许多拥护者的，不过，老版也有一些硬伤，如香菱叫宝钗“宝姐姐”，就不妥。平儿与探春嬉笑时相对，也不敢称姐道妹，待到探春发怒，平儿只能坐在脚踏上。等级观念是不能模糊的。香菱被薛蟠抢来是侍妾，宝钗待香菱虽好，主仆之间的身份是拿得很准的，她时常会教导香菱，连香菱的名字都是宝钗所起。香菱也从不肯失了分寸，学写诗时去请教黛玉，也不敢罗嗦宝钗。
曹雪芹是旷世奇才，他早就设想过后人不会设身处地体会红楼人物的心，因此，他说：“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后世会有什么层次的读者甚至观众，曹雪芹不可能完全预料得那么清楚，但是，后人对书中人物性格的把握一定会有闪失，这一点，他是料到了的。比如脂观斋在批注中提及的“囫囵语”，就是一般人难以把握的，“听其囫囵不解之言，察其幽微感触之心，审其痴妄委婉之意，皆今古未见之人，亦是未见之文字”，这么玄妙难解的人物性格究竟应该怎样评析和演绎实在是一个难题呀。
自《红楼梦》问世以来，谁能真正猜透曹雪芹的心呢？答案是否定的，借用一句流行的歌词：白天不懂夜的黑。我想，离曹雪芹近的人应是“痴人”，应是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所说“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曹雪芹说这种人“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后文多次提到“痴人”。第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薛宝钗羞笼红麝串》中“林黛玉心下想道：‘人人都笑我有些痴病，难道还有一个痴子不成？’”第二十九回《享福人福深还祷福，痴情女情重愈斟情》中写：“原来那宝玉自幼生成有一种下流痴病······那林黛玉偏生也是个有些痴病的。”第三十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龄官划蔷痴及局外》中连用几个“痴”字来描写宝玉和龄官的情态，可见，“痴人”是超脱于世俗功利之上的人，这些人才是曹雪芹的知音。
曹雪芹是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无房无车的低碳作家，他的写作是生命之天籁的自然张扬，也是生命精华在文字中一点点的消散，古往今来，从事写作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而像曹雪芹这样真正用生命来书写的人却如凤毛麟角，当然，曹雪芹也恰巧具备了一种俗称为天分的东西。
曹雪芹是独特的，他的人生经历起伏跌宕，大喜大悲，这是一般作家难以体验到的。众所周之，经验与体验并不是一回事，那么多同样经历了家国之痛的人，都不能像曹雪芹一样用缜密玄妙的语言来注解人生，只有他是站在一个超越世俗的位置来俯视人生，对人性做了一番深入的思考，这就是曹雪芹的独特之处。曹雪芹的独特还在于他跟宝玉、黛玉一样，也是正邪两赋而来的人，也是有些痴病的人，也是具有别样的终极理想的人，天下芸芸众生，或者太正统，或者太聪明，或者太世故，都是永远不能接近曹雪芹的心灵的。 |
发表于 2010-10-14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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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14 21: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