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小懒 于 2021-3-10 15:28 编辑
2016年刚出正月,二月初二,小毛被奶奶抱着在街上排队剃龙头的时候,他那出门打工一去不返的妈妈再次出嫁了,原来伊在外打工的短短半年时间里,已经怀上了别人的孩子。春回大地草木复苏,是不是疾病也容易复发呢,哥连着犯了几次癫痫,腹部也开始出现疼痛不适,整个人状态大不如前。其他人忙于生计,嫂子要留在家里照顾孙子,陪哥看病的只能是我了。2016年阳历三月初,春寒料峭,我们搭上了开往省城的长途客车。这是哥第一次搭车去看病,本来他信心满满,结果刚走到邻县县城就受不住了,头疼,肚子疼,脸色苍白,冷汗直流。我只好央求司机退了票下车,往家打电话,叫毛丹开车来送。
办好入院手续预约了各项检查,毛丹开车回去了,依然是没有床位,我们又一次下榻在医院对门那个熟悉的小旅馆里。想起第一次入住时老板推荐带炊具的房间被我们拒绝,那时觉得随便住两天谁还能在这儿过日子呀,后来才知道,化疗一般21天一个疗程,一个星期用药,一个星期难受,第三个星期赶紧吃点好的调理身体,很多病友都选择就地修整,省得承受旅途颠簸之苦。简单洗漱后上床躺下,却也无甚话说,各自玩着手机。哥的老年机已经在我们的引导下换成了智能机,为的是让他使用微信 建立朋友圈,读到一些鸡汤文从而积极面对现实。哥很快放下手机侧身躺好,我这边只好关了灯,却久久不能入睡。这是成年后第一次跟哥睡在同一个房间里,感觉人生真是奇怪。想起小时候在村里捉迷藏,月亮地里,哥抓着一把羊屎蛋子说是糖豆一人给我们发一个,然后躲到一边嘎嘎大笑;想起当年奶奶带领我们捡麦穗,他却蒙头躺在地墒沟里呼呼大睡,气得奶奶直叫祖宗;想起我十岁那年爹娘带妹妹在县城住院,哥似乎突然长大每天放学带着我抬水收柴帮奶奶做家务……这些事情历历在目,我们的人生却已近半百,且哥的生命正面临窘境,唉。
小旅馆里只住了一夜,医院通知有床位了,于是我睡觉的地方换成了候梯厅。这是一个二三十平的正方形空间,连通着同一楼层的东西两个病区,除了东西两个内廊出口,靠北墙有一个步行梯,步行梯对面是两部电梯,南边是一个公用大水房。一到夜晚,这个区域所有靠墙的地面都被早早占领,家属们服侍病人睡下,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贫穷富有,倒头躺下,这里便成了他们愁苦一天后喘息的空间。当我抱着被褥从病房出来时,候梯厅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人,我只得用鞋底象征性擦一擦地板,在水房旁边铺开垫子。打热水的,洗衣服的,一直有人从身边经过,我把垫子卷起一些,正想着明天一定早出来占地方,一抬头,看见电梯门口站着一个人,五十多岁,双肩包,头发蓬乱,风尘仆仆的样子,手里捏着一块馒头,正四处张望。我又把垫子卷起一些,对他点点头,他一步一步跨过来,脱下双肩包,靠墙放下,然后坐在背包上,一口一口啃馒头。
“刚到?”
“嗯,火车晚点了。”
“你是——看病号?”
“我就是病号。”
我一下愣住了,我没想到他就是病号,一个人,背着包,搭火车就来了。
“家里——没人陪吗?”
“都忙,再说病得时间长了,哪能一直有人陪。”
“病得时间长了哪能一直有人陪”,这话让我黯然神伤,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不用陪呀,你看我现在状态很好,我这次是来复查的,我参加了一个实验组。”
“实验组?”
“嗯,免费试新药,不过得配合医生定期检查,人家好研究。”
“免费?谁都可以参加吗?没有效果了怎么办?……”听到“免费”两个字我来了兴致。
“得做个基因测试吧……化疗失败的……一天一片药……”
他说得云里雾里,我听得稀里糊涂,但我知道了一件事,就是可以加入什么实验组给人家当小白鼠,免费吃人家的新药,有效果皆大欢喜,没效果责任自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