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逝去的青春】人走茶凉（14）

草帽的思想

我们的宿舍管理相当宽松，松到几乎就是没有管理，谁都可以进来，我放到床上的烟经常会不翼而飞，估计也是同道中人囊中羞涩不得为之，不过这些人比较有职业道德，总会给我留下最后一支。当然贵重物品，比如钞票是随身携带的，一个是本来就不多，二个是宿舍实在太乱，龙蛇混杂，什么鸟都有。

有一次我下班回到宿舍，里面坐了几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年轻，戴着耳环，小桌子上放着几块小锡纸，台面上放了一些粉末状的东西，我顿时被吓住了，这不是溜粉的么。果然，有一个家伙在锡纸上倒了点粉末状的东西，然后拿起锡纸放到鼻孔前，用打火机烤锡纸的底部，再然后深呼吸，一脸陶醉的样子，此时锡纸上的粉末已不见了，我第一次遇这种场面啊，不害怕是假的。

那些人根本就不怕外人，该干啥干啥，刚吸过粉的小子递给我一支总督烟，我赶紧推辞说不抽烟，主要还是担心烟里被放了白粉，万一上瘾了怎么办？这辈子就算是给毁了。另一个是这种烟上了年纪的人可能都知道，特别的浓，抽了后半里地都能闻到味道，如果你有女朋友，抽烟后想啵一口，估计直接能把人熏死，一般人还真不喜欢抽。我的烟瘾够大，但我也扛不住这种味道，竹篙老乡就特别喜欢抽这种烟，后来经过我的不断教育，他终于换了品牌。广东著名歌星陈汝佳到我家乡开个人演唱会，演出后我到后台去找他签名，他也是抽这种烟，长得挺帅挺瘦、个子还没我高，小道消息说他也喜欢那调调。

听那几个溜粉仔说话，估计是本地土著，有钱又无聊，吸毒当消遣。我跟他们不认识、且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于是找了个借口走出房间，等我逛了一圈回来后，这些人已经走了，此后再也没来过，不然我会申请换房间，惹不起躲得起。

草帽的思想

不久，我们宿舍住进了一位来自唐山的无业游民，也不知是谁带来的，反正一个房间总是有人上班空出床位，他就不固定睡哪，哪张床空出来他必定就躺在那张床上，包括我的。这家伙不管白天黑夜，都戴一顶太阳帽，连睡觉都不例外，流浪味十足。我很好奇他洗澡的时候会不会也戴着帽子，他从不脱帽的现象甚至令我产生深深的疑惑，难不通他秃顶？不会呀，起码帽子掩盖不了的地方还是有头发的。于是我又险恶地猜测他的发型是农村包围城市，头顶寸草不生，用帽子一俊遮百丑。

他流浪到深圳的时候除了一个背囊就是一把吉他，一条牛仔裤穿到隔三里地就能闻到臭味，不知如何结识了我宿舍的一个家伙，从此就常驻我们宿舍，我放在床上的烟经常会莫名其妙就少掉几根，估计这家伙所为的可能性极大，但秉烟酒不分家的原则，我是不会说什么的，如果地主家也没有余粮，那我连烟都随身携带，没了再买，再随身携带。

他的吉他不是装饰的玩意，每天都能听到他在弹唱。因白天睡了太多的缘故，他人在中国，灵魂却在美国，不觉间把自己的作息时间调整到美国时间去了。每当夜深人静，他会搬一张小凳子，一个人坐在房间门口小声地自弹自唱，歌曲时而愉悦时而凄惨，看在好听、又看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份上，没人投诉他。我很喜欢吉他，经常在他祥和吉他声中安然地昏死过去，运气好还能顺带发个春梦。

因舍友绝大多数对音乐不感兴趣、有些甚至连放屁都不在调门上的人，再好听的吉他演奏，悦耳度还不如弹棉花的声音，对此我深表鄙视，跟一个没有艺术细胞的人谈论艺术就像跟一个屠夫探讨风花雪月那么无聊。为了对此公的支持及一圆我从小喜欢弹吉他的梦想，在一个冻得手指发麻的晚上，我叫那哥们手把手教会了一首吉他弹唱曲，歌曲的名字叫《小草》，指法是最简单的53231323。

草帽的思想

我够用心的，上身风衣下身短裤，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老是打瞌睡的代价，天色晓白之际，我终于掌握了人生中的第一首吉他弹唱曲。虽然还稍显生硬，但我不气馁，我坚信经过我艰苦卓绝的努力与奋斗，就算以后弹不了吉他，我可以触类旁通去弹棉花，也许我的人生轨迹就此改变。在大街上，你如果看到一风度翩翩的家伙扯着嗓子在大喊，弹棉花了~不要惊奇，请善待他，可以给他一支烟或一支矿泉水，那可能就是弹不了吉他转行弹棉花的我。

终于碰到识货的人，唐山大哥大为高兴，不吝绝学赐教，一个刻苦学，一个认真教，彼此收获良多。自从学会后，我每天回到宿舍就抱起吉他弹《兰花草》，不是不想来点新鲜的玩意，主要是其他的我不会。弹唱时表情很是自我陶醉，简直天才吉他手的做派与腔调，在此期间我奇迹般地忘记了赌博。同宿舍的人可不干了，说草，烦不烦，天天一首歌。我默然无语。我理解他们的反感，顿顿龙肉也会腻的。

压力之下，我只有把自个表演自个欣赏的场所改到天台上，在那，我不用担心吵到别人而潜心钻研我的艺术人生。在此我甜蜜蜜地小声告诉你，如此这般的低调做派居然吸引了些无知少女的追捧，只要看见我身背吉他上楼，不一会，必定会有几个容貌令我心跳身材令我鸡动的女孩尾随而上，帽哥我会故作矜持，严肃地故意视而不见，其实天知道我是多么想要她们围上来。

我有个老乡，叫老张。老张不老，小我两岁。一个野鸡职业学校的高材生，分配到集团旗下的电子厂，因长得貌美如花，说话又喜欢学夜深人静电台的主持人那样慢条斯理富有感情，因此得到不少女孩子的青睐，为了他，姑娘们明目张胆地争风吃醋。他经常在我面前苦恼：太多人喜欢太烦恼。气得我想拿榔头敲死他。不过他不花心，看准了一个就猛薅羊毛。有一次那女孩来他宿舍主动找他，见宿舍的人都出去了，老张色心顿起，起身把门反锁，扑到女友身上就那什么的干活，从开始到结束据他后来的描述是五分钟不到。我算了算时间，前奏起码得占据1到2分钟，如果半推半就脱裤子又要占去1-2分钟，真刀真枪了不起也就几十秒。可就这几十秒把他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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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几个关系好的老乡叫到一起，神神秘秘的我也不清楚发生啥事，一见人齐了他就说你们这个月发的工资都别用，借给我，可能出事了。我赶忙问出啥事啦？他说跟女友那个了一次，可能中招了，他不想那么早奉子成婚。于是我们几个神情严肃坐下来讨论，并询问他过程，不放过任何细节。可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来，说总之一下子魂飞魄散销魂至极。不过我们根据他有限的描述，经过详细又缜密分析，一拍他后脑勺，慌个毛线，你连门都还没进。后来证明我们的分析是有正确的的，这家伙因太紧张，小弟弟刚碰到大腿就以为上了战场，激动吐了。呸，没见过市面的处男。

关于老张的风流韵事先撇开不讲，反正认识后他就跟我混一起了，他见弹吉他这玩意能吸引女孩子的注意，也急燎急燎地要我教他，我答应了。在此当口，有福同享的“福”可以理解为艳福，每天有众多女孩子围着我嘘寒问暖、他却孤独在旁打酱油，实在太残忍，义气当先的我用比唐山大佬教我还认真的态度去教老张。一段时间过去，我会的那首曲子老张也会得差不多了，我教学的同时又跟唐山师父学多了几个和弦，山中无老虎的情况下，诚然以集团第二吉他手著称，要命的是我还尝试自己作词作曲，写了几首听了连自己都鸡皮疙瘩一箩筐的歌，歌词啊，全是爱和恨。

回首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狂，我们不是第二吉他手，我们纯属是最二的吉他手。可乐的是老张趁我上夜班的时候竟然到天台上给一个吉他发烧友讲课。当然那个发烧友确实发烧了，像我跟老张那样的连门槛都没进的人，居然也向我们请教，那他的水平可想而知。更可乐的是，那伙计还买吃买喝的伺候着老张，令我羡慕和惊讶不已。

老张嘿嘿笑着告诉我的时候，我笑得快岔气，说老张你这是典型的骗吃骗喝。老张一本正经地说，你装作爱理不理的样子还能再骗吃骗喝一段时间。可心地还算善良的我断然地制止了他的做法，误人子弟乃是最大的造孽。对此我只能说那家伙可能见过水平差的，但肯定的是此生再也碰不到像老张这么差的老师了。缘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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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差不多两年后，老张在老老张的金牌令召唤下回家学室内装潢，听说挺赚钱的。

俗话说，人走茶凉，这句话有点贬义的意思，但事实是发明这四字的古人是多么的高瞻远瞩，我俩分开后，各有各的生活，刚开始还能打几个电话，慢慢时间长了以后，电话也逐渐地减少了许多，直至几年都没有过联系。

上次老张打电话给我，他半边天肚皮很争气给他生了个带把的，兴奋地恨不得全世界通告。我有幸接到他电话很替他高兴，除了恭喜还是恭喜。他第一个小孩是女的，农村里重男轻女的观念一百年里看来还不会有多大的改变。比如我村干部，平时不遗余力跟村民宣传，生男生女都一样。口沫横飞宣传计划生育的他，家里已经有五朵金花，老婆的肚子又傲然地挺着。

两个小孩父亲的我与两个小孩父亲的老张已多年多没见面，家乡彼此相隔不足五十公里。

这就是生活。

我的唐山吉他师父后来又不知去哪流浪了，走之前，把吉他送给了他深圳唯一的弟子---我。那晚我买了几瓶啤酒，一包花生，两人在房门口聊到深夜，依依不舍的样子令他很感动。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梦中，他已走了，再也没联系过，就此我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把吉他。此后，我买了无数的吉他弹唱教材，经过多年苦练，技术硬是没有多大提高，又过了一年多，所在的工厂解散，我去了一家台资厂，公司组织员工举办中秋活动，我背上吉他，扯着脖子自弹自唱了一首面孔乐队的《梦》，老板娘在台下看得兴高采烈。活动结束后不久，她给我加了50块钱工资，时间已来到1999年。。。

霓裳旖旎

白天忙着干活了

沈眉珊

时间已来到1999年。。。

看来很快要写真命女主了。

霓裳旖旎

沈眉珊 发表于 2021-9-22 20:10
时间已来到1999年。。。

看来很快要写真命女主了。

眉珊好

四九

打工潮与改开密切相关，
也是一个需要记载下的时期。

四九

青春、爱情，物质与精神，
城市与乡村。。。

霓裳旖旎

四九 发表于 2021-9-23 11:15
打工潮与改开密切相关，
也是一个需要记载下的时期。

草帽有心之人还有才，哪天画成漫画了

四九

霓裳旖旎 发表于 2021-9-23 15:17
草帽有心之人还有才，哪天画成漫画了

很棒的回忆文章，再在宏观层面上展开一些，配上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