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父母工作过的学校,发了住房补贴。我母亲早已过世,补了现金大概五万多元;我父亲健在,发一半现金,不到三万,另一半则由银行每月陆续发放,历时五年。
拿到房补,父亲马上做了打算,他说,想买两块一前一后的墓地,一块是我爷爷奶奶合葬的,一块是我父亲母亲将来合葬的。卖墓地的人是个老太太,也是退休教师,以前跟我父亲在工作上有过接触和交流。墓地买得很顺利,买完墓地,父亲的心情很好,在这辈子就提前看到了自己下辈子的归宿,而且下辈子会和逝去的父母、妻子相聚在一起,真是一件幸事。
第一次扫墓,父亲和我一起去的。爷爷去世早,骨灰都没有保留,骨灰盒的安放处,用一个灵位代替。父母的墓碑上,母亲的名字是金色,父亲的名字是白色,父亲将来骨灰盒的安放处,摆了一个不倒翁,以示生命的顽强和乐观。父亲用自己带的毛巾,擦拭着两块墓碑,不时望一望周围那些永远沉睡着的未来的邻居们。
这两块墓地,位于天津市武清区梅厂镇,名曰“鹤祥园”。传说是一个大老板与园区所在的村联合开发的,村民每年的分红,都得益于这个项目,而且,许多上岁数的村民还在园区做些服务工作,每月也能开两千元以上的工资。园区的开发,也跟房地产一样,分一期、二期、三期,园区的环境也越来越好,今年多个亭子,明年多个雕塑,墓地的价格也扶摇直上。
两年前,父亲身患脑梗,恢复尚可,可瘦了许多,体重从早先的一百四十多斤,下滑到现在的一百多斤,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这个“老来瘦”,其实带来了许多好处,血压不高了,血脂不高了,血粘度也不高了,我想,这是身体的一个自我调节功能吧。
父亲脑梗康复后,走路没有以前利索了,但他从没停止户外活动,上午遛遛公园、市场,下午坐在长椅上晒晒太阳,每周还要三次坐公交车去天华景大戏院听戏,京剧、评戏、河北梆子,赶上啥听啥。
八十岁的父亲坐公交车,我确实放心不下,每次都嘱咐他一上车就要抓住扶手,车停稳了再慢慢下去。父亲说,每次都有人主动给他让座。尽管我不知道那些让座的人是谁,我还是很感激他们,以至于我现在坐公交车,也特别愿意给像我父亲一样的老人让座。
为了走路更安全,父亲自己买了一根拐杖,有一次,父亲出去打完彩票,人回来了,拐棍没回来,自己又回去拿了一趟拐棍。父亲不怕热,有点怕冷,衣服总是穿得里三层外三层,一天,我从市场上看到有卖加绒加厚外面还带口袋的裤子,心想,父亲穿这个一定很暖和,就花了四百元买了两条,一条米黄的,一条深灰的,父亲穿上连声说好,一是轻便,二是暖和。可是,我和父亲都忽略了财物安全问题,裤子的口袋太浅,一天,他放在口袋里的两百元钱不翼而飞,父亲说,又给小偷发工资了。父亲的表情有点无奈,因为以前口袋深的时候,钱照样被偷。
父亲年事已高,最近两年的扫墓,都是我自己去的。扫墓一般是清明节的前十天和后十天,我每次都在前十天去。去年是一位朋友开车拉我去的,今年我做了一个决定,坐公交车去。早晨七点,我从家里出发,骑摩拜单车,先奔市场买祭祀用品,买了墓碑上披戴的向日葵和葫芦串花、大红花,还有墓碑前一对小狮子头上系的小红花,买了香和纸钱,还有数亿元的假币,含美元。买了苹果、橘子、蛋糕、小八件的点心。我把这些东西分成三个袋子,一个放车筐,两个挂车把,一会就骑到了公交站,先是坐679路,然后倒671路,一路都有座,到了梅厂镇又坐了一小段“摩的”,进入鹤祥园时,已经上午快十一点了。谈好“小费”,我请开“摩的”的大爷给我帮个忙,那个大爷用塑料兜接来自来水,卖力气地擦洗两个墓碑,并帮我系那些红花、串花,大爷特别爱说,一边帮我干活,一边跟旁边祭扫的人聊天,恰好他们都姓袁,不到五分钟就聊到了袁世凯。
等我在两个墓碑前摆好贡品,分别点了香、磕了头后,大爷说他到园区门口等我,顺便抽颗烟。半柱香过后,我收起贡品,望着还在缕缕升起的香烟,与爷爷奶奶和妈妈深情告别。然后,我来到园区门口的指定区域,烧那些纸钱和假币,火焰熊熊,红红彤彤,让这温暖保佑天堂的亲人,相信天堂的亲人也在保佑人间的我们。
从鹤祥园出来,坐大爷的“摩的”,再坐671,又倒679,公交车上还是有座,看着车窗外的春光春景,我心里慨叹:清明时节天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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