彳亍人间
文/紫叶
穿过虹梅路地铁口,总有人在那里做行为表演。 那天,还没走到通道口,《中国龙》的旋律悠扬迂回,以一种亢进奋勇,无法抑制的激越气概,冲出通道的出口,音符,落在马路边的草尖,或者挂靠在树枝,成为了春天的花蕾。 循着笛子曲,沿着台阶一路往下走,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在一个拐弯后,一段南北走向的宽阔通道,一个花白胡子的男人,悠然吹着笛子,在墙跟踱着,笛声在通道里回荡,膨胀。地上散落着几枚一元的硬币,孤戚地躺在他的脚边,同冰凉的瓷砖地板一起,被薄薄的湿气凝固成一股而栗的寒,无辜注视着机械踱步的双脚,泛着无神的光。 这是一位勇敢的歌者,以他的艺术魅力打动聆听者,这是一位良善的歌者,以他的辛勤满腔的热忱,获取报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也许是这位歌者的道,藐视不劳而获的非常道。 通道里往来人流,可以冷漠他的存在,无法无视他的音乐,笛声亦然吹奏得高昂神奇,只有他全心沉浸期间,才让音乐单纯为音乐,让激越的旋律陪伴行人一段,送往陌生人一段,无关喜欢不喜欢,只要感受得到,就是没有白白付出。 倘若一个情绪低沉的人,有幸遭遇了这样的时刻,无需驻足倾听,一份无法抵御的力量,会震撼麻木的神经,冲击死水能微澜轻浮,走出道口时,留下一丝异样快乐,春风拂面,拂去了心里的一层浅灰,庭前开出了闲花。 曾经走过一座天桥,看见了一位中年男人,露裸的古铜色的上身,鸡蛋大小凸起的疙瘩布满后背,刺得心口生疼,秋日的暖阳,照在男人的身上,光影素淡,那些疙瘩如驼峰,不屈地盯着蓝天,观白云变换着舞姿,云卷云舒,而心事就成为了起伏的谷地的坡,在浩瀚的蓝天下的,如一幅笨拙的儿童画,贴在男人后背,无言面对着浩瀚的天宇。 男人蹲着,低头摆弄素描, 可以确定,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画纸,偶有余光斜视到的,就是各种各类的鞋子的变化,跟着季节,一起多姿多彩。男人的春夏秋冬地在行人的脚步里,四季轮回。 我在他跟前站定,看他始终专心画着他的素描,疏朗几笔,就把梅枝的婀娜勾勒得惟妙惟肖,辅以几个深色的墨点,一支素梅,在秋日里含苞芳郁,冬青,女贞,文竹,连同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在笔墨间散发一层薄薄的忧伤,落到眉间心上,异样柔顺、异样秀美。 男人的身旁,叠着几张画。我弯腰,放下一枚硬币,男人抽出一张素描画,递给我。画上的是眼前的景致,都市的高楼隐隐约约成线条,车水马龙,热闹街头,都用阴影,线条涂抹出一幅城市的浮光掠影,男人成了风景里,刻着坚韧二字的雕塑。重新放下一块硬币,一份赐予,一幅美丽的画卷,一种博爱掠过心窗,一帧留在心里的念和谢。 有一段时间,街头总有一对盲人老夫妇,衣衫褴褛,老头拉起二胡心无旁骛,他们的曲子有点熟悉,有点陌生,在他们的指头流泻的,是自成一家的二胡曲,旋律不优美,走腔走调,那份投入,那种认真,难得。后来,老太太从陪伴,变成协奏,在一旁有节奏地敲击乐器,再后来,有时会老太太一个人,在街角,拉响了二胡。就是这样,如此的境遇,他们赐予行人的音乐,绝对不是二胡惯有那种哀怨的,愤愤不平,是一曲叫做夫唱妇随的天籁,或者叫相濡以沫,不离不弃。可以享受到的他们的弦乐铺开万马奔腾勇往直前的架势,感受深山幽谷松鹤相宜的坦然,在竹林柏松下,听百鸟嘤啼的惬意,是幸福的简单的意境。 他们以此付出,感谢路人的施与,一枚一元或者更小的硬币的,而他们赐予的,是自食其力的硬朗和坦然,如青草,如野花,如日出,如雨稠一样自然妥帖,安分在属于他们的安分。 每隔几天,他们会挪移一下地方,继续坦然弹奏他们的音乐,希冀遇到另一群聆听者,这样,继续施与和赐予,在小城的另一个街角,继续他们的二胡独奏。若喜欢在街上散步,定然会在不同的地方,观赏不同背景下的一副风景。在他们身上,亲情的浓烈胜过被赞颂的爱情,在无论贫穷或者富裕,无论健康或者疾病,都形影相随,不离不弃,无论生活遭遇怎样的困苦,都相濡以沫,风雨同舟,一粥一饭,尽管是粗茶淡饭,而为了生命而歌,为了生命而抛头颅,爱,正以生生不息的顽强,在不协调不动听的二胡旋律中,发出异常和谐温暖的音符。 这样的镜头,映入眼帘,印入心里,蒙上一层薄薄的轻纱样的柔美,一些深潜的心事,暖暖的意念,显露见风拔节的肆意,把生活的冰山一角诠释的明明白白。大千世界,总有一个安静的角落,为他们的生存,保留一个立锥之地,打开一个空间,开辟一条通道,最简单地活,呼吸最自由的空气,面对自人生最无价的温暖或者寒冷。 彳亍在人生之路,能够有一双手,扶一把自己,能够有一副肩膀,分担一些生活的重担,能够有一个依靠,庇佑自己无忧快乐,不能说是人生的幸福真谛。撇开那些靠咋骗,偷窃,抢劫的非法的卑贱的行径相比, “不食嗟来之食”者是有志气有骨气的,他们是生活的勇者,物质生活不尽如人意,内心的丰裕,让他们有能力选择努力改善,发挥自己的潜在能力,创造美好的生活,以他们的坚韧和不屈,改变他们弱势的本质,赐予了被施者人性的光辉。 美好的生活,总是属于有勇气创造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