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这种事情,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个中滋味。
当初,能把兄弟姐妹连在一起的是父母,他们是真正的轴心。但是,随着他们陆续的离去,能不能好好维系这份血缘亲情,这真的就很难说了。
作为家里最小的我,如今是这个家族可以说最有凝聚力的号召者和组织者。逢年过节,该有的聚会,那是一定会有的。
我有五个外甥,一个外甥女,两个侄女,一个侄子。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和我保持着相当紧密的联系。大外甥小我五岁,也六十多了。见了面,也是毕竟毕竟的喊:老舅。这没办法,娘亲舅大,就这规矩,不按年龄推论。
这些外甥里,有三两个不省心的,我两个姐姐跟着上火生气,我也没闲着。也算是我们看得紧,多数都算是走了正路。但是,大姐家的小儿子跑偏了。
算起来他今年也有四十多了。一直做所谓古董旧货生意,曾经做的很好。成家之后有了一个儿子,买了房子。原本就该安居生活的他,却不安生。虽然我不太知道详情,只是听说他在外面乱七八糟的。我打电话给他,直接开骂,电话那头他矢口否认。再后来,他的生意就不那么好了,我劝他见好就收,不要铺摊子,尽快处理手里的货物。他置若罔闻,一条路走到黑,继续收了很多旧物件,而且价格都不菲的。资金不够,就用信用卡透支,借朋友的钱。
终于有一天,彻底玩不转了。然后,房子被银行起诉拍卖抵债了。可是还欠着朋友一屁股的债。那些年,我们也算是力所能及的帮了一点,但是我们知道,这窟窿我们填不满。再然后,妻子和他离婚了,带着孩子走了。听我大外甥也就是他哥说,大约接近百十万,而且还有替别人代卖的一些物品。人家起诉他,他跑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成为老赖,甚至被通缉。
说实话,但凡有能力,我们不会看着他这么混蛋。怎么帮都是一个无底洞,我这个做舅舅的真的无能为力了。
我大哥是一九九0年因病去世,才四十六岁。大哥家和我们是同一栋楼,两个不同的门洞。我总觉得他性格里面有一些懦弱。也许是我那个很出色的小学老师的大嫂过于强势,所以,尽管挨着那么近,他并不经常来看我老爹和我们,偶尔来一次,还不会说话。那日来看我老爹。我二姐笑着问他:大哥,你怎么今天有空了?他没过脑子的回了一句:我下楼倒垃圾,顺便过来看看咱爹。
你听听,这话让他说的。得亏我老爹耳朵背,否则听了就会用尚灵光的右手拍着桌子骂。
大哥是二次脑出血,终于不治。发病那天我把他送到医院,那时候,CT是当天看不到结果的,要看到片子至少也得一两天以后。巧的是那天做CT的医生,居然是我的发小学弟。他看了我问这是什么人,我说是我大哥。他说,哥你和我到操控室,我看看到底如何。在显示屏上。清晰的看到超多的出血量,几乎挤占了三分之一多的脑室,他对我说:哥,情况不好。你们要有所准备。然后给内科主任打电话,建议立即手术。
我把情况和大嫂说了一下,她早就六神无主了,无论如何,最后一搏,开颅手术分流引血。
我在医院守到手术结束,医生对我说,积血是可以排除的,只是,对神经功能的损伤既成事实,乐观的说,抢救过来偏瘫,或者植物人,如果期间出现术后感染,那就很危险了。
术后的第四天,出现感染高烧不退,我知道可能没办法了。第六天,大哥走了。
病床车。一个白单子盖着大哥,我没流泪,我觉得他解脱了。他这几十年其实活的很累。那是我一九八零年送走母亲之后,亲手送走了自己的胞兄。
期后的很多年,病床上的老父亲多次问我:你大哥哪去了?怎么不来看我。问的次数多了,我只能撒一个弥天大谎:大哥被单位派到国外工作几年。为了让谎言更有真实度,我甚至模仿大哥的笔体,给老父亲写信,寄钱。我对两个侄女叮嘱再三,绝对不能在你们爷爷面前说你爸爸不在了。
大概是大哥走后第五个年头的一天,老爹瞅着我说了一句话:你大哥是不是不在了?
我急忙岔开话题,走出房间。
原来老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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