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心止既岸 于 2010-1-24 01:36 编辑
我从没见过梅，在我生活的这块土地上，没有一株野梅，也没有人去种植梅，或许，这块并不贫瘠的土地不适合梅的生长，所以，我不爱梅，也不思念梅。
冬，如约而至，无论我把门窗关闭得怎样严实，冬还是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它迅速地占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让我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处藏身。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轻如鹅羽，在朔风中起伏、旋转，最后，把自己深情地融在洁白的大地上，找不见一丝的痕迹。目光穿过窗棂、穿过混沌的天地，落在朦胧的远山，昏暗中，远山一片灰白，那一脉若有若无的淡影，在飘洒的风雪中，似已延入天宇，无穷无尽……
这样的冬，一片宁静、一片孤寂、一片萧杀，昔日生机昂然的土地，被层层冰雪掩埋，惟余满眼的苍白，寂寥的原野在寒风中更是空旷、更是苍凉。忽然忆起半山翁的一首诗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在这一片死寂的雪原上，若有诗中的数枝梅花傲雪而开，这悲凉的天地间，或又是另一番景象，于是，我对梅种下了幻想。
冬把我囚在房间的一隅，无聊的我在网络上打发着光阴，纵横在虚无的江湖，行走在飘渺的天涯，这时，我认识了她，她的名字叫：梅，也正因为她的名字叫梅，我才刻意地去认识了她的。
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喜欢这个名字，我是因为没有见过梅而喜欢这个名字的，我不知道梅的高矮胖瘦，我也不知道梅是美眉或是恐龙，我仅仅只是喜欢这个名字，便走进了她的世界，在我走进梅的世界的这一瞬间，我的世界发生了改变，梅的世界也翻开了新的一页。
我是在梅的一篇文章中认识了她的，她在她的那篇起名也叫《梅》的文章中说她很喜欢一首名叫《梅》的老歌，而那支歌也是我多年来一直喜欢的歌曲。她说她很喜欢歌曲中悠扬的小提琴、淡淡的吉他以及演唱者高亢明亮又略带沙哑的嗓音，更喜欢演唱者高唱的那一句“梅，我不让你走”以及几个转调处把歌曲很自然地带到了最高潮，听来让人心神俱醉，欲哭欲泣。从她的文中，我看出她是一个宁静而略带忧郁的女孩，她的文字很美，她对音乐可以说是很专业，她懂得音乐创作的各种技法，还懂得许多乐器的演奏。对这样的女孩我是敬佩的，所以，我认识了她。
我们在网上聊天的时候，往往都是从音乐开始的，无数次的对白之后，我发现，我们居然是如此的相似，我喜欢的歌曲也是她喜欢的歌曲，而她喜欢的音乐也都在我的收藏夹里，我相信，她也一定发现了这些，所以，我们开始无话不谈。在我们的交谈中，我得知她生长在一个梅花繁盛的地域，因此，她的真实名字就叫梅。她今年25岁，从没谈过恋爱，她的父母很富有，对她这个掌中宝可以说是呵护倍至。我很奇怪她从没谈过恋爱，这么好的家庭条件，这种良好品性的女孩，前来求亲的应该是门庭若市。于是，在无数次的交谈中，我都会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她这些事，而她总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我便怀疑她是不是在骗我，或者，她根本就是一个超级恐龙。但我很快就否定自己的怀疑，也许，她可以在对白中欺骗我，可她的无数篇文章早就出卖了她，我在她充满真情的文章中不但看到了她心灵的纯洁，更看到了她如梅花般的容颜及性格。
寂寞的冬天在《梅》的旋律声中悄然逝去，她周围的梅花已被和煦的春风吹落，我身边的百花已在温暖的阳光中绽放，我从冬的囚牢里走了出来，走向我漂泊的人生，在我即将离开的那个晚上，我们作了彻夜的长谈。
“明天我就要离开家了，去为生存而漂泊。”
“你要去多久？还有时间上网吗？”
“我不知道要去多久，应该上不了网，因为，我去的地方是一个贫瘠的地方，那里没有网吧。”
“那我想和你聊天了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离开你，我也想每天都和你说话。”
“也许，是我太自私了吧？你有你的生活，我不该去影响你。”
“不，你千万别这么说，是音乐让我认识了你，你就是我心里的一首最美的歌，你就是我耳边一段最悠扬的旋律。”
“我也有一样的感受，但我觉得你更象一段苍凉、大气、恢弘的交响乐。”
“你说的人不是我，我最多就象一片随风而动的落叶。”
“你知道我说的就是你，我从你的文字中看出来你是一个有大爱的人，你的文字里充满了豪情，虽也有小桥流水，却掩不住你满脸的苍凉，我很想走进你的文章，做你文章中的那一个个被你关爱的主角。”
“……”
“……”
我们在那个夜晚都忘了看时间，那个不眠的夜晚，我们说的话超过了我们整个冬天所有交谈的总和，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我的窗口，我才悚然一惊。
“我该走了，真没想到，天这么快就亮了。”
“是啊，真想让时间在这一刻停住。”
“你也不想让我走吗？”
“不说这个，你该去做你事情，你走吧，保重！”
“我……我，我会想念你的。”
“快走吧，有机会上网我们再聊。”
“那好，我下了，再见，你也要保重。”
在我下线的最后，我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打了上去，发给了她，然后仓皇地关了电脑。我为自己这么莽撞而红了脸，仿佛觉得她还在电脑上鄙夷地看着我，于是，再仓皇地逃出了家门，开始了我的漂泊。
风潇潇，雨飘扬，寂寞红尘话凄凉；挑一肩风霜，踏万里古墙，无人诉衷肠；春日杨柳依依，秋收落华满江，遍地野花香；洒下了一路的汗水，洒下了一地的思量，心已插了翅膀，翱于九天上。
我没想到自己在漂泊中会这样的挂念梅，我们有限的几次交谈居然无数次地在脑海里闪现，如旧电影一般，一幕一幕，仿佛清晰，仿佛模糊。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梅，所以，我的思念变得如此的空洞、如此的不真实。我不知道在我离开后她过得怎么样，她还是如以前一般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上线吗？她会有更多的朋友陪她说话吗？她还会听我们曾一起听过的歌曲吗？她还会在无数个静夜里书写她诗一样的文字吗？这一切，我只能想象，我在为她做各种各样的假设，我在虚空中为她安排着她每日的行程……
在一个与平日有着相似孤独的夜晚，我寂寞已久的电话在静夜里悄然响起，电话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漫不经心地接通了电话。
“喂，您好，哪位？”
“……”
电话的另一端没有传来说话的声音，我把刚刚的问候语再重复了一遍，还是没有听到回答的声音，却仿佛隐隐传来轻轻的饮泣声，当我准备第三次说我的问候语的时候，对方却把电话挂断了，我默默地说了句：神经病。便继续着我的孤独。
几分钟之后，我的电话再一次地响起，上面还是显示着刚刚那个陌生的号码，我压住自己烦乱的情绪，接通了电话。
“喂，请问您找哪一位？”
“喂……”
对方怯怯地回应了一个字，又没了下文，我听见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很纤细，很轻柔。对方既有了回答，我的火气也稍微小了一点，继续问道：
“您好，您找谁？”
“我……我……”
她还是怯怯地回了很不清楚的两个字，便又开始抽泣，我听出她想说什么，却因为伤心，说不出话来，这时，我猛然惊醒，小心地问：
“是你吗？你是梅？”
我的话音刚落，话筒里就传来了对方抑制不住痛哭的声音，我知道，我猜对了，她一定就是梅。
“梅，别哭，你怎么了啊？”
“我，我想你，我好想你！”
然后，又是更伤心的哭泣，在哭泣声中，梅断断续续地说：
“你离开后，我天天都在等着你回来，我想和你说话，我想和你一起听歌，我想看看你的模样，我把你写的文章反反复复读了又读，你的一字一句，我几乎都能背了下来，你离开了，我什么也写不出来了，只要我一提起笔，能写的就只有你的名字了……”
听着梅的话语，我的眼泪禁不住如雨而下，分别这么久的想念，在这一刻，全化作相思雨，喷洒而出。
“梅，我也想你，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我想给你打电话，可是，你没有给我留你的电话，那天，我把我的电话留给你，我还怕你会生气，怪我轻浮，所以，我匆忙下了线。”
“你真笨，其实，我也想留电话给你的，可是，你下了线，我以为你根本就不想要我的电话号码。”
……
那天，我们一起流了很多的泪，然后，在电话里，我们又开心地笑，笑着笑着，泪水不由地又流了出来，因为，我们彼此都太思念对方了。
那天，梅告诉了我她为什么一直没有谈恋爱的原因，因为，梅患有急性白血病，一直都在做化疗，现在已经基本痊愈了，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做最后一次化疗就能象正常人一样生活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很为她高兴，我为她祝福，并一再叮嘱她要注意身体，我说我忙完这一段就去看望她，她听了很高兴，在电话里，我能听到她由衷的笑声。
后来的日子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漂泊不再孤独，风雨路也不再艰辛，因为，有她陪着我，哪怕只有电话、哪怕只有她的声音，也能带给我莫大的鼓舞。每天劳累结束后，唯一盼望的就是梅的电话，在电话中她给我背我的文章，给我讲她每天的日子，再把她的思念化作一首首甜美的诗句向我倾诉；在电话中我给她讲漂泊的风霜，给她讲生死的涅槃，再把心底无数次的呼唤化为一个个委婉的故事说给她听。
又是梅花盛开的季节了，我的漂泊也将结束，我给她打电话说我要去她那儿看梅，了却我多年的夙愿。她听了很高兴，要我传一张照片给她，她要去车站接我，于是，我把我的一张稍微清楚的手机照片传了过去，照片上的我一脸的风霜，寂寞和萧索写满了我的眼睛。
“失望了吧？我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不，不是失望，简直是惊喜，这正是我心中男人的模样。”
“取笑我了不是？我还真怕吓着你呢！”
“这么有型的男人怎么会吓到我？你当我是傻大姐啊？”
“也把你的照片发一张给我啊，这样才公平啊。”
“就不发给你，你不是没见过梅吗？我要你自己亲自来看，看我的恐龙样会不会吓到你。”
“你的文章和你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你，能吓倒我的不是恐龙，而是你倾国倾城的容颜。”
终于启程了，终于要见到日思夜想的梅了。在启程前的一个夜晚，我彻夜难眠，我幻想了无数种我们见面时可能出现的情形，或许是她抱着一束梅花站在站台上翘首张望；或许是她扔掉手中的所有，给我一个热情的拥抱；或许是她调皮地躲在我的身后，再悄悄地蒙上我的眼睛；或许是她在站台上高举着牌子，牌子上大大地写着我的名字；或许……
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形我都一一想到了，惟独没有想到的情形却偏偏出现了。当我走下列车的时候，拥挤的人潮里没有任何我幻想中的见面迹象，我独自站在这陌生的站台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出站口涌去，激动的心绪如天空中飘坠的雪花，缓缓地沉了下去。站台上的人群纷纷散尽了，我默默地走出车站，站在空旷的车站广场上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身体里奔流的血液逐渐被寒风凝固。她没有来，她食言了，我机械地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而接电话的却是一个男人。
“喂，是你吗？我是梅的爸爸，梅告诉我你今天会来，但我不知道你会乘几点的车来，所以没有去接你，梅也不能去接你了，梅……”
说着说着，对方哽咽了，语不成句了，我着急地问：
“梅怎么了？她在哪儿，您快说啊！”
“梅在医院，正在手术……”
我二话没说，拦了辆计程车就往医院赶。在医院手术室的门口，我见到了梅的父母，一对正在默默流泪的中年夫妇，梅的父亲向我简单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梅知道我要去看望她，很高兴，她知道我从来没见过梅花，就一个人跑到郊外采了许多的梅花回来，把她的房间布置成了一个梅花的海洋，她是要给我一个惊喜。然而，无情的风雪却让梅患了重感冒，她的白血病在一夜间突然恶化，今天早上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我的泪水在梅的父亲叙述中如出闸的洪水，汹涌不止，我痛恨自己，是我害了她，我不该来看望她的，我不该忘了要时刻提醒她保重身体的。我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头，然后，卷缩在手术室门外的角落里，我的身体在颤抖，我的心也在颤抖。
梅的父母扶起了我，他们对我说：
“孩子，这不怪你，其实我们一直都在欺骗梅。医生早在两年前就给她下了诊断，说她最多只有一年的生命了，没想到梅认识了你，是你让她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有了寄托，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我们全家都非常感激你。”
“不，要是我不来看她，她会生活得更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我语无伦次地轻喊着，我没有因为他们的这番话而原谅自己，我依然掩面痛哭。这时，梅的母亲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日记本递给我说：
“这是梅留给你的，她要我一定亲手交给你。”
我擦去眼泪，默默地接过这本日记本，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第一页，第一页上贴着的是我发给梅的照片，照片上的我，依然是一脸的风霜，寂寞和萧索依然写满了我的眼睛。我再翻开了日记本的第二页，上面同样也贴着一张照片，一张比我想象中更漂亮的女孩照片，我一眼看出，这就是梅，照片中的她正如文字中的她一样的美丽，我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她丝毫不为过。两张照片后的每一页都写满了我的名字，我才明白，梅在电话里和我说的都是真实的，她把她心底的秘密全记录在这本日记本上，而她心底的秘密就只有一个我。再往后翻，就是我们每一次打电话的聊天记录，原来，我们每次通完了电话，她都会把我们所有在电话中说过的话记录下来，我的泪再次汹涌而下，我深深地感受到梅对我的一片冰心，我也深深地感受到她对我无尽的思念。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潦草地写着这么一段话：
“我们在网络上和电话中，每次结束通话的时候都会说一句再见，这次，我要真的和你永远地再见了……”
“不！”我在心里大声地喊道，“梅，我不让你走！”
窗外的雪依然纷纷扬扬、轻如鹅羽，依然在朔风中起伏、旋转，朦胧的远山有无数枝寒梅傲雪而立。梅，你就是一枝傲雪的寒梅，我在你的日记本里已闻到了淡淡的暗香，你一定会挺过风雪，再见阳光的，我也一定会见到梅的，我的一生一定不会留下任何遗憾的，我会时时刻刻地思念着我的梅，我要用我一生的时光换回你永远的快乐，今生今世我爱梅，生生世世我还爱梅！
我轻轻地合上梅的日记本，日记本上梅花的暗香弥漫着我，我闭上了眼睛，一任决堤的泪水肆意奔流，我没有见过梅，可这一刻，我的眼前萦绕的全是梅，一朵一朵，如此妖娆、如此艳丽、如此飘逸又如此刚强。
“梅，我不让你走！”我的口中喃喃地反复念叨着，我坚信梅一定能听到我的声音，我睁开双眼，望向手术室，手术室里的灯在此时悄然熄灭，手术室的大门也缓缓打开…… |
发表于 2010-1-24 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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