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没关注高考了,今年受花开兄传染,略略留意了一下,有两点感慨。
一是如今高考太恐怖了。做学生和老师难,做家长更难,这阵仗都当成了人生、家庭的最重大关口。据说,中国三大高考牛校:河北衡水中学、湖北黄冈中学、安徽毛坦厂中学(后两者与我老家都相距不超100公里),尤其毛坦厂中学,位于偏僻小镇,学生1万余人,规模远超一般大学,学生、陪读家长成为小镇主要人口及经济支柱。学校实行准军事化管理,学生日均睡眠时间不足6小时,但附近学生甚至跨省学生仍趋之若鹜。真不知道这是学校教育还是生产罐头。
二是高考作文,写作文不难,难的是过评卷关。今年作文都是材料作文,难易程度不一,部分作文题比较发散,跑题可能性较大。材料作文,不外乎对材料的解读、在理解基础上的思考、文字表达能力这三个方面。前两者是重点,后者更多属于术、技巧性的东西。不知道高考评卷有些什么准则,不同评卷老师、甚至制定评卷规则的人,对作文材料的理解必定会有局限性的,如何判定那些貌似跑题但又能自圆其说的“歪理邪说”呢?评卷老师面对巨量的试卷,如何做到认真审视每一篇作文呢?感觉这些非作文本身的不可控因素太多。
(扭捏分割线。以下基本属于显摆范畴。)
每每回顾我自己的读书、工作历程,对照现实种种,有太多不解:为何读书?怎样读书?学校的功用到底是什么?择校真的那么重要吗?家长、老师在孩子成长过程中到底要扮演哪种角色?
我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在农村最差的学校度过的。70年代中期,农村没有幼儿园、学前班,农村孩子都是在广阔天地粗放散养的,到了6、7岁,往学校一送,也没抱多少望子成龙的指望,顺其自然而已。而且那时学费也不贵,真没觉得入学率比现在低。
我起初是不愿读书的,在采取离家出走躲到山上等一系列举动无果的情况下,最后被迫跟着姐姐、哥哥一起上学。
我小学是怎样的一个情况呢?一年级及二年级上学期是在村边十来分钟路程的小学读的,记得学校只有两个正式教师,其他几个都是初高中毕业的民办教师,且清一色的家乡土话授课。学校各年级只有一个班,每个老师语数都教,其他的课程似乎只有品德课,高年级的有自然课,至于音乐,就是偶尔抽时间教一首歌,与识谱、乐理什么的无关,农村孩子天然好动,体育课顺理成章是没有的。
二年级下学期,由于村边小学不是我们生产大队的(大队这个词,要不要科普一下?),不知道啥原因,不准我们村的学生去上学了。恰好村里当年无入学儿童(总共十几家人,不到100人口),就在村里办了二、三年级两个班,一个高中毕业生任教,方便低年级学生,我姐姐、哥哥等高年级学生则要到离家近10里的大队学校就读。就这样,一个不到20平方的村祠堂,十几个孩子挤在一起,一个班半边,老师教这边,那边就做作业或朗读。
半年过后,区划调整,我们村并入另一大队,村办小学撤销,一帮小学生就每天往返近20里到另一所小学就读。
又半年,我们终于又回到了村边最初的那所小学。其时是三年级下学期,三年级人数多,教室装不下,学校征求意见,转校来的,要么降级读二年级,要么跳级读四年级。那时候升级、留级比较随意,成绩无所谓,全凭家长意愿。不记得是我自己愿意还是父母意愿,我最终从三下跳到四下了。我哥哥读书不认真,我姐姐要帮忙带弟弟,读书有一搭没一搭的,加上我读书比较早,再这么跳一级,于是,到四年级,我姐弟三人都一个年级一个班了。
五年级无话可说,那时没六年级,我就这么小学毕业了。
就那一届,不知是何原因,那所小学突然加了一个初一年级。老师还是原来那几个,唯一的变化就是一个老师出去进修3个月后回来开始教我们英语了。从此,英语这种高大上的东西成为我永远的痛。初一年级结束,我们的英语考试就是背诵26个字母。当时,老师坐在门口,学生排队轮流去背诵,背过的就站到老师背后,举着写有26个字母的小纸片,对还未背的挤眉弄眼。我当时是如何哼哼唧唧通过的,或者根本没过,现在毫无记忆。
初一年级,姐姐成绩一直是最好的。可惜身为老大,也有一部分农村重男轻女因素,姐姐在上学期间带过我、带过弟弟后,还因为那时农村已分田到户,最终辍学回家帮忙。每每思及,无限愧疚。
初二年级,总算转到一个正规的中学,历史地理没有基础,英语其实也是空白,跟课的压力可想而知。哥哥一贯调皮贪玩,成绩也不好,经常在英语课上被老师打(更多是被扔粉笔头),我则老实(或曰狡猾)得多,管他听不听得懂,上课规规矩矩的,眼睛望着黑板,神游万仞。
那时,我们读书要担柴米到学校,菜也是从家里装一玻璃瓶咸菜管一个星期,每天早上2两清可见影的稀饭,中午、晚上4两米饭。由于学校老师伙同食堂克扣伙食,每年都要分很多米回家,我们每天真正能吃到的其实要少很多。哥哥发育较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样常年忍饥挨饿如何抵挡得了。于是,初二年级还未读完,哥哥就借长疥疮也辍学了。平常担柴担米都是哥哥的,加上他身强力壮,学校里也没人敢欺负我。一下子失去依靠的失据感、孤独感,惹我哭了好几场。
那时农村初中只读两年,我恰好赶上了第一届初三年级,但感觉多读一年也没什么区别,反正最后毕业也只考了语数外三门课。我英语考了5分,全校第一,倒数的。这5分还是蒙的,当时单词都认不了10个。但就这样的成绩,我还是考取了镇上(那时叫公社)的普高,同村的一个长辈则只考取职高(同一所学校)。
高中读了不到三个月,从农村到镇上,老师、同学、英语压力,反正各种不适,正逢家中盖房,我请假并将铺盖一卷,意图遁了、不读书了。房子盖完,该返校了,我一百个不愿意,父亲火了,一耳刮子扇得我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回校坚持了几周,还是不想读书。在这紧急关头,一件事情刺激了我。同村的一堂兄,考上的是顶顶有名的黄冈中学,而且因为勇救落水少女被大肆宣传。人比人,气死人,同村同年,我就那么差吗?痛定思痛,我做出了人生第一个重大决定:
我休学了。
我又读小学五年级了。
我要考一个好初中(县一中),从头学起。
现在回想,真是羞惭,狂汗。但我真的到村边小学又读了半年五年级,还参加了小升初考试,监考老师还是我初中语文老师。
不过,当时同学还有比我年龄大的,这是什么节奏?什么水平?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被人举报了,虽然我改了名字,但没收到任何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当然,这半年也不是完全没收获。原来小学只是识字、写字,根本没学拼音,这半年把拼音学会了,普通话虽发音不标准,但至少对我日后融入城市生活与人交流还是提供了一些便利。最重要的是,如同醍醐灌顶开了天眼,我的学习意愿和学习潜能突然间就像换了一个人。
休学期还有半年,家中农活基本不需要我帮忙,那时外出打工潮还未兴起,我无所事事,就开始学习英语。同村考取职高的那个长辈,每周末回村教我,真的是从音标开始,从初中一年级英语课本第一页开始,一个个音标,一个个单词,半年时间,我从零开始,硬是将初一至高一上学期的英语课本啃下来了,到后来是怎样一个水平呢?高中英语一篇课文带3、40个生词,一个早晨就能背下来。
荒唐、荒诞的一年休学期结束,我返校接着读高一下学期,班主任是教数学的方老师,教语文的周老师是全校唯一用普通话教学的,而我们最怕教物理的吴老师。极为严厉的一老头,在学校威望也高,管教儿子却不大成功。他儿子也在我们班,而且中考英语只考了3.5分,比我更胜一筹。我从散漫的初三年级开始,就经常逃课或课堂上看课外书,到高中还偶尔睡睡懒觉,但吴老师的物理课,我们任何学生都不敢稍加分心。
高一年级结束,我英语考了70多分(那时还是100分制),而且大家一致认为很难的物理课我也学的不错,加上历史、地理基础差,对历史事件时间、外国人名怎么也记不住,并天真的以为理科考七门怎么也要比文科考六门占便宜,却没想到文科少学一门而且分数线要低一些。当然,这种思维短路、认识盲区的情况于我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因此,高二年级分科时,我选择了读理科。
(裹脚布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