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回忆童年,我想,一个重要原因是,那时许多亲人都活着啊!
我的奶奶耳朵大,眼睛小,有一双裹得变形了的小脚,她的这双小脚在院子里、胡同里追逐着正在玩耍的我,喊我回家吃饭。奶奶有个鼻烟壶,壶面上有青绿色的古画,我经常会抢过来闻一闻,一股浓浓的薄荷味儿。奶奶拄着顶端像月牙一样弯的黑漆斑驳的木制拐杖,拉着我的手,有时一起回家,有时一起买菜,有时一起坐公交车串亲戚。我喜欢无轨电车,车上的两根倾斜的电线就像迎风飘扬的黑辫子,我还喜欢分成两截的长长的公交车,中间连接的皮带就像正在演奏乐曲的手风琴的风箱,特别是转弯的那一刹,一定是遇到了一个长长的音符。
我经常回忆这样一个画面:屋里点着煤球炉子,掀开炉盖儿,我的小脸会映照得通红,炕上放着一张面板,面板上有个白白的、大大的面团儿,面板的旁边有个搪瓷的绿盆儿,里面是和好了的饺子馅儿,可能是韭菜的,可能是白菜的,我心说,千万可别是茴香的。奶奶和妈妈坐在一起包饺子,一个负责擀皮儿,一个负责包,爸爸早就把锅里的水煮开了,饺子下锅,爸爸用勺子顺时针推着饺子在锅里滑行,我小心翼翼地把醋倒在碟子里,手里拿着一双筷子,干张嘴,不说话,就等着吃热饺子啦!
一晃,五十年过去了,奶奶、妈妈、爸爸先后去了另一个世界,如今,再好吃的饺子还能好吃到哪去呢?
今年清明节前,爸爸和妈妈合葬在一起了,爷爷奶奶的墓碑就在他们的身后,俗称“怀抱子”,如果死去仍有灵魂,他们每天一定过得很热闹吧,不知会不会还在一起包饺子。我爷爷去世得早,我从来没见过爷爷,但知道爷爷生前在静海县的某个集市上卖锅贴儿,说来也是与饺子有缘。
爸爸和妈妈都是小学教师,如今重新生活在一起,他们应该还会探讨一些教育的话题吧,如果我把三个初中生杀害了一个同班同学的新闻告诉他们,他们会不会痛心疾首!
我小时候,经常去妈妈的学校,那是妈妈周日去学校值班,把我也带到了学校,妈妈会利用值班时间给学生们排练节目,诗朗诵、对口词、合唱、舞蹈,以文化人,润物无声。在我的记忆里,妈妈“偏爱”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以“交朋友”的方式关心、爱护着他们,妈妈退休后,经常来家里看望她的,更多的是这些“后进生” ,他们长大了,有出息了,最想让妈妈第一个知道。
爸爸的学校我也经常去,有时去理发,一个年轻的体育老师用手动的推子给我推头,那个老师最擅长“盖儿头”,虽然看着土气,但好在不用花钱;记忆犹新的是,春节期间,爸爸带我去学校看黑白电视,电视里演的是相声大师侯宝林的《游园惊梦》,电视室里还有许多老师和孩子,一直笑声不断,这个“微电影”影响了我的一生,喜欢相声,喜欢幽默,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乐观面对。我爸最早是老师,什么课都教过,什么课都代过,也曾骑着二八自行车带着学生们去郊区参加学农劳动,让学生们知道一米一面来之不易,后来当了教务主任、副校长,他更重视孩子们的思想教育、素质教育,在一个真正教育工作者的眼里,学生的分数并不重要,健康成长才是重中之重!
事实上,从小到大,爸爸妈妈没怎么关心过我的学习,他们知道我是一个诚实、上进的孩子,知道我会自己努力。
图片说明:妈妈在教室里,和学生一起迎接新年;爸爸站在校园门口,笑容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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