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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长篇连载】越过那道山梁(全部更新完毕)
楼主: 般若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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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越过那道山梁(全部更新完毕)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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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7 21:28 |只看该作者
  05
  在深圳打工的唐家岩李氏后人不少,加上他们的爱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算上,超过40人,分散在市效的各个工厂。包括李源夫妇所住的鹊山社区,实际上也在郊区,以前叫鹊山村,归宝安区龙华街道管,后来深圳成立龙华新区,龙华镇改称龙华街道,鹊山村也相应都改叫鹊山社区。
  李源、袁小兰的家,安在鹊山的一个居民小区里,一室半的房子,一大一小两个卧室,一卫一厨,外加一个只能放下一张折叠饭桌的小方厅,房间不大,也没什么家具,但收拾得却很干净。进了家门,逐个房间转了转,李良开频频点头,对大儿媳的勤快和利索给予充分肯定。
  袁小兰把李良开拉进稍大的那间卧室:“老汉,这是您的房间。”李源也跟了进来:“被子、床单、枕头都是小兰新买的。您就安心地住在这里,莫着急走,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李良开连连摆手:“要不得,要不得。我一个老头子,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干啥?我看那个小房间就很好。换一换,你们两口子住这间。再说,我也住不了多久,办完事就走,还有不少地方没去哩。”
  “不换不换,我们住小房间。”袁小兰的犟劲又上来了,不容父子俩讨论,就此拍了板,“您也莫着急走,这不是外人家,是您大儿子家。虽然房子是租来的,但毕竟也是个家呀。您在桥宝儿那里还住了将近十天,莫不成我和李源还不如一个外人三四?”
  “个老子打胡乱说。”李源打断袁小兰,“啥子外人?桥宝儿兄弟是外人吗?都是唐家岩李家大院出来的,什么外人?明明是一家人嘛。对了,老汉,您就听小兰的,莫急着走,刚好小兰她们厂里最近活儿不多,轮流放假,她能休息半个月,正好可以陪您到处转转。深圳玩的地方不少,让小兰陪您去看一看。”
  李良开没再说什么,表示默许。近些天,胃病好像又加重了,吃饭越来越少,在大儿子这里休整几天,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直到离开深圳,李良开也没有想到,大儿媳她们厂并不没有放假,而是袁小兰请假不成,强行辞了工,以便一心一意照顾公公的起居。而那套一室半的房子,也是袁小兰坚持临时租来的,租期一个月。在这之前,李源夫妇一直住在一套两对夫妻合租的房子里。
  这一次,袁小兰铁了心要好好尽一回孝道。李良开在深圳的半个月时间里,除了精心安排一日三餐,袁小兰带带着公公几乎逛遍了深圳的每一个景点,像世界之窗、欢乐谷、海洋世界、明斯克航母世界、锦绣中华,包括紧靠香港的罗湖口岸,袁小兰都领着公公去了。每到一个景点,她都用手机给李良开拍照,再一张不落地传给远在老家的婆婆。徐小芳边看边笑,边看边哭,弄得几个孙儿孙女莫名其妙,纷纷问奶奶怎么了。
  除了旅游看风景,李良开没有忘记此行的使命,在袁小兰的带领下,他挨个找到在深圳打工的唐家岩李氏后人,恳请他们在请愿横幅上签名,说服他们对着摄像机表达对故乡、对老屋、对祖坟、对古柏的思念和珍爱之情。
  9月22日晚,考虑到李良开次日要坐火车去上海,袁小兰做了一桌子好菜,还把自己在深圳打工的两个妹妹请过来作陪。
  袁小兰的大妹叫袁小静,小妹叫袁小芸,都是李良开看着长大的。三姐妹中,袁小芸的性格最温柔,但命却最苦,先后失去了孩子和丈夫,对生活彻底失去信心,至今坚持独身,还一度打算去当尼姑,要不是两个姐姐死死拦着,她也许早就削发为尼了。
  袁小芸孩子和丈夫的死,算得上是一出时代悲剧。
  1994年夏,19岁的袁小芸与同村21岁的马奎结婚。两人在福建打工时自由恋爱,回老家举办婚礼时,均未到法定结婚年龄。
  此类事情在偏远的农村比较普遍,只要两情相悦,或是双方父母觉得应该把年轻人的婚事办了,大多采取先结婚先生娃、年龄到了再去补办结婚证的变通办法,村乡两级对此睁一只眼闭一眼,给孩子上户口时派出所也不那么较真,大伙儿便见惯不惊,压根不拿这种先上车、后买票的现象当回事。
  1995年晚春,袁小芸生下一个男孩,取名马志鹏,哺育半年后交由马奎的父亲马明远、母亲贺维珍抚养,而她则继续到福建和丈夫一起打工挣钱。
  地里有苗不愁长,马志鹏很快就到了四处乱跑的年龄。对于五代单传的马家来说,马志鹏何止是心肝宝贝,是天,是地,是一切。自打儿子会说话,不管多忙多累,马奎、袁小芸每天都要抽出时间给儿子电话,还不停地往家里寄玩具、寄衣物、寄食品,生怕亏待了小家伙。作为爷爷奶奶,马明远、贺维珍更是不敢大意,宁愿耽误地里的农活,也要把孙子照看好。这也是马奎再三向父母交待的事情,说你们的主任任务就是照看小孩,地可以不种,活可以不干,要钱寄钱,没粮买粮,总之不能让娃儿出现任何闪失。
  可马志鹏实在太活泼了,一刻也闲不住,只要没睡着,就会不停地跑来跑去,稍不留神,他就会捅出大麻烦。
  2000年端午节那天上午,马明远去月溪场上的农业银行取马奎打回来的钱,准备购买化肥。临走前,他叮嘱老伴:“今儿个你就不要上坡干活了,在家好好看住孙子。”
  贺维珍嘴里应承着,心里却惦记地里的农活,马明远前脚刚走,她就戴上草帽,扛着锄头,领着5岁多的马志鹏下了地。头两天刚割完小麦,贺维珍寻思着得赶紧把地挖出来准备栽红苕。家里养着4头长白猪,长得非常欢实,年底催膘要的是红苕。
  跟往常一样,贺维珍挖地的时候,习惯于脱掉胶鞋,光着脚丫开始干活。
  这个习惯当姑娘时就有了,那时家里穷,好不容易买双黄布胶鞋,贺维珍怕弄脏了,更怕弄坏了,便养成了脱鞋挖地的习惯,结婚后也没改过来。
  跟往常一样,贺维珍挖地的时候,马志鹏在一旁玩泥巴。贺维珍一边挖地,一边不时抬头看看,生怕孙子出现什么意外。
  生活就是这样,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大兰这边正担心着小宝哩,那边传来孩子滚落和惊叫的声音。
  马志鹏从地坎坎上面摔进满是鹅卵石的小河沟里,摔得头破血流,晕死过去。
  贺维珍吓傻了,连胶鞋都忘了穿,跌跌撞撞地跳进河沟,抱起孩子就往公路上跑,脚板被尖锐的石子划破了也不管,拦了个摩托车往月溪场上的医院赶。
  马奎和袁小芸闻讯坐飞机从福州飞到重庆,再租了个黑车赶到月溪医院时,昏迷着的小宝还在抢救,贺维珍瘫坐在急救室门前,泪流满面,浑身颤抖,见了儿子儿媳,强撑着站起来赔不是:“都怪我,都怪我…”马明远站在一边,也紧张得直打哆嗦,生怕脾气不好的儿子会破口大骂。
  马奎脸色铁青,正要骂人,被袁小芸狠狠地瞪了一眼,打住了。袁小芸上前一把抱住婆婆:“妈,啷个怪你?你又要做活路,又要带娃儿,啷个顾得过来嘛?没人怪你。志鹏会没事的…”话没说完,袁小芸伏在婆婆身上,失声哭了起来。
  为防止因抢救不及时留下后遗症,经与医生沟通,马奎夫妇决定连夜将儿子转到重庆万州的三峡中心医院。
  马志鹏伤得不轻,头上缝了9针,昏迷了2天2夜才醒过来。好在并无大碍,伤愈出院继续蹦蹦跳跳的,那个聪明活泼劲儿,一如从前。
  马志鹏出院第二天,离唐家岩只有三十多分钟路程的罗雀湾也发生一起因爷爷奶奶照看不周而导致孩子出现意外的事件。
  这是一户姓罗的人家,男主人的叫罗云杰,时年58岁;女主人叫高红梅,比丈夫小3岁,两人生育三个孩子,两女一男,均立成家立业。其中,儿子儿媳在浙江台州打工,把6岁半的儿子和4岁的女儿留给两位老人照看抚养。
  出事那天中午,高红梅在家煮饭,罗云杰去河沟挑水,2个孩子非要跟着去爷爷去。罗云杰下河沟舀水,兄妹两个在河坎上扔石子玩。
  事不凑巧,一桶水没舀满,原本好好的木桶底盖掉落下来,罗云杰鼓捣了将近20分钟,才勉强把底盖安上。可就这会儿功夫,两个孩子出事了!
  具体细节谁也不清楚,可能是妹妹不小心滑倒,向下面的深水潭跌去,哥哥伸手去抓,结果被带了下去,兄妹俩双双掉入深水潭。等到罗云杰发现时,一切都晚了。
  把两个孩子早已没气的打捞上来,罗云杰悲悔交加,从附近扯来一根葛藤,把一块石头绑在自己腰上,一闭眼,一狠心,纵身跳进深水潭…
  等到高红梅煮好饭,见祖孙三人迟迟不回来,一路小跑赶到河边。确认3位亲人遇难后,高红梅纵身跳进深水潭,溺水身亡。
  儿子儿媳回来料理完父母和2个孩子的丧事,一把火烧掉了打工挣钱修起来的二层小楼,从此远离故乡,发誓不再回这个伤心之地。
  这件事,对马奎、袁小芸的夫妇的刺激很大,两人一度商量留一个人在家照看孩子,可就是下不了决心。家里的二层小楼修好不到一年,还欠着3万多元外债,这次儿子住院抢救又花1万多块,一个人出去挣钱的话,除去家里的开销,这账可能要好几年才能还清。商量来商量去,两口子决定还是一起出去打工挣钱还债,但为了让父母安心带孩子,他们在月溪场租了一套房子,强行让父母把家搬到街上,还托人把马志鹏送进月溪中心小学开办的幼儿园。
  启程回福建打工之前,马奎把父母叫到一起,说了一席狠话:“老汉老娘,莫怪儿子说话不好听,您们现在只有一件事,就是把我的儿子看住看好,田和地都不要再种了,一切开销由我们往回寄。如果我儿子再出什么意外,别怪我六亲不认!”
  从山上到街上,从农村到城镇,远离了土地和熟悉的生活环境,马明远和贺维珍什么都觉得不习惯。但为了孙子,他们只能忍着,如果孩子再出点意外情况,老两口真是没法向儿子儿媳交待啊。
  很快就到了暑假,幼儿园也放了假,接送孩子上下学的任务暂时中止,马明远和贺维珍实在觉得无聊,便带着孙子回到山上的家里,打算等幼儿园开学再回月溪场居住生活。
  既然回到农村,土还是要种的,即使来不及种玉米、土豆、红苕、水稻等主要农作物,栽点青菜还是可以的。马明远和妻子商量好,他负责种菜,贺维珍负责照看孙子,保证孩子随时都在大人的视线之内。
  尽管两人小心小心再小心,可悲剧还是发生了。
  那天下午,贺维珍上自家的小二楼屋顶晾衣服,孙子跟了上去,一时没看住,马志鹏跌落到下面的水泥地坝上,当场死亡。
  闻讯从福建赶回来的马奎一句话也不说,就知道抽闷烟;袁小芸就知道哭,死活不让孩子下葬,说要多看儿子几眼。乡亲们好说歹说,孩子才入土为安。
  马志鹏下葬的当天中午,贺维珍被儿子叫到楼顶,让她指指孩子出事的地方。贺维珍正比划着,一言不发的马奎猛地将母亲推了下去,摔死在水泥地坝上。
  因故意杀人,马奎被判处死刑,马明远也在儿子被枪决三个月后抑郁而终…
  这件事产生的冲击波是巨大的,整个古月乡都受到了强烈震动。一些在老家带孩子的爷爷奶奶怕承担不起类似的责任,哭着闹着让儿子儿媳至少回来一个,要么强迫把孩子接到打工的地方去。
  转眼13年过去了,很多人淡忘了这出人间悲剧。包括当时协助警方处理此事的李良开,有些细节也变得模糊不清。2013年9月22日这天晚上,当他再次见到憔悴不堪的袁小芸,那血淋淋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
  好在谁也没提这件伤心往事,一个字也没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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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发表于 2014-5-28 16:24 |只看该作者
般若山人 发表于 2014-5-27 21:28
  05
  在深圳打工的唐家岩李氏后人不少,加上他们的爱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算上,超过40人,分散 ...

{:soso_e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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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发表于 2014-5-28 16:25 |只看该作者
{: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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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发表于 2014-5-29 07:40 |只看该作者

什么情况?流啥子汗?{: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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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发表于 2014-5-29 07:4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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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发表于 2014-5-29 11:55 |只看该作者
  06
  9月23日12时56分许,深圳火车站候车大厅。
  尽管已是初秋,但岭南地区依然一派酷暑景象,连续多日无雨,气温居高不下,即使是在开着凉气的候车大厅里,只要走上几步,指定会大汗淋漓。
  此刻,无论是准备检票进站的李良开,还是送站的李源、袁小兰夫妇,无一例外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搭出租车来火车站的路上,遇上堵车,怕误了火车,离车站还有五六百米哩,李良开坚持提前下了车,带头在前面跑,李源拉着行李箱,袁小兰拎着一大袋食品和水果,紧跑慢跑地跟在后面。好在有惊无险,总算没有耽误检票。
  12时59分,乘坐T212次列车的乘客开始检票进站。因为买的是卧铺,李良开并不着急,跟在队伍的最后,一边往前挪动,一边叮嘱大儿子大儿媳在外面要相互关照,有事多商量,不要总吵架。还说他这次来深圳住了半个月,过得很开心,也真切感受到了大儿媳的细心和孝心。李良开还特别嘱咐李源,让他多体谅自己的幼客,还说只要两口子和睦,男人当粑耳巴不丢人,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才是硬道理。
  李良开不停地唠叨着,李源和袁小兰也不说话,只是频频点头。实际上,夫妻俩何尝不想和父亲说说告别的话?他们过于伤感,根本说不出什么,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生怕一开口就会哭出声来。
  父亲的病眼看越来越重了,饭量越来越小,好几天夜里胃痛得睡不着觉,又怕大声叫唤惊醒了儿子儿媳,于强忍着不吱声,实在忍不住了才压抑地哼几声,被觉轻的袁小兰听得一清二楚。李源也听见过,心如刀绞,却又别无它法。有好几次,李源都想张口告诉父亲实情,最终还是忍住了,既然母亲和三个弟弟都一致同意瞒着父亲,他这个当大儿子的,自然不该去冒那个险。因为对于癌症患者来说,精神因素比任何治疗都管用,精神一旦崩溃,就算华佗在世也会束手无策。
  13时04分,轮到李良开检票了。由于没来得及买站台票,李源夫妇只能送到这里。袁小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一把搂住公公的脖子,低声喊着“爸爸”,失声痛哭。
  见妻子这个样子,李源虽然没哭出声,但泪水却不争气地往下滚落。李良开愣了愣,拍了拍大儿媳的肩膀:“哭啥子嘛?又不是见不到我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今年过年你们几弟兄、几妯娌都回老家,我们全家人过一个真正的团圆年。快得很,快得很,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袁小兰也不答话,就知道哭,直到检票员催促李良开进站,她才松开公公的脖子,把放在地方的袋子提起来并递了过去。等李良开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着袋子消失在拐角处,袁小兰转过身抱住丈夫,再次失声痛哭:“你说,老汉能捱到过年吗?”
  李源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让人揪心的问题。
  上车安顿好,躲在硬卧车厢的下铺上,想到刚才大儿媳的异常表现,李良开隐隐觉得不安:“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难道是我的胃病?”他没敢多想,也没去多想。
  对于生老病死,李良开看得很开,也从不操心此类事情。他曾不止一次跟徐小芳讲:谁都会生病,谁都会死发,如果哪天我得了绝症,一定不要花那个冤枉钱,顺其自然就行。
  当然,李良开如此洒脱的生死观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小时候深受一个开明地主的影响。
  1949年12月8日,开县和平解放。这一年,李良开不到9岁,还是一个没正式上过学堂的野孩子。
  此时,距李良开的祖父、唐家岩李家大院当家人李永杰去世已经过去整整20年,李永杰生前留下的90多亩田地,也因为时局动荡和经营不善所剩无几,只有庞氏名下有还有3亩沙土地,所产粮食根本不够一大家人吃,只能租种附近地主林昌永的田地。
  出身地主世家的林昌永是父母的独子,生于1868年,比李永杰小8岁,上过多年私塾,中过大清的秀才,本来还很有希望考取举人,不料却遇上改朝换代,失去了步入仕途的机会。民国初期,其父也曾试图送他到新式学堂就读,无奈年岁偏大,又到了结婚的年纪,便干脆放弃学业,逐渐继承了家业。
  1916至1919年,李永杰因吸食鸦片而大量抛售田地,主要买家就是林昌永。他没有趁火打劫压低价钱,反而多次苦劝李永杰戒掉鸦片,不要把辛苦挣来的家业给败了,可对方听不进去,还骂他是校场的土地,管得太宽。
  等李永杰去世,庞氏被迫继续卖田卖地的时候,选择的买家仍然是不压地价、公平买卖的林昌永。见孤儿寡母太可怜,林昌永甚至还故意给过高价。等到1948年,庞氏只剩3亩沙土地,林昌永坚决不买了,苦口婆心地劝庞氏留点救命的土地在。而当庞氏及其4个儿子提出要租种林家的田地时,林昌永也把租子定在方圆十里最低的水平。
  其实,不光是对庞氏和4个儿子这样,对自家的其他佃户,林昌永也始终坚持低租长租,除非物价涨得过于离谱,他不会轻易增加租子。
  林昌永先后娶过3个女人,大房张氏生了长女和次女,二房王氏又生了两个女儿,比他小16岁的三房童氏最争气,在他52岁那年给他生了唯一的男孩,取名林福临。又过了20年,也就是1940年腊月初六,林福临的结发妻子谭红英生下一个男婴,林昌永为其取名林平运,寓意平安好运。
  林平运和李良开同年同月生。虽然家境有天壤之别,但两人却是最好的伙伴,总腻在一起玩。林平运脑袋大,李良开就叫他大脑壳;李良开长得瘦,被林平运戏称为长麻杆。林平运上私塾回来,总会抽空教李良开识字识数,李良开则教带着林平运捉蛇抓鸟,什么刺激玩什么,两个孩子只要在一起,就会玩得尽兴而归。
  1948年,随着国共两党军事实力的此消彼长,时年80岁、偏居川东大山深处的老地主林昌永敏锐地意识到中国社会将发生极为深刻的变革,一向主张打土豪、分田地的共产党将取代国民党,主宰和引领这个国家的前途命运。作为即将被专政的对象,林昌永早早地做起了准备工作,力求保住老命,保住三房妻子和四个儿女的性命。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在,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在别的地主看来,林昌永的举动简直是愚蠢至极:至1948年秋季开始,他以庆贺自己80大寿为由,陆续免费把自家超过一半的土地交给佃户耕种一年;剩下的一半土地,也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往处抛售;除此之外,对欠自己租子的几十个佃户,全部采取减免八成的措施。
  地主们都骂林昌永疯了,三个妻子三天两头跟丈夫大吵大闹,大房张氏、二房王氏还把出嫁到外地的四个女儿叫回来,一起讨伐林昌永,骂他是老糊涂,是在败家,是在断后人的活路。
  几个女人吵吵闹闹,林昌永唯一的儿子林福临却从不吱声。他读过几年私塾,还到县城上过两年洋学堂,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非常赞成父亲对时局发展的判断,也知道父亲这么做的真实用意。他曾试图替父亲解释点什么,结果发现那帮女人一点大局观念也没有,根本听不进除保住土地、维持租子以外的任何建议,只好无奈地摇头叹息,不再提及。
  面对家里家外的责难漫骂,林昌永并不放在心上,成天乐呵呵的,一有空就和孙子林平运一起玩,像一个返老还童的孩子。
  对孙子最好的伙伴,林昌永也疼爱有加,不时给李良开一些糖果,还叮嘱儿媳谭红英把林平运的旧衣裳送给邓氏,指名道姓要给李良开穿。没事的时候,林昌永还坐在自家的藤椅上,给两个男孩讲水浒人物,讲三国故事,两个小家伙听得津津有味。
  找了个机会,林昌永还和邓氏深谈了一回,让她尽快把手里的3亩沙地卖掉,免得今后麻烦。邓氏不明就里,但还是听了林昌永的建议,从此变成一个彻底的贫下中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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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发表于 2014-5-29 11:56 |只看该作者


  07
  1948年秋,当林昌永开始免租和卖地的时候,在不到8岁的林平运头看来,成天笑眯眯、见人就点头哈腰的爷爷不像个有田有地、有权有势的地主,活脱脱地一个糯米老头,似乎谁都可以上前打他几拳,并且不必担心任何肢体或语言上的对抗。
  李良开的感觉和林平运差不多,总觉得这个七老八十的地主老爷有些奇怪,有些神秘,还有一种不可抗拒的亲和力,一点也不像个有钱人。
  等到开县和平解放,林昌永的先见之明和明智之举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好处。
  解放了,翻身了,各地便忙着斗地主、分浮财,受尽剥削的劳苦大众都行动起来,把地主的家翻了个天翻地覆,他们的家人不是被打就是被骂,不少恶霸级的地主还被新政权就地枪决。
  在这种大背景下,林昌永这个八十出头的地主老头却没有受到实质性批斗,原因有两个:一是在开县全境解放的第二天,林永昌便公开宣布,一年前他免费租给佃户耕种的田地,无论面积大小,即日起不再归他林昌永所有,在新政府决定这些田地的归属之前,暂时由佃户们自行打理;二是至开县解放前一个月,林昌永的另一半土地已经卖出去九成半,剩下的百十亩田地,全县和平解放的第三天,他便主动写了一份报告派人送到军管委员会,说是无论是田地还是房产,他都无偿献给共产党和解放军。如此这般,大地主林昌永便成了新政权承认的开明人士,受到了应有的礼待,其住宅和家人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冲击。
  1951年2月,开县进行土地改革,因其他地主的检举,原本以为逃过一劫的林昌永被定性为地主恶霸,面临被枪决的厄运。但他事先得到土改工作组一位高人的指点,在土改正式开始之前广散钱财,还把家里仓库的粮食全部无偿分给附近农民,再次捞得一个开明地主的好名声。
  开大会斗地主的时候,不止一次得到林昌永好处的乡亲们谁也没那么多怨气,装模装样地喊喊口号,没有人为难林昌永,甚至连抄家的步骤都省了,还联名为这个开明的地主请愿,恳请政府饶他不死。
  就这样,83岁的林昌永终于换来一条活命,4年后无疾而终。
  对生死,林昌永其实看得很淡,他曾在林平运和李良开面前讲,生死由天,不要强求,老天不让你活一百岁,你指定活不过九十九;老天让你今晚死,你指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人可以跟天斗跟地斗,但不能跟命斗,该死的时候一定会死,谁也逃不过。
  临去世前几分钟,林昌永异常清醒,他把其他家人都赶出去,把林平运一个人留在卧室里,交给孙子一张纸条,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土改结束后,林昌永按照事先约定找到工作组那位高人,把提前隐藏、多年积攒下来的两大箱金银财宝交给他,一箱作为感谢,一箱委托暂存,并互留了清单,约好由林昌永指定的后人前去认领。
  听到这个秘密,时年15岁的林平运惊呆了,但他没有忘记问爷爷:“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我怎么去找他?”
  此时,林昌永已油尽灯枯:“…他是上海人…来的那年51岁,他叫纪德…”话还没说完,林昌永就断了气。
  爷爷去世后,林平运把这个秘密珍藏在心里,连父母都没告诉。
  三年后,在当兵无望、考学无门的情况下,因地主之孙而饱受歧视的林平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一个人辗转到了上海郊区,改名陆平远,自称是父母双亡、没有其他近亲的孤儿,一边干零活挣钱养活自己,一边伺机寻找那个让帮爷爷捡回一条命的高人。
  陆平远在郊区砖厂干了三年,还修过自行车,捡过破烂,受尽了白眼。24岁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上海永久自行车厂的一个老钳工,两人很谈得来,成为忘年交。后经这位老钳工推荐,陆平远进入这家全国知名的工厂,从学徒和临时工干起,三年后转为合同工,算是端上了铁饭碗。
  人生就是这样无常,厄运当头,怎么也躲不过去;好运来了,想不转运都很难。自打认识永久厂的老钳工,陆平远的好运开始接连不断:不仅成为国营大工厂的正式工人,还意外找到了恋人。
  这是一次美丽的邂逅。那是1966年夏日一个周末,26岁的陆平远闲来无事,一个到黄浦江边,顺着江水的流向,漫无目的地散步。
  忽然间,陆平远听到一个女子尖叫声。回过头,发现一个醉汉左手正拉着一个少女的红色连衣裙不放,右手在少女胸前乱摸。少女显然被吓坏了,花容失色,浑身颤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危急局面。
  陆平远也没多想,大吼一声“住手”,几个箭步冲了上去,左手一把拎住醉汉零乱的头发,右手攥指成拳,狠狠地砸向对方的头部。醉汉疼痛难忍,松开少女,撒开脚丫疯跑,瞬间便没了踪影。
  这个英雄救美的经历虽然有些老套,但对于陆平远来说,而是一个难能可贵的人生际遇。因为他很快了解到,少女叫纪春兰,时年22岁,在上海百货公司上班,祖父是一个从京城退休回上海老家休养的厅级老干部,其父亲在上海轻工局工作,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中层领导。
  听说少女姓纪,陆平远心里一动,继续不动声色地问着纪春兰的家里情况。当得知她的祖父叫纪德民、曾经随大军深入西南山区腹地、在川东地区搞过土改的经历时,陆平远预感他就是祖父让他寻找的高人。
  陆平远深知,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即便是对花一样漂亮的纪春兰,也不能吐露半个字。在黄浦江边,陆平远当即作出一个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和纪春兰谈爱恋,并以此为跳板,最终找到纪德民。
  原本,纪春兰已经有男友了,也明确无误地告诉了陆平远。陆平远没管这些,有事没事就往百货公司路,今天送去一小包零食,明天带去一袋糖果,或者是一只发夹,或是一根绑头发用的彩色皮筋,反正全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对曾经出手救过自己的恩人,纪春兰也不好直接拒绝与其来往,何况陆平远又是个很有分寸的年轻人,从没有过轻佻的言行,让纪春兰说不出什么。
  其实,陆平远可没这么单纯,他一边和纪春兰单纯地交往着,一边暗地里跑到纪春兰男友的单位,故意散布纪春兰作风有问题、脚踏两只船的负面讯息。纪春兰的男友也是个愣头青,没作任何调查,便气冲冲地跑到百货公司大闹一场,让纪春兰很没面子,直接和他吹了灯,两人就此中止爱恋关系。
  属于陆平远的机会终于来了。相救之恩加上良好的修养举止,纪春兰自然而然地接纳了陆平远这个新恋人。两人很快进入热恋状态,一年后进入谈婚论嫁阶段。
  既然准备结婚,家长总是要见的。陆平远这边好说,按照他自个儿的说法,独苗一棵,父母双亡,老家也没什么亲人,想见家长也见不着。纪春兰那边的情况则要复杂得多,有父母,有爷爷奶奶,还有舅舅、舅妈和七大姑八大姨的,聚在一起得坐五六桌。
  经过多年的历练,陆平远已不再是那个土里土气的山区地主后代,而是成为一个有着良好长相和谈吐、熟悉上海都市生活的成熟青年。在纪家组织的订亲宴上,他谦和地微笑着,不卑不亢地和每一个人打着招呼,挨个敬酒致意,大大方方地回答众人的每一个问题。
  陆平远的表现,让纪春兰的父母很满意,爷爷纪德民也相中了这个来自川东开县的小伙子。那可是自己短暂工作过的地方,也是通过土改让自己深得上司好评的地方,更是自己一步步干到北京的重要中转地,说开县是自己的福地,一点也不夸张。看到来自福地的年轻人,他当然觉得异常亲切。
  更让纪德民欣喜不已的是,陆平远这个年轻人会玩纸牌,尤其是川渝一带流行多年的斗地主,玩得特别精。而纪德民刚好喜欢斗地主,并且瘾头很大,家里有三个人,就在牌桌上斗;凑不够人手,就在网上斗,没完没了,乐此不疲。
  陆平远抓住这个机会,一有空就往纪家跑,拉着纪春兰,昏天黑地陪纪德民斗地主,并且想赢就赢,想输就输,把纪德民哄得相当高兴,直说这孩子聪明、有孝心,值得宝贝孙女托付终身。
  有了老爷子的首肯,陆平远顺利和纪春兰结了婚,生了儿子,个人事业也顺风顺水起来,先是从普通工人提为干部,后调入上海市轻工局,一直干到副局级调研员位置上,2004年顺利退休。
  陆平远是个务实的人,自打和纪春兰结婚,从没在纪德民面前提起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即便是在确认纪德民就是爷爷口中的那个高人之后,他也没有说出实情,更没有找纪德民要什么金银珠宝,他甚至把爷爷留下来的那张清单销毁了,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退休后,陆平远回了一趟老家,除了4个姑姑的部分后人,其他亲人早已杳无音讯。好在李良开这个儿时伙伴还活着,两人还能在一起说说小时候的乐事趣事糗事。
  见面那天,两个儿时最要好的伙伴都很激动,抱头痛哭,老泪纵横。
  李良开使劲拍打着陆平远的肩膀:“你个大脑壳,老不死的,怎么还活着啊?还改了名?因为啥啊?”
  陆平远则朝着李良开的胸脯擂了一拳:“你个长麻杆,还这么瘦?你都没死,我怎么好意思先走?改名字咋了?不就是个符号嘛,只要你愿意,你改成阿猫阿狗都行。告诉你,我这名可是改不了了,一改,连退休工资都没处领了。就这么着吧,反正啥也耽误不了。”
  期间,李良开和陆平远互留了详细的联系方式,约定一有机会,他一定到上海去看看。
  可不是,定下从深圳到上海的行程后,李良开给陆平远打了个电话,让他来火车站接自己。
  2013年9月24日7时58分,T212次列车准时驶入上海南站。十多分钟后,两个年近古稀老人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久久没有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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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0 07:33 |只看该作者
  08
  陆平远的退休生活悠闲而自在,平时在城里和老伴一起看看孙子,接送孩子上下学,一到周末或大小长假,老俩口便带着孙子到上海市郊的小庄园里亲近土地,亲近大自然,试图重新找回儿时在山野里疯狂的感觉。
  所谓小庄园,不过是三间平房、一圈红砖围起来的农家小院,房前屋后有一亩多地,都是从进城务工的农民手里租来的,平时交由留守的老人看管打理,节假日则由陆平远说了算,今天到地里锄个草,明天往菜地里施点农家肥,倒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纯粹是为了体验耕种的乐趣。
  李良开的到来,让陆平远非常兴奋,领着李良开在市区主要景点转悠两天之后,也不管是不是周末,非要自己开车拉着李良开到他的农家小庄园去小住几天。
  不看不要紧,一看李良开就乐了:“我说大脑壳,亏你还是大地主的后人,就这三间破平房,就这点地,离城区这么近,一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的高楼大厦,并且还都是租来的,连个房产证和地契都没有,个老子的你也好意思说这叫庄园?你爷爷知道了,还不得买块豆腐撞死?我看你就是过家家玩!”
  “哈哈,还真被你狗日的说对了。”平时很少说四川话,陆平远说得非常蹩脚,“日马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在上海,是中国最发达的城市,在郊区买一间小平房,可能我还买得起,你让我买地,不是成心笑话我吗?一亩地多少钱?说出来吓死你!要是工业用地还好说,几十万上百万的事。如果是搞房地产开发,离城区稍微近一些,一亩地没个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不可能买到手。”
  “真有这么贵?那修出来的房子得买多少钱?”李良开有点难以置信。
  “市区的房子,每平米最贵买到六七万了。郊区的房子也便宜不到哪里去,每平米一两万,是再正常不过的价格。好多上海人买不起房子,干脆连上海郊区的房子也不考虑了,直接跑到江苏的地界上购房。只要出了上海,那房子便宜得不是点把点。”说起上海的房价,陆平远越说越激动,“这哪是买房?这不是要人老命吗?要是把在上海买一套房子的钱拿回我们老家月溪场,不得买一个小区啊。”
  李良开哈哈大笑:“好你个大脑壳,说得是不是也太夸张了?告诉你,月溪街上的房子也没你想象的那么便宜,每平米也涨到两三千了。不说这个了,我们两个还是给你的菜地除除草吧。”
  在陆平远的坚持下,老哥俩在这个小庄园里住了两天两夜,白天结伴到地里忙乎,一日三餐自己动手解决,晚上躺在床上说各自经历的风风雨雨,说儿时在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到第三天吃过早饭,李良开说啥要走,称自己此行的正事一点没办,不能再呆下去了。陆平远再三挽留无果,只好亲自开车把李良开送到青浦。
  青浦是唐家岩李氏后生比较集中的地方,且以大房的后人为主,男女老少加在一起,不下50人,其中包括李良开的大哥李良川、二哥李良万及他们的儿女、儿媳和女婿,还有二房、四房的一些后人。
  把这么多唐家岩李氏后人聚集在一起的,是李良万的大儿子李冲锋。这个贫困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硬是赁着自己的学识、毅力和为人,一步步干到一家中日合资企业副总经理的位置上,一跃成为唐家岩李氏后生中收入最高的金领。
  由于为人过于倔强和老实,生于1938年、18岁就被母亲邓氏勒令分开单过的李良万一直不太如意,又不会挣钱的手艺。挣不到钱,家里一贫如洗,也就没有媒人提亲。直到1976年冬,李良万38岁那年,他才把患有严重哮喘病、时年27岁的柴凤琴娶回家。
  在很多人眼里,李良万那个家根本就不像一个家:唯一一间四处漏风、房顶漏雨的板壁房子,连个灶屋和猪圈都没有,只能在檐沟后面搭一个简易棚子,一半做灶屋,一半当猪圈。因为这个缘故,唐家岩李家大院的长舌妇们总是非常不屑地讲:“万宝儿家煮的饭吃不得,有猪粑粑(猪屎)味。”
  由于房子实在紧张,李良万家没有睡觉的歇房,没有接待客人的堂屋,那间唯一的板壁房子既是歇房也是堂屋,还是放饭桌的地方,也是堆放粮食和杂物的地儿,那个拥挤和凌乱劲,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杂乱不堪。
  因为身子骨过于羸弱、一干活就喘个不停的缘故,柴凤琴这个新媳妇并没有给李良万原本凌乱的家带来什么变化,反而因为人口的增多而显得更加拥挤。尤其是结婚一年后,随着大儿子李冲锋、二儿子李建功、小女儿李珍的陆续出生,这个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家愈发显得贫困,成为唐家岩李家大院最穷的人家。
  那时,家家户户都过着缺吃少穿的清苦生活,谁家也好不到哪里去,邓氏和大房的兄弟妯娌们也有心拉李良万一把,但大都有心无力,只能干着急。
  身为母亲,邓氏其实很心疼二儿子,但她确实不喜欢李良万的臭脾气,也不待见成天咳个不停的二儿媳,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心理的支配下,邓氏经常骂二儿子不争气,骂二儿媳不能干。
  徐小芳等大房的妯娌见婆婆这个态度,对柴凤琴及其孩子们的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既不刻意亲热,也不故意冷淡,反正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还叮嘱自家的孩子不要去二叔二婶家,也不要跟二叔二婶家的孩子们玩,说那个家太脏,那家人有传染病,尽量离远点,免得沾染上。
  既然自己的亲娘、亲兄弟、亲妯娌都这个态度,李家大院二房、三房、四房的后人们自然不好怎么和李良万、柴凤琴及他们的孩子们接触。内外因素一结合,李良万夫妇及他们的孩子便成了唐家岩最被漠视、最为孤寂的一家人。
  对这种境遇,李良万、柴凤琴是反感的,却又无可奈何。既然靠两口子的力量无法改变这种境况,那就只能寄希望于下一吧代。基于这个考虑,大儿子出生时,李良万给其取名李冲锋,希望这个长子以冲锋的速度快快长大,尽快担当起中兴家室的大任。二儿子出生后,则取名李建功,期望他将来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而夫妻俩最后一个孩子、唯一的女儿出生后,取名李珍。
  三个孩子的名字,让本来就看不起这家人的左邻右舍们更加不屑。什么冲锋,什么建功,还争来争去的,这是要干什么呀?难不成想坐火箭和上卫星?有发家致富的想法,可以理解,但不能全指望孩子啊。明明是两口子不行,却把责任推到小娃儿身上,实在可笑得很。
  李良万并不理会这些,一心只想着尽快出人头地。1981年土地包产到户后,因期盼自家的田地年年有个好收成,相信靠天吃饭的李良开一度把两个儿子的名字给改了,一个叫风调,一个叫雨顺,直取风调雨顺之意。唐家岩李家大院的其他人家把这事当作笑谈,一有机会就拿这两个孩子的新名字开涮。等到孩子们先后上了学,趁自个儿到学校报名的机会,大儿子率先把名字改回李冲锋,二儿子也跟着效仿,李良万别无它法,只好默许。
  从小经常目睹奶奶和叔叔婶娘们对家人的冷漠,不时听到左邻右舍对家人的嘲弄,身为长子的李冲锋心里有过自卑,也暗地里埋怨过父母,上小学时还曾破罐子破摔过,成天作业不写,还经常逃课,寻思反正家里也没钱供自己上初中,干脆混几年算毬。
  1990年3月31日,离李冲锋小学毕业还有三个多月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并被忽视的流感,让柴凤琴的哮喘病急剧发作,于后半夜死在床上。
  出于对风水学的极度迷信,李良万趁去给柴凤琴娘家人报丧的机会,连夜绕道找到方圆数十里无人不知的老道士安名山,以两百元现金的昂贵代价,请安名山指点迷津,给柴凤琴找一个理想的安葬地点,以此庇护其后人鸿运亨通,好运无限。
  安名山是个很有职业操守的道士,并不乱收钱,十分尊崇道家无为而治、凡事随缘的理念。见李良万态度极为诚恳,又声泪俱下地描述了家里的惨景,安名山顿生怜悯之心,象征性地收了五十块钱,伏在李良万耳边一阵低语,说得对方连连点头,满意而归。
  回到唐家岩李家大院,等柴凤琴的娘家人全部到齐,李良万当众宣布一个决定:妻子的丧事不请道士,不看风水,而是由他自行察看和确定下葬地点。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柴家人顿时炸了锅,李家大院的人们也议论纷纷,不知道平时就犟得九头牛也拉不回的李良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良万不管这些,力排众议,在妻子去世的第三天清晨,坚持把她埋葬一个谁也没想到地方——白帽子,一座主要成分为碎石和沙土的独立小山包,方圆不超过100米,山包上常年不长林木,只生长一些稀稀拉拉的杂草,算得上是个兔子都不去拉屎的地方,唯一称得上景致是冬天下雪后,整个小山包很像一顶白色的帽子。
  在此之前,由于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风水,白帽子从没有过坟茔,柴凤琴算是这里埋葬的第一个逝者。
  李良万选择的下葬地很特别,既不在小山包的脚下,也不在半山腰上,而是非常突兀地矗立在白帽子的顶端中央,正对着左右两条大路的中轴线,十分扎眼。
  对李良万的这个选择,好多人都摇头,说他这是在胡搞乱整。李良万哩,始终不予理会,只是非常神秘地、非常庄重地把三个孩子叫到柴凤琴的坟前,让他们齐刷刷地跪成一排,说从今往后,妈妈会在这里看着你们,也会保佑你们顺顺利利,保佑你们每人都会有一个非常美好的前程。
  这一年,李冲锋13岁,对所谓风水并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从此没了疼爱自己的妈妈,好多事情只能靠自个儿去打拼、去争取。在妈妈坟前跪了几分钟,李冲锋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心里默默地向妈妈保证: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念书,一定靠自己的能力让父亲和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
  接下来的三个多月,李冲锋拼命地学习,遇到不懂不会的题目,哪怕是晚上,他也坚持打着火把走两里山路去向老师请教。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年7月,李冲锋以优异的成绩,顺利考进县里的重点初中月溪中学。
  大儿子拿到月溪中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李良万跑到白帽子,泪流满面地向坟茔里的妻子报告这个好消息。末了,他惊喜地发现,原本寸草不生的坟茔上,不知何时竟然长出了不少茂密的地果儿藤,绿油油的,生机盎然。
  在李良万眼里,大儿子考上重点初中,妻子的坟茔上长出地果儿藤,这一切都是好征兆。看来,老道士并没有欺骗自己,那五十块钱,花得也真值。
  初中三年,李冲锋依然忘我地学习,每到期末测验,总成绩从没跌出过全年组前十名。1993年中考前,班主任老师找李冲锋谈话,希望他报考重点高中,说凭他的天赋和勤奋,将来考个重点大学绝对不成问题,那样的话,前程会更加美好。
  李冲锋懂得班主任老师的意思,这是在劝他不要报考中专。
  前些年,中专毕业一直统一分配工作,但就在1993年上半年,已经传出今后中专不再包分配的小道消息。班主任知道李冲锋家里的情况,也知道这个学生一直都想读中专,以便尽快参加工作贴补家用,但如果中专真不包分配了,这个成绩优异的学生不就被耽误了么?
  班主任老师的分析,让李冲锋也动摇了,但一想到家里的困境,想到父亲没日没夜在田地里劳作的身影,他决定还是报考中专,并且是最有把握、离家最近、相关费用相对较低的万县农校。至于中专包不包分配,李冲锋宁愿相信这是传言。既然是传言,哪能一说就灵呢?管它呢,考上再说吧。
  两个月后,李冲锋毫无悬念地考上万县农校,三年后顺利毕业。但这个时候,那些关于中专不包分配的传言突然就变成了现实,学校召开大会,宣布了上级这个决定。但为了缓和学生和家长们的不满情绪,对当年的两百多名毕业生,教育部门还是采取了较和温和的方式:无论来自哪里,全部分配到新疆建设兵团,用以解决当地农技员紧缺的现实困难。
  就这样,李冲锋总算端上了铁饭碗,尽管工资不高,但足以让李良万在唐家岩李家大院扬眉吐气了。
  可李冲锋并不满足于在新疆做一辈子农技员,一边勤奋工作,一边利用业余时间参加成人自考,用四年时间,先后拿到了大专和本科文凭,还练就了一口流利的日语。
  等到时机成熟,李冲锋不顾父亲的反对,毅然决然地从单位辞职,到上海重新开始打拼,最终坐到目前所在中日合资企业副总经理的位置上,不仅靠高薪在上海青浦买了商品房,协助弟弟和妹妹在重庆万州买了房子,还不计前嫌把唐家岩的兄弟姐妹介绍到自己所在企业打工挣钱,并力所能及地给予关照。
  说起李冲锋取得的骄人成就,唐家岩一带流传一个说法,称其母亲死后埋得好,坟茔所在的白帽子顶部中央,是一处只有高人才能看出来的风水宝地,这给柴凤琴的后人带来了莫大的福气。
  也有人不同意这种说法,说柴凤琴位于白帽子那座坟,根本就是个空坟,充其量算一个衣冠冢,柴凤琴的遗体只在这座坟茔的棺材里躺了一个白天,当天夜里就被李良万独自秘密转移到一个不为人知、真正堪称风水宝地的地方。
  还有更离奇的说法,说李冲锋考上中专之后,有人眼红李良万时来运转,便四处散布谣言,说白帽子的风水不长久,柴凤琴埋在那里五年之后,这个地方将由风水宝地变成险恶之地,如果不移坟,指定贻害柴凤琴的后人。李良万信以为真,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刨开了长满地果儿藤的坟茔,打开棺材,发现棺木内盛满了清水,柴凤琴不但没有腐烂,还红脸花色的,如睡熟一般。看到这个情景,李良万知道被骗了,但已没有退路,只好含泪将妻子的遗体秘密埋葬到另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连坟茔也没堆一个。因为按照当地的说法,坟茔一旦敞开,不管出现什么状况,必须尽快把尸骨移葬他处,否则死者那些活着的亲人们会遭大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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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发表于 2014-6-6 22:18 |只看该作者
{: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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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7 10:37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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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3 19:47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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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自己亲三叔的到来,李冲锋分外热情,吃穿住行用,样样安排周全。李良开抵达青浦的当天晚上,他还找了一家饭店,把唐家岩李家大院的后人招呼到一起,热热闹闹地为李良开接风洗尘。
  看得出,李冲锋很有号召力,但凡唐家岩李氏后人,只要是在青浦地界上,无论男女老少,大有唯他马首是瞻的味道。这让李良开倍感欣慰,因为大房总算又出了一个有本事的后生。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竞争,家族内部也不例外。自打唐家岩李家大院的开创人李永杰去世后,李有文、李有武、李有双、李有全等四房后人明里暗里相互比拼,没完没了。先是比谁家生的儿子多,多一个就有多了一份不怕被人欺负的底气;后又比谁的孙子多,且以带把的为准,女娃是不算数的;后来,开始比谁家的男孩能当兵,只要穿上军装,一个顶好几个,威风得不得了;再后来,则比着拼命挣钱供孩子读书,都想让孩子跳出农门,端上铁饭碗;改革开放之后,比拼的重点变成了打工挣钱,谁家的孩子多,谁家孩子从外面寄回来的钱多,谁家的砖瓦房盖得早盖得气派,谁说话就会硬气…
  很长一段时间内,李有文及其后人们是自豪的。原因很简单,在激烈的家族内部竞争中,大房一直保持着无以伦比的优势:李有文6个儿子中,老四李良溪和老幺李良月先后当兵,老三李良开当了多年大队干部和村主任;孙辈的数量更是遥遥领先,带把的超过20个;第一个盖起砖瓦房的,也是大房的老五李良梓。
  面对大房如日中天的运势,三房李有双、四房李有全及其后人们有些心灰意冷,一度丧失了赶超的信心和勇气。
  二房的后人们却不甘心一直被大房压着,加之有上一辈人的恩怨,作为二房独苗的李良申一直想出人头地,也要求自己的5个儿子自立自强,争取早日突出重围,给气焰嚣张的大房来一个绝地反击。
  富不过三代,强也强不过三代。在经历“有”“良”两辈的辉煌之后,到“善”字辈这一代,大房的优势渐微,而二房、三房、四房而逐渐中兴,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首先一鸣惊人的,是李良申的孙子之一、李善刚的次子李富鸿。1985年夏天,从小学习成绩优异的李富鸿一考成名,以月溪中学应届毕业生总分第三名的好成绩,顺利考入开县师范学校,成为唐家岩李家大院通过读书跳出农门的第一人。
  这一年,李良申64岁,身手矫健,精力充沛,每天按时到坡上干活,根本不像年过六旬的老者。孙子金榜题名,李良申脸上的皱纹开成一朵朵鲜花,见谁都乐呵呵的,还破天荒地走出自家的四方小院,叨着旱烟,哼着川剧,到李家大院转悠了好几圈。
  大伙心知肚明,李良申的这些举动,是专门针对大房而来的。此时大房的当家人邓氏还健在,八十出头,耳聪目明,说起话来条理清楚,语速很快,像年轻时一样富有攻击性。见李良申这般嚣张,邓氏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端着一盆脏水出了家门,照着院内的地坝沷了出去,嘴里则忙着指桑骂槐:“哪家的死鸭子没管好?嘎嘎地乱叫唤,吵死老娘了!老鹰怎么还不来?直接叨走算了。”
  李良申也不生气,转悠得更起劲了,口中的旱烟也抽得更欢实,吞云吐雾,余烟缭绕,每一缕青烟似乎都幻化成三个大字:我自豪。
  李富鸿到师范学校报到前,李良申逼着大儿子李善刚张罗了一次盛大的庆典活动,能请的亲戚都请到了,三房、四房的后人也如数应邀参加,鞭炮放了一挂又一挂,流水席从中午吃到晚上,夜间还安排了电影,惊动了整个梓第村,二房上下算是痛痛快快地长了一回脸。
  当天晚上,大房的后人们全都噤了声。邓氏阴沉着脸,晚饭都没吃;大人们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或是泄了气的皮球,生机全无;孩子们喜欢热闹,想去看电影,却被大人严令禁止,只能心猿意马地呆在各自家里,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来大人们的打骂。
  面对此景此境,身为村主任的李良开心里也不好受,他去劝母亲邓氏,让老人家想开一些,却被母亲骂了个狗血喷头:“你还好意思来劝我?你不是村干部吗?你不是厉害吗?看看你那几个儿子,再看看你那些侄儿,哪个是读书的材料?你屋老汉要是还活着,还不得活活气死?这下好了,被人家比下去了吧?你们不要脸,我这个老不死的还要!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你们就这样认熊了?你们兄弟几个都攒钱干啥?还不赶紧送娃儿读书?人家的孙子能去月溪中学读书,为什么我的孙子不能?成绩不好?这是理由吗?不是还有议价生吗?不行把我的棺材卖了,拿去给娃儿们读书!我就不信了,我们大房就供不出一个吃公粮的娃儿来!”
  既然老太太发话了,大房的6个儿子也不敢不听,于是纷纷拼尽老本,花大价钱把孩子往月溪场上的中学和小学送。不料这帮孩子真不争气,除了李良万的大儿子李冲锋头脑聪明,偶尔考一个好成绩之外,其余十多个孩子资质平平,都不是读书的材料,再努力也是白搭,几年折腾下来,大多勉强拿到初中毕业证,之后别无选择,只能到南方打工。
  在培养孩子读书这件事上,大房收效甚微,二房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1986年,也就是李富鸿考上师范学校的第二年,李富强的长子李富军参加高考,一举高上成都理工学院大专班,成为唐家岩李氏后人中的第一个大学生。
  眼看与二房无法继续竞争下去,大房的6个妯娌不再一致对外,而是各自打起了小算盘,搞起了内耗。
  见老二李良万的长子李冲锋偶尔也能考出好成绩,几个婶娘开始有意无意在柴凤琴跟前说风凉话:“咱们公公老汉的坟风水不好,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功夫。”“今儿个成绩好,不等于明个儿成绩还好。差不多就行了,浪费那些钱做啥子?”“人家那边先出了个中专生,又出了个大专生,难不成咱们这边要出个本科生?太阳不会真的从西边出来吧?”
  此时的柴凤琴已快油尽灯枯,根本无力和妯娌们争辩什么,只能私下里教育自己的大儿子,让他别听那些闲话,只要安心读书就好了。
  李冲锋却受不了这些闲话,自主主张跑去找三叔李良开,请他出面阻止婶娘们热嘲冷讽。那天刚上赶上李良开因提留款管理使用不善被乡领导批了一顿,心情很不好,便劈头盖脸地训斥李冲锋,骂他不懂事,骂他不争气,骂他不该屁大点事儿就找人诉苦,骂他不像个男子汉。
  李良开的这一通无心之骂,深深刺痛了李冲锋。加之不久后柴凤琴病故,忽然间懂事的李冲锋愈发记住了三叔的那顿臭骂,暗暗发誓要好好读书,要混出个名堂出来,要用实际行动给父母争光,要用自己的努力改变窘迫的家境。
  从那天挨骂之后,一直到农校毕业去新疆工作之前,李冲锋对李良开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的。见面了也叫三叔,但敷衍的痕迹很重。李良开也没放在心上,心想这孩子还小,犯不着跟他计较。
  在青浦的一周时间里,叔侄俩有了更多交流机会。一天晚饭后,叔侄两人相约到外边散步,边走边谈。
  谈到自己那次骂人,李良开问李冲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恨三叔吧?”
  “哈哈,啷个可能?”李冲锋开怀大笑,“不过说实话,当初确实对您有点意见。参加工作后,我才明白您是在用激将法,激励我用心读书。我能有今天,真得谢谢您那一通臭骂。”
  说起往事,李良开很感慨:“你也别抬举你三叔。要是骂人这么管用,我天天出去骂人好了。我跟你说,靠这靠那,都是假的,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比如你,一步步走到今天,都是你自个儿努力的结果。有人说,是你妈妈的坟埋得好,给你带来了好运气。我看这就是扯淡!”
  “确实是扯淡。”李冲锋表示赞同,“尽管我屋老汉信这个,可我从来没信过。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死了,哪还能庇护后人?皇帝们的坟都埋得好,风水更是没得说,但也没见一个皇朝代代相传永不落幕,长长短短,早早晚晚,最后都被人推翻了。”
  听李冲锋这么讲,李良开有些担心,怕这个侄儿不支持自己保住老院子、祖坟和古柏的举动。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怎么看唐家岩老院子要拆迁的事?”
  “哈哈,您要听真话还是假话?”李冲锋问。
  “当然听真话。”
  “那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啊。”李冲锋顿了顿,亮出自己的观点,“从大局上看,架高压线、修变电站是大事,也是好事,应当支持。何况国家还给那么高的补偿。说句不太贴切的话,胳膊拧不过大腿,该搬的时候还得搬,该拆的房子还得拆,拖是拖不过去的。”
  “你说的也对。我不是想保住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吗?对我们这些老东西来说,其实无所谓,没几年就会死翘翘,两眼一闭,什么都跟我们没关系了。但对你们这些在外面打拼的年轻人来说,保住老院子和祖坟,就等于保住了故乡的根。要不然,等你们想家的时候,想回老家的时候,回哪儿去?能回去吗?再说了,高压线非得从我们唐家岩走吗?改一下设计方案,换一条线路,问题不就解决了嘛。”
  “您说得轻巧。那可是上亿的投资啊,是经过精心勘测和计算的,哪能说变就变?更何况,这事总得有人作出牺牲噻,咱们唐家岩李家大院不搬,别的院子就会搬。如果都不愿意,这事还不办了?显然不可能。”
  “你娃儿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支持我?”听李冲锋这么讲,李良开有些生气了,端起老辈子的架子,佯装要训人。
  李冲锋赶紧表明立场:“谁说不支持了?我是和您探讨这个理儿。既然三叔都下决心了,我这个当侄儿也没什么好犹豫的,肯定支持您。我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干部,一个打工崽,凭自己的本事吃饭,真没那么多顾虑。再说,我屋老汉一直想回唐家岩老院子,我们三兄妹也想留住老家那间老屋。您说得对,老家再穷,也是我们从小生长的地方,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只要唐家岩的老院子还在,我们心里就有个牵挂,想回老家看看时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这还差不多。”李良开松了一口气,“你家那间房子早就垮了,根本住不了人。你娃儿现在也不缺钱,怎么不回去重新盖一间?要不我想办法给你重新弄块宅基地,你也盖个小二楼?”
  “我屋老汉也有这个想法。但我和弟娃一商量,还是算了。弟弟妹妹在万州买了房子,我在上海安了家,将来都不会回去住了,再盖个房子,不是浪费钱吗?我想好了,如果老汉非要回老家住,我就花钱给他买两间别人空闲下来的老房子,付租金也行。这样两全其美,还不浪费,您觉得怎么样?”李冲锋和盘拖出自己的想法。
  李良开叹了一口气:“唉,还能怎么样?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想管也管不了,干脆不管了!对了,听你老汉说,你那房子名义上在上海,实际是在江苏境内,厨房的手机信号是上海的,客厅的手机信号是江苏的,这也太玄了吧?你娃儿是不是被人给骗了?挣点钱不容易,花上海的钱买江苏的房子,不冤吗?”
  “哈哈,您别听他打胡乱说。”李冲锋又是一番大笑,“确实是上海青浦的房子,只是离江苏苏州昆山太近了。至于手机信号,也没那么夸张,都是别人起哄瞎传的,您就别跟着乱传了。”
  “没上当受骗就好。”转过一个路口,李良开顺势换了话题,“你屋老汉想回去,你就让他回去吧。他跟我说了,虽然这边生活条件比老家好,但他还是不习惯。别这么憋着,容易把身体憋坏。”
  “好吧。”李冲锋无奈地摇了摇头,“等我忙完这段,我回一趟老家,先把房子落实了,再让老汉回去。还有,签名和录像的事您就不用操心了,把横幅和摄像机交给我,我指定一个不落地给您落实好。您安心在这里呆几天,大叔和我爸都在这里,您们兄弟三个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就别着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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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发表于 2014-7-3 21:24 |只看该作者
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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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发表于 2014-7-3 21:26 |只看该作者
这是多少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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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发表于 2014-7-3 21:27 |只看该作者
{: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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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发表于 2014-7-4 05:56 |只看该作者

{: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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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发表于 2014-7-4 05:57 |只看该作者
苏力 发表于 2014-7-3 21:26
这是多少字了?

十二三万?没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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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发表于 2014-7-4 05:57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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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发表于 2014-7-5 09:1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般若山人 于 2014-7-5 09:17 编辑

  10
  熟悉李良开的人都知道,这个前村委会主任不是一个磨磨叨叨的人,干啥痛痛快快,很少拖泥带水。可2013年10月7日这天上午9时30分许,在上海火车站入站口,李良开迟迟不肯检查进站,一会儿拉着大哥李良川的手,叮嘱他注意身体,一会儿又搂着二哥李良万的肩膀,劝他早点回老家,泪花闪烁,欲言又止,话里话外,全都传递着同一个信息:依依不舍。
  三弟的异常表现,让生于1936年的李良川和1938年出生的李良万很是诧异。在他们的印象里,三弟从小就很要强,也很坚强,天大的困难,很少见他唉声叹气,再大的麻烦,也总能一一化解。
  “老三,你是怎么了?”77岁的李良川拍了拍李良开的头。
  “没事,迷眼了。”李良开伸手擦了擦眼角,“老大,你都快八十了,还在外面飘着干啥?都说落叶归根,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李良川乐了:“原来就为这个啊。我不是在这儿带小孙子读书嘛,趁手脚还算利索,能帮娃儿们一把就帮一把。明年细娃儿要回开县读高中,我自然就跟回去了。你别担心我,我不是好好的嘛,没病没灾,能吃能喝。放心,我这个老大一定好好活着,给你们五个弟娃带个好头,争取活他个九十来岁。”
  “那是肯定的。”不善言辞的李良万接过话茬,“老三,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和老大,我们也舍不得你。别着急,我很快就会回去了。冲锋那兔崽子已经答应我,等他忙过这阵子,就回唐家岩给我落实房子。等你这一圈跑完,前后脚的事,我可能也跟着回去了。”
  见两位哥哥都来安慰自己,李良开更加伤感了,展开双臂,把大哥和二哥搂在一起,想说几句彼此珍重的话,话没出口,却低声地抽噎起来。
  李良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仿佛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生怕上海这一别,再也看不到大哥和二哥。
  老三这一哭,老大和老二也莫名地慌乱和伤感起来,跟着抹起了眼泪。亲自开车来送站的李冲锋也深受感染,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花,一边把把三位老人分开,并把上海开往南京的G7008次列车一等座车票和行李箱交到李良开手里:“三叔,赶紧检查,要不然就赶不上火车了。我们进不去,只能送到这里。南京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梦军哥会到车站接您。”
  李良开一手接过车票,一手接过行李,恋恋不舍地检查进站。走了几米,他忍不住回头,发现大哥和二哥还默然地站在原地,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挥手…
  10时39分,经过1小时零39分钟的高速奔行,G7008次列车准时停靠在南京火车站。
  两个多月的旅程下来,李良开已经熟悉了上下火车的所有程序,不再像当初那样手忙脚乱,非常从容地拉着行李箱,顺着人流走到出站口,看到了等候多时的李梦军。
  李梦军是李良昊和孟英莲的三儿子,是个很有想法、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初中毕业后,他先是到福建晋江的鞋厂学做模具,后又跑到广东深圳一家鞋厂当技术主管,技术越来越好,工资连年攀升,前途一片光明。当老板准备提拔他当副总的关键时刻,他却突然辞工,并且远离了自己精通的模具专业,拉起一个十多人的施工队,天南地北地搞起了拆迁,天天和破房子和钢筋水泥打起了交道。
  这一选择,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包括一向支持孩子自由发展的孟英莲,也狠批评了三儿子一顿。李梦军不为所动,带着兄弟们到处打游击搞拆迁,从广东到广西,再经福建到上海,最终在南京落地生根,并正式注册成立了公司,走上了专业拆迁、依法拆迁、规范拆迁的轨道。
  坐在李梦军亲自驾驶的奔驰S300轿车里,李良开眼睛不够用了,看哪觉得哪里高档。尽管他不懂车,但这一路走来,也见识了不少好车,直觉告诉他,李梦军这台车肯定不便宜。一问,果不其然,新车售价90多万,加上契税和其它相关费用,超过100万元。
  这个价钱,彻底把李良开震蒙了:“你小子,我说你是不是钱多烧包啊?一百多万,得买多大一套房子!我跟你说,有钱也不能这么祸害啊。你屋老汉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托梦骂你龟儿子!”
  “哈哈,这个我真不怕。”见李良开这么严肃认真,李梦军乐得浑身乱颤,“我屋老汉死了31年了,想骂我也骂不成了。再说,我这也不是新车,倒了好几手,也值不了多少钱,我买它,就是挣个面子,好不然不好拿活儿呀。”
  “你娃儿净瞎扯。开个好车就能拿到活儿?照你这么说,那些老板啥也不用干,贷款买台好车,就可以空手套白狼了?显然不可能噻。”李良开不以为然。
  “三叔,您真行,真不愧是村主任出身。”李梦军深表敬佩,“还真让您说中了,光靠好车,真不一定能拿到活儿干,还得靠别的本事。”
  “那你靠啥子本事?”李良开顺藤摸瓜。
  “打麻将。”李梦军如实相告。
  5年前,在上海至南京的火车上,李梦军结识了南京某房管部门的一位姓白的处级干部,人称白处,湖北孝感人,三十五六岁,人如其名,长得白白胖胖,见谁都乐呵呵的,一副八面玲珑、四处逢源的模样。
  原本,李梦军并没奢望与白处有什么交集,可一路聊来,发现彼此有不少共同话题。比如,白处老家在孝感,而唐家岩李氏先祖李和钦也来自孝感;还比如,白处的母亲姓李,并且与李和钦同样来自孝感洗脚河一带;再比如,白处喜欢玩麻将,李梦军也好这个,两人技术都不差,均属于赢多输少那个级别的。尤其是在玩麻将这个话题上,两人越唠越投机,彼此交流了不少心得。等到下车前,白处主动留了自己的电话,让李梦军有事找他,还说有机会一定在一起切磋一下麻将技艺。
  那段时间,初到南京的李梦军正为没活可干发愁,得知白处在房管部门工作,他隐约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经过一番精心准备,李梦军花高价找来几个资深麻友,张罗了一个饭局,把白处请出来,先喝酒吃饭,再安排牌局,一个晚上下来,白处赢了个盆满钵满。
  就这样,白处和李梦军先是成了麻友,后来发展成为无话不谈的密友,再后来升格为利益攸关的合作合伙:白处负责给李梦军提供可拆迁的房源,李梦军则通过打麻将方式给予其丰厚回报。当然,白处遇有闲暇时间,也会找李梦军张罗牌局,而李梦军也从不掉链子,总能让白处满意而归。
  李梦军也曾提出直接给白处好处费,白处也不说理由,反正就是不干。后经高人指点,李梦军才明白其中的奥妙:直接收钱叫受贿,抓住了就是违法;而通过打麻将赢钱,性质就没那么严重了,如果没有别的证据,顶多算是参与赌博,处理起来要轻很多。
  从白处口中,李梦军了解到了一段靠麻将开道的官场秘闻。
  白处是公认的搓麻高手,想赢就赢,想输就输,几乎从不失手。这当然不是遗传,而是源于儿时的耳濡目染。从曾祖父那辈开始,白处家四代单传,三代开棋牌室,家人成天和麻将打交道,白处五岁时就学会了搓麻将,上初中时打遍小镇无敌手,麻友们惊为天人。
  因为这身绝技,白处的人生充满传奇。
  高考那年,白处的分数离一本录取线尚有一段距离,眼看就要与梦想中的大学失之交臂,其父不知从哪里打探到前来招生的老师好搓麻将,于是投其所好,还安排白处暗地里配合,结果白处按数学尖子特招入学,成为南京某大学数学系的一名新生。
  进了大学,白处的主要任务不是学习,而是陪学校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与方方面面的客人搓麻将。
  当然,白处是不必为钱发愁的,每次都有人给他一笔钱。而他的任务也很简单,就是既要不露声色地把手头的钱输给人家,还要配合客人把学校其他领导的钱赢走。
  毕业前,别的同学都为工作发愁,白处则无动于衷,继续以搓麻将为主业,最后在学校领导的安排下,顺顺当当地进了南京市某房管部门。
  正式工作了,白处的主要心思依然没在工作上,白天打瞌睡混日子,晚上陪人打麻将。同事们都以为他要玩完,不料他却顺顺当当地调职晋级,从普通办事员到科员,再到副主任科员、主任科员,一步也没耽误。
  有人说白处有赌神的天赋,在机关当个净听领导吆喝、啥也说了不算的干部算是白瞎了,不如到拉斯维加斯或澳门的大赌场里从业,收入肯定要比现在翻许多番。
  对此类议论,白处向来左耳进右耳出,一笑了之,白天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处理公务,晚上则精神百倍地奋战在麻将桌上。
  渐渐地,同事们发现白处不仅自个麻将搓得好,配合意识和动员能力也很强。
  机关的大小头头,会搓麻将的,白处把他们伺候得舒舒服服,开开心心;不会玩的,也会在白处的动员引导下逐渐上瘾,同样玩得乐乐呵呵。
  如此这般,白处想不升官都难。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民主测评或个别谈话时,总会传出对白处不利的讯息,但他每次都有惊无险,无一例外都顺利过关。
  这就样,白处的职务像芝麻开花一样节节攀高,最终升职为处级干部,职务名称前面虽不带长,但放屁同样带响。毕竟,他分管一摊工作,掌握着实实在在的权力。
  ……
  听完李梦军的介绍,李良开心里掠过阵阵不安:“你娃儿留点心,以后离这个姓白的远点。现在这个大气候,他这种打法,恐怕早晚要出事。到时候,别把你也搭进去。”
  “有这么严重?”李梦军倒吸一口冷气,默默地开着车,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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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发表于 2014-7-5 09:28 |只看该作者
开会就是好,不发奖金都能调动积极性{: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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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发表于 2014-7-5 10:46 |只看该作者
北原 发表于 2014-7-5 09:28
开会就是好,不发奖金都能调动积极性

{:soso_e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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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发表于 2014-7-5 10:46 |只看该作者
  11
  虽然是花钱租来的房子,并且在东郊,但李梦军在南京的家非常像样,三室一厅两卫,加上与客厅相连的落地阳台,套内面积超过130平米,并且离中山陵和紫金山天文台都不远,抬脚就是钟山,既坐拥大都市的繁华,又不失景区的宁静。
  在李梦军家里,当见到李良昊的遗孀孟英莲,李良开很高兴,上前拉着她的手,亲热地叫着幺嫂,问她身体怎么样,在这边习不习惯。孟英莲表面上很热情,但话里话外透露着敷衍的意味。这让李良开非常尴尬,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堂嫂。
  李良开心里清楚,当初自己执意要查李良昊留下来的旧账,孟英莲是有意见的,甚至说得上怀恨在心。加之后来没有阻止邓氏等人逼迫孟英莲改嫁给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吴维德,孟英莲恨上加恨,尽管已事过多年,她仍然心存芥蒂,难以释怀。
  在李良开看来,两度丧夫的孟英莲无疑是个命苦的女人。1980年夏,首任丈夫李良昊暴病身亡;1982年,改嫁李德忠;2013年初,眼看7个孩子都逐渐过上了好日子,第二任丈夫、时年59岁的李德忠又因尘肺去世。
  对这个苦命的女人,李良开一直心存愧疚,总想当面说声对不起,但碍于面子,一直张不开口。这次,在李梦军家里,李良开没再犹豫,非常正式地向孟英莲道歉,请她原谅自己。
  说起那段伤心往事,孟英莲哭了,也接受了李良开的道歉。
  多年的心结打开了,李良开和孟英莲都很高兴。吃过午饭,两人相约到中山陵转了转。当天晚上,李梦军把在南京的5名唐家岩李氏后人召集到一家饭店聚餐,顺带组织大家在请愿横幅上签了名,并按李良开的要求录了像。
  次日,李梦军亲自驾车,拉着李良开和孟英莲先去了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后又去了玄武湖、、鸡鸣寺、秦淮河等知名景点。一天逛下来,73岁的孟英连没觉得怎么的,69岁的李良开却累得够呛,胃又一阵一阵地绞痛起来,晚饭只喝了一碗白米粥,吃过几粒胃药,早早地便上床休息。
  10月9日上午9时51分许,李良开婉拒李梦军和孟英莲的挽留,乘坐杭州东站始发、途经南京南站的D2223次列车,直奔合肥而去。
  对于李良开而言,合肥是他最想去的地方之一。倒不是这里唐家岩李氏后人多,也不是因为这里风光好,而是这里有他儿时的偶像、退伍军人李良华。
  李良华是李良昊的亲三哥,生于1932年,比李良开大整整12岁。1952年冬,也就是李良开8岁那年,李良华应征入伍到北京某部服役,成为唐家岩李家大院的第一名解放军战士。
  在当年,这可是一件大事。李良华领到军装那天,整个唐家岩大院都沸腾了。尤其是那帮男孩,一个个眼睛都绿了,羡慕得不得了。这其中就包括李良开,看着身穿军装的李良华,他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像个跟屁虫似地跟在李良华身后,母亲邓氏怎么叫也不肯回家。
  李良华入伍后不久,李良开上了小学,学会了认字写信,因为字写得比较工整,经常帮李良华的大哥李良丰给李良华回信。
  出于对偶像的崇拜,时间长了,李良开长了个心眼,每次帮李良丰写回信的时候,都会以自己的名义多写一封信,要么问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要么纯粹表达对李良华的敬仰之情。
  一来二去,李良华喜欢上了这个小堂弟,先是偶尔给李良开回信,后来发展到有信必回。等李良开长大成人,兄弟俩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经常在信中探讨一些人生感悟。李良华偶尔回家探亲,两个人更是亲热得不得了,在一起喝酒聊天,一聊就是通宵。
  李良开当上大队干部以后,经常写信向李良华请教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李良华知无不言,给了李良开很多好的建议。
  在部队,没上过学的李良华自学了小学和初中课程,学会了电器修理,还入了党,还被评为“五好战士”。1960年,服役8年之后,在部队领导的积极推荐下,李良华留在北京,进入成立不到两年的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工作,从一个普通电工做起,逐步成长为一名中层干部。特别是1970年中国科大被迫迁出北京并落户合肥之后,李良华的事业渐入佳境,到1982年,他已是科大后勤部门的三把手,享受处级待遇,一跃成为唐家岩李家大院走出来的第一大官。
  李良华事业上的成功,让远在老家的李良开非常高兴,经常拿这个堂兄教育自己的孩子和侄男侄女。
  不过李良开也清楚,李良华虽然事业上是成功的,但婚姻和家庭并不幸福。
  原本,李良华入伍前就喜欢上了邻村女孩杜小娟,杜小娟也很喜欢他,两人你情我愿,私下里打得火热。不料杜小娟的父母却嫌李良华父母早逝,家里太穷,说啥也不同意。李良华一气之下报名参军,想借此出人头地,达到最终被杜家认可和接纳的目的。谁知杜小娟的父母却不敢冒这个险,既怕李良华在部队混不出什么名堂,更怕李良华混出名堂后甩了女儿,于是软硬兼施,在李良华入伍后的第二年,逼着杜小娟嫁了人。
  得知这个消息,李良华伤心了很长时间,并且一度对婚姻失去信心。直到1962年,李良华年满30岁,在科大后勤部门一名四川万县籍领导的反复撮合下,他才和这名领导的亲戚、万县市郊的大龄女青年、时年27岁的房艳结婚。
  房艳的父亲在万县港务局上班,母亲在家务农,家里条件不错,本人高中毕业,长得高挑白净,漂漂亮亮,当时在万县丝绸厂上班,算是厂花之一。人长得漂亮,追求的人自然很多,可房艳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孩,一般男人入不了她的法眼,挑来挑去,便把自己变成了大龄女青年。
  对亲戚极力介绍的李良华,房艳最初也看不上眼,嫌一米六七的李良华个子太矮,并且长得太黑,像块黑煤炭,根本不符合自己的择偶标准。后经父母反复做工作,她才松口。
  结婚后,房艳调到中国科大的附属工厂当工人。科大迁到合肥后,随着李良华的职务逐步提升,要强的庞艳也跟着沾光,顺风顺水地往上爬,最后坐到工厂党支部书记的位置上。
  由于都不是彼此的意中人,李良华和房艳的婚后生活波澜不惊,既没有浪漫,也谈不上温馨,一直别别扭扭,三天两头拌嘴吵架。1963年至1967年,儿子和两个女儿相继出生,夫妻俩并没因为升格为父母而改变各自的脾气,依然不合拍,只要是在家里,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孩子们的感受,说吵就吵,几乎没有消停的时候。
  对李良华与杜小娟的那段恋情,房艳耿耿于怀,两口子一吵架,她就拿杜小娟说事,要么说李良华心里有别的女人,要么说李良华脚踏两只船,或者骂李良华长着花花肠子,骂他贼心不死,骂他吃着碗里的惦记锅里的,什么伤人骂什么,从不顾及丈夫的感受。
  为了不刺激妻子,每每房艳提起杜小娟,李良华都选择沉默,既不争辩,也不回应,任由房艳天马行空地大骂特骂。
  1992年秋,李良华年满60周岁,光荣退休。第二年夏天,原本说好可以干到60岁退休的房艳被提前两年免职,成了一个闲人。要强了一辈子的房艳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先是找领导哭闹无果,后又回到家里找丈夫发脾气,连续一个多月吃不好睡不踏实,最终造成重度精神分裂,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彻底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需要李良华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
  一年后夏日的一天上午,李良华带着庞艳去商场买东西,一不留神,庞艳走丢了。尽管又是报警,又是发动同事亲友满合肥寻找,却一直没有消息。一周后,李良华在郊区的一个桥洞下发现了气绝多时的庞艳。
  料理完妻子的后事,大女儿又被查出患了精神病,女婿坚持离婚,带着孩子净身出户。李良华别无选择,只好把大女儿接回家和自己一起生活。
  让李良华烦恼的事还不止这些。尤其是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跟自己不亲,也不听自己的话,小时候不好好上学,长大后不好好上班,非要自己下海创业。结果生意没做起来,终身大事也耽误了,一直独身不说,还赖在单位分给李良华的房子里。
  虽然生活在同一套房子里,可父子俩形同路人。特别是房艳去世后,儿子更是把父亲当成仇人,两人要么互相不搭理,谁也不跟谁说话,要么一开口就对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对自己这些并不光彩的家事,李良华从不在信中提及。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相隔千里,有关李良华家事的点点滴滴还是传回了唐家岩李家大院。对此,李良开半信半疑,但从未在信中问起这方面的事情。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也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外人哪能理得清呢?
  因为嫌家事丢人,房艳去世后的近20年时间里,李良华没再回过一次老家。有一回,科大组织离退休干部到长江三峡旅游,在改称重庆万州的原四川万县停留了两天,李良华很想回唐家岩李家大院看一看,但最终还是放弃了。都说衣锦还乡,自己的家事乱成一团糟,哪有脸直面祖先和亲人?
  当然,生活中也不只是烦恼,偶尔也有小小的惊喜或温暖的牵挂。比如,妻子房艳去世两三年后,开始有好心人给李良华张罗老伴,有年龄相相仿的,也有小八九岁的,有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好的,也有条件差的。一个个见面,一个个筛选,李良华的生命活力似乎又迸发了,成天笑逐颜开,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
  1996年夏,从李良开的来信中,李良华得知杜小娟的丈夫因病去世。这让李良华看望到了旧情复燃的希望,那些别人介绍的老太太也一下子失去了所有颜色和光环,他的心里剩下唯一的候选人:杜小娟。
  只可惜,那时开县山区还没普及电话,加之杜小娟没上过学,李良华因照顾大女儿回不去,他和杜小娟失去了包括书信、电话或面谈在内的一切沟通渠道,只能通过李良开传递一些零碎信息。
  对李良华的心意,杜小娟心知肚明,一百二十个愿意。谁知她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却强烈反对,死活不让母亲与远在合肥的李良华重拾情缘。而理由,充分得让杜小娟无法说出半个不字:羞辱亡夫,有辱家风。
  李良华不死心,委托李良开去做杜小娟儿女们的工作,结果谁也没给李良开的面子,还叫他别多管闲事。
  李良华也想亲自回一趟老家,当面争取属于他和杜小娟两人的晚年幸福生活,但大女儿的病断断续续的复发,他实在不忍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2012年夏,李良华的最小的亲妹妹李良琴病逝。他本想回老家送妹妹最后一程,顺便见一见一直寡居的杜小娟,不料大女儿再度犯病,小女儿在外出差回不来,儿子去了外地联系不上,他只好留下来照料病人。
  等大儿女的病情稍为好转,由于伤心过度,原本身体一直很硬朗的李良华一下子就垮了,不但坚持多年的晨跑习惯被迫停止,甚至连头脑也慢慢变得不清晰起来,连打电话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做不了,以前认识的人也不认识了,经常喊错名字。小女儿非常无奈,和丈夫一商量,只好把父亲送进了养老院。
  听到这个消息,李良开非常难过,多次给李良华的小女儿打电话,拜托他无论如何要照顾好这个老人,还说自己一定会去探望这个堂兄。
  从李良开口中得知李良华的情况,杜小娟大哭了一场,提出要去合肥看一看,儿女们死活不同意,只好作罢…
  2013年10月9日中午12时许,当李良开跟随李良华的小女儿抵达那家位于合肥西郊的养老院,当他看到走路颤颤微微、说话断断继续的儿时偶像时,李良开心里一紧,双眼顿时模糊起来,上前扶住李良华:“三哥,我是良开,你的三弟娃,你还认不认得我?”
  李良华裂开嘴,艰难地笑了笑:“良开?我认得…我们写信…你是村主任…”
  在养老院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午饭时,见李良华连勺子都拿不稳,李良开凑到跟前,半弯着腰,一勺饭,一勺菜,一勺汤,十分耐心地喂着堂兄,嘴里还像哄孩子一样念念有词:“三哥,乖,慢点吃,别烫着了。别着急,碗里还有哈。吃饱了,才有力气回老家…”
  李良华似乎听懂了什么,一边吧哒着嘴,一边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回老家…我要回家…小娟…”
  “老成这个样子,还回得去老家吗?”李良开默默地问自己,泪水也再次模糊了双眼。
  李良华的小女儿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堂叔细心地喂父亲吃饭。而无声的泪水,早已打湿她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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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发表于 2014-7-5 11:15 |只看该作者

苏小帅一开会,你不是就回来更新了吗?{:soso_e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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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发表于 2014-7-5 14:26 |只看该作者
北原 发表于 2014-7-5 11:15
苏小帅一开会,你不是就回来更新了吗?

扯。这叫无巧不成书{:soso_e113:}再说,响应一下老大的号召,支持一下首版的工作,不是我等的本分么?{:soso_e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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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发表于 2014-7-9 11:15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 华中十日,流不尽的思乡泪

  01
  满打满算,李良开和李良华待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2个小时。
  原本,他是打算多呆一段时间,哪怕在合肥多停留几天,也是可以考虑的。毕竟,自己来安徽的机会不多,见堂兄李良华的几率更是少之又少。再说,兄弟俩一个年过八旬,一个年近古稀,今生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都未尝可知,为何不珍惜这难得的机缘呢?
  能够感觉出,对自己的到来,堂兄是高兴的,甚至有些过分激动,无奈语言功能退化得厉害,根本无法表达出那份意外和欣喜之情。这让李良开愈发伤感,进一步体会到了什么叫岁月无情,什么叫回天无力。
  在与李良开相处的将近两个钟头里,除了断断续续地问一些故乡的老院子、古柏和唐家岩李家大院的陈年旧事,李良华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杜小娟的近况。他不止一次用探询的眼光望着远道而来的堂弟,嘴里呢喃着:“小娟…她好吗…”
  李良开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杜小娟的实际情况,也怕李良华受不了打击,只好言不由衷地反复给出同一个答案:“你莫担心,她好得很。”
  听父亲在别人面前反复提及母亲之外的另一个女人,李良华的小女儿李小花有些不高兴,想阻止父亲,却又放弃了。感情这事,谁能说得清呢?何况母亲早已去世,父亲已衰老得不像样子,真没必要再计较那些恩怨情仇了。时间会冲淡一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如何尽可能地让父亲快乐地度过余下的时光,才是她这个女儿应当好好考虑的事情。
  吃过午饭,把李良华送回养老院,无论父女俩怎么挽留,李良开执意要走,说是去长沙的火车票早已订好,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当然是在撒谎。这让李良开的内心很是不安,他不想骗堂兄,也想留下来多陪陪这个儿时的偶像,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良华关于杜小娟的那些问题。
  见李良开执意要走,李良华沉默了,眼里噙着泪水,扭着头,像生气的孩子一样,不答理任何人。见此情景,李良开鼻子一酸,上前抱了抱堂兄,算是告别,之后转身就走,没敢再回头。
  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李良开把杜小娟的近况告诉了李小花:就在年初,比李良华小4岁、今年77岁的杜小娟被查出患了子宫癌,目前正接受保守治疗。
  还有一件事,李良开没有讲,就是杜小娟曾亲自找过他,请他转告李良华:如果真有来世,不管遇到多大困难,她一定会嫁给李良华。
  在合肥火车站社会车辆停靠处,李良开告别李小花,独自向售票处走去。
  其实,李良开早就把行程计划好了。下一站,不是去长沙,而是去汉口,刚才说去长沙的火车票早已订好,只是口误罢了。
  进入售票大厅,李良开发现买票的人不少,各个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一看时间,刚好是2013年10月9日15时30分。
  在一列队伍的末尾站好,李良开忽然觉得胃又疼痛起来。
  这一次,胃痛来得非常猛烈,翻江倒海,劈头盖脸,不一会儿功夫,李良开已是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双腿也打起颤来,最终不得不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痛苦呻的吟声。
  几个好心人围过来,纷纷问李良开怎么了,一位中年妇女还找来了男警察帮忙。征得李良开同意,大伙儿拿的拿行李,扶的扶人,齐心协力把他搀扶进民警休息室。与此同时,一个车站工作人员拎着一个应急药箱,小跑着进了民警休息室,有条不紊地进行问询和诊断,并让李良开服用了一些药物。
  得知李良开只是患有比较严重的胃病,一帮人都松了口气,逐渐散去。那位民警见李良开气色恢复得差不多了,开始劝他:“你在合肥有没有亲戚?要不停留休整两天?最好找个医院好好检查治疗一下。我看你岁数也不小了,千万要注意身体,不能逞强了。”
  从民警休息室出来,李良开没再去售票大厅,而是到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小招待所,开了一个小单间,决定在此休息一天。正所谓听人劝,得一半,既然警察同志都劝自己休整,为啥非要急着赶路呢。今天是10月9日,离与妻子徐小芳约定的3个月还有13天。接下来的行程抓紧一些,想来会在本月22日赶回老家的。
  躺在招待所的床上,李良开眼前浮出妻子徐小芳和6个孙儿孙女的面孔。
  说来也真奇怪,没当爷爷之前,每每出远门,李良开最牵挂的人除了妻子,就是4个儿子,别无他人。升格为爷爷,孙儿孙女逐渐成为心中最大的牵挂,有时甚至把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妻子也比下去了。都说隔辈亲,看来这话真是不假啊。
  孩子们还好吗?想没想暂时在外漂泊的爷爷?没了爷爷的庇护和娇纵,奶奶有没有不停地在孩子们面前唠叨?还有,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小芳一个人撑得住吗?会不会累垮了身体?
  这些问题,一时间搅得李良开心绪不宁,本想闭目养神的他,头脑愈发清醒。于是干脆坐起来,拿起手机,拔通了徐小芳的电话,还没开口说话哩,那边响起了熟悉的“机关枪声”:“老头子,到哪了?上没上火车?听说武汉还热得很,莫把各人热坏了。看到良华三哥了?他身体怎么样?你自己的胃病呢?感觉好些没?吃没吃药?是不是用热开水喝的药?莫嫌我啰嗦,也就是我这个老太婆,换成别人,还不愿意跟你唠叨呢。怎么不说话呀?真是,越老越不听话了…”
  听着妻子一如既往的唠叨,李良开第一次觉得那么悦耳,等徐小芳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你个老子说个不停,也不让我说话嘛。我还在合肥,明天去武汉,还在良华三哥这儿。娃儿们还好吧?想没想爷爷…”
  破天荒地,李良开给妻子打了十分钟的电话,絮絮叨叨的,很有耐心。这让徐小芳很意外。要知道,李良开是最讨厌把时间浪费在打电话上了,三言两语不嫌少,十句八句就嫌多,历来是有事说事,没事就挂,很少超过两分钟。
  徐小芳不知道,在外面跑了两个多月,李良开真的想家了。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离开老家,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离开妻子,李良开越来越怀念和妻子、孙儿孙女们一起生活的日子。在家千日好,出门点点难,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比家更让人舒心安逸的地方吗?肯定没有。
  徐小芳更不知道,撂下妻子电话的那一刻,李良开无声地哭了,思乡的泪水,想家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地跌落在他胸前。
  这一刻,李良开甚至后悔不该出这趟远门。老院子能不能保住,祖坟的命运如何,古柏能否继续挺立在唐家岩山梁上,真就那么重要吗?就算关乎整个家族的历史和未来,对年七旬、身患胃病的自己来说,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难道当了那么多年基层干部,临老了还得靠这个组织上并不支持的事儿去名垂青史?显然不太可能。如此这般,自个儿不是没事找事吗?
  就此回头?直接买合肥至万州的火车票回家?想到痛得越来越频繁的胃病,李良开有些动摇了。可他又不甘心,不愿就此让自己的使命夭折,这也不符合他的一贯办事风格。既然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吐出去的口水舔不回来,开弓的箭射不回来,那就继续按计划进行吧。
  不过,李良开也向自己作了妥协:不管任务完成多少,最迟10月22日,一定要回到老家,回到妻子徐小芳和6个孙儿孙女身边。
  想明白了这些事,李良开的思乡情绪不那么浓厚了,胃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人一放松,困意就袭来,李良开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睡了多长时间,李良开恍惚觉得回到了童年,也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反正自己和小伙伴林平运玩起了武打的游戏,一人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学着川剧里武生的样子,一招一式、像模像样地向对方身上砍去。正玩得高兴哩,林平远一时失手,那把闪着寒光的大刀一下子砍中了李良开的腹部,顿时鲜血直流,疼得李良开满地打滚,哀号不止…
  醒过来,李良开发现自己满身大汗,湿透了枕头,打湿了床单。而要命的胃痛,正一阵接一阵地袭来。
  赶紧起床喝了杯热水,感觉好了许多。看看时间,已是晚上9时22分。正准备躺下继续休息,手机响了。一看,是二儿子李远从西藏打来的,赶紧接通。
  “爸,还在合肥?您的胃痛是不是又犯了?您在哪儿?”李远的声音显得很着急。
  “老毛病了,没啥事。”因为才睡醒,又刚刚经历一场剧痛,李良开的声音有些虚弱,“我在你良华三叔这儿。”
  听父亲这么讲,李远明显不高兴了:“我说老汉,您都快七十的人,怎么还学会撒谎了?我都给小花妹妹去电话了,说您早就进火车站了。您跟我说实话,您到底在哪儿?胃痛得厉害吗?”
  见实在瞒不住了,李良开只好实言相告,告诉二儿子自己胃病犯了,目前在合肥火车站附近的一家招待所休息。
  电话里,李远本想劝父亲就此结束行程,尽快回到老家。可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住了。父亲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决定了的事情,不见分晓肯定不会罢休。思虑再三,他叮嘱父亲到药店买一些止痛片,胃痛实在顶不住了就服用两片。
  和二儿子通完电话,李良开再无睡意,干脆取了身份证,锁好房门,先找一家药店买了一瓶止痛片,之后再次进入火车站售票大厅,计划买明天上午去汉口的车票。
  此时,已过晚上十点,白天熙熙攘攘的大厅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售票窗口还在卖票,排队的人也不多,老老少少加起来,不超过10个人。
  排在李良开前面的,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年男子,看样子七十多岁了。他不经意地回头,李良开心里一动,觉得很是面熟。本想再仔细端详一番,不料人家迅速把头转了过去,根本没有理会李良开的诧异表情。
  等到这位老年男子买完票,回头朝外走去时,李良开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呼起来:“双喜哥?你是双喜哥?”
  老年男子一愣,仔细看了看李良开,惊喜顿时浮上脸颊,满脸的皱纹也猛地舒展开来:“良开?真的是你?”
  “对头,我是良开!双喜哥!”李良开上前两步,紧紧抓住对方的双手。“双喜哥,这些年你都跑到哪儿去了?怎么也给家里写封信?我们都以为你…”
  往事不堪回首,双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双喜是李良开三姨家的长子,姓徐,家住开县竹溪,比李良开大四岁。他出生那天,刚好赶上其幺叔结婚,喜上加喜,他便有了双喜这名字。
  不知是名字起了作用还是天性使然,反正徐双喜从小就爱笑,长大了也是个喜乐神,成天笑眯眯的,跟谁都好开玩笑,仿佛从没遇到过愁事。
  因为是姨表亲,岁数又差不多,徐双喜和李良开从小就要好,只要小哥俩聚到一起,李良开就会觉得很快乐。在李良开看来,这个爱开玩笑、爱搞恶作剧的表哥实在太有趣了,跟他在一起,总有不少乐子。尤其是闹洞房这种喜事,只要徐双喜参与,一准有看头,鲜有例外。
  第一次正经八百地参加闹洞房,徐双喜刚16岁,情窦初开,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充满好奇。
  那晚,在大舅家二表哥和二表嫂的新房里,在李良开等一帮老表的欢呼声中,徐双喜用麻绳把一颗麻糖高高悬起,还负责来回移动麻绳,增加新郎新娘齐心协力啃食麻糖的难度。
  不知是徐双喜把麻绳移动得过频过快,还是表哥过于心急或是下嘴太狠,反正麻糖没啃几口,新娘的嘴皮子却被新郎咬破了。没上床便见了红,引来阵阵叫好声,也招来表嫂幽怨的眼神。
  半年后,二姨家的表哥结婚。闹洞房时倒没出什么意外,可徐双喜的一个馊主意却惹来麻烦。
  趁闹洞房时的混乱,徐双喜怂恿二舅家的两个小表弟躲在婚床下,还叮嘱他们死活不要出来,说是熄灯后有好戏看。
  不料当晚一对新人折腾的动静太大,把床板撞击得怦怦直响。正是关键时候,两个小兄弟忍无可忍,突然大喊大叫,吓得新郎顾赶紧偃旗息鼓,差点坐下病根。
  还有一次,村里一个要好的伙伴结婚,正闹洞房哩,徐双喜抽空溜了出来,猛地打开紧闭的窗户,一阵风灌进新房,煤油灯一下子被吹灭,屋内顿时漆黑一片。
  新房里顿时混乱,一帮混小子趁机浑水摸鱼猛吃豆腐。再亮灯时,新娘脸上的彩妆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唇印,胸前也凌乱不堪。
  一来二去,徐双喜“树敌”无数,挨整的和即将挨整的,都望眼欲穿地盼着在他的婚礼上来个绝地大反击。
  1958年夏,18岁徐双喜与同院子17岁的谭红平结婚。新婚之夜,徐双喜处处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和大伙儿周旋,生怕别人使出狠招对付自己。
  闹洞房里,徐双喜正按众人要求和谭红平在床上模拟“人工呼吸”哩,突然灯一黑,徐双喜被几双大手抓起来扔在一边,把谭红平一个人留在婚床上,一帮年轻小伙儿欢呼着往床上扑,玩起了“叠罗汉”。
  等到灯再亮起,重压之下的新娘子谭红平窒息身亡。
  从此,徐双喜落寞寡言,再也欢喜不起来。谭红平去世满百天的当晚,到坟前祭奠过亡妻之后,徐双喜失踪了,之后五十多年音讯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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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发表于 2014-7-9 11:43 |只看该作者


  02
  他乡遇故知,并且还是亲戚,李良开甭提有多高兴了。得知徐双喜买了次日上午去武汉的火车票,李良开更加开心,赶紧去窗口购买同一车次的车票。
  搞定了车票,李良开不由分说,拉着徐双喜往自己住的小招待所走去。安顿好行李,也不容徐双喜推却,就近找了一个小饭店,点了四菜一汤,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喝酒,要了一瓶低度皖酒王,兄弟俩边喝边唠。说到动情处,两个老男人老泪横流。
  从徐双喜的讲述中,李良开终于揭开了这位表哥的失踪之迷。
  当年,新婚妻子谭红平意外身亡后,徐双喜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在他看来,妻子的死,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如果自个儿之前不在别人的婚礼上搞那么多恶作剧,不在别人的洞房里闹得那么凶,谭红平被压窒息身亡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妻子去世后的三个多月里,平时笑嘻嘻的徐双喜一次也没笑过。特别是面对谭红平的父母时,除了低头不语,他找不出第二种应对办法。强烈的自责和过度的悲伤,使他最终选择了逃避:逃离故乡,远离家人。
  那时,川东地区还没有通火车,公路运输也不发达。谭红平去世百日那天晚上,到妻子坟前烧完纸,徐双喜靠一双脚板,摸黑翻山越岭到了万县城。先是在码头当棒棒,靠给客人挑东西养活自己,后经好心人介绍,到一条专门跑重庆至安徽安庆的运输船上当杂工,从此远离了故土。
  正是在这条船上,徐双喜遇到负责给船员煮饭的安庆农村姑娘俞晶晶。
  俞晶晶比徐双喜小2岁,当时刚满16岁,正值二八年华,也是情窦初开之时。刚开始,她并没在意徐双喜,只觉得这个小伙儿太过深沉,话语很少,整天眉头紧锁,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同样,徐双喜也没留意俞晶晶,依然沉浸在丧妻之痛中,除了干活,别的事一概不参与、不过问。
  大概过了半年,徐双喜逐渐从悲伤和自责中走出来,恢复了爱说爱笑爱搞怪的本性,并很快成为船员们公认的开心果。特别是吃饭时,如果没有徐双喜的打诨取笑,大伙儿就会觉得这饭吃得没意思。
  徐双喜的这一显著变化,引起俞晶晶的极大兴趣。慢慢地,她喜欢上了这个四川男孩的幽默和乐观,并且渐生爱意,打饭打菜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给徐双喜增加份量,还不管不顾地为徐双喜洗起了衣服。
  俞晶晶的情意,徐双喜心知肚明。可他没敢直面这份真情,而是躲躲闪闪,扭扭列列,甚至找茬斥责俞晶晶。船员都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徐双喜。最后,在船长的逼问下,徐双喜才敞开心扉,讲起了自己的经历,表明自个儿实际上也喜欢俞晶晶,只是担心谭红平之死会给这个安徽女孩带来噩运。
  好在俞晶晶并没有因此疏远徐双喜,而是更加坚定了要嫁给这个男人的决心。俞晶晶是独生女,其父母一直想招个没有负担的上门女婿,解决无人养老送终的问题。徐双喜一直坚称自己是个孤儿,这正好符合俞晶晶父母的心意。
  1960年春,徐双喜正式入赘俞家,并在安庆落了户口。一年后,大儿子俞吉双出生。又过了六年,小儿子俞吉利降临人世。
  结婚后,徐双喜、俞晶晶夫妇没再跑船,而是到安庆市区摆起了地摊。徐双喜爱说爱笑、为人活络,俞晶晶心地善良、诚实守信,两口子的生意越做越红火,逐渐由地摊发展为杂货店,再由杂货站发展为小超市。到1985年底,两口子已拥有4家中等规模的超市,积累下了数十万元的家底。
  渐渐地,徐双喜在在安庆打拼的四川人和重庆人中有了些名气,尤其是那些处于创业阶段的人,都想结交这个老前辈。身为远在异乡的游子,徐双喜当然乐意与老乡们交往,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他准会亲自到场。
  让徐双喜非常开心的是,安庆的川渝老乡当中,竟然有十多个开县人。甜不甜,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对这些开县老乡,徐双喜总会高看一眼,对他们的大事小情也格外上心。
  参加过几次开县老乡的婚礼,徐双喜发现这些老乡虽身处安庆,但对开县老家的婚俗却念念不忘,不管是仪式还是喜庆活动,搞的全是老家那一套。
  这些婚俗,徐双喜是熟悉的。他最感兴趣的,当数“烧火佬”背儿媳妇。
  儿子结婚这天,被戏称为“烧火佬”的公公老汉和婆婆大人被打扮得花枝招展,喜感十足:公公老汉戴着一个高高的尖帽子,上面写着三个醒目的大字:烧火佬;婆婆大人也被画上花脸,戴上一只用纸壳做的眼镜,取“睁只眼闭只眼”之意,乐呵呵地跟在自己老公身边。
  背儿媳妇时,在规定的距离内,“烧火佬”要一气呵成,中途不许歇气,还要接受亲友们的和欢呼和哄笑,那场面,热闹得很。
  除了“烧火佬”背儿媳妇,开县一带更直接、更可乐的婚俗,是拿一种叫响篙的古老工具取笑公公老汉。
  所谓响篙,是截取一根一米左右的竹子,把一头加工成一条一条的,轻轻往地上一触碰,便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用于驱赶前来偷吃粮食的鸟儿或家禽。
  儿子儿媳结婚的时候,有好事者会笑逼着公公老汉背上一把农村烧火用的火钩,手里拿着一只响篙,还要不停地把响篙弄出声响。伴随着或高或低的响篙声音,好事者站在一旁。扯开嗓子大声问公公老汉:“想不想搞?”
  这实在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公公老汉们往往也吱吱唔唔,不敢轻易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因为不论怎么回答,都会引来大伙儿的哄堂大笑。
  1986年春节前,徐双喜、俞晶晶的大儿子、时年26岁的俞吉双与27岁的安庆籍女孩吴小翠登记结婚。
  对这门婚事,徐双喜、俞晶晶并起初不同意。徐双喜反对的理由很简单,自己的儿子一表人材,家庭条件也不错,按照老家男大女小的风俗,怎么也得找一个岁数小一些的女孩。而俞晶晶不同意的原因则比较复杂,因为她听知情人讲,小翠这个姑娘作风不太正派,之前处了好几个男朋友,还曾经传出她与有夫之妇搞到一起的传言,对这样的准儿媳,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不过俞吉双却被吴小翠彻底俘虏,说什么也要和她结婚。徐双喜、俞晶晶犟不过大儿子,只好点头表示同意。
  在婚礼的操办形式上,徐双喜坚持要按开县老家的规矩来,以此提醒后人不要忘了自己的根在四川。几经交涉,吴小翠的家人作了让步。
  经过开县老乡们的紧张筹备,1986年农历正月初八这天,俞吉双与吴小翠的婚礼如期举行。
  为了增加喜庆气氛,那一天,按照四川老家的婚俗,徐双喜乐呵呵地戴上写有“烧火佬”三个大字的尖帽子,还在亲友们的欢呼声中背着儿媳妇吴小翠跑了一小段,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徐双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累得够呛,却被小翠当众诬蔑,说这个公公老汉不正经,竟然在奔跑过程中摸儿媳妇的屁股。
  刚开始,看热闹的亲友们还以为小翠是在开玩笑,但见到她委屈得流下泪水,哄笑声变成了鄙夷声,有的甚至开骂徐双喜不是个东西。
  徐双喜彻底傻了眼,急得脸红脖子粗,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那里直喘粗气,连眼泪都急出来了。
  眼看场面失控,俞吉双抡起手掌,狠狠地打了吴小翠一记耳光。吴小翠惊叫一声,转身跑进新房。众人要追,被俞吉双拦了下来:“不正经的东西,让她死去吧。”
  阿吉说的是是气话,不料一语成谶。不过三两分钟时间,吴小翠便从位于二楼新房的窗口一跃而出,头部朝下,当场死亡。
  眼瞅着喜事办成丧事,大伙儿都傻了眼。尤其是徐双喜,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吴小翠的亲属们哭喊着围了上来,动手要打已经晕过去的徐双喜,被前来贺喜的四川老乡死死拦住。
  一个小时后,警察带着一名女法医赶到现场。
  一检查,小翠竟然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得知这一讯息,原本沉默不语、浑身颤抖的俞吉双像从阴间活过来一样,变得非常愤慨,指着吴小翠的尸体开骂:“我说这么着急和我结婚呢,原来怀了别人的孩子!还要意思说我爸爸摸你?就你这脏身子,谁愿摸?”
  俞吉双这么一闹,刚才还群情激愤的吴小翠亲属们像被霜打焉了的茄子,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后来警察查明,小翠肚里的孩子确实不是俞吉双的。而关于吴小翠诬蔑徐双喜非礼和跳楼自杀的原因,警察认为与吴小翠未婚先孕有关。
  徐双喜老不正经的“罪名”终于平了反,可他却高兴不起来。喜事办成丧事,怎么说都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弄得全家人很长时间都觉得抬不起头来。而俞吉双也觉得丢人,干脆跑湖北武汉郊区农村当了上门女婿,几乎不怎么回安庆。
  这个意外事件,对徐双喜、俞晶晶和两个儿子的打击是巨大的。尤其是他们的小儿子俞吉利,甚至因此一度对婚姻产生恐惧,不敢谈恋爱,更不敢结婚。从武汉大学毕业后,他没回安庆,而是留在汉口发展,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逃避父母对自己终身大事的不停唠叨。
  转眼到了2013年,已经46岁的俞吉利终于从婚姻恐惧症中走了出来,与37岁的武汉籍女同事、丧偶并带着一个10岁男孩的冯玉茹登记结婚。两人在武汉举办婚礼前,专门回安庆请徐双喜、俞晶晶夫妇去喝喜酒,徐双喜死活不去,俞晶晶也只好作罢。
  在弟弟和弟媳的婚礼上,见父母没有出席,身为大哥的俞吉双非常内疚。由于当年自己的轻率选择,不仅耽误了弟弟的终身大事,还给父亲心里留下巨大的阴影,作为长子,真应该想办法解开这个死结了。
  和妻子和弟弟、弟媳一商量,俞吉双决定按照开县老家的风俗,在自己位于武汉郊区农村的家里,给弟弟、弟妹补办一场婚礼。目的只有一个:让父母高兴高兴,让当年差点蒙受不白之冤的老父亲走出那场悲剧留下的阴影……
  这一次,徐双喜就是去武汉参加小儿子婚礼的。俞晶晶心急,几天前早就去了武汉。
  听了徐双喜的倾诉,李良开深感命运的复杂与多变,对表哥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当即表示要和徐双喜一起去参加徐吉利的婚礼。
  对李良开这个亲表叔的意外到来,俞吉喜、俞吉利兄弟俩非常高兴,把他当作贵宾一样热情接待。
  婚礼定在2013年10月12日,农历九月初八。按照俞吉喜、俞吉利的策划,这天徐双喜要再当一次“烧火佬”,背着小儿媳妇冯玉茹跑上那么一小段。对此,徐双喜说啥也不同意,李良开劝了半天也没效果。
  实在没办法了,俞吉喜、俞吉利双双跪在父亲面前,两个儿媳妇也跟着跪了下去。冯玉茹泪流满面地哀求着:“爸爸,不要想过去的事了,您就依我们一回吧,咱们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这个阵势,是徐双喜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先是一愣,继而哭了:“孩子,别说了,就按你们年轻人的意思办。”
  见父亲终于松口,俞吉喜、俞吉利兄弟喜极而泣。而俞晶晶,也早已泪如雨下,脸上洋溢着的,却是无尽的笑意。
  这一天上午10时许,73岁的徐双喜心甘情愿地被戴上写有“烧火佬”三个大字的尖帽子,在亲友们的欢呼声中背着小儿媳妇冯玉茹跑了一小段。
  冯玉茹笑靥如花,伏在公公老汉的背上,大声喊着“老汉,加油!老汉,加油!”
  徐双喜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他却笑得很开心。
  看到这一幕,俞吉双搂着自己的妻子,先是开怀大笑,笑着笑着,却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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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发表于 2014-7-9 15:12 |只看该作者
般若山人 发表于 2014-5-29 11:56
  07
  1948年秋,当林昌永开始免租和卖地的时候,在不到8岁的林平运头看来,成天笑眯眯、见人就 ...

这段很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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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发表于 2014-7-9 15:20 |只看该作者
般若山人 发表于 2014-5-30 07:33
  08
  陆平远的退休生活悠闲而自在,平时在城里和老伴一起看看孙子,接送孩子上下学,一到周末或大小 ...

这段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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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发表于 2014-7-9 15:33 |只看该作者
般若山人 发表于 2014-7-5 09:14
  10
  熟悉李良开的人都知道,这个前村委会主任不是一个磨磨叨叨的人,干啥痛痛快快,很少拖泥带水。 ...

打麻将还有这功效{:soso_e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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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发表于 2014-7-9 15:42 |只看该作者
般若山人 发表于 2014-7-5 10:46
  11  虽然是花钱租来的房子,并且在东郊,但李梦军在南京的家非常像样,三室一厅两卫,加上与客厅相连 ...

人人都这么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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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
发表于 2014-7-9 15:55 |只看该作者
般若山人 发表于 2014-7-9 11:15
  01  满打满算,李良开和李良华待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2个小时。  原本,他是打算多呆一段时间,哪怕 ...

还带这么闹洞房的{:soso_e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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