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落荷吟 于 2012-7-22 14:22 编辑
【书之童年】
妈妈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看书,她说她觉得奇怪,说我连字都不认识,看小人书光看图,还把故事讲给别人听。妈妈说,你小时候特别皮,可是一捧上书,马上就安静下来。妈妈还说,那时候的你,书是可以当饭吃的。
那些画面太遥远,经年的世事风尘,一点点的变淡,变浅,只是无法忘记。
我记不清我是先看书还是先认字的。
妈妈是小学教师,那时候每个星期六下午一定是要出去开会的,我都跟着。车站边上有一个小小的书摊,清一色的小人书,看一本两分钱,每次,妈妈好像都是给我一毛钱让我在那里等她。也有下雨和刮风,也有寒暑,但是很开心,那是和我同龄的孩子所没有的待遇。为了省下这一毛钱,回去的路上我们会提早下车,走上好几里路回家。在路上,我会把我看来的小人书说给妈妈听。当然,这其中的一部分是我的记忆一部分是妈妈后来说与我听的。
若说与书相伴有故事,那么童年的我只是一副剪影,小小的身影,小小的矮凳,头低垂着,从不知道抬起。只是背景非常黯淡,灰蒙蒙的,没有颜色。这种感觉毫无来由。
那时候的生活是贫瘠的,小人书也是奢侈的物品,如一颗闪闪发光的水果糖。
【书之年少】
慢慢的长大了,长大之后的记忆逐渐变的鲜活,颜色渐渐缤纷。
很无可救药,我迷上了武侠小说。迷上了金庸古龙梁羽生,不可自拔。
我不知道书是不是跟世俗的人一样,要分为三六九等,于我而言,无任何分辨能力,书没有好坏,只有我的喜欢和不喜欢。
那时候多大的年纪?十一、二吧?捧着的书又大又厚,十六开的页面。囫囵吞枣般在那些书里翻滚。
那是一个冬天,妈妈给我新买了一双紫红色的保暖鞋,又软又暖。妈妈做饭,我总是在锅灶后面帮忙添柴,手里肯定捧着一本书。当那次我脚面吃痛“哇啦”喊着跳起来的时候,那颗灶膛里落下的炭火还粘在我的鞋面上,鞋一个大洞不说,连脚面的皮肤都已经焦黄……妈妈哭笑不得,破天荒的竟没有为那双新鞋打我,我一直不得其解。那本书由此印下烙印,那是一本——《萍踪侠影》。
武侠小说中,接触的相对晚一些的是古龙,我惊叹于他那样的描写:他写清风拂过写成情人的眼波,他写剑客拔剑,问剑在哪里,说剑在我心中。他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写西门吹雪吹的不是雪,是血……
我在三年级开始被妈妈强逼着每日写一篇日记,没有东西写的时候,我就写我看了那些书之后千奇百怪的想法。
在懵懂之时看那些书,或许不是好事。
妈妈渐渐对我的看书颇有微词,爸爸更严厉,说是影响学习了,说是眼睛要看坏的,还有农村的孩子是要帮忙干农活的……我开始在夜晚看书,爸妈一到时间就呵斥我关灯睡觉,我无奈,偷着用蜡烛,当蜡烛的微光被妈妈发现后,狠狠地一顿臭骂,我又偷来手电筒躲在被窝里看……那时的眼睛没有看成近视,也是奇迹。
小小年少,除了武侠小说,还有两款——少年文艺和故事会,我只有在看这两本书时,才有一点点觉得,自己是个好孩子。
【书之青春】
我无法确切的界定少年与青春的界限。
青春是一个很敏感的词汇,我亦是敏感的。
有一些书我不敢当着别人面看,我开始偷着看书,我甚至怕别人知道我在看什么书,我看琼瑶和三毛。
历史课本下永远压着另一本书。历史老师的粉笔头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我面前,当然也没收了那本琼瑶,转而到了班主任的手中。说不出那样的感觉,很害羞,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班主任是喜欢我的,我的作文在班里永远是范文,她对我说:不要看这种书了。
三毛让我的天地有了变化,她的逃学为读书带给我震撼和勇气,她的倾城给了我一份无法言说的心疼,她的背影让我的心脏尖锐的酸痛,她的哭泣的骆驼让我哭,她的撒哈拉大沙漠让我神往,她的梦里花落知多少让我疑似听到了落花的声音……
终有一日,我知道了,在台北,在一个狭小的卫生间,我挚爱的三毛,用一根丝袜,结束了自己……自此,我拒绝丝袜。
青春的记忆是纷繁的,书籍站成一棵树,一棵会开花的树,且花朵锦簇。
我恋上诗歌。席慕容,汪国真,戴望舒,徐志摩……我在夜晚在诗行里挥霍自己的青春,我渐渐叛逆。
我看飘,看简爱,看百年孤独,我也对自己说,明天再去想吧,反正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
我看张爱玲,看亦舒,看王朔,我看书,以至于在夜晚好似不由自己的进入一个未知的领域,合着那些明明灭灭虚实难分的人物,颠覆,悲喜,纠缠,自己跟自己——较量。
我在上铺看——穆斯林的葬礼,边上的同学说:没见过看书可以哭成这样的……
很多人用我们当地那种特有的方言唤我——书 de dei,无法用书面上的字,就是脑子不正常的意思。
我看的书多而且杂,乱七八糟的什么都看,图书馆的,问同学借的,还有学校外边的旧书摊上租的……唯一奇怪的是,我的眼睛始终没有近视。
妈妈开始重复着一句话骂我:书看多了,把脑子看坏了……我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坏了,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变笨了,我的成绩偏科的一塌糊涂,我没有参加高考……
【书之自由】
我从没有觉得找工作是一件难事,且待遇一直不错,我有了足够的钱买书,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再无任何人可以约束我。
有两本杂志,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且一直延续到现在,是上海服饰和读者。
我也在地摊上淘书,买回去边看边改错别字。
我给自己刻了一块透明的水晶一般的印章,繁体字——H F 藏书,所有我的书,靠右竖行,手写,右下角,我的红色的印章,还有某年某月某日,在某个地方,购于某个书店。
我上班的地方从湖州到绍兴再到上海,我每换一个地方都要扔掉一些东西,可那些书,我必须要把它们送回家。当我出嫁,给我装修房间,整一面墙的书架塞的满满,我觉得自己如此富裕,再没有比书更美丽的装饰品了。
那些书,我一直一直放在妈妈的家里,奇怪的是,夫家,也就是我自己的家,再没有出现过一本书。
我好像一直在流浪,我只有每次回妈妈家,走进那个房间,立于那些书前,我的灵魂,才有皈依的刹那。
【书之柴米油盐】
婚后,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城市。
近五年的时间里,我很少看书,更少买书。我离我心爱的一些东西越来越远。
渐渐的,孩子长大,生活稳定,心境也开始尘埃落定,我开始重拾那些在岁月里丢失的珍宝。
相当于以前,挑剔了许多。不看小说,不看深奥,不看晦涩,喜欢月明风清,喜欢短小精致。
林清玄,毕淑敏,简帧,安妮,还有史铁生,还有,我钟情的烹饪和美容,这是近几年的,看的很少,很慢,更多的时候,是一种享受,喜欢靠在床头,喜欢一灯如豆,喜欢指端温柔的跟略显粗糙的纸页触摸,喜欢随手一扔,俩眼皮亲密接触。
回首望望,就这样,我已从书中走过——我的渺渺半生。
若是还有梦想,应是老家,乡下那间小小的别墅,老了 ,花白的头发,葡萄架下,一几一凳一书在握,还有院墙的旁边,我亲手种下的月季,在早春开出的第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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