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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榕树下 太阳雨(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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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雨(二十五)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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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3 15:5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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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双声


  晚风轻拂,凉意袭人。庞元元却敞着外衣,趴在窗口上看外面的夜空。靠墙的书桌上摊着一本打开的几何习题集。


  庞家声端着一碗莲子猪心汤进来说:“元元,喝碗汤,补补脑。最近又上班又看书的。”庞元元回身接过说:“我脑子发达,再补就不是人脑了。你喝了没?”


  只一声问询,已让庞家声得到极大的满足。包馄饨、做烧饼、搞清洁,乃至这十几年独自带大儿子的辛劳顿时都不在话下了。他笑容满面地说:“锅里还有呢,我哪有本事不多不少刚刚煮一碗?”


  庞元元理解父亲喜形于色的原因,感到自己从前对他有太多亏欠。但亲人之间,常常比朋友还羞于表达,稍带点感情色彩的话,在父子间就隔着蓬山几万重似的,因此他只是笑笑。


  庞家声看儿子一勺一勺地喝汤,看他的喉结每一次吞咽发出轻轻“咕”的一声,好似看到了营养和精力汩汩流入他体内,说不出的宽慰与快活。


  庞元元搁下汤碗说:“今天姜阿姨找我,说他们正想办法让我进学校读高中。难怪上次含蓄地问我愿不愿意再进修了。”庞家声喜道:“好事啊!”随即又踌躇:“不过你现在的工作要是不做了也可惜……”庞元元笑道:“别说得好像两边等着我选一样。姜阿姨说,临江高中的董校长一点也不积极,所以他们还在努力争取。我就跟姜阿姨交了底,告诉她我找了好多资料,准备参加自考。要是他们能帮上我的忙,能上高中最好。要是那个姓董的死不松口,我庞元元是什么人?姜阿姨是什么人?我们才不用看他的脸色。我就一边工作一边自学呗。像罗主任说的:条条大道通罗马。”庞家声笑着说:“对的,只要有志向,有目标,你选哪条路爸爸都支持。店里生意好,我算了笔账,一年四万块钱是保底。多少学费付不起啊?”他拿起汤碗待要出去,庞元元轻巧地夺过,吹着口哨往厨房去。


  庞家声望望儿子高高的背影,摁一摁桌上的几何书,末了把窗户关起来,试试不漏风了才放心。


  庞家的这场对话很快就折射到“关工委”里。


  次日沈慧欣对罗国兴说:“我待会儿出去一趟,普法的事,罗主任你有空就陪梁主任先跑跑啊。”罗国兴说:“你忙什么去?”沈慧欣说:“找到严芷清了,在这附近的一个什么‘壹壹洗头房’,到处找她,没想到‘灯下黑’,就在眼皮底下。”罗国兴大奇:“咱们地毯式搜索也找不到,你是怎么找着的?”沈慧欣说:“庞元元告诉姜主任的。”罗国兴笑说:“他是怎么打听到的?”


  沈慧欣说:“姜主任觉着时机成熟了,就找庞元元细说上高中的事儿,让他有个准备;同时也提到董校长的态度,说万一失败了也不要灰心。听说庞元元想自考,又着实勉励了一番,说做两手打算也对,给他好多建议。庞元元看咱们处处为他着想,才把他一直没好意思说的事儿下决心全都告诉姜主任了:原来他和严芷清以前早恋,过后又……始乱终弃……”庞元元“招认”的不止这些,有些话,沈慧欣怕罗国兴听了动怒,略过不提。


  罗国兴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在法院门口她跟他仇人似的!”沈慧欣说:“他知道以前是他的错,又知道严芷清性子烈,就在QQ上假装女网友长期陪着严芷清,最近又借口寄东西给她套出了她打工的地址。”她不说足疗店而说打工,是在这么小的细节上也顾全到严芷清的颜面,哪怕她不在身边。罗国兴体会到这一层,有些感动;想到庞元元的良苦用心,又倍觉欣慰:“懂得将功补过,关心别人,就是好孩子。你有没有觉得,庞元元跟第一次和我们见面时,已经是两个人啦?”沈慧欣说:“谁说不是呢!所以姜主任说他的话绝对可信,请我赶紧去找严芷清,她负责做方静萍的工作,争取叫她们娘儿俩见一面,加上上了轨道的严汉和,一家三口早点团聚。”罗国兴说:“好!好!要这样子才好!”


  沈慧欣来到“壹壹洗头房”对面。汽车像水一样流过,阳光在车身上一闪一闪,就像水面的波光。她急切间过不去,只得先在原地等一会儿。因为是老花眼,远处的东西反而看得较清,她依稀看见严芷清和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说笑,心想庞元元的“情报”没错,不由大喜。


  严芷清嗑着瓜子,吐得壳子乱飞。她旁边的女人说:“当心老板娘看见,又要挨骂。”严芷清当然没注意到街那边的沈慧欣,只顾和那女人说话:“哟,嗑几个瓜子就嫌地上脏啦?真是爱‘干净’的客人,也不上咱们这儿来了。”她把“干净”说得阴阳怪气。那女人说:“你呀,就是这张嘴最讨人嫌。”


  里面叫:“都闲得没事啦?快进来!”


  大家都进去了,独有严芷清仍是倚在墙上,神情麻木。有个中年男人过来搭讪。严芷清瞟了他一眼:“先生,可以请我抽支烟吗?”男人摸摸身上:“不好意思,天天带的,今天偏忘了。”严芷清说:“口香糖有吧?”男人尴尬地摇手。严芷清上上下下打量他:“要什么没什么,你这个人还真幽默!”朝里一努嘴:“洗头到里边。”男人说:“小姐贵姓?”严芷清说:“找谁?”


  男人不懂:“啊?”严芷清说:“不是问你。”她的目光看着他身后。男人一回头,见到沈慧欣:“嗬,吓我一跳!”沈慧欣冷冷地说:“你这种人还知道怕呀?”男人说:“你谁啊你?”沈慧欣不理他,向严芷清说:“还认得我吗?”严芷清说:“认得,可惜这儿不是我家,不能请你里面坐。”沈慧欣温和地说:“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你有空吗?”


  男人等不及了,催促说:“到底洗不洗啊?”严芷清不耐烦地顶他:“要洗头还不容易?回去烧壶开水,往头上一倒,不仅洗了头还杀了菌烫了发哩!”男人满脸通红:“不洗就不洗,你怎么骂人哪?”转身就走。严芷清不饶人地说:“你讲文明懂礼貌,才大白天大老远儿地跑到这儿来高消费。别跟我一般见识啊,不然你太掉价啦!”沈慧欣喝彩:“骂得好!”严芷清诧异地说:“什么?”沈慧欣说:“说你骂得好!这种人,还嫌骂得轻了!”严芷清笑了:“你倒是跟别人不大一样。”洗头房里传来一阵叫骂。严芷清脸色微变。


  先前那女人慌慌张张地走出来拉住严芷清说:“老板娘听到你说的最后几句话,说你光会得罪客人,在那儿骂呢!”严芷清强撑着说:“大不了换一家做,咱们在这儿的气还没受够吗?”那女人劝她说:“别傻了,在哪儿不是一样?你去给她说点好话,等她气消了,大家说说笑笑地就过去了。”老板娘始终不露面,只在里头发威:“严芷清,你给我滚!上我这儿来的就得准备受气!你有本事另外找一家去耍清高,我这儿不养公主,也不养闲人!”同伴急得向严芷清连使眼色。沈慧欣观察严芷清。


  严芷清豁出去了,大声说:“闲?来了一个月,谁吃了你一口闲饭?就你那点儿待遇,别笑歪人嘴巴!谁是公主?谁清高啦?谁是二十四个月养的,天生使唤人的命?明天你把我这个月的工资叫人送来。你敢少我一分钱,我拆了你家招牌,烧了你的‘壹壹’,自己上公安局去自守!”话一说完立即大踏步离去。她的同伴想喊她又不敢出口。沈慧欣紧追着严芷清走。


  赶了一程,她和严芷清越拉越远,她却还是艰难地跟在严芷清后面,气喘吁吁。严芷清浑若不觉,自顾自地往前疾走。走过一条街,向左折上另一条较小的街道,严芷清忽然停住:“你跟着我干什么?”


  沈慧欣走上来说:“让我喘口气,慢慢说。”严芷清见她喘气急促,忙说:“你别吓我。”沈慧欣笑笑:“没事,走急了,歇会儿就好了。”一家名为“非主流”的时尚用品店门侧有一张供人休息的木头长椅。严芷清说:“上那儿坐坐吧。”自己先过去坐下。沈慧欣随着坐下。


  严芷清说:“这么大年纪还逞英雄,在家带孙子不定当些?”沈慧欣说:“孩子有人带总是好事,就怕没人管,或者开始管管,到后来就放弃了。”严芷清说:“少在这儿弯弯绕。是我哥叫你来的吧?你们还挺厉害,找得到‘壹壹’这种破地方。”她脑中灵光一闪:“哦!”指着沈慧欣说:“大头姐是你们的间谍,要不然就是你们当中哪一个的化名!怪不得老套我的话,只有她是最近才知道我地址的。”不等沈慧欣说话又笑笑说:“我受骗上当也不止这一回了。你别怕打击我。何况你们又是为我好。”


  沈慧欣说:“这件事以后再说吧。说句实话,我费心费力地劝你,是觉得你是个好姑娘!”严芷清夸张地笑了:“你说笑吧?从两年前开始就没有人敢表扬我了。连老爸都给我气死了,还好姑娘哪?”沈慧欣说:“世上的人,总是看表面的多。我查过你好多资料,问过你家人,弄到这一步,不全是你的错。今天看你说了那么两段话,更知道你有骨气,也有志气!那男的,你骂得痛快;那个老板娘,你敢摔了饭碗和她针锋相对,我在旁边看着都解气。对了,只听见声音,没看见人,那老板娘长什么样子?”严芷清说:“套句网络用语:那人长得吧,怎么说呢,像素比较低。”沈慧欣笑了,严芷清也是一笑。沈慧欣说:“以你这样的条件、人品,跟着这种人也不嫌委屈?你别以为我是要接近你才专拣好听的说,我是确实觉得你好。你爸爸生前,一定不知道你刚才的那一面。”


  严芷清不再那么玩世不恭了:“凭这几句话,姓严的叫你一声沈奶奶——你是姓沈的是吧?”沈慧欣微笑:“你还记得。”严芷清说:“怎么不记得?我这人恩怨分明。我还没到‘壹壹’,还在别家足疗店时你就老来找我劝我,虽然也觉得你磨叽,可我知道你是对我真正的关心。沈奶奶,我是不像人家说得那么不像人,可也不像你夸得这么一朵花儿似的。你甭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这一行也是青春饭,我也不会干到老。”她“噗嗤”一笑说:“就算我肯,人家也不要。”沈慧欣说:“我做了多少年工作,最怕你这样的:自己觉得很清醒,其实还是很迷糊;好像什么事都在计划里,就不知道计划没有变化快。你自己也明白你吃的是青春饭,干嘛不找个行当,定定心心一心一计地过日子呢?我是有什么说什么。说对了也不算本事,说错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严芷清看着街道上的人流与车流,过了片刻说:“我知道您心眼儿好,也是为了帮我……”她把“你”字改成了“您”:“不过您指的路,不见得是我想走的。”沈慧欣说:“那你想走什么路呢?只要是正路,我绝对支持。经济上有困难,还是其它方面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提。能解决的给你解决,一时没法子的,你先干起来,再慢慢地想法子。”严芷清站起来挥了挥手:“不用啦,您忙正事去吧,别在我身上白费劲。”沈慧欣诧异道:“正事?你这不是正事吗?我不是找你闹着玩儿的。”严芷清侧过头去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你这位奶奶还真缠人。人家不用你帮啊!”说着走了。沈慧欣随即起身。


  姜桦在夜色中走来。一辆早就停在楼下的轿车“嘟嘟”叫了两声。驾驶室玻璃窗自动摇下,黄俊贤伸出头来。


  姜桦站住了。黄俊贤说:“我买了两张音乐会的票,上次想提前给你送来,正碰上罗小杰打人的事,一打岔就忘了。”姜桦意外地说:“今晚?”黄俊贤说:“是啊,中午刘秘书提醒我我才想起来。”姜桦听到“刘秘书”,愣了一下说:“你怎么不先来个电话?”黄俊贤笑道:“你别告诉我你不去。”姜桦说:“说真的,你不用对我……们这么周到。”黄俊贤说:“我也说真的,我觉得我做得还不够。”过了一会儿,姜桦说:“自从许达成有了别的女人,我的心也死了。你确定你能让枯木返春吗?”黄俊贤说:“我们不谈抽象谈具体,今天这个大型民族音乐会是中央民族乐团演出的,一张票三百块钱。你要不去,等于浪费了六百块。你不是一向反对浪费的吗?”姜桦听到“中央民族乐团”,眼睛一亮;听到“浪费”,又脸色一暗,况且近来心意也略有改变,便说:“好吧,可是……还来得及吗?”黄俊贤兴奋地说:“快上车!八点钟才正式开始呢!”


  他们急急赶到大礼堂门外,急急走进去。里面豪华典雅,人头攒动。黄俊贤引着姜桦找位置,嘴里念着:“3区4排,3区4排……”两人找到座位,比邻而坐。黄俊贤把早已准备好的塑料袋打开,拿了一瓶罐装的乌龙茶给姜桦。


  姜桦说:“现在的茶也不用煮,也不用泡,也跟果汁似地贮在易拉罐里了。”她拉开拉环,很自然地放到黄俊贤手中的塑料袋里,喝了一口说:“味道还好。”黄俊贤说:“我问过圆圆,她说你喜欢乌龙茶。”姜桦笑道:“这丫头里通外国。”黄俊贤笑了:“你别怪她,是我威逼利诱,她才说的。其实红茶绿茶性子都冷,而乌龙茶温和,口感也好。你喜欢这个,证明你会保养。”姜桦略带沧桑地一笑:“还保养呢,都老太婆了。”


  黄俊贤正要反驳,舞台上大幕拉开,一人走出,是个风度翩翩的老者。他后面坐着乐队。老者向台下鞠了一躬:“亲爱的观众,感谢您的光临。请在演出前关闭您的手机,以免发出响声;请不要在演奏过程中发出声音,给您和他人营造一个良好的聆听环境。衷心谢谢您的配合!”又鞠一躬退下。


  乐队有男有女,着装整齐雅洁。指挥上场,管弦乐《喜讯》响起,随后是模拟鸟鸣的《新编百鸟朝凤》。


  姜桦专注地听着看着。黄俊贤也在专注地听,但有时,他会不由自主地瞥一下姜桦。姜桦低头吃力地看一下节目单:“《喜讯》,《新编百鸟朝凤》,下面是……”黄俊贤探头过来指着一行字说:“是《卡门序曲》。”两人的头不知不觉中渐渐挨近。


  严芷清在夜风中行走,似乎每一步都踩在《卡门序曲》的节拍上。走到一家“麦当劳”前,她停了下来。不一会儿,沈慧欣也走过来。严芷清说:“你不用下班,也不用回家?”沈慧欣说:“我要享福,就不会到现在的单位了,还争什么上班下班?”严芷清说:“我知道革命为什么会成功了。放着你们这群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脾气,只要是个人,没有不害怕的。我投降了,请你吃饭吧!”沈慧欣微笑道:“傻话,怎么能用你的钱?找一家小吃店,我请你吃吧。”严芷清敏感地说:“我的钱怎么了?你嫌脏?”沈慧欣沉着地说:“我要是这么想,我还会跟着你吗?”严芷清笑笑:“那倒是。那你是帮我省钱了?”沈慧欣说:“你年纪做我孙女儿还差不多,你就当孩子跟着大人吃东西吧。”严芷清一乐:“随便。”


  他们到小吃店里点了几个家常菜。严芷清又要了一瓶矿泉水。她说:“肯跟我正儿八经吃顿饭的人也不多了,我爸活着他也不会愿意。我妈跟我像地下党似的,通个话也偷偷摸摸的,吃饭就更别提了。”沈慧欣说:“严汉和呢?”严芷清说:“他?老好人一个,从前我就笑他,连发个火都不敢发痛快了,现在,他就安安心心卖他的水果吧。”沈慧欣说:“其实你父母和哥哥也是苦在心里。拿你爸来说吧,要是不在乎你,他干嘛老生你的气?”严芷清说:“您把他太美化了。他是嫌我坏了家风丢了他的人,不希望我回家。幸亏我识相,离得他远远的,不然他早就大义灭亲,一刀宰了我啦!”她顿了一顿说道:“后来我才知道他背地里找过我。”一笑:“迟来的告白,还不如不来。要是彻底不知道,我心里还舒服点。”


  沈慧欣说:“哪有做爸爸的不疼自己的骨肉。只是疼的方式不一样。”严芷清说:“那倒也说不定。两年前我谈了个男朋友,我怀了小孩,他坚决不认账,那孩子就不是他的亲骨肉吗?连流产他也没来。他倒不是怕丑——有那么要脸也不是他了;他是怕负责任。”


  沈慧欣之前瞒着罗国兴的就是这件事。罗国兴嫉恶如仇,在他这个年龄,是不适宜大动肝火的。何况事过境迁,他自己也说,庞元元与当初相比早已判若两人。她很注意地听着严芷清诉说,并不插话,只挟了一块茄子到严芷清的碟子里。严芷清显然留意到了这一细节,望望沈慧欣,眼里第一次有了温和。她拿筷子拨着那块茄子,继续说下去:“我干脆全跟你说了吧,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大半要怨他。我跟他谈恋爱那会儿,还是个黄花闺女——你叫我‘姑娘’,其实那时候才名副其实哪——要照书面语,那是我的‘初恋’。”她用嘲弄的语调说这个美好的字眼:“我这人是个死心眼儿,心想既然跟了他,就跟家里说了吧。我爸妈开始都不同意,说他流气,家庭条件差,说我年纪小他更小,不能这么早就定得死死的。我软磨硬泡寻死觅活,二老才松了口,答应跟他老爸谈谈,以一种类似订婚的形式在事实上把关系固定下来。等我以为基本上差不多了,告诉那小子不管要等多久,这辈子我非他不嫁,他平常那张抹了蜜的嘴突然变了,劈头盖脸给我一顿臭骂,说他还未成年,空谈没有意义,说我大他三岁,以为真能‘女大三,抱金砖’啊?又说他这一世也不要结婚,女人最靠不住。他妈妈小时候不理他跟人跑了,他大概落下了阴影。这下好了,我倒贴没人要,我们家一下子成了亲戚朋友的笑柄。有个一向关系就不大好的邻居当面说我自作多情,我给了她一个耳刮子。这一巴掌打出去,我的名声更完了蛋。流产的时候……”她停下来搛起茄子塞到嘴里,狠狠地嚼着,又“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矿泉水。


  沈慧欣说:“慢点,别喝那么猛。”严芷清放下矿泉水说:“流产的时候他也不来露个面。其实从我告诉他我有了孩子,想要将来和他结婚他就开始躲我了。这以后我就觉着感情这东西不值一文钱,说得再好听也是废话!”


  沈慧欣说:“后来你就破罐子破摔,人家一引诱,你就上洗头房去了?”语气责备之中有关心,端肃里面有惋惜。严芷清格格笑道:“我哪儿要谁引诱啊,是我自己跑去的。我特地跑到他家对面的洗头房里做了小姐,有意让他瞧见。后来又换过两家——我脾气大,容易顶撞人,在哪儿都呆不长——我倒不想报复他了,反正是这么一回事,过一天算一天。”


  沈慧欣说:“怪不得那时候我怎么问你你也不告诉我实话,原来里面有这么多曲折。你呀,知不知道最好的‘报复’是什么?是你活得体体面面的,比他还好。你放纵自己,吃亏的是你自己呀!”严芷清想了想:“您这话到位!我妈说我跟我爸都爱钻牛角尖,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看来不错。”沈慧欣说:“所以说,你不是羞辱了他,反而是耽误了你自己。”严芷清说:“他现在倒过得不错,这么个料子,居然当保安去了。你说这不是个笑话吗?”


  沈慧欣顺口说:“你怎么知道的?看来你还关心他嘛!”严芷清稍带些窘态地笑笑:“我不是自己打听的,是人家闲聊时听到的,还在街上碰到过一次——我怎么会去关心他?”她有点发愣:“她的老板当中有一个女的很难服侍,他的性子又不是能长期受人家气的,不知道有没有从‘睿航集团’跳槽。”


  沈慧欣说:“你说的那男的是不是庞元元?”严芷清正喝了口汤,一听忽然呛得连连咳嗽。沈慧欣站起来帮她捶背,严芷清咳着说:“你怎么就猜上了?哦,是你们送他去的公司?你们在‘帮扶’他。”沈慧欣叹道:“我和罗主任给你们当‘社会调查员’,做调查报告的时候,也是紧紧围绕案情,别的私事没方便多问。也是最近才知道真相。”她之前没说庞元元网上化名的事,这会儿更不会说了。她决定缓一缓,跟姜桦商议定了——最了解庞元元的莫过于姜桦——想好措辞,找个机会再委婉地说。千万不能叫严芷清觉得是庞元元在长期耍她。这女孩子的脾性异于常人,难得此刻一步一步被自己朝预想的路上牵引过来,可别横生枝节,功亏一篑。


  严芷清出着神说:“你们怎么连庞元元也改变得过来?他这人可难缠了。”沈慧欣说:“庞元元一开始可是伶牙俐齿,咄咄逼人,还是罗主任亲自陪他到北郊监狱去见了他以前的朋友……”严芷清说:“胡勇是吧?也是个人物。”她轻蔑地笑了一笑。


  沈慧欣说:“从那以后,庞元元就好得多了。”严芷清回过神来说:“他在公司干得怎么样?我只见过一次,人模狗样的。”沈慧欣说:“小庞脑子好使,好人歹人他分得清,保卫科还表扬了他。”严芷清说:“这个人,聪明是很聪明的。”沈慧欣说:“他现在做人很规矩了,工作兢兢业业,还给他爸买营养品呢。”严芷清说:“恭喜恭喜,庞家声总算熬出头了。”她们相视一笑,沈慧欣又说:“还不单是认真负责的问题,他是从心里喜欢当保安。”严芷清陷入了沉思:“他这样的人真会改好?”沈慧欣不紧不慢地说:“庞元元可以,你就不行吗?——你哪一点不如他了?”


  严芷清侧头朝门外看。她脸上混合着激动、伤感与不甘。


  夜色洇上了灯光,于墨色中兑上了其他复杂的色泽。


  京胡演奏着《夜深沉》。


  姜桦、黄俊贤仍在观看演出。一曲既终,众人鼓掌。姜桦说:“京胡跟二胡就是不一样。京胡更脆亮些,精气神儿很足的感觉。”黄俊贤说:“我一听京胡,就觉得马上该有个花旦或者花脸跑上来了。”姜桦笑了。


  主持人说:“下一个节目,古琴独奏,《高山流水》,表演者……”黄俊贤不等他说完便道:“这个好!”姜桦说:“我听过古筝的《高山流水》,很清丽的,一点一点音符像一片一片碧螺春叶子浮在水上。古琴的倒没听过。”


  演奏开始。缓慢,迂回,即使最沉重的部分也一样那么舒徐。黄俊贤极轻地说:“用古琴更原汁原味,更有古意。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看了姜桦一眼:“知音难求。”


  姜桦不说话,握着乌龙茶的右手微微捏了一下罐子。


  此后的节目姜桦一直听得不那么专心。黄俊贤因为她的不专心也分了心。他既想就这样陪她坐着,坐到永远,又觉得这台晚会实在太长——因为两人之间那紧绷的状态。演出好不容易结束了,乐队首席起身后,观众陆续退场。二人一言不发就到了外面。


  姜桦耐不住这样的沉默,便说:“哟,这么多车。”黄俊贤听她开口,忙接过去说:“够壮观的!”一边找车一边又说:“这段时间单位里有没有什么事?”他知道这是唯一能调动她情绪的话题。


  姜桦此刻却偏偏不在想这个,听了便机械重复一声:“单位?”黄俊贤说:“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像庞元元那样尽忠职守的好员工推荐给我。”姜桦说:“暂时没有。”内心隐隐有些失望。上次与刘秘书一番倾谈,她固然是说服了刘秘书,她自己同时也受了催化。照世俗的眼光看,刘秘书在女性中要算出类拔萃的了,黄俊贤仍对自己这般执着,时间越久,感动越深。姜桦让刘秘书看清了黄俊贤不可能爱她,却也无可避免地让自己看清了黄俊贤不可能不爱自己。她越是证明刘秘书不适合黄俊贤,似乎就越是反证了她和黄俊贤才是思想、性情、志向上天造天设的一对。因之她对黄俊贤的态度便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只是黄俊贤没领悟到,还问她:“怎么了?”姜桦便说:“我是在想,我欠你的实在太多,而且越来越多。在生活上,在工作上,简直有点依赖你了。”黄俊贤喜悦地说:“好啊,这样才体现得出我的重要性嘛!”


  他开车把姜桦送到楼下说:“我就不上去了,圆圆大概已经睡了。”姜桦叫他路上小心驾驶。黄俊贤笑了笑回去了。姜桦又站了片刻才上楼开门,进门就说:“咦,你还没睡?”


  许梦圆笑笑说:“睡不着。”姜桦说:“傻丫头,明天还要上课呢!晚上又要去看方老师。”许梦圆一听便急:“明天是10月10号啊……”姜桦说:“双十就不能看老师啦?”许梦圆说:“没什么——万一我明天晚上有事呢?”姜桦说:“有什么事比上方老师家还重要?初中三年她可没少为你费神。再说她拿水果来看我们不是一回两回了,做人不能光接受不付出。”许梦圆怏怏地说:“好吧,方老师当然第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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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2-3-3 23:00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刘秘书这是就助攻上了,聪明人一旦想明白,立马转过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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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22-3-3 23:02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沈慧欣对严芷清的评价精准:自以为清醒的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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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22-3-3 23:0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也可能是基于老沈的这份了解,怼天怼地的严芷清对沈慧欣始终有一份难得的尊重,最终也是向她敞开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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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22-3-3 23:06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老黄这是被姜姐虐成习惯了,连她微妙的心理变化都未能察觉,也或者察觉了,却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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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22-3-4 12:21 |只看该作者
浅泠 发表于 2022-3-3 23:00
刘秘书这是就助攻上了,聪明人一旦想明白,立马转过弯来

所以刘秘书是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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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22-3-4 12:21 |只看该作者
浅泠 发表于 2022-3-3 23:02
沈慧欣对严芷清的评价精准:自以为清醒的糊涂。

她也是一旦清醒过来就会痛下决心,非常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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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22-3-4 12:22 |只看该作者
浅泠 发表于 2022-3-3 23:04
也可能是基于老沈的这份了解,怼天怼地的严芷清对沈慧欣始终有一份难得的尊重,最终也是向她敞开心扉。

老沈自有一种折服人的气度与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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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2-3-4 12:22 |只看该作者
浅泠 发表于 2022-3-3 23:06
老黄这是被姜姐虐成习惯了,连她微妙的心理变化都未能察觉,也或者察觉了,却不敢置信。

如此则惊喜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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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22-3-4 21:33 |只看该作者
周末愉快,陶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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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22-3-5 16:07 |只看该作者
江小蝶 发表于 2022-3-4 21:33
周末愉快,陶公。

周末愉快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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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22-3-18 20:28 |只看该作者
男人一回头,见到沈慧欣:“嗬,吓我一跳!”沈慧欣冷冷地说:“你这种人还知道怕呀?”男人说:“你谁啊你?”沈慧欣不理他,————
这几个女人咋都这么好笑呢?这都素不相识的人就出言不逊,真是很找打的样子。就算是关工委的人也不至于如此嫉恶如仇吧?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口无遮拦,又不是严芷清这种不谙世事桀骜不驯的小丫头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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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22-3-18 20:39 |只看该作者
其实红茶绿茶性子都冷,而乌龙茶温和,口感也好。你喜欢这个,证明你会保养。”
————
红茶性子也冷的吗?第一次听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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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22-3-18 21:50 |只看该作者
江小蝶 发表于 2022-3-18 20:28
男人一回头,见到沈慧欣:“嗬,吓我一跳!”沈慧欣冷冷地说:“你这种人还知道怕呀?”男人说:“你谁啊你 ...

所谓性情中人,如果不是这么内热的性子,退休也干不了这份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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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22-3-18 21:50 |只看该作者
江小蝶 发表于 2022-3-18 20:39
其实红茶绿茶性子都冷,而乌龙茶温和,口感也好。你喜欢这个,证明你会保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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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茶性子也冷的 ...

是的,我查了下资料——如果资料不准不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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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22-3-18 22:01 |只看该作者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2-3-18 21:50
是的,我查了下资料——如果资料不准不怪我。

哈哈!好吧,回头我再查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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