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明作为中国远征军第一路副总指挥,兼第5军军长,其本人不仅是缅印马军事考察团的成员,是《中国缅印马军事考察团报告书》、《中英缅共同防御计划》草案的参与者,而且是远征军从入缅作战直至大撤退败走野人山的亲历者。
他的回忆录是很多研究远征军(第一路)史学者的必考书目,在研究这段史料时,其回忆录虽然在某些人物(如在回忆录中将解围仁安羌的新编38师第113团团长刘放吾误写为一个并不存在的孙继先),及在某些细节上(如新编29师的编成)因时间稍有久远,资料查阅上不甚方便而出现纰漏。但在全面性、权威性上有别于第三方所写的相关史料。
杜聿明在回忆录中写道:
“我中路军即分为4条道路,以不同的方向撤退:第5军直属部队之一部、新22师及长官部所属各单位如交通部处长唐文悌、铁道兵团团附张学逸所率的交通员工,暂编团运输大队及英联络官2人等由曼西北后转打洛到新平阳,因雨季延时2月余又奉令改道入印至7月底到印度列多(利多)。”
自4月25日皎栖(Kyaukse 又称:皎施、皎克西)盟军最后一次联席会议,确定全线撤退后,杜聿明、史迪威、罗卓英,包括为第5军担任后卫掩护的孙立人新编38师既分头撤退。
缅甸西北部的曼西(Mainsi又称:敏西、满许)是远征军溃败后,几路队伍开始分头撤退的一个重要之“点”(地方)。最先到达曼西的,并不是杜聿明统领的第5军军部、新编22师等大部队,而是由第114人(另一说法是115人)组成的“史迪威小队”。之所以称其为“小队”,是较之其它几支撤退队伍而言。
① 以下,按远征军各部队撤退,以及撤退完毕时间排序。
①《史迪威事件》 梁敬錞 商务印书馆1973年版
一、“史迪威小队” 撤退路线
以下摘自《中国远征军第一路司令长官部入缅大事记》
1942年5月4日,史迪威从卡萨(Katha 又称:杰沙、戛撒)出发,前往英多(Indaw又称:因多)。
①
5月6日清晨,由“26名美国人,13名英国人、16名中国人,一群来自锡格雷夫军医院的缅甸护士,几名老百姓,一些印度厨师和机械师”一共114人组成的“史迪威小队”,“上午8时到达曼西,找到向导后继续前进。”
②
史迪威对小队队员们说:“我们已经是个整体,只要我不倒下,我一定把大家带出这片森林。”③中途,发现了英国人遗弃的八个仓库(小队有可能在此补充了给养。在<史迪威日机>中未提及)。因道路原因,丢弃了卡车,徒步向马基干进发。
5月8日,史迪威小队分四段路程向桑九(Saingkyu)进发。
5月9日下午,史迪威小队到达了乌尤江边的孟康(Maingkaing 又称:迈凯)
5月12日,史迪威小队到达霍马林(Homalin又称:荷马林)。
5月13日,史迪威小队乘竹筏渡过亲敦江(Chindwin River 又称:钦敦江、更的宛河)。
5月14日,史迪威小队渡江后没有就近穿越印缅边境,而是经霍马林向北在高卢姆(Kawlum)与从印度英帕尔前来的接应队伍会合,得到了给养后再转道乌克鲁尔(Ukhrul)。 5月18日,小队到达乌克鲁尔,队中大部分人由此转道英帕尔(Imphal)。
5月22日,史迪威与小队中的其他几人从迪马布尔(Dimaprit)乘火车前往丁苏吉亚(Tinsukia又称:廷苏基亚)。
5月23日,史迪威到达丁苏吉亚。
5月24日,史迪威乘飞机到达新德里。
史迪威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懦夫,撤退时他拒绝乘坐最后一架从密支那飞往印度的飞机,以近60岁的年龄,一只几乎失明的眼睛,一副高度近视的眼镜,拄着一根木棍,挪动着双腿,按照西点军校每分钟118步,每50分钟休息十分钟的标准,始终走在小队的最前面。13天的徒步行军(5月6日—19日),全程140英里,掉了20磅肉(9.07公斤)。但史迪威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他将这支队伍完好无损地带到了印度。
很多有关远征军撤退路线的书籍、资料中,都引用了“史迪威小队”撤退英帕尔路线一说。
但是,史迪威在日记里并没有明确说明到了英帕尔。
虽然,乌克鲁尔镇离英帕尔近在咫尺,或者说“史迪威小队”中大部分人有可能从乌克鲁尔转道英帕尔,但史迪威在日记中记述是从乌克鲁尔坐车,在迪马布尔换乘火车到了丁苏吉亚。因为,当时无论是英帕尔,还是乌克鲁尔都不通火车(见示意图 [3])。
那么,这个导致不同判断的来源产生于何处呢?其实,就来自于这本1992年版《史迪威日记》中编辑的加注(p89)。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书的编辑并没有认真审核对照日记中出现的时间、地名,及它们之间的关系,或是翻译者在翻译中出现了纰漏(p91-p97)。
疑问一:日记中,5月12日史迪威小队到达了距离印缅边境最近的,亲敦江江边上的霍马林,为什么面对近在咫尺的印缅边界, 14日而又北上缅甸高卢姆,与从印度英帕尔前来的接应队伍会合。而后,又顺亲敦江南下,穿过印缅边境到达印度的乌克鲁尔镇。难道只是为了“避免大批撤离的中国人和难民”。
可是,史迪威小队是早于大部队撤退的,而在13、14日两天应该没有撤退的大部队聚集在霍马林,只有难民。
④
到底是史迪威日记将到达高鲁姆与霍马林的时间、地点搞反了,还是编译者出现了纰漏?或是,史迪威日记中的日期、地点都没有记错。而是故意选择了一条虽然艰险,但他本人(也可能是随队的参谋们及缅甸人)认为是一条僻静、安全的撤退路线。
其实,考证“史迪威小队”撤退的“路线”,以及在行军时间上是否有错,是否到达了英帕尔并不重要。很多史料在史迪威到达英帕尔的时间与其日记中的日期并不相符,但是高鲁姆这个“点”却非常重要。因为,如果史迪威日机中记载到达高鲁姆的时间(5月14日)没有记错的话,那么“史迪威小队”并不是在霍马林渡过亲敦江的,而是在霍马林至高鲁姆中间(距霍马林5英里左右)的某个渡口渡过了亲敦江。
疑问二:日记中,5月22日史迪威 “一路打着瞌睡到达了迪纳杰布尔”。
难道日记中的“迪纳杰布尔”是现孟加拉国境内的北部城市迪纳杰布尔(Dinajpur),而不是可以乘坐火车直达目的地丁苏吉尔的印度迪马布尔(Dimapur)。
在弗兰克·麦克林恩的《缅甸战役:从灾难走向胜利1942—1945》一书中,可以证明此处为史迪威本人或翻译者的笔误(p122)。 由此,可以推论出“史迪威小队”撤退线路,与罗卓英率长官司令部所走的路线相比较,“史迪威小队”的路线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英帕尔路线”。
其实,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杜聿明的回忆录中并未提及“史迪威小队”的撤退路线。
在几路远征军全部撤退完毕后,事实证明了史迪威选择的路线是其它几条路线中,唯一一条“零伤亡”的撤退路线。
杜聿明在回忆录中写道:“最后他(史迪威)和罗卓英两人丢下大军,只身逃往印度,造成中国远征军的惨败。”对此不难看出杜聿明与史迪威自同古大战,双方在战略上产生了不同意见,致两人“几乎闹翻”。直近20年后,杜聿明开始书写回忆录,其对史迪威的“恶感”也并未消失。杜聿明始终认为远征军的惨败,史迪威负有不可推卸的主要责任,尽管“史迪威小队”全身而退,但在杜聿明的眼中,“史迪威小队”的撤退,只是一次懦夫的逃跑行为,不足挂齿。
⑥
抗战胜利后,在对待孙立人的态度上,似乎也可以证明杜聿明内心真实的想法。那就是杜聿明作为远征军的副司令长官、第五军军长,撤退路线的选择是否正确并不重要,而听从校长蒋介石将部队带回国的命令确很重要。
⑦
更为深层的原因是,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文宣部门为了推卸撇清远征军第一次入缅惨败的责任,刻意夸大史迪威的失误,甚至公开指责史迪威与抗战时期延安共产党的关系,弱化史迪威在对华军事援助、印度兰姆伽练兵、缅北大反攻、开通中印公路的付出与功绩。
⑧
孙立人是远征军中唯一一名将部队成建制撤出缅甸的将领,但他却违抗了(蒋介石)杜聿明让其率部一起北撤(经野人山)回国的命令,而是听从了史迪威、罗卓英撤军印度的建议。在几年后国共内战的东北战场上,杜聿明与孙立人彼此埋下的间隙与矛盾全面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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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②③《史迪威日记》 世界知识出版社 1992年版 ④《缅甸:1942 盟军大溃败》 堂·莫瑟尔 Don Moser(美) 杜云峰 编译 2012年版 ⑤《缅甸战役:从灾难走向胜利1942—1945》 英国 弗兰克·麦克林恩 上海三联书店 2013年版 ⑥⑦《中国远征军入缅对日作战经历》远征军副司令长官 第5军军长 杜聿明 文史资料选辑 中华书局 1960年版 ⑧《史迪威事件》 梁敬錞 商务印书馆1973年版 ⑨《孙立人案件相关人物访问记录》 陈存恭 九州出版社 201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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