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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榕树下 【长篇连载】金山传
楼主: 浦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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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金山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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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27 14:32 |显示全部楼层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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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百步绝杀

  “师兄快走!到了青山冢,也只够再玩个把时辰了,别误了晌午卖柴!”
  “你不会说今天没人买吗?山下的施主不缺柴做饭,咱有什么法子?只要不说漏嘴,师父怎么知道咱去玩儿了?”
  “这倒也是!还是演妄师兄聪明!”
  “不是我聪明,是你笨!”演妄无奈得向身后望望。“本来就没多少时间,还得带上条尾巴,王八都比他跑的快,尽剩下等他了!”
  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颇不耐烦地走在小青山的土路上,背着两捆挺大的干树枝,一路絮絮叨叨。
  “怨不得山里人都叫他相州疯和尚!他这脑袋肯定是有病的!为了这小毛孩子,让咱们整日到村里换肉包子!和尚化缘肉包子,我都丢死人了!”
  “还记得小师弟是怎么送寺院来的吗?”
  “当然记得!”演妄用鼻子哼了一声,“一家三口死在金人手里,这小子躲林子里拉屎没赶上,才捡回一条命。他爹佘骡子参军给家人报仇,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还得拿儿子日食一餐日打三次,打够饿够一个月才能往庙里送,天底下哪有咱师父这样的和尚?”
  “嗯!这小师弟其实还真是挺可怜。本来命就不好,当和尚吧,还赶上个疯师父!”
  “命不好也比你强!有人破着戒天天给你吃肉包子吗?大师兄演凡、二师兄演愚、我叫演妄、你叫演俗,人家呢?演慧!咱的法号都比不了人家!”
  演俗苦笑着点点头,“师父大痴,四个徒弟妄俗凡愚,师徒一路,蠢的漂亮!来个小演慧,反倒破坏了咱师徒的这张蠢脸!”
  “认命吧师弟!咱生不逢时,这辈子别想顿悟菩提了!”
  “唉!”演俗重重得一声长叹。“可不是生不逢时嘛!盛唐的高僧祖师一个也遇不到了,当今的佛果克勤又远在南国。金山道悦,为保世尊舍利,金山自焚以身护法。咱们,只好躲在深山老林里跟随‘大痴神僧’混口饭吃了。”
  “别那么想不开,有机会咱离开这大痴,参访克勤大师去!快到青山冢了!”
  地上的绿草越来越深,身边的树,也越来越高大了。前面不远,就是浓林密布不见天日的大青山了。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让演妄和演俗越发焦急。他们不敢走丢了小师弟,只能停下脚步,喊几嗓子让师弟确认位置。

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背着一捆小树枝一溜紧追,边跑边喊,时不时看着左右的路。见身边突然冒出一块半人高的石碑,把捡来的柴在石碑底下一扔,继续追了过去。一张小胖脸儿累的通红,光光的秃脑袋上已是冒了白烟儿。  
“师弟呀!”演妄看着空着两手的演慧,离很远就喊起来,“你把咱们的柴丢啦?师父让你也跟着干活儿的呦!”虽不指望他能捡几根树枝,还是很想数落数落这家伙的记性。
  “没丢!背着累,放大石头底下了,回去时再带上。”演慧甩着胳膊晃着脑袋,乐颠颠走过来。演妄一愣,他感觉了一下后背上的分量,脸和脖子顿时觉得有些发热。
  “师兄!那边有块大石头四四方方的,山里怎么会长出那么整齐的石头?”
  “那是青山冢界碑,碑那边是小青山,碑这边就是大青山。”
  “哦!那就是界碑呀!”演慧恍然大悟,“老秃子让我看着你们,不许过界碑,过了界碑有野猪!”
  “没事儿!野猪不会来这种地方,草浅,他们藏不住!”演妄指着远处更浓密的树林。”
  “野猪来不来我管不着!反正老秃子不让过界碑,你们就不能过!”演慧直勾勾看着俩师兄,“回去!不回去,我就告诉老秃子!”
  演俗直勾勾瞪着这小屁孩儿,恶心的受不了。以前他俩在这一带见到不少打猎的,连打猎的都说野猪只有到了大青山深处才有。只要不往前走太远,准保不碍事儿。可这小屁孩儿怎会管那些?他只会告密!
  “小师弟!”演妄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这里可好玩儿了!梅花鹿、菊花羊、前面河里还有咱们放生池里的大屁股鱼!咱们去玩儿个痛快,不跟师父说,师父也不会知道!”
  “菊花羊是什么东西?”演慧愣住了。
  “菊花羊是红色的,六个蹄子,背上还有蓝色的毛,那毛长的跟菊花似的!”
  “那也不行!回去!不回去就告老秃子!”演慧歪着脖子,一点儿也不买账。
  “你信不信我把你爹叫来?”演妄恼了。
  演慧眨眨眼睛,“你说的是我哪个爹?老秃子说了,以后他也是我爹!”
  两位师兄同时吓了一跳。还有这么回事儿啊?师父老人家要给人当爹了?这和尚做得……
  “当然是你桃花村的那个爹!寺里的那是你师父!”演妄恶狠狠地:“再不听师兄话,我把你爹找回来,把你抓回家,还天天拿擀面棍打你!”
  小演慧立时吓蔫了,“别叫我爹来!你们,玩去吧!我不跟老秃子说!”……

  大青山深处,到处都是参天巨木,怪鸟争鸣。数人合抱的大树,在头顶撒开方圆三四丈远的枝叶,阴暗无光,冷气逼人。
  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杂乱无章,有气无力。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大树后绕出来,皱眉凝目端坐马上,看了看头顶上的枝叶,又低下头用长枪挑开树根下的枯枝败叶,露出一片湿润的青苔。
  “这回错不了了!跟着走吧,现在肯定是往正南。”少年说。
  “汤怀就是一傻子!我早让他看苔藓,他死活不听我的!秋天看树叶找方向,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水分,掉的还分不清哪边多哪边少,他就敢看!这简直就是非人的智慧!”
  “人家只是心里傻。其实,人家长的挺聪明的!”
  “也是!大愚若智呗!”
  “别说这么难听!他就算傻的不是人了,那也是咱弟呀!”……
  树后又跟出两匹马,两个年岁相仿的少年很恼人地奚落着。
  “早看出我带错路,你们别跟我走哇!”汤怀扭身瞪着眼,“你们真聪明!不只是聪明,还骁勇!大哥都说好步钩形阵了,也不知是哪位壮士跑白龙驹前面去抢主队,让熊瞎子拍咱们白龙驹的马屁,傻呆呆看着连个屁也放不出来!”汤怀怒冲冲着看着两位哥哥,唾沫星子顺着嘴的两边乱喷。
  “吵什么吵?事后诸葛亮,早干嘛去了?赶紧凑银子!下山给马治伤!”后面又出来一位。白袍白甲儒生巾,面如冠玉鼻直口正,剑眉阔耳目似朗星,四兄弟里应该是最俊的一个,脸却哭丧的比谁都要难看。挺大的个子,也显不出一点儿威猛。他身边那马已然是高大威猛神骏出奇了,背后还背着一张大的出奇的铁弓,手里拎着一杆锃亮的丈八铁枪,寒光夺目杀气逼人,枪杆上雕一条张牙舞爪的盘龙。
  “我没银子!张显跟王贵家里钱多,跟他们要!”汤怀怒冲冲地说。
  “银子倒是不缺,可老师明天就回来了,给白龙驹治伤也来不及呀!”张显无奈地看着拎枪少年。
  “那也得治!这样子被老师看到,还不把他气死?山西那么远的路,他都舍不得骑着去,放家里养膘反倒被你们祸害成这德行!”拎枪少年看着白龙驹,泪都要流出来了。白的不见一根杂毛的宝马,整条左腿染成血红,左屁股上有巴掌大一片烂肉,更扎眼的是,烂肉里隐隐露出森森白骨。“买最贵的药治!大夫让拿人参灵芝当草吃,你们就拿人参灵芝当草喂!”
  “行行行!我们给你治!可大哥你也别太着急!”王贵可怜巴巴地看着老大,“咱们四个一起偷跑出来的,出了事都有责任,我们仨帮你扛着呢!”
  “屁话!你们再怎么抗,那白龙驹也肯定是我偷出来的!你们倒是想骑,它让你们骑吗?”
  “那是!这脾气暴的!”汤怀惊诧地说,“我就看它挨熊一巴掌时站起来那一嗓子,我当时还以为它疯了呢!它跺了那熊不下三十蹄子吧?胸口都跺烂了!”
  “它疯了,老大还疯了呢。那熊让他扎了有一百枪没有哇?哪哪都分不清了。”张显一挑大拇指,可劲儿巴结!“赵子龙血洗长坂坡时也没这么狠!”
  “闭嘴!张显,你别以为你说几句好听的,我就不骂你了!你吃饱了撑的挡白龙的路?它从来都是冲锋在前打头阵的,你那一挤,它都想不明白这是要变什么阵型了,整个右翼暴露给敌人,转身还不如敌人快,你这不逼着它送死吗?它要不往前蹿一下,肠子都被熊瞎子掏了!”
  “那白龙转身不如熊瞎子快,你也不如熊瞎子快吗?它跳过去拍马肚子,你那沥泉枪是干嘛吃的?你怎么不扎它呢?”
  “你把我俩都挤到熊瞎子巴掌底下去了,我一丈八的枪,给你你抽的回来呀?熊瞎子这是想打白龙了,它要拍我身上我早死了!”
  “行行行!都怨我!”张显也不好意思起来,“今天的猎物都是你们打的,我着急也想抢个头功呗。以后我注意攻防配合,别把你挤错位,连枪也耍不起来。”
  “没你捣乱,熊瞎子早死了!白龙驹让一畜生拍个半死,我拿着沥泉枪一下没动!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窝囊气?传出去怎么有脸见人啊!”
  “大哥放心!这事儿我们给你保密,绝对不让第五个人知道!”
  “不让第五个人知道?白龙这伤呢?我要说它不小心磕马桩子上了,你觉得老师信吗?”大哥瞪着张显,“老师要把我的枪和弓没收了,我跟你没完!”
  “自己脱了缰绳偷跑了……不知被谁打的?”
  “你那么厉害,你来打它试试呗?”……
  正说话间,南面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猪鸣。那可不是一般的家猪!对这四个胆大包天的嘎小子来说,他们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再叫了!
  “发现猎物了?叫的挺欢快呀!”汤怀迷惑不解地看着南方,“这东西怎么会跑到小青山那边了呢?”
  “你们把咱家的马弄成这德行了,还有心思打猎?”大哥看着这几个眼里又在放光的弟兄,真想拽下马挨个打一顿。
  “咱家马受伤,我心里难受!”汤怀慷慨激昂地看着老大,咬着牙说,“我得找东西出出气,驾!”两腿一夹马肚子,枣红马绝尘而去。
  “四弟粗心大意性情莽撞,我得去护着他!驾!”王贵也打马而去。
  “大哥!你别瞪我!”张显装腔作势地举双手眼前一挡,“我知道你看我有气,我滚的远远的,不给你添堵!下山我就给马治伤,您保重!”
  大哥看着张显滚的远远的背影,正要破口大骂,白龙驹猛得人立而起,发出一阵阵焦躁的嘶鸣。
  “大哥!你都露了骨头了!你就别跟着那帮王八蛋抽风了!”白袍少年紧扯马缰,哪里还扯得住?白龙驹围着小主子踏踏乱转,咴咴声不绝,弯腰塌背紧往少年身上拱。
  “真他妈倔种!”少年又扯了几次马缰,白龙驹仍不肯安静,“左右是回去挨打!老子跟你豁出去了!”

  一株高大的榉树,演俗死死抱着离地面最近的树干,两腿也牢牢锁在枝干上,可他并不轻松。一头小牛犊般粗壮的野猪正疯狂得在树下猛撞,榉树被撞的摇来摆去,树叶子如细雨般洒落。如果野猪撞不倒这颗树的话,凭演俗从小爬树的本事,倒也不会担心掉下去。问题是,他是背着小师弟上去的,两人的分量压弯了他们攀附的枝干,这么飘来荡去的,保不准什么时候脚底下咔嚓一声,他和师弟就完了,这是一怕。
  更危险的是,小师弟的腿可不像他那么有劲儿,在一次剧烈的摇晃之下,演慧松开了裹在四师兄腰上的双腿,身子直直地垂了下去!演俗的脖子,坠着挣扎扭动的小师弟,头都要被勒断了!小师弟的嚎叫声,一点不比野猪低,尤其是野猪撞到树干,大树猛烈震动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是要叫死过去!七岁的小娃娃,靠双臂的力量吊住整个身子,他能撑多久?这是二怕。
  “演慧!把腿勾上去!演俗!千万撑住!千万别松手哇!”演妄藏在树的高处大呼大叫,演俗平躺在他下面,却完全看不到三师兄。
  “抓紧!抓紧!又冲过来了!”三师兄不但能看到两位师弟的一举一动,还能观测野猪的动向,他是藏在哪里看的呢?演俗没时间想,演慧更没时间想。
  野猪猛得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跳起老高,落地后吼叫着,没头苍蝇般乱蹿。
  猛得,又是一声嘶鸣,一个高跳!
  “演俗,撑住!有人救咱们来了!野猪中箭了!后背一支,后腿一支!”演妄又再大喊大叫。
  三匹骏马夹风裹电疾驰而来,三个少年在马上张弓搭箭。
  “好喂!原以为杀猪,不成想是来救命,俩和尚!”汤怀兴奋地大叫。
  “奶奶的!怪不得离开大青山了呢,看这块头,这是头猪王啊!这是遇到硬茬子谋朝篡位,被赶的没地方躲了!嘿!我射它屁眼儿上了!”王贵哈哈大笑,箭搭弦上却没了扯的力气。
  “不好!小和尚掉下来了!”张显一声惊惶地大喊,“汤怀!救孩子!”
  汤怀也随着那一声稚嫩得惨叫声扭过头,正好看到身不满四尺的小家伙掉进草丛。“不好!”他瞄了一眼四处乱蹿的野猪,挥铁弓狠狠抽在马屁股上,疯了似的追了过去。
  小演慧顾不得身上的剧痛,眼睁睁看着那野猪朝自己呼啸而来,又发出一声哀嚎!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身边奔来一匹大马,骑马的大哥马侧翻身,一把拎住他僧袍,轻飘飘离了地。
  野猪和汤怀的马尾擦身而过,汤怀一手把小和尚横放于腿上,一仰身,随手向后刺出一枪,一声喊,“犀牛望月!”大枪却刺了一个空。“奶奶的!”
  张显随后跟至,抖手一箭又射中了野猪的脊背。“哎呦!王贵的箭真插它屁眼儿上了!插的真深那!”
  “张显你又挡我路!再不闪开我连你一齐射!”远处传来一声大喝。又一个骑白马的少年杀来,马上侧身,双臂大开,硕大的铁弓几乎被扯成一个圈,他端坐于马上,上半身几乎是纹丝不动,却凝聚着石破天惊的杀机!
  “百步绝杀?”张显回头看了一眼,一声惊呼,“跑哇!”狠狠一夹马肚子,飞一般蹿了出去!
  一只硕大的雕花铁箭从野猪后脑入,咽喉出,依然力道不减,带着肥硕的猪头,直直钉进了地上的青石,只留下短短一截箭簇在脑后。
  “阿弥陀佛!”演妄和演俗下了树,向钉死在地的野猪宣了一声佛号,演俗双手合十念念叨叨,“愿你以后断恶修善早登极乐,我先与你授三皈依法,种一颗菩提种子……”
  “哎呦!咱们救命还救错了!”王贵说。
  “这大师们是要以身饲猪挽救畜生的饥饿之苦哇!大哥!咱杀生了,咱得下地狱了!”汤怀很不痛快地唠叨。
  “少说两句!出家人的事儿咱别管。”大哥倒并未生气。
  “施主误会!感谢施主救命之恩……”演妄连忙道歉,话未说完就被那白袍少年止住了,“小师父不用客气!”
  “你们不是说没野猪吗?这是兔子吗?”小演慧气呼呼地瞪着地上的死猪。
  “平时这里还真没野猪!”白袍少年解释,“这是头猪王,年岁大了管不住手下,被谋朝篡位了。新皇上要铲除异己,逼得它实在没地方跑了!碰上他,你们只能认倒霉。”
  小演慧刚想再骂几句死猪王,猛看到少年手里的长枪,眼睛突得直了,呆了片刻,“这大枪真漂亮啊!我摸摸行吗?”
  少年把枪递到小和尚身前,“别摸枪头,快的很!”
  演慧抚摸着枪杆上那条威猛的大龙,晃了晃,“拿不动!”
  “你当然拿不动!”少年笑了,“这是沥泉盘龙枪,五十五斤呢。”
  “你们真厉害呀!尤其是你那一箭!”演慧看看猪脑袋后插的那只箭,神往地说,“穿过这王八蛋的脑袋,还能插在石头里!”
  “那是我们老师教得好。”
  “你老师是谁呀?”
  “铁臂膀周侗。”
  “我不认识你老师。”演慧摇摇头,“那,大哥,你教我武功行吗?我看你也很厉害!”
  “你这么小,学武功干嘛?”少年笑着问。
  “学的像你们这么厉害,我就不怕野猪咬了,以后这山里我想去哪就去哪!”
  “那你还是别学了。”少年摇摇头,“我的武功,可不是杀野猪用的。”
  “干嘛用?”
  “保家卫国安天下,凡是犯我家国者,有多少我杀多少。”
“那我更得学了!我娘我姐我哥,都是死在金狗手里的!我得杀金狗给我家人报仇!”
“可以!等你拿得动我的沥泉枪了我就教你!”
  “行!谢谢大哥了!我就住在山下的桃花村小觉寺,你有时间来找我玩啊!”
  “好说!”少年又笑了。这小家伙,救了他的命都没谢一声,答应教他武功,他却要谢了,有意思的小和尚!“好了!我们还有事要做,你们回寺院吧!小青山里没野兽,就算有,我这一去也给你杀绝了,你们就放心走吧!”少年招呼他的三个弟兄,打马下山了。杀猪杀的性起,被小和尚夸的也开心,难道忘了他白龙兄弟的屁股还露着骨头?
  “你们走好哇!”演慧恋恋不舍地看着四位大哥马背上渐去的背影,眼也舍不得眨一下。
  “大哥!我叫演慧,你叫什么名字!”演慧远远地喊。
  “岳飞!岳鹏举!”沥泉盘龙枪在岳飞身前划出一道刺目的圆弧,四个少年打着唿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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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0-10-27 23:06 |显示全部楼层
二  相州疯僧
  
  桃花村西面有一片很大的菜园子,园中几座茅屋小院。篱笆门上挂着一块破烂的木牌,歪歪扭扭写着“小觉寺”三个大字。
  十年前,桃花村来了一个邋里邋遢的和尚,自称师承达摩祖师,法号大痴,乃大宋第一神僧,并建此寺院自封方丈。此人做事疯疯癫癫,却也很乐意顺手做几件好事,乡亲们家里死了人,他也赶来做做法事。平日里种一手好菜,清闲了就教村里的孩子识几个字。先后收养了四个孤儿做徒弟,指点徒弟挑水劈柴干杂活,和村里人换换日常所需。
  数月前,佘家老婆带孩子回北方娘家探望老父,于辽国境内遇了金兵,死的只剩小儿子一个。佘骡子气急,发誓要参军杀金兵给妻儿报仇,北上千余里投了大辽军营。临行前又把儿子送大痴僧出了家。这回大痴僧又有了事做,整日领小徒弟赏花看鸟喂兔子,打发四个徒弟去包子铺化缘。今天又打发二徒弟演愚到村里借三个月大的小猪……
  
  演愚抱着一头肉乎乎的小猪仔,怒冲冲走进自家的菜园子。“师父,你要的猪借来了。”
  菜畦里站起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僧,用手里的镰刀向茅屋一指,“放韦陀殿里看好。千万别丢了,丢了咱赔不起。”说这僧老,其实不过是胡子长了些,背有些驼。此僧虽然个子甚矮,长的却相当结实,四方脸黑中透红红中透亮,一说话瓮声瓮气嗓音极粗。头不大烁烁放光,眼不大炯炯有神。脊梁虽未长好,动作却迅猛出奇,从菜地里站起来吓了演愚一跳,说完话蹲下去,那叫眨眼无踪!
  “口口声声出家人不养活物,限制众生自由,破戒。这养都养了,还要养在护法菩萨的殿上……”演愚不情不愿地朝上坡的茅草院走去,一路嘟嘟囔囔。
  “站住!”大痴神僧又从西红柿地里露出罗锅身子。弯腰抬头向上翻看着二徒弟。
  “你是不是活物?我是不是也限制过你的自由?”
  “我能跟猪比么?”
  “众生平等是佛说的,那你跟猪平等不平等?”
  演愚气冲冲地,却张不开口。
  “说!”
  “平等!”演愚一咬牙。
  “真是头猪!”大痴话音一落,从背后抡过一竹竿,冲过去照徒弟屁股就是一下!
  “那要是不平等呢!”演愚急了。
  “放肆!你拿佛说的话当放屁么?”啪!又是一竹竿。
  演愚撇着嘴,委屈得几乎要疯掉。“平等也不是,不平等也不是,换了师父你,你咋说?”
  “该平等就平等,不该平等就不平等!”
演愚的鼻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发火憋的难受,发火又不敢。  
“你生气也没用!我怎么说怎么是!你怎么说怎么不是!滚回屋里学去吧!”
演愚瞪眼噘嘴离开了。  
“动不动就拿破戒说事儿!我要肉包子是为了小孩子高兴,不是为了肉好吃。连没学佛的老百姓都没骂我不守清规,你学佛的还揪着小辫儿死活不放了!破戒?只要是为了众生,该破就破,该死就死!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想成佛做祖?赶紧滚蛋吧!”
  
  演凡早也从菜畦里站起身子,拄着锄头看师父教训二师弟,只是不敢打扰。见师父回来了,小声说道:“哎!浪费了师父棒如雨点喝似奔雷,却点不透师弟那不开窍的心!”
  大痴僧”愣了愣,向大徒弟一歪脑袋,“不错呀!看样子,你是什么窍都开了!那我问问你,佛在哪?”
  演凡顿时语塞。他知道,这是要打机锋了。他会的那些都是从书上看来的,他知道的师父也知道,照搬书本的话肯定是要挨打。自己悟,他还真没那悟性。
  啪!一棍子。
  “你师弟是真不懂,你是不懂还要装懂,你比他更可恶!”
  神僧打完了,又嗖一下钻进地里,边干活边嘟囔:“看了几眼书,装什么大头蒜?连佛是个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跟我卖弄棒喝双绝?老老实实呆着去吧!”留下大徒弟哀伤地站在地里发愣。
  “我要说佛在一切处,估计他得问我有佛吗?我要说佛不在一切处,他得问我无佛吗?我要说无在无不在,他又得问我那到底在哪?那到底在哪……”演凡的心凌乱了。
  
  演妄演俗和演慧回来了。柴卖完了,演慧的大肉包子也到手了,只是三人都有些灰头土脸神情疲倦。
  “师父,今天换了十五文钱,给小师弟买了五个包子,还剩……”
  “歇息去吧!干半天活儿挺累的。”大痴打断演妄的汇报随手向后挥了挥。
  “不累不累。祖师有云,神通及妙用,运水与搬柴。既然一切都是修行都不离禅,那打柴卖柴自然也是修行也是禅,自然不累。”
  正待转身干活儿的大痴又把身子转了回来,看着点头哈腰的三徒弟演妄,“一切都在禅中啊?那什么在禅外呀?”
  演妄顿时呆若木鸡。本想卖弄几句,看来不小心又把师父惹上了。
  “说!”
  “既然一切都在其中,那自然是没有之外的。”
  “既然没有之外,还啰嗦什么之中?”没办法,笨蛋送上门来找打,神僧只得追过去赏了一棍。
  “外也说不得,内也说不得……那,那怎么说?”演妄揉着屁股,委屈地问。
  “怎么都说不得,那就别说了呗!”演慧猛插进一句。他听着急了,师父已经说的很明显了,一样的东西无需再弄出分别,师兄干嘛非要啰嗦呢?
  大痴高高举起的棒子猛地定住了,他扭头看看小徒弟,“什么都不说,不成哑巴了?”
  “哑巴不能说,可他心里有数呀!”
  大痴突然笑了起来,又是弯腰又是跺脚,乐得上气不接下气。笑着笑着猛地站起身,照演妄屁股又是一棍子,“我都忘了打你了!行了,走吧!”说罢,竹竿随手一扔,一把把演慧抱了起来。“走!看我给你找什么好东西了!”
  演俗傻呆呆看着师父和师弟,他只能看出小师弟比三师兄厉害,至于为什么厉害,不明白。
  
  师徒俩在韦陀殿的一个墙犄角旁席地而坐,中间摆着一个大竹筐。
  “小猪!”演慧看着师父掀开筐子,猛地一声叫,欣喜地把那头小猪抱起来横放在胳膊上。小猪也喜欢被人抱着,舒舒服服地哼哼着,用嘴巴拱演慧的胳膊。
  “喜欢吗?我让你二师兄借的。”
  “喜欢!”
  “喜欢的话,你就干活儿攒钱,把这猪买了,让它天天守着你,行吧?”
  “行行行!我赚钱买它!”演慧很痛快。
  “要不,你给它起个名字?叫起来也方便!”
  “这家伙跟我有缘,以后,就叫演缘吧!”演慧稍想了一下,说。
  “行!”大痴笑看着演慧,慢悠悠地说,“以后你找东西喂它,把它喂的白白胖胖的,壮壮的!养大了,我把它宰了做肉包子!一头大猪,你知道能出多少肉包子啊?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演慧的笑容猛地僵住了,他抬头看看师父,又扭头看看小桌上剩下的两个肉包子,看了好久,摇摇头,“我以后不吃肉包子了,你也别让师兄们去给我找了。”
  大痴笑着点点头。“生命来之不易,乃至虫蛾蝼蚁,都想自由自在活着。咱们是好人,就应该保护那些生命不被摧残屠杀。看他们快活,也就是咱们的快活。”
  演慧静静地看着脚下的竹筐,神情煞是专注。
  
  入夜,天边隐隐传来几声闷雷。大痴猛地从床上坐起,飞快地抄起笤帚簸箕跑出茅屋。
  “演……”正待喊徒弟们,突地看到院里的茅屋都熄了灯,没舍得把徒弟们叫醒,一个人走向了菜园子。白天收了一堆毛豆,还没来得及放进屋里,这雨要下起来,辛苦数月的劳动果实就要糟蹋掉了。
  “老秃子师父!你这是干嘛去?”
  大痴一惊,循声望去,小徒弟正站在院子里的石磨旁看着自己,赶紧走过去。
  “演慧呀!咱商量商量,你以后叫我的时候,能不能别提老秃子仨字了?”大痴笑着。
  “行!那就只叫师父!”演慧说完,又弯身趴在石磨的推杆上,“嘿!嘿!”地较劲儿。八岁的小孩子,哪里推得动?可他依然咬牙发狠,推得很卖力气。
  “你这是在干嘛呀?学磨面?”大痴走到近前,看到徒弟满头大汗。
  “我练力气呢!等我能拿得动沥泉盘龙枪,大哥就能教我武功了!嘿!嘿!”
“沥泉枪?”大痴的表情突然变了。沥泉枪是汤阴县周侗的成名兵器,小徒弟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你们白天去哪了?”
  演慧猛地站起身子,慌忙用手挡住了嘴,紧张地看着师父。“没!没去哪!”
  “我这么喜欢你,你连我都骗?”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演慧可怜兮兮地低着头,手指头捻着衣服下摆,吭吭哧哧地说,“我要跟你说了实话,三师兄就把我爹找来,让他把我领回家,还天天打我!”
  “这兔崽子!”大痴骂了一句。“你放心!你爹早不知跑哪去了,演妄找不回来。别说他回不来,就算他回来了,他也不敢带你走。我早花十两银子把你买下来了,你现在是我的东西了!”
  “那他要花银子把我买回去呢?”
  “放心,给多少银子我也不卖!来!跟师父说说,你们今天去哪了?”
  演慧开始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描述,从老老实实捡柴禾说起,讲到三师兄死活不听他劝告执意去界碑北面,用梅花鹿菊花羊大屁股鱼引诱他他不为所动,又拿出他爹相威胁,他万般无奈只能顺从。再然后是突然冲出一头比牛稍微小一点的野猪王,他三师兄跑得比狗都快,上树比猴都麻利,四师兄背着他爬树爬不快,刚爬两人高野猪就到了,疯了似地撞树,撞的他像鸟一般飞来飞去,用浑身的力气吊着四师兄的脖子……
  “一箭射死,钉在石头上?”大痴听着听着,眼都瞪圆了。
  “嗯!就这样!”演慧猛地趴在地上,用下巴贴着地面,仰头撅屁股,抬手指着自己的后脑勺和喉咙,“从这里射进去,从这里出来。”然后蹿起来用俩指尖比划出三四寸一段距离,“脑袋后面的箭只留下这么长,那猪当场就不动了……”
  “岳?飞?他说他是周侗的学生?”
  “嗯!铁臂膀周侗。然后我说我跟他学武功,他问我学武功干嘛用,我说我学会了就不怕野猪了,他就不肯教我。他说他的武功是用来保家卫国的,不是打野猪的。”
  “保家卫国?”
  “嗯!保家卫国安天下,凡是犯我家国者,有多少我杀多少,一个字不带差的!我就说那我更要学了……”
  雨唰唰地落了下来,大痴却全然忘记了地里的豆子。天边闪过一道刺目的闪电,大痴和尚向闪电的地方望去,出神地看着,再也听不见小演慧说什么。
  “大鹏啊大鹏,你终于来了!早让你收敛收敛你那暴脾气,你死活不听逮谁咬谁,积下那么多仇怨!这世,不知又要有多少人与你为敌!”
  “师父!师父!”演慧正说的口沫横飞,突然看到师父心不在焉地看着天边不再听自己说话,顿时闭了嘴。师父小声地嘟囔着,在雨声中也听不清说些什么,只是疯子似的对着天自言自语,可把演慧吓坏了!
  “哦!没事!”大痴警醒过来。“哎呦!下雨了!收豆子!”忙不迭地捡起簸箕跑进地里。小演慧也颠颠儿地跟过去,蹲在地上帮师父把豆子往簸箕里推。
  师徒在雨里忙碌着。大痴和尚看着小演慧的秃头在雨里摇来晃去,开心地笑着。笑着笑着,突然脸又僵住了!
  “等等!”
  演慧听师父喊,猛地抬起头,看师父正咬牙切齿瞪自己,顿时一惊,“你要干嘛?”
  “啪!”一笤帚疙瘩狠狠落在演慧背上,笤帚苗儿四下飞舞。
  演慧被打哭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又想摸摸疼的火烧火燎的后背,却怎么也摸不到。委屈地瞪着师父,“我帮你干活儿,你凭什么打我?”
  “跟干活儿没关系。打你,是想让你记住了,以后听我的话,别再往大青山里乱跑!你要是被野猪咬死的话,师父会伤心!”
  演慧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师父,直觉得一股暖流从肚子里升起,穿心走肺烧胳膊烤腿,尤其是后脊梁,火烧火燎的舒服。
  “不就是听话嘛!你不打,我也记的住哇!”演慧老老实实蹲下来,用小手把散落的豆子向中聚拢,等待师父的簸箕。
  雨越下越大。雨点落在演慧的光头上,溅起一片片水花。大痴心疼地催促,“行了!行了!不捡了,剩下的不要了。赶紧回屋把湿衣服换掉!”可徒弟却并没有停下,他慢慢地干着活儿,似乎并没有听师父说话。
  收起最后一把豆子,演慧起身,直直地端详着师父,眼神很有些异样。
  “你打我,是关心我,怕我出事。我爹打我……是不是怕我离开后会想他,才故意让我恨他?”
  大痴和尚愣住了。苦心经营的计划,难道还不到两个月就要面临失败?
  一个七岁的娃娃,家破人亡。他要知道了爹爹有多爱他,他要知道这世上最后一个爱他的亲人是要去找金兵报仇,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他如何承受的住?佘骡子知道失去亲人是什么滋味,他不想让儿子七岁就去体会那种滋味。儿子若能明白那擀面杖后隐藏的是什么,休说是出家修行,即便是最寻常不过的一个笑,恐怕此生也不会再有了……可是,这个孩子太聪明了!师父的一笤帚疙瘩,就能让他想起父亲的擀面杖,会不会和老和尚一样,都是为了疼他?
  “你爹?你爹要是喜欢你,干嘛要离开你?出门带上你不就行了!他是嫌一个人抚养你太累,自己享清福去了!把你卖给我,你也死不了,他还能用你换点儿银子,两全其美!”
  “真的吗?”
  “真的呗!其实吧,我看你能卖五十两都不止,他十两就把你卖了!买头驴还六两银子呢,你就比驴多四两,你说你有多便宜?我捡到大便宜了,才天天这么乐。你爹嫌卖的低了,他后悔呀!他一想就生气,所以才天天拿擀面杖打你!”
  “这个王八蛋!”演慧信了。咬咬牙瞪瞪眼,把拳头一举,“我起码得值一百两!”
  “那不行啊!你卖的太高,我就买不起了呀!再说了,卖了钱也是你爹拿着,又不给你,你让他赚那么多钱干嘛呀?是这道理不?来!咱们进屋,别淋病了!”
  “是这道理!不能贵,得让你买我!”小演慧咬着牙,乖乖把手交到师父手里,顺从地跟师父走了。边走边骂骂咧咧,“不行!十两也多了!越便宜越好,气死我爹那个王八蛋!还能给你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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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20-10-27 23:49 |显示全部楼层
  三  当做则做
  
  汤阴周府练武场。
四个少年在长桌前一字排开,骑马蹲裆于烈日之下。头顶、小臂和膝盖上摆着倒得满满的茶碗。
“我不听话,我不是人,我是该死的王八蛋。罚的轻,打的轻,扒皮抽筋也活该!”四个少年按老师的吩咐一遍遍骂着。也不知已骂过多少遍。  
周老先生在兵器架子前从南走到北从北走到南,不住嘴地咒骂着,头发胡子气的都快要飘了起来。
  “熊瞎子打的?臭不要脸!要有人知道你们是我周侗的学生,我这老脸往哪搁?转过去!每人写一篇万字以上的文章给我看,写不完就蹲死在那!”
  四个弟子的脸顿时变了形。“写,写什么样的文章啊?”张显快吓哭了。
  “写你娘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废物!”周侗说话的力道把胡子喷起老高。瞪了瞪牛铃铛似的眼,“每人两千五的兵力,四人合伙如何破五万兵力的八门金锁阵。写!”
  看着徒弟们苦不堪言地挪动着身子,老先生突然又发现了问题,“岳飞!小兔崽子!好写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马,还敢偷着笑?你给我写篇五千破五万的!”
  岳飞的脸也变了形,“五千?老师,我不笑了行吗?多给我点儿人马吧!”
  “除非你能让白龙驹烂掉的肉一下子长平了。写!”
  正气恼间,丫鬟来到练武场,急急向周侗汇报,“老爷,门外来了一个驼背的和尚,说来拜访老员外。”
  “和尚?”周老先生皱皱眉,似乎在此处并不认识什么和尚。“请进来吧!”
  
  大痴和尚弯着背,伸着脖子,很有兴趣地看着在长桌那悬着屁股托着茶碗写字的四个孩子,“周老施主!您这是在……”
  “徒弟犯错了,罚他们一下!”
  “对!犯了错就是要罚。我的俩徒弟也在家里面壁呢。”
  汤怀哥几个偷偷看着这虾公似的老秃驴,真想在他脸上啐几口。
  “可是呢,周施主,要不是你这几个徒弟,我的三个徒弟就都得死了。他们是我徒弟的救命恩人,我得给您求个情啊!”
  “那就给老法师个面子!”周侗转过身,“起来!谢完老法师,给我滚的远远的!”
  看徒弟们如临大赦,拿掉身上的茶碗起身道谢,他又转身看向大痴,“老法师前来,周侗未曾远迎,赎罪。老法师请进屋喝茶!”
  “叫上岳飞!”大痴不客气地说。
    
  “请问老法师法号,在哪座寺院驻锡,师承哪位高僧啊?”落座后,周侗向大痴寒暄。
  “贫僧法号大痴,在桃花村小觉寺住持,师承达摩祖师。”
  周侗顿觉好笑,这和尚不会是疯子吧?大痴,从未听说过。小觉寺,听说就是东边不远处的一片茅草房。达摩祖师……
  “老法师!我虽然对佛教不甚了解,可也知道达摩大师是禅宗的初祖,老法师看来也不过五十几岁,怎么会……”
  “哦!那就是师承释迦牟尼佛!”
周侗彻底没了聊的兴趣。这和尚真是傻子呀!陪傻子喝茶,没劲!  
“岳飞!”大痴看着岳飞,“听我小徒弟说,你学武是要保家卫国呀?很好!”
  “嗯,确有此意!”岳飞老老实实地说,“想我大宋和辽国签了澶渊之盟以来,那幽云十六州就成了辽国的地盘,我身为大宋子民自当戎马沙场,把辽人赶出幽云,重振大宋河山!”
  “和辽军开战,要死很多人的。”
  “我只为老百姓能安居乐业,非为嗜杀好战。”
  “说的好。”大痴挑挑大拇指,很欣慰地看着岳飞。
  岳飞抬眼,想了想,突然问了一句,“法师!依你们出家人的戒律,杀生是会堕地狱的。那为了保卫百姓不被欺凌,在战场上舍生忘死击杀强贼的将士,是不是也该下地狱?”
  “保卫百姓就保卫百姓,想那么多干嘛?大丈夫的事,当作则做,就算是下地狱,又能奈我何?”
岳飞本是年轻气盛,想难为一个这个丑和尚,听了这番话,却打了一个冷战。  
“明知要败,舍命也灭不了强敌时,又该如何?”
  “当作则做!”
  两个当作则做,把周侗也听得目瞪口呆。他难以控制地插了一句:“空有定国安邦之志,豺狼当头无力施展时又如何?”
  “该巴结就巴结,该耍心眼儿就耍心眼儿。”大痴狠狠地伸了一下脖子,铿锵有力地说。
  本已清茶入口,只待聆听的周侗,噗的一下把茶喷了出来。疯子就是疯子!误打误撞蹦出一句像样的话,多一句也禁不得敲打!
  岳飞不屑地翻翻白眼儿,对这句话甚是不满。
  大痴瞄了岳飞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子若能学会圆滑处事,那还是大鹏吗……
  
  “师父回来啦?”演慧离很远高叫,“见到岳大哥了吗?他肯教我武功吗?”
  大痴乐颠颠走了过来。
  “我把磨盘推动了!”
  “好,好。”大痴无奈地看着徒弟,“教你武功倒不成问题,可咱们当和尚的又不当兵打仗,你学了武功干嘛用啊?你也想保家卫国?”
  “我没岳大哥那么大志向。我就是想给我娘报仇。”
  “可你又不认识杀你娘的人,你这仇找谁报哇?再说了,我已经超度你娘到极乐世界享福去了,她们过的比以前好多了。我看这仇不报也罢。”
  “她们日子好过了,就把我也带去呗!把师父你也带去!把岳大哥也带去!别带我爹。”
  “那不行那不行!”大痴赶紧摆手,“没那么简单。咱们得快快乐乐到了一定地步,还得多做好事,好事做够了,极乐世界才能让咱们进。”
  “她们也没干什么好事儿啊!我哥还偷过邻居家鸭子呢,你能让她们去,怎么就不能让咱们去了?”
  “一百年特赦一次,她们刚好赶上开门。咱们赶不上了,只能再修炼修炼。”
  “哦!”演慧无奈地点点头。“那仇也不报了,我还能干嘛?我就不能找岳大哥玩儿去了吗?”
  “当然可以去。路又不远,也没野兽咬你。”
  演慧开心了。
大痴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有的缘分,是谁也拦不住的。如果一个小孩子从小照看主人家的小鸟(大鹏金翅鸟,天龙八部众之一的迦楼罗),一粒米一滴水的把小鸟喂养长大,却突然要让他看着自己养大的伙伴去受苦,他如何受得了?
  
  青山、碧水、绿树、红花。
  巨大的瀑布如一道天悬白练,在远方滚滚而下,在山脚下慢慢汇成一道长河,向东注入大海。
  仰望青山叠翠,四外碧树摇红,脚下玉带奔腾。除了这南国的海滨邹鲁,天下很难遇到这样绝美的景色。
  一个二十余岁,眉清目秀的和尚缓步走到桥边,定睛向桥上望去。目光清澈,面含微笑,一袭青色的僧衣蹭了许多泥巴和枯草,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水浪汹汹的大河上,只有一座独木小桥,树干虽粗大,但架在这河面上确实显得有些凶险。不巧的是,桥的正中心盘坐着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僧,穿一身大黄僧袍,正五心向上跏趺而坐。雪白的须眉在风中飘舞,宽大的袍袖也似要变一仙鹤乘风而去。光光的头顶隐隐泛出青光,能清晰地看到顶上横三竖四十二个深深圆圆的戒疤。风突然停了一下,白眉落下,一双轻合的双目微微打开,笑意盈盈。
“大师!”小和尚喊了一声。“大师能否暂移法驾,让小僧到河对岸去?”“
“你的心不是已经过去了么?”老僧眼中突然精光四射,直直地看着小和尚。
  小和尚一愣,很快地抬起头,也直直地看向老僧。“法无两边,来去一如,大师说我的心已过去,那和未过去有何分别?”
  “既无分别,为何还要过河?”
  “小僧也是正有此问!”小和尚低下头,“万法皆空,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不来不去不得不失不取不舍,不生丝毫对立和知见。那是什么决定着小僧的言行呢?”他的眉眼间,满是困惑不解。
  “你这是貌似悟见空性,实则离万法皆空相差甚远。这叫死水不藏龙,也就是禅宗祖师说的能死不能活。”
  “请大师开示,令小僧得活。”
  “万法万相历历在目,哪里不活?”
  “活处死,死处活,一体两面,生死圆融?”小和尚突地抬起了头,目中又见精光。
  “呔!”老僧猛地一声大喝。“还说生死?”这一声吼,如同晴天的一声霹雷,震得雁也惊,云也散,小和尚激灵灵打了一个哆嗦。
  小和尚笑了,笑的很甜很甜。“本无生死,何须涅槃?本自无缚,何须解脱?一切万法本来清净,庸人自扰,障住本真!”
  桥上传来老僧的一声朗笑,“理已悟透,事需渐修。小师父可以回去,养你肚子里的佛胎了!”话毕,老僧挺身立起,转头回到河岸。
  小和尚倒身便拜,顶礼三次,笑着一跃而起,“苦寻七年,终于得见佛果克勤大师,拨云见日顿开佛慧,小僧万死无憾!”
  “你怎知我是克勤?”老僧笑笑。
  “棒杀万千障,喝断生死迷,现今天下除了克勤大师,谁还有这成佛的本事?”
  “棒不打蠢汉,喝不吼愚夫,若非遇到金国的岳王爷,老僧这喝也终不得落处!”
  “正是在下,金国十世子,完颜宗慈。”
  “快来!”克勤大师笑着向世子挥一挥手。
  
  河边树下,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席地而坐,从日出东方坐到月照当头,直说的天花乱舞,地涌金莲,神痴鬼哑迷听法,水下游鱼忘摇鳍。
  “还有困惑否?”
  “老禅师还有几多废话要讲?”
  “哈哈哈!”
  “哈哈哈!”
  “你虽与佛心相印,但修行尚浅,红尘俗世里少不得牵牵绊绊障你修行。今后好好护持你的心,勿使再被染浊。”
  “其余障碍想也奈何我不得,小僧只是担心我的父王和兄长。我女真部落自古贫瘠,他们一直想扩充疆域壮大家国,这自然少不了杀伐征战黎民遭殃。正因如此,我才与他们政见不合,削发为僧自寻清净。这七年来,金国与辽国征战无数,辽国大壁江山尽悬金旗。也不知死伤了多少将士和百姓,多少家园尽毁。每想至此,就是小僧夜不安枕之时。有心再劝,估计也是螳臂当车难以力挽狂澜。”
  “听说你们当今的兵马大元帅完颜宗翰(粘罕),每次攻城得胜后都会下令屠城三日,粘罕过处,遍地都是人间地狱。”克勤大师无奈地叹了口气。
  世子摇摇头,“若说嗜杀,其实宗翰远不及我四哥宗弼(兀术)。他年龄尚小,尚不能领兵挂印。现在敛其锋芒韬光养晦,他若能统领金军,恐怕辽国亡的更快。”
  “辽国若亡,大宋的安宁日子也就到头了。”
宗慈默默地看着禅师。父王和他的九个哥哥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若论丰饶富庶,辽国安能与大宋相比?辽国是唇,宋朝是齿,唇亡则齿寒。  
克勤看着宗慈无奈的样子,微微一笑,“我看你回国也是无益。依你大金十世子的身份,留在战场上或许还能多救一些性命。”
  宗慈抬头望着一轮弯月,轻轻叹了口气。“以我一人之力,救宋辽金的百姓,老禅师,您觉得可能么?”
  “莫说可,莫说不可,但为众生得离苦,刀山火海随它去。大丈夫做事,当作则做。”
  “对!不说那劳什子费话了。大丈夫做事,当作则做!”宗慈猛仰起头,一改刚才的无奈和阴郁。
  他突然翻身跪倒,“恳请禅师收我为徒!”
  “你出家已有师承,怎可另拜别师?”
“我在荆州法谦禅师座下出家,师父说自己法眼未开,难窥佛心,不能误我前程。故只称我宗慈,未起法名,也未指派依止师。许我若遇机缘,再拜名师。
  克勤大师哈哈一阵大笑,“好好好!既无师承,那从现在起,你入我克勤门下,做我收山弟子,法号圆悟!”
  “谢师父!”世子完颜宗慈再次拜倒于地,两串泪珠扑簌簌掉进花丛。
  “哭什么?”
  “出家十年,才得法脉接引。若遇不到师父,我连自己算不算禅宗弟子都不晓得。”
  “算那法谦懂事!”克勤呵呵一笑,“依你的根器,除了我和道悦秃驴,谁敢做你师父?”
  “金山道悦禅师太早就圆寂了,法海失一良舟。”
  克勤搀扶起徒弟,“说起那老东西,他的死还真和我脱不了干系,应该是我害了他!”
  “哦?”圆悟吃了一惊。
  “十一年前,金山寺的道悦秃驴闲来生事,找茬来踢我山门,见面就问我想死想活,一轮辩法下来,这老家伙当真是横拈倒竖纵横无拘,呵佛骂祖棒杀天下,枉我喝断生死迷的本事,居然抓不住他的小辫儿,发不出丁点儿力来。一痛快,我就留下一句‘这道悦秃驴,已得释迦佛最大的舍利’!不想这话传了出去,本是说他明心见性已悟佛智,偏偏就有傻子硬把这无形无相的般若智慧当成了宝贝,率了两万人马围困道悦的老窝,扬言不交出佛陀舍利,就让金山寺不见半个活物。可怜那秃驴说破了嘴,人家只是不信。被逼无奈,只能怀揣着他的舍利子金山自焚,这才退去强敌,保住了金山寺八百多僧众的性命。”
  “一代高僧,就这么死在山贼强盗手里,太冤了。他们这是拆了佛门的半壁基石呀!”
“山贼强盗?”克勤笑笑,“两万人马退兵,整座金山的百姓都没听到人喊马嘶,连大路上的马蹄印都是齐整整的,你相信有这么训练有素的强盗吗?能有这么大手笔的,只能是朝中大员,八成是为了抢舍利子献给皇上邀功的。即便皇上追问,他们也可以说是剿匪时凑巧得到,既讨了皇上欢心,又能立剿匪战功,一举两得。”
  “一群愚痴的凡夫,就为一颗不存在的舍利,害了道悦禅师。”圆觉伤感地垂下头颅。
  “不用为秃驴伤心。那老家伙早已看破生死不入轮回。让他死,就跟回家睡觉一般,才不会像你这般愁眉苦脸。”
  “禅师当然有这本事。只是,禅门失一法器,岂不可惜?”
  “这倒也是。他若活在世上,你还真该参参他,看他有什么臭屁要对你放!”
  “师父当真也奈何他不得吗?”
  “已证无上菩提,谁还说的了他?他只对一桩事无能为力,是生平所怕。”
  “什么事?”
  “众生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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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20-10-28 10:30 |显示全部楼层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0-10-28 09:12
我知道素子哥为什么一口气贴三章,但我不点破。哈哈

        算你猜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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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20-10-28 11:43 |显示全部楼层
论金 发表于 2020-10-28 11:13
你们在讲密码吗?

        咯咯咯咯咯咯咯!他是老奸巨猾,我只是装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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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20-10-28 11:47 |显示全部楼层
伊水兰 发表于 2020-10-28 10:06
就冲着标题 ,来了~~~

        这栏目标题还真是挺吸睛的。

        我应该再挑拨挑拨,加个不夸不是人的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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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20-10-29 21:32 |显示全部楼层
论金 发表于 2020-10-29 13:42
有没有人物列表。发一个。打算看完这个故事。好久好久没看小说了。

        没有人物列表啊!没事,好多名字都是打酱油的,叫什么猫腿狗蛋的都行,反正出镜率极低。人物关系挺简单,佛果克勤的弟子叫圆悟宗慈,出家前完颜宗慈,粘罕和金兀术的十弟。大痴的重要徒弟叫演慧,其余四个典型打酱油。再记住个岳飞,基本就没值得记得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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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20-10-29 21:39 |显示全部楼层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0-10-29 18:19
有点像电影文学剧本,也是小说中特别的一种了。

          当地征文比赛,文联一主编非让我写,因报师恩,告别写作后都不得不参赛了。岳飞的历史太热闹,投稿字数又有限制,好多内容跟写历史事件表似的一笔带过,就成这样子了,电影文学剧本是什么体裁我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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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0-10-29 21:44 |显示全部楼层
文化奇迹 发表于 2020-10-29 10:47
素子哥关于禅宗的这些对话如果不是抄的,也深得佛门心法。哈哈。

        很多禅宗的词儿是借用的。对话是不是抄的……得找内行的考证。

        现在时间紧,一会儿回家接着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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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20-10-29 23:21 |显示全部楼层
      四  玩火自焚
  
  1122年春,某日。
  清晨,大痴和尚带着已经十岁的小徒弟来集市游玩,一进村子就发现气氛和以往不同了。老乡亲们个个喜气洋洋,甚是开心的样子。
  “你们村挖出宝藏了?”大痴伸着脖子,偷偷摸摸问集口织席子的崔老棍子。
  “比挖出宝藏还好!”老棍子憨笑着,“朝廷要北上伐辽了,童贯将军率十万大军兵发燕京,要一鼓作气收复燕云十六州,这下,咱们大宋的江山就齐了!”
  “伐辽?”大痴大吃了一惊,“是真是假?”
  “老刘头刚从汴京回来,说那里的百姓都在预祝大宋旗开得胜收复燕云,不分昼夜张灯结彩,到处放鞭炮。老刘头一高兴,买卖都不做了,连夜赶回来报信。”
  “已经出兵了吗?”
  “走了三天了,听说是从京都汴京北上大名府,再直取燕京。”
  大痴痴痴地看着北方的天,半晌没说话。
  “你发什么愣?朝廷出师收复失地,你不高兴?”
  “你以为是好事儿么?”大痴瞟了老棍子一眼。
  “当然是好事!听说辽国的大部队都到北面抵抗金兵了,燕京和周边的辽兵全算上也未必到的了一万,哪里打得过咱十万大军!”
  “你懂个屁!”大痴气恼地拽过演慧走了。
  “你个臭罗锅子懂个屁!”崔老棍子指着大痴的背影,“这疯和尚!又犯病了!”若不是看在他是出家人的面上,经常给村里乡亲做法事,真想追过去踹他几脚!
  “师父!朝廷去打辽国人不好么?”演慧看着师父,甚是不解。
  “辽军若亡,大宋也就亡了。”
  “为什么?”
  “以后再跟你说。你赶紧回寺里,我去办点事回来,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们在寺里老实干活儿,等我回来!”
  演慧困惑地端详着师父的背影,跟了师父三年,看他笑了三年,从没见他着过这么大急呀!
  
  三日后。宋军北伐大营。
大痴站在营门口,等候传令兵来接。这一路拼命紧追,雇马车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终于追上了大宋的部队。离燕京只不过百余里,迟半日就只能看兵戎相见,真是好险!他知道军营不能擅闯,只能对把门的说有燕京方面的紧急情报,急需面见元帅。兵士不敢怠慢,这才进去报信。  
  进了大营,大痴目瞪口呆。旗帜倒是遮雨蔽日绵延无尽,账外那些军士却个个衣衫不整甲胄歪斜,睡觉的、喝酒令的、耍骰子摔纸牌的,吆五喝六一片狼藉。
  进了中军帅帐,大痴更觉震惊。大帐两侧的桌子和帅案上摆满了鹿腿全羊,刀叉酒盏。大帐中心六名歌妓载歌载舞,也是喝的一溜歪斜,歌不成调舞不像舞,对面的元帅见禀报燕京机密的和尚来了,才把身边的歌妓推开。
  “和尚?有什么事要禀报本帅?”童贯不耐烦地抬起头,端详着大痴和尚。
  “并没有什么军情。我只是来劝告将军,联金灭辽,万万使不得!”
  “好大的胆子!”一个酒壶狠狠摔碎在地上,童贯一声怒吼,“擅闯军营,扰乱帅帐,拉出去!砍了!”
  “我一个穷和尚,死一千次也无所谓!我只想问问将军,辽国一灭,金人若趁势南下侵我大宋又该如何?”大痴看着元帅面不改色。
  童贯挥手止住冲过来的刀斧手,阴森森一笑,“辽国派来的奸细?”
  “此话怎讲?”
  “金国是大宋的兄弟之国,帮我大宋灭辽,这是收复大宋的疆土,完成祖宗未完成的基业。你跑来挑拨金国与朝廷的关系,阻我灭辽大业,不是辽国的奸细又是什么?”
  大痴呵呵一笑,“想来辽国还用不着我这连背也挺不直的秃和尚来做奸细。若不是金国在北方虎视眈眈,你伐辽便伐辽,我才不掺和打仗的事。让我看人杀来杀去,还不如藏在深山老林里念经砍柴喝粥等死。”
  “何必把自己说那么可怜?我看你这胆子,连天也敢包!”
  “我胆大胆小无所谓,反正是没用的人,死了连哭丧的都没一个。怕的是金国人杀过来,遭殃的是天下百姓。这,将军不得不考虑!”
  “看你一个蠢和尚,本帅懒得和你一般见识。你这犯的是诋毁圣意的大罪,我权且不管你。擅闯军营也是杀头死罪,我怕你脏了我的刀,还是不管你!可单凭你这长他国志气,灭大宋威风的胡言乱语,我还是该把你杖毙!”
  “那金国女真本是辽国附属小族,背主造反歼灭辽国大壁江山,有何信义可言?他们是狼子野心昭然……”
  “住嘴!”童贯不耐烦地看着账外,再也不想理这和尚。“来人!把这疯子关入囚车,明早用驴车把他装了去,让他看看我怎么踏平燕京!破城后,给我乱棍打死!”
  “万人不到的守军,也敢对抗我大宋十万天兵?女真若非盟国,老子能挥师北上,直捣金都!”
  
  当夜。子时。阴云密布。一轮圆月刚刚露出浓云刹那,眨眼又被乘风而来的乌云遮住。燕京城外一片死寂。
一袭黑马打破宁静,风驰电掣般闯入城门直奔燕京镇抚使帅府。
  帅府里灯火通明。一群顶盔掼甲背弓挎箭的辽将在将军殿外哗啦散开,让出一条路,黑马又直冲而入。
  “将军!”探马翻身下马冲入大殿,在帅案前单膝跪地。
  “有伏兵吗?”案后端坐着一个三十上下的小将,头戴紫金盔,身披锁子甲,剑眉鹞目,面如寒霜。左臂搂一把硕大的阔叶弯刀,面前摆着统兵帅印。
  “东西探查六十里,都未见伏兵。大营扎在正南百二十里,沿途未见一个探马,连放哨的也没见一个。”
  “哦?”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直直盯住探马,“大营里有什么动静?”
  “除了睡觉的,就是喝酒耍钱的,没有丝毫戒备!”
  一声阴冷的狞笑。“以为我这一万将士只能等死么?传令门外的将领集合,夜袭宋营!”转脸又是一声冷笑,“联金,我拦不住你!灭辽?那就要看你们有多大本事过我耶律良都这一关!”
  
  “都察翰为左路先锋,都察罕为右路先锋,各领一千弓弩手分从东西进攻,沿途击杀探马暗哨,速战速决,不许放一个敌兵回营!萧灿萧方各领一千盾牌兵跟在都察兄弟后面,若遇伏兵立刻掩护,没有我的命令战死不退!杨芳鲁武各领一千长刀轻骑在我左右两翼,两侧若遇状况全力扑救。其余将领做我中军听候调遣。弓弩手只带火箭,遇伏兵照亮,进敌营放火,所有兵士穿轻铠,骑快马,披黑斗篷,人马具不得出声,以最快速度杀向敌营。进敌营后左右翼边杀敌边掩护弓弩手,弓弩手不以射人为重,只管烧他们军火营帐,中军变做三队,一队直取敌军元帅,两路截杀援兵。遇到火起,就喊贼帅已被射死,全军拼命厮杀,援兵随后就到,以乱敌军心。记住,此战咱们是以一抵十,也就是说,杀十个人,只能当做杀了一个!如果你战死的话,身边的弟兄就会多出十倍危险!”
  燕京城的城门打开了,漆黑的夜色,漆黑的斗篷,辽国兵士乘着顺势的北风,像一片片黑色的闪电,无声地奔涌而出……
  
大痴和尚站在囚车里,无神地看着大营两侧那长长的据马刺阵。“明天,十万大军从这里浩浩荡荡出去,我呢?站在这笼子里,让驴拉着,颠簸一百多里路眼睁睁看他们联金灭辽。打胜了,占领失地,然后金人南下伐宋。打输了,金国人杀光辽国那些残兵败勇,南下伐宋。胜败都是一个结果!”大痴和尚的头垂的很低,下巴无力地抵着脖子前的木框,神情呆滞。
  “喂!和尚,又想你们大辽了?”几个醉醺醺的守门兵士嬉皮笑脸地走了过来。
  “别想了!明天就跟你们辽国同归于尽了,好好念经吧!哈哈哈。”
  “皇上派我们收复幽云,你也敢来拦着?你傻不傻?”一个兵士笑着摸摸大痴的光头,“这里面是不是让虫子蛀了?”
  大痴乐呵呵地看着天边的乌云,不想理睬这些骚扰。
  “呦!你也有戒疤!”那小兵搂住大痴的脑袋仔细看了看,“十二个!烫这个的时候疼不疼?你们烫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烫了这个永远当和尚!”大痴答了一句。
  “呦!当和尚还当上瘾了!和尚好吗?想吃肉喝酒了咋办?想女人了咋办?”
  大痴微微笑着,又看着远处。
  “说!有没有想过女人?不说我先砍你几刀!”有人把钢刀架在了大痴头上。
  大痴闭上了眼睛。眼睛临闭上的那一刹那,月亮突然从乌云里冒出来一下,随着刹那的亮光,他好像看到远处有一片浓浓的黑色,正滚动过来。眼花了?大痴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狠狠眨了几下,可乌云遮月,再怎么瞪眼也看不到了。
  猛地,几十道亮光从黑雾中飞出,拖着尖锐的破空声飞进军营。挡在身前的小兵也被亮光击中,直接趴在了囚车上。
  “有刺客!”一个小兵猛地发出一声大喝,刚想拽过那死尸挡在身上,一道亮光猛地钉在了他后脑。
  “刺客!有刺客!”
  剩下两名兵士拉过死尸挡在身前,用囚车支撑住尸体的一部分重量,也正好挡住了大痴。
  “你们喊错了,这可不像刺客呀!”大痴无奈地啰嗦了一句。
  这当然不是刺客!漫天的亮光铺天盖地洒了过来,如同下雨一般,顷刻间,身后几十座营帐冒起了大火。大痴听到了远处那片黑雾的声音,那是急促的连成片的马蹄声,如同滚滚压来的闷雷,也不知那黑雾里藏着多少人。
  “着火啦!救火呀!”身后有人乱喊,又有人惊叫,“不好!敌军!”大概是看到了起火的原因是北方射来的火箭,这才知道是敌人打来了。无数宋兵从营帐里跑了出来,四下里乱作一团。嘈杂的叫喊还未稳定下来,大痴最早看到的那片黑雾也滚滚而至了。
  率先冲锋在前的一群人蜂拥而过大痴所在的囚车,一匹快马在囚车前一顿,黑斗篷下闪出一道弯弯的寒光,刷刷两下劈向举着死尸的两个宋兵,马不停蹄地奔走了。两颗头颅滚出很远,血箭狂喷!大痴看着两具死尸吓得心惊肉跳。敌人太狠了!再看大营前那据马刺阵,根本就挡不住那夹风裹电的凶神恶煞,三下五除二就被砍的七零八落,然后被后面的骑兵踹翻在地,辽军向潮水般涌了过来。
大痴扭头向身后望去,天空中的火箭拖着亮光四下飞舞,宋营里燃烧起火的帐篷也向潮水般蔓延开去。辽国骑兵冲进那些从帐篷里跑出来的宋军,挥舞着长长的弯刀如切瓜砍菜般一路狂杀,如入无人之境。  
营门口一辆驷马战车处,传来一声高亢的喊声:“两翼!变阵!凤翅天翔!”
  大痴清晰地感觉到人潮改变了涌动的方向,这只凶悍绝伦的部队像一只抖开双翅的巨鸟,铺天盖地向南压去。
  南方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辽军队伍里发出嚯儿嚯儿的呐喊声,攻杀速度更快了!“宋军元帅已死,全军拼力厮杀,大军随后就到……”火光和爆炸声中,传来辽军的欢呼。
  “阿—弥—陀—佛!”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悲怆的佛号。
  大痴和尚的头狠狠磕在囚车上,再也不敢看四下里的惨景。
  “佛陀呀佛陀,我已无能为力。换了你,你能如何?”老法师自言自语着,无奈地闭着眼睛。眼泪顺着颌下的木栏,一滴滴滚了下去…… 
  “和尚!”身边一声叫。
  老法师抬起头,囚车前站着一个头戴紫金盔,身披锁子甲的将军,静静地端详着他。
  “宋人?”
  “人的确是人,只是不关辽宋。”
  “他们为什么把你关起来?”
  “劝他们不要联合金国对付你们。”
  “你喜辽不喜金?”将军愣了一下,对他被囚的原因颇为赞赏。
  “我只是不喜欢众生杀戮,谁杀谁都是一样。”.
  “你还真是个和尚!”耶律良都笑笑。“其实,我并不想与你们宋人为敌,是你们主动挑起事端,定要帮金狗灭我大辽!身为辽将,杀他们是我职责所在,我这叫保家卫国!”
  “理解!”
“宋辽早已罢兵多年,你们皇帝何必要兴刀兵落井下石,为虎作伥?这是要玩火自焚啊!”
  “已经打了,能有什么办法?”大痴一声长叹,“你已经打败他们,他们吃了这么大苦头,不敢再兵犯燕京了。将军就不要赶尽杀绝了吧?”
  “我没有下令追杀。”耶律良都看着大痴,“我还不想和你们宋国结为死敌。回去后,我会派人去见你们皇帝,劝他收回助金伐辽的旨意!”
  “谢过将军!”
  “希望你们徽宗皇帝能收回成命。说实话,就凭你们这样的将士,就算助辽伐金,我耶律良都都未必有太大的兴趣!辽国若灭,金贼会在你们宋国境内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我也希望将军能劝说我大宋皇帝成功!”大痴点点头。  
耶律良都无奈地笑笑,“怕只怕你们皇帝忘不了从前的宋辽之战,忘不了你们的幽云十六州。有金国兴风作浪,他巴不得我大辽被灭!”转身吩咐手下,“放人,送法师回家!”
  大痴出了囚车,向耶律良都伸掌合十,“将军保重!”
  “良都死不足惜。不管是金贼,还是你们徽宗皇帝,但有犯我家国者,誓为大辽流尽最后一滴血!”
  大痴和尚无语,垂首走向营门。
  
  隔日,辽国派使者出使大宋,商议宋辽联手对抗金国,被遭拒绝。使臣出得金銮殿后,吐血数口,悲呼“天灭大辽”!
  童贯归国后,称辽贼阴损,趁大宋天兵长途奔波人困马乏之时施以偷袭,宋军将士浴血奋战将二十余万辽贼杀至八千,终因寡不敌众败于燕京。朝廷当乘敌军重创之时再兴虎狼之师歼灭残敌,不予辽贼喘息之机。
  翌日,童贯再次帅军十万,北上伐辽。
  燕京城外两军对垒,宋军又被耶律良都以八千之众杀得几近全军覆没,主帅童贯被困幽州,濒死之时被直定府宣抚司刘韐麾下敢战士岳飞救出,狼狈不堪逃回宋境。
  宋兵一败,金国兵马大元帅完颜宗翰出兵收复燕京、幽州等地,燕云十六州尽归金国,大辽天祚帝带几千人马困守夹山殊死顽抗。交战中,燕京守将耶律良都身中二十七箭依然挥刀杀敌,最终失血昏迷被乱刀砍为肉酱。
  童贯回朝后随蔡京蔡太师进宫面圣,称童元帅与金国联手,杀敌十余万,斩杀辽军主帅耶律良都,收复燕云十六州。但十六州眼下尚在金国手中,大金元帅完颜宗翰以己方将士死伤惨重,需要十六州为报酬为由,占地不还,若要归宋,还要重金赎回。
  徽宗皇帝下令蔡京,不惜一切代价,赎回燕云十六州。。
粘罕将前线战事禀报金太宗,太宗扬言到,宋朝皇帝昏庸无能,手下兵马不堪一击。趁此良时,正好挥师南下一统中原!  
       自此,一场浩劫悄悄生起,大宋再无一日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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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29 23:24 |显示全部楼层
      五  非所宜言
  
  突如其来的一夜北风,卷着无数冰凉的颗粒,敲打掉山上所剩无多的几片绿叶。小青山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满地的枯枝败叶在凛冽的风雪中打着滚儿向南方逃去,到处都是沙沙声。小觉寺外的土路上露出两串南行的脚印,转眼,又被枯叶遮蔽了。
  大痴和尚蹲在小觉寺的栅栏门外,静静地看着远方。他蜷缩在栅栏下,时不时在寒风中打个冷战。又一片霜雪迎面扑来,像刀片似得在他脸上一抽而过,他哆嗦着把两手又往袍袖里塞了塞。
  “师父!外面太冷了,还不去屋里暖和暖和?”演慧站到寮房前高喊。
  “冷时自然冷,热时自然热。”大痴抬起头,“懂吗?”
  “师父是让我心不驰求,安住当下。”演慧笑笑,“可以了吗?进屋吧!”
  “算你小子不傻。”大痴笑着站起身子。
  “三师兄四师兄打柴去了吗?”演慧起床时没看到演妄和演俗。
  “走了。”大痴向南方指了指。“现在我就剩你一个徒弟了。”
  演慧一愣。演凡和演愚两年前就走了,说是去南方参访克勤大师,师父二话不说放他们去了。三师兄演妄也早有参克勤的打算,可为什么走也不说一声呢?
  “想什么呢?”大痴看着发愣的演慧。
  “他们也去参访克勤了吧?也不告诉我一声!”
  “未必!”
  “那他们能去哪?”
  大痴笑笑,“不用管他们了。眼下天下大乱,金人随时都会杀到这里,走了,也不失为上策呀!”再看看演慧,“你怎么不走呢?”
  “你在哪我就在哪。”
  “你也可以去参克勤呀!听说他现在就在泉州!”
  “师父这里无佛无法,克勤那里照样无佛无法。还参他干嘛?”
  “既知无佛无法,那你还跟我学个什么劲儿呢?”
      “不学,怎知无佛无法呀?”聊着聊着,师徒的对话又机锋纵横起来。
      “克勤那里若有佛有法,你学不学?”
      “不用学!无是性,有是相,无碍!”
  “总脱不了无和有哇!”大痴冷冷一笑,“不落有,不落无,你给我道一句出来!”
  演慧呵呵一笑,“无法可说!”当年释迦佛在灵山会上拈花不语,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从此开辟了禅宗心法,只字不生,寸法不立,讲的就是个无法可说。
  “无?”大痴眉头一皱,狠狠瞪了徒弟一眼。
  演慧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笑容顿时憋了回去!也不能落无啊!师父把他逼死了!
“说不出来也说!”大痴继续瞪着眼睛,步步紧逼。
演慧傻了。原以为已悟万法本来面目,离言绝虑,无法言说。到了师父这里,一瞪眼就给否掉了!
  大痴毫不理睬徒儿的困惑,转身从栅栏上抽出一根竹竿,高高举了起来,“说!”
  演慧傻傻地看着师父,张口结舌!
  “啪!”竹竿狠狠落在演慧头上,“说!”
  演慧瞪着高悬在头顶的竹竿,“这不是要逼死我?”
  “说!”大痴毫不理睬,看眼字是真想逼死徒弟。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到底要我怎样?”演慧疯了,无奈地向师父咆!
  “说!”又是一棒落下。
  演慧的头上又是火辣辣一疼。可是,他好像突然在临死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天光!
  说不说都一样,与头顶的法棒无丝毫关系的!能说不能说,其实全是自以为是的分别妄想,之前口口声声喊的万法皆空,说穿了只是听经闻法悟出一些心得或概念而已,经此一轮恶棒,全部活生生化入菩提觉海,什么是无?什么是有?恰如哑巴吃饺子,有口不能言,却心中有数。万法万相涌于眼前,清清澈澈明明白白,再无一丝困惑!
  “说!”又是一棒狠狠落下,却未能砸到演慧头顶,演慧直勾勾瞪着师父,怒举的胳臂稳稳把棒子架在半空!
  “我还打不得你了?”大痴看着徒弟,憋不住的要笑出来。
  “棒子落下来,是打?还是不打?说!”演慧反客为主。
      大痴和尚仰天大笑,棒子一扔 ,扯起徒弟的胳膊,进屋取暖去了。

  “徒弟,咱们该劝劝乡亲们,让他们避难去了。现在太原失守,汴梁被围,这场浩劫,估计不会太远了。”大痴叹了口气。
“嗯。我看他们不是打不下汴梁,他们这是在观察咱们大宋皇帝的底线。”
“确是如此。可眼下汴梁被围,皇上都不敢发兵讨金,他们应该也试的差不多了!”
“这么大的朝廷,就都是贪生怕死,不敢抗金的官么?”
“若都敢抗金,何至于此?”
  演慧不再说话。他慢慢走着,出神地看着自己的鞋尖。
  “又想你岳大哥了?”
“有点儿。”演慧苦笑了一下,“岳大哥是绝对不怕金兵的,可他官太小,左右不了局面。皇上不发北伐的令,可能岳大哥早急死了吧!”
  “你和岳飞并没见过几次面,却好生牵挂呀!”大痴看着徒弟。
  演慧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起岳大哥,我的心就再也静不下来!”忽又强颜一笑,“按因果法推算,我和岳飞应该有夙世因缘吧!”
  大痴暗地里苦笑,徒弟,你猜的太准了!
  
  公元1127年4月,金军攻破京都汴梁,虏获金银珠宝无以计数。徽宗赵佶,钦宗赵桓父子二人,并皇室成员,机要大臣等三千余人,一并押往大金五国城做了俘虏。册封宰相张邦昌为皇帝,令其统治黄河以南范围,从此大宋改朝换代,史称“靖康之耻”。
  很快,以宗泽为首的多位大臣于应天府拥护康王赵构登基大宝,建立南宋王朝。康王面向太上皇和皇兄被俘的五国城方向跪拜起誓,定要整顿朝纲励精图治,迎回二圣,江山永续。
  康王继位,先逼死金国册封的皇帝张邦昌,后不愿再回到伤心之地为尊,命宗泽为汴梁留守,自己率文武百官向南迁移国都。时值岳飞正在宗泽账下为官,刚刚听到康王要发兵讨金夺回二圣,顿时雄心勃发,发狠要直捣金廷一雪靖康之耻。却不成想,康王起誓后并未下令北伐,只是命他剿灭通敌贼匪曹成诸部。
  岳飞领兵剿匪大获全胜,很快,又接到了擒拿朝廷通缉要犯梁在平的军令……
  屡立战功的岳飞被皇上大加褒赏,却迟迟接不到北伐的诏书。而皇上,又接纳议和派官员避战南迁的建议,预备退到长安。
  抗金心切的岳飞忍无可忍,不顾自己官阶低微,以天下百姓尽欲北伐为由,越级向皇上呈交了“疏情书”。
  “……陛下已登大宝,社稷有主,已足伐敌之谋。而勤王之师日集,彼方谓吾素弱,宜乘其怠击之。朝中议和之辈不能承圣意恢复,奉车驾日益南,恐不足系中原之望。臣愿陛下乘敌穴未固,亲率六军北渡,则将士作气,中原可复……”
  皇上问殿前众臣,该如何处理岳飞越权一事?以王伯言为首等一干奸臣提议,“以岳飞区区一个小武功郎,倚仗自己立过几次蝼蚁战功,居然敢妄自尊大,越权指摘朝政?可见其狼子野心狂妄至极,若不严加管束以正视听,万一引得文武众臣效仿,无法无天乱议朝政,则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思索片刻,写下“小臣越职,非所宜言”八字批语,将岳飞革除军籍,逐出军营!
  主战派的宗泽老元帅接到上方旨意,指着岳飞流泪怒骂,“轻狂年少,鲁莽无知,当了几天小兵儿,又不知朝中昏暗,你怎敢干这糊涂事?你以为你是一腔赤胆可昭日月?你这是害我损一虎将,你这是伤我的羽翼断我的臂膀!”
  岳飞含泪拜别了元帅,在营门前告别昔日出生入死的那些弟兄,“回去吧!不能为国尽忠,回家为老娘尽孝也好哇!老娘肯定想我了,老婆和岳云岳霆,也想我了!”
  出了军营,岳飞扛着沥泉盘龙抢,背着万里云烟弓,牵着白龙驹,低着头,一步步走着,腿,像灌了铅一般。
  “娘!孩儿不能报效国家了,我又能回到您老人家身边尽孝了!”岳飞自言自语着,抬了一下头,脸上,全是泪水……
  
  转眼又入夏季,小青山又郁郁葱葱起来。漫山遍野都是知了和鸟雀的叫声,欢快而急促,似乎是在拼命享受暖暖的阳光和醉人的绿,不知什么时候,冰天雪地就又要来了,每活一天,都是值得珍惜的!
  小觉寺的栅栏门外,走出一个拎着柴刀的小和尚,笑望着满山的生机勃勃。走着走着突然停住脚步,闭目聆听。
  “禅?”演慧听了片刻,微笑着说出一个字。他睁开眼睛,大千万物清清晰晰摆在眼前,山非山,水非水,绿非绿,人非人,一切无可言说。又是轻轻一笑,山还是山,水还是水,绿还是绿,人还是人,谁在知道这些?不可说!不可说!
  “空手把锄头呦!步行骑水牛呦,人在桥上走呦,桥流水不流呦……”上山的小路上,洒下演慧逍遥自在的歌声。
  突然,一匹熟悉的白马欢快地叫着,跑到演慧前面,马背上更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只是,比小时候高大魁梧了许多。
  “你怎么回来了?”演慧开心地叫到。
  岳飞嗖地跳下来,笑着扶住演慧肩膀。“我来看看你呗!一回家就听小云子说,和尚叔叔隔三差五就来看奶奶,还帮他娘打水劈柴,帮了好几年忙了!这和尚叔叔,只能是你呀!”
  “说这个干吗?我命都是你救的!”演慧拍拍白龙驹的屁股,“这家伙还记得我!连汤怀王贵都不敢招惹,我和它玩儿倒是没事,缘分呐!哎?你的大枪呢?”
  “杀气太重,不好意思带到你这佛门圣地来呗!你和你师父师兄们过的可好?金人骚扰你们没有?”
  “四个师兄都走了,参访名师去了。金人也没打到这里,荒山野岭人少地穷,可能是他们没看上吧!”
  “我教你的岳家枪练的如何了?有没有荒废?”这哥俩长时间不见,一见面就好像憋着说不完的话要说。
  “练倒是经常练,可我不是那材料,只能是耍耍花架子!”
  岳飞笑笑,“我那枪法招招都是毙命的路子,没杀气是不行的。你一个和尚,自然耍不出效果的,练练吧!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嗯!”演慧点点头,“你这是回家探亲吗?什么时候回去?”
  “回不去了!”岳飞猛地低下了头,眼神也暗了下去。
  “怎么了?”演慧看岳大哥这样子,顿时吓了一跳。
  “整日杀来杀去,不是土匪就是通缉犯,金贼却一个也摸不到。我急了,给皇上写了一折子,劝皇上出兵北伐,他把我军籍消了,逐出军营。”
  “凭什么?”演慧惊得退了两步。
  “小臣越职,非所宜言!”
  “朝廷若是这样子,如何阻挡金兵南下?”
  岳飞无言地坐在草地上,演慧也在他对面坐下,只是,双双无语。
岳飞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领兵北伐的机会,难过。
演慧不知如何安慰岳大哥,着急!
  “回寺里,看看我师父有什么话说?”
  “大痴法师?”岳飞并不抱太大希望。皇上已免了他军籍,一个疯和尚能有什么办法?只是,小兄弟说出来了,不便拒绝。换个角度,这大痴和尚说来也是故人,父亲早死了,师父也死了,那老和尚也算是活下不多的几个长者之一,也该去探望探望!
  
  “不让你当兵了,你就不想保家卫国了么?”大痴劈头盖脸地问。
  “怎么不想?”岳飞恼了。“可我有什么办法?让我一个人去和金兵拼命吗?这也可以!可我能杀几个金兵?凭我一个岳飞,我能灭一个金国?”
  “那你就接着想呗,不要停!”
  “我能把金人都想死吗?”岳飞强忍着没说出更难听的。这老和尚,八成是疯病又犯了!
  “朝廷早晚有用你的时候!”
  岳飞愣住了,演慧也愣住了,他们都在等大痴后面的话!
  “朝廷被逼的走投无路,自然会选用你这样的武将。只是,在此之前,百姓就只能遭殃了!”大痴无奈地看着岳飞。
  岳飞坚定地看着大痴,“为了百姓,我等!岳飞但有一口气在,也要等机会驱除金贼,光复大好河山!”
  “好!只为众生,别无二想。还是那句话,不管结果如何,好男儿当作则做!”“若我他日有重返军籍的机会,大师可还有什么要叮嘱岳飞的吗?”
  “有!”大痴瞪着岳飞,“朝廷昏暗,步步荆棘!非所宜言,万勿再言!人家权位比你高,你就不要傻乎乎跟人家对着干!你为了老百姓活的安乐,死都可以,为什么不能为了老百姓,学聪明一点呢?你若再被削了军籍,遭殃的还是百姓!”
  “好!岳飞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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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20-10-29 23:25 |显示全部楼层
      六  青山军统
  
  同年八月,大名府招抚使张所受宗泽老帅举荐,请岳飞回营。然而朝中一干奸臣为打压抗金势力,劝说高宗罢了李纲的宰相一职,张所大人被贬发配岭南,屈死于发配途中。刚刚领军的岳飞又成孤军。
  岳飞失了领导,反而有了抗金机会,他率领岳家军转战太行山,屡破金营,刺死敌酋黑风大王,生擒金国大将拓跋耶乌,逼使金军北撤。
  同时,宗泽元帅在李纲罢相后成为抗金核心人物,招兵买马收复民间抗金队伍,巧遇孤军岳飞,岳飞屡遭磨难,终于重回宗泽账下。
  1128年8月,金国太宗皇帝为雪前耻,又命粘罕为帅,领兵大举南侵。不巧的是,首战汜水关就惨遇岳飞部,被杀的草木皆兵狼狈不堪,自己也身负重伤险些丧命。岳飞于汜水关一站成名。
  粘罕回国后,金太宗震怒,令完颜宗弼接替粘罕之职,再次南下。
  岳飞被派修复皇陵。宗帅中兀术奸计,被困胙城身负重伤。岳飞拼死支援救下元帅,宗帅却因年老体弱不堪重伤,最终病故。临闭眼前,三呼过河悲愤而死。
  奸臣杜充接替宗泽元帅一职,岳飞再次陷入磨难之中。该出兵时不许出兵,该补给时断飞粮草,岳飞空有灭贼之志,却无力施展,屡遭危难。
  金兀术挥军南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高宗赵构不停得南迁都城,南宋局势岌岌可危。险难时刻,元帅杜充却阵前投敌降了金国。
  岳飞无奈,只得率领残兵败将辗转拼杀,一路南下去追随犹如丧家之犬的朝廷大军,欲勤王护驾。
  而此时的高宗皇帝,陆地上再也无路可退,一路逃入大海。
金兀术追至海边,传令三军,“搜山检海擒赵构,不灭南宋誓不北回!”
  
  一声闷雷,惊醒了熟睡的大痴和尚。他睁睁眼,天似乎是亮了,只是阴沉的厉害。看样子是要有一场暴雨了,地里的活儿干不成了,山上的柴也打不得了,要不要再多睡会儿?
  正琢磨,猛听到寺外人声嘈杂,呐喊声、哭叫声、召唤声、催促声连成一片,这是怎么了?大痴飞身下床冲了出去。外面云集了四五百桃花村的乡亲父老,正惶急地向山上奔逃。
  “出什么事了?”大痴赶紧追过去问。
  “大师快上山逃命吧!”一个桃花村的汉子喊,“刚刚来了几个临县的老乡,说他们那里已经被金兵夷为平地了。金兵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稍有姿色的女子尽被奸杀,房子悉数焚烧。咱们桃花村离他们那么近,等到他们发现山里还有人住的村子,咱们就全完了!”
大痴呆住了。最怕的事终于来了!
“那赶紧去!转告大家千万别走散,大青山里许多狼熊野猪之类,咱们突然闯进它们地盘,必定寻咱们拼命的!还有,千万不要点火,烟一起,怕把金兵招来!”
  正要喊徒弟出来,演慧也急冲冲跑了来,“师父快跑!我去收拾东西,马上追你们!”
  “能吃的全带上,其余的什么都不要了!”
  “嗯!”演慧跑回寮房。
  “告诉村里的女人们。”大痴叫住那汉子,“为万全之策,该把脸划了的,就划了吧!弄些疤出来,最好再流些脓。金人以为有病,就不敢干那畜生的事了。”
  那汉子呆呆地看了大痴几眼,转身跑掉了。让女人们自己剜割自己身子,虽然是狠,可也不失为对付禽兽的唯一妙招。
  
  泉州龙华寺院子里,两个青年和尚正挥着扫帚打扫地上的落叶。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僧从身后走来,看着两个小和尚笑笑,“心地可曾打扫干净?”
演愚转身看着克勤大师,尴尬地低下了头。  
演凡咬咬牙,“我想通了。本来清净,无须打扫!”
  “若是非扫不可呢?”
演凡晕了。六祖慧能大师说过,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都说的很明白了,他为什么还要弄出一句“非扫不可”呢?这不是和六祖大师唱反调么?憋了好久,战兢兢问一句,“那要是大师您,怎么说?”
  “我怎么说都可以。你怎么说都不可以!”
  演凡气的真想找个东西来摔一摔!都说佛果克勤是明心见性的得道高僧,怎么也跟师父一样了呢?
  “你以前的师父叫什么?”克勤禅师问。
  “大痴。”
  “他平时都教你们什么?”
  演凡吭哧了许久,“说来难为情,其实我师父也教不了什么东西。他的脑子有点儿问题,再当地被称为相州疯僧。”
  “哦?疯僧?”克勤禅师很感兴趣,“怎么个疯法?”
  “他逢人便说,他是达摩祖师的弟子!”
  “有什么不可吗?达摩是禅宗初祖,身为禅僧为什么不是他的弟子?”
  演凡哑口无言,可他还是不服。憋了片刻,“不止这些!我师父犯起病来,佛也骂,魔也骂,我们一说释迦佛,他就不高兴,硬要我们杀了那死鬼!”
克勤禅师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呵佛骂祖在俗人眼里自然是疯疯癫癫的行径,可在他听来,这是佛来斩佛魔来斩魔,寸法不生不容一物!
  “他骂起佛来口不择言,可一转眼,跟猪也叫佛,跟我也叫佛,又说天上地下遍地皆佛。”
  克勤直勾勾瞪着演凡,越发震惊了!彼为杀人刀,此为活人剑,这是了悟万法本来面目,彻见如来三身的功夫啊!当今世上谁还有这等本事?“他问过你什么问题?说一个来听听!”
  “他问我是谁?我说我是凡夫俗子,他举棍子便打,我怕继续挨打,就说我是佛,他还是打!说人也打,说和尚也打,总之,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是打!”
  “棒杀万千障?”克勤禅师在心里发出一声惊呼!他知道这俩笨蛋的师父是谁了。挨打?那是一定的!那棒子底下哪有张口的份儿?岂容这不懂装懂的呆子放屁?
  “是他让你来参我么?”
  “不是。我们跟他学不到东西,自愿来参访克勤大师您的。”
  “那你们想跟我学什么呢?”克勤恢复了笑容。
  “早听说大师于佛法横拈倒竖纵横无拘,喝断生死迷惑,不入涅槃轮回,我等学僧前来领喝,恳祈大师法施!”
  “呔!”克勤禅师仰天一声猛喝,震的桃摇柳颤,燕雀惊飞,演凡演愚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什么?”克勤问两个和尚。
  演凡演愚傻呆呆看着禅师,呆若木鸡!
  “继续打扫心地去吧!”克勤大师摆摆手,叱退了两个学僧。
  两位小和尚无奈地对望了几眼,捡起扫帚红着脸离开了。
  “识不得那杀人的棒子,却敢来讨我这夺命的喝?以为我这的禅是好参的么?”克勤大师自言自语着摇摇头,苦笑着走了。
  
  大青山。几百人或躺或坐聚集在密林深处,个个愁眉不展。
  大痴和尚坐在一棵大树底下,背靠树干,歪脑袋看着南方的小青山,眼神里烦躁不堪。
  “师父。”演慧走过来蹲在他身边,“干粮快断了,只靠野果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
  大痴摇摇头。他用手指着前面的小青山,“咱们一来,山里的野兽都惊散了,它们是朝小青山和山下逃,可这山下天天都有金兵经过,咱们呆在这里很不安全!山里的人都知道,深山里的野兽跑出密林,肯定有问题!”
  演慧顿时惊慌起来,这里是相州地界,通南达北兵家必争之地,大青山外的平原上肯定遍布金国军营,他们没有地方可逃。如果被金兵发现,这四五百人就全部要死于非命了!
  “快跑!金兵来了!”猛然,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传来一声喊,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放哨的老乡被发现了!
林子里顿时乱作一团,人们呐喊着,托妻抱幼四下奔逃。
“别跑!跑的越快死的越快!”大痴焦急地喊,却哪里喊的住?人们都已经吓疯了!
  演慧苦笑,“那咱俩慢点儿跑,晚死一会儿吧!”
  四下里突然涌出无数金兵,张弓搭箭向他们围了过来。为首的一员将领骑着大红马,耀武扬威,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远处传来几声惨叫,跑的远的那些乡亲肯定是被害了。
  “跑哇!你们倒是跑哇!你们就是再长出两条腿,还能跑的过箭去?”大痴猛地喊了一声,摇摇扭扭站了起来,照直走向那个金军将领,“来的好,早该逮住你们这些王八蛋!”他幸灾乐祸地嘟囔着,看着几个金兵向他拉开了弓,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举起两臂,“别射!别射!自家人!”
  将领打了个停止射箭的手势,止住那几个瞄准大痴的手下,看怪物似的看向大痴,“自家人?”
  “刚才还不是,马上就是了!”大痴不客气地说。连那金将也噗嗤笑出了声。
  “想我大痴和尚饱读经书聪明绝顶,慈悲为怀广度众生,就算当不得南宋国师,做个小小的大相国寺住持也足够了!那赵构狗皇帝屡次刁难就不许我那位子,想是嫌我没送银子!这国非好国君非好君,黎民也是王八蛋黎民!我说两句投靠金国,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就把我关起来哪也不许去,你们早该抓起来挨鞭子抽!抽到你们会说人话为止!”
将领好奇地看着这和尚,实在不忍心再将其屠杀了,近处的士兵也是满脸嬉笑地看着他坐在地上说三道四。远处的弓箭手飞快地把这几百人包围,赶到将领身前听候发落。一个金兵抱住一个村妇正欲非礼,猛看到她脸上流脓的疤痕,吓的一下蹿出很远。  
“哈哈哈哈”,大痴又是一声笑,“早说你们这些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军爷!军爷!千万别碰这个猪狗村的女人,这村子的女人不检点,得上那个病了!连她们丈夫都不敢碰!”
  “你这和尚倒是什么都懂啊!”将领苦笑着看着大痴。
  “我又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和尚!我以前也结过婚,也生过儿子,我儿子要不不死的话,现在也应该像赵构那么大了!”
  “嗯!怨不得你这么懂!”将领大笑。“对了,你刚才说你想投靠金国,这是真的?”
  “其实我十年前就想去你们金国当兵了,只是你们不肯要我,还险些把我打死。我无奈之下才去当了和尚。”
  “啊?”将军这次是真的惊了,“你去参军还把你打个半死,怎么可能?”
  “真的!”大痴委屈地看着他,“十年前我去的燕京南面那个最大的军营,跟站岗的说我要参军报效大金国,站岗的二话不说,把我打的死去活来!”
  和尚话音一落,那将领狠狠一巴掌抽在他光头上,“怎么没把你打死?你去的那是辽国军营!”围观的金兵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行了!看在你这么想报效大金国的面子上,我放了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有!”大痴正儿八经地说,“我有一条上好的妙计呈上,保证这宋国的兵马近不得咱们大青山的边儿!”
  “哦?说来听听!”武将好奇地看着大痴。
  “你看这大青山!”大痴用手指着远处,“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如果围着这山造一道五丈高的城墙,咱金国的大队人马驻于山上,所有炮口居高临下对准这数百里相州城,你说哪个不要命的傻子敢带兵从咱脚底下过?”
  “妙计!妙计!”将军向大痴挑着大拇指,“神仙来了也得死在咱手里呀!只是,这大青山这么大,四面建起五丈高的城墙,这可不容易呀!”
  大痴看看身后那几百号乡亲,奸笑着把脑袋凑到人家腿上,“如果将军看的起我,让我管理后面这群狗日的王八蛋,我一定给您送上一座固若金汤的大城!这些猪狗一样的人,杀起来也没意思,不如让他们当奴隶干活儿,您再赏我条鞭子,慢一点儿我就往死里打!死,让他们死不了,活,也别想活的舒服,我让他们生不如死!”
  “大师您还真够狠的!”
  “我让他们投降大金国,他们不同意,把我关了半个多月了,怕我下山给你们通风报信,天天派人看着,还不给我饭吃,饿得我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我这些天连屎都吃过了!”
  将军笑笑,扭身看他的副将,“你看呢?”
  身后的副将也笑笑,“就由着他玩儿吧!难得碰上这么个傻子,养着他,看他怎么修起一道五丈高的城墙把山围起来!”
  将军扭过身,笑着下令,“从即日起,你就是我拓跋离的人了!我封你为青山军统,主管这方圆数百里五丈城墙一事!如有不从者,鞭子伺候!”
  “谢将军!我从现在,就生是大金国的人,死是大金国的鬼!”说着,大痴扑通跪倒在地,向拓跋离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带你手下的人下山,明天开始建城!”拓跋离把马鞭扔给大痴,“此乃尚方宝鞭,如有不从你号令者,抽无赦!”
  大痴欣喜地接过鞭子,翻来覆去把玩着,突然又把脸凑了过去,“将军!你们可千万要灭了大宋杀了赵构!如果杀不了他的话,我以后就别活了!他非活扒了我的皮不可呀!”
  “放心放心!等你建好了城墙,我还让你当大相国寺住持!”
“谢将军!”大痴耀武扬威地举起鞭子,转身向桃花村的乡亲们下令,“滚!下山干活!”  
满山的金兵,嬉笑着看着这青山军统,开开心心把他们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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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20-10-29 23:28 |显示全部楼层
      七  金山道悦
  
  次日。小青山下的金国军营。
  一帮营门站岗的金兵发现了正对着军营搭绳子上吊的大痴和尚,赶紧嬉笑着把他们的青州军统救了下来,询问军统大人有何事想不开。大痴和尚嚎咷痛哭。
  哭声惊动了相州守将拓跋离,来营门查看出了什么事,大痴见将军来了,伏在地上涕泪横流。
  “小青山这帮狗日的老百姓,没人会打地基、没人会切石头、连他妈烧窑造砖的手艺都没人会,我就是活活把他们抽死也是徒劳。我不能助将军一统大宋,无颜面对金国父老,唯求一死聊以谢罪!”
  “不用不用!”拓跋离强憋住笑把大痴拉了起来,“我已知道你赤胆忠心天地可鉴,做不成那环山大城我也不会怪你,你就好好做你的青山军统吧!”
  大痴再次跪倒在地抱腿痛哭,“生我者父母,疼我者将军,我就是做牛做马也无法报答将军的大恩,若将军不嫌弃,我愿意做您干儿子,从此后鞍前马后孝敬您老人家!”
  “好好好!”拓跋离再也忍不住了,“我收你做干儿子!从现在你就跟我的姓,拓跋大痴,青山所有那些狗日的百姓尽归你统治,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大痴当日就从老百姓中抓出一帮会吹拉弹唱的戏子,定了“灭辽狗”“杀赵构”等曲目,命戏子们带老百姓抓紧排练,又认命演慧做了青山第一文案大人。
  
  公元1130年2月,金军统帅完颜宗弼率百余艘战船入海,狂追宋高宗等人月余,高宗踪迹全无。无奈之下下令搜山检海结束,纵兵火烧明州、临安等城,携带在宋国境内劫掠的金银珠宝从大运河水陆并进向北撤离。刚至常州,迎头撞上从宜兴杀来勤王救驾的岳飞部,岳飞于陆路接连四战高捷,杀的金军溃不成军。
  经历了九死一生的高宗皇帝初得安稳,也恼羞成怒,第一次亲下诏书给岳飞,令他与韩世忠水陆联手,从左翼击杀金兵,伺机收复建康。
  韩世忠于黄天荡将金军围困四十余天,金兀术险些丧命,遇奸细献策,趁夜挖开水道,偷偷把残余船队开入长江才得脱逃。同期四月,岳飞率领岳家军于建康城南的清水亭大战金军,金兵横尸十五里,首战大捷,五月,收复建康城,延新城、靖安一路追杀,未及渡江的金国陆地部队全军覆灭。
  五月下旬,岳飞生平第一次觐见宋高宗。皇帝感岳飞勤王救驾、收复建康之功,大加赞赏,赐金马鞍,飞金带等物。
  而后,岳飞前后平定李成、张用、曹成等叛军诸部,高宗皇帝升任岳飞为神武后军统制,赐御书“精忠岳飞”锦旗。
  1134年4月,岳飞受诏书,收复襄阳六郡,彻底平定了伪齐政权,大败金齐联军。南宋举国震动,朝廷加封岳飞为清远军节度使,成为宋朝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建节武将。时年三十岁。
  
  金军伐宋大营帅帐。
  身披连环金锁甲的元帅,龙盘虎踞般稳坐在帅案后,他单手擎起一坛烈酒,酒花如瀑布般倾泻到他的嘴里,脸上,浑身上下……倒空的酒坛飞出帅帐,在地上摔的粉碎。
  “岳!飞!”咬牙切齿的两个字从他嘴里挤出来,一张铁青的脸,英气逼人,浓眉虎目,目光似刀锋般寒光凛冽,脸虽刮得纤毫不见,那半脸络腮的胡须根部却闪着刚毅阴冷的青光。
  “四狼主千岁!”军师哈迷蚩凑到近前,“胜负兵家常事,一次败绩不足以论英雄!”
  “不知道南宋还有这等将领!悔不当初,没有把我的铁浮屠精锐悉数带来!”
  “如非遇到岳飞,就凭南宋阵前那些土鸡瓦狗,甚至不用咱们大金的一辆铁浮屠!”
  “岳飞……”兀术并不理睬军师的话,仰天呼出一口浊气。“生平能遇这样一个对手,也是我完颜宗弼的幸事!罢了!乖乖等着我,下次南下伐宋,再与你一决雌雄!下令全线撤退吧。养精蓄锐,来日再血洗南宋!”
  “派谁传令?”
“让我十弟去吧!这废物最喜欢听不打仗的消息了!”
  “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具属下观察,十狼主千岁说是想开了,好男儿当报国,不学方外事,他也确实是还俗了。可是,我见过他打坐,也见过他默诵经文,看他的样子……虔诚无比呀!”
  兀术愣了愣。“不用管他!他就算不打坐念经,也照样领不了兵打不了仗。我早知道每次灭了宋城他都会跑过去阻止勇士们屠城。不就是些畜生一样的草民么?不杀就不杀!只要不挡我攻城略地的路,他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谁让他是我亲兄弟呢!”
  “好!我这就去请十狼主!”
    
  小青山金国军营外,搭着一座临时的戏台。中央椅子上坐着一个魁梧的汉子,一个小女孩蹲在后面高举一个牌子写着金国大元帅。左右两排金兵,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穿的金军淘汰的破旧军服。戏台边一个涂脂抹粉的小娃娃穿着缝制的粗布龙袍在爬来爬去,时不时还抬起一条腿做个撒尿的动作。再两侧还有两列百姓,腔不圆调不顺地唱着赞美大金国的戏文。
  台下为首坐着拓跋离和他的部将,身后是看戏的金兵。大痴“手下”的乡兵们齐刷刷立在金兵两侧,还拄着耙子扫帚等“兵器”。
  大痴和尚不知在哪翻出了一条鲜红夺目的袈裟,周身遍布细长的方格子,格子竟全是金丝缝制!袈裟虽不错,披在这罗锅子和尚身上却显得不伦不类,他左手拎着个小茶壶滋滋地嘬着茶水,一手举着尚方宝鞭,在台下耀武扬威地指点着戏子们的动作。
  台下的金兵们笑的前仰后合连站立不住坐倒在地的都有。
  正看大戏的时候,一匹快马飞速冲了过来,一员金兵探马翻身下马冲到拓跋离身前耳语了一阵。拓跋离大惊。
  “怎么回事?”副将问。
  “相州守备大人送来消息,四狼主陛下在长江以南节节败退,形势严峻。他命我等撤兵,于相州集合部队,等候命令杀赴江南救驾!”
  两位武将相视愣了一下,拓跋离说,“杀光所有人,兵发相州!”
  “得令!”副将转身面向手下,挥双臂做了一个包围的动作,金兵呼啦散开了。
  “干儿子!”拓跋离向大痴招了招手。大痴乐颠颠地跑了来,“怎么了干爹?”
  拓跋离笑着拍拍大痴肩膀,“真不好意思,我有个你不喜欢的消息要告诉你!”
  大痴目不转睛地看着拓跋离。
  “我们要兵发相州城了,也就是说,我们不需要你们了。”
  “杀?”
  拓跋离点了点头。“弓箭手!准备!”
  四下里的金兵唰地把弓举了起来,箭箭直指场中的百姓。
  “放了我们吧!”大痴求到。
  “现在,你还肯叫我干爹么?”
  “如果你能放过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我就是叫你祖宗都可以。”
  拓跋离咂着舌头,摇了摇脑袋。“我以为你真是疯和尚,没成想我看走眼了!你不疯,你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呀!装疯卖傻这么久,难为你了!”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恳请将军放过他们!”
  “我最讨厌的就是耍聪明骗我的人!”拓跋离阴冷地笑着,抽出腰间的佩剑缓缓移到大痴脖子上。
  “师父!”演慧冲出人群,推开大痴挡在了剑前。
  “哦!文案大人?你也是个舍生取义的菩萨吗?”拓跋离把剑挪到了演慧脖子上。
  “演慧!闪开!”大痴一声惊叫。
  “无妨!师徒早晚都是死,谁先死也一样!”
  “预备……”副将高高举起了手臂,只要放字一出口,立时就要尸横遍野!
  “十狼主驾到!将士跪下!”一声高亢的喊声从黑夜中传来,紧接着一片急促的马蹄声呼啸而至。
  拓跋离、副将、全体兵士慌忙放下武器,左手抚胸,单膝跪拜于地。
  “十狼主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山呼千岁声中,一个白盔白甲的青年小将打马奔来。
  白白净净的脸颊,潭水般清明的目光,微微一笑,“将士们请起!”
  拓跋离等人赶紧站起,“谢十狼主千岁!”
  “我传兵马大元帅口谕,全线将士撤离宋境,回国休养生息。从现在起,你们就暂时不用打仗了!”
  拓跋离困惑地看看副将,副将也一脸困惑。
  “速速接令!”十狼主身边的传令官威严地一声吼。拓跋离哆嗦了一下,赶紧跪下,“谨遵元帅口谕,即刻退兵!”
  “起来吧!”宗慈点点头,拨马正欲转身,一眼瞥见了不远处的大痴和尚,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紫金福田衣?”宗慈心里一声惊呼!当今世上,除了他师父佛果克勤,谁有资格穿这级别的袈裟?怎么可能?他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抹眼细看,刺目的黄金丝线,把袈裟分割成一百单八格的至尊法衣,每个格子中都绣着紫金的“卍”字,不会有错呀!这样看来,穿袈裟的人论辈分不是他师伯也是他师叔,并且是上一辈方丈中的王者之尊!他师父做了当朝国师,皇帝御赐极乐圣衣,这世上才多出一件地位略高的袈裟呀!想至此,宗慈赶紧滚鞍下马,匆匆向大痴合十问询。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宗慈急扭身问拓跋离。
  “当地草民,正要把他们杀光,兵发江南支援大元帅!”
  “放!所有百姓,放!”
  “这……”拓跋离不解地看着十狼主。
  “我的话你听不懂吗?”
  “是!”拓跋离乖乖地打了个放人的手势。
  宗慈再看大痴和尚,大师双手合十,向他深施一礼。“十狼主慈悲,苍生有幸,铭感圣恩!”
  “不敢不敢!老法师再上,小僧怎敢做大!”宗慈赶紧还礼。
  大痴和尚也是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十狼主,小僧?
  四目相望,都说不出的困惑不解。大痴惊讶于十狼主和小僧的称谓。宗慈惊讶于这小青山上居然有人能穿出只有他师父才有资格披身的福田袈裟。
  “十狼主陛下可好?”大痴和尚不明这位殿下的身份,出口就要试他的底子。
  “心无好坏。”宗慈盯着这位老法师的眼睛,平静地说。
  “心有什么?”
  “好!坏!”
  大痴心中剧烈地震了一下。这是个什么狼主?好生厉害!“那好坏是什么?”
  “何必啰嗦?”
  大痴暗挑大拇指,狠狠在心里喊了一声“好!”
  “我啰嗦恰如佛陀拈花,你为何问我?”
  “我问你,也如迦叶不语。”
  “哈哈哈哈哈哈!”大痴仰天一阵狂笑。
  “既然如此,莫如你去吃饭,我去睡觉。”
  “可以!可以!”
  宗慈未被和尚难倒,煞是开心,他微微一笑,“平了吧?”
  “平?”大痴猛地一瞪眼,伸手于虚空中将手一握,作势举棒当头砸下。
宗慈吓得慌忙伸手捂住嘴巴,表示再也不敢张口。毕竟年轻,一高兴就露出个尾巴被人家抓住。虽已彻悟,却还是不如老僧定力深厚。  
两人再次含笑相望。心知肚明,再无废话可讲。
  宗慈的头轻轻低下,合十礼敬老禅师。猛地,他心中闪过老禅师刚才那粉碎一切的虚空一棒,和师父曾说过的一席话,突然抬起了头,“老禅师可还有怕?”
  “你我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怕?”大痴不解地问。明眼人遇明眼人,全是大彻大悟,生死如更衣的人物,怎么可能还有畏惧可生呢?
  “比如……”宗慈直勾勾看着大痴和尚,“众!生!受!苦!”
  大痴呆若木鸡!
  完颜宗慈一见那禅师模样,扑通跪倒便拜!全场的金国将士吓傻了眼,十狼主的万金之体何其尊贵?怎能向宋朝一和尚行叩拜之礼?拓跋离和副将口呼“陛下不可!”慌忙冲过去搀扶,被宗慈一声大喝叱退。
  “弟子圆悟,参拜金山道悦禅师!”
  大痴惊的向后退了两步,“你如何识得我身份?”
  “恩师向我说起,金山道悦彻悟无上菩提,生死无拘。唯有一怕,众生受苦!”
  “你师父是谁?”
  “佛果克勤!”
  “克勤老狗?”道悦禅师愣了一下,猛然间弯腰大笑。
  “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厉害!原来是那老狗的徒弟!”说话间,道悦禅师慢慢挺身而起,头也不再歪,背也不再驼,矮小的个子,却如苍松巨树般挺拔伟岸,如沐春风的微笑,洞破天机的眼神,脚踩八方步,手结弥陀印,晚风袭来,荡起紫金福田袈裟的袍袖,直如下凡的罗汉一般!
  “禅师是如何在那一场大火中逃生?又如何到了这地方?”
  “刚住进那寺院就知道地下有条密道,一直不明白寺院为什么要挖那东西?原来是留着让我逃命的!两万多人在我身上找舍利子,呵呵!”道悦禅师摇头苦笑,“我若不藏起来,还不把我这老和尚撕成片片嘛!”
  “不巧撞破了大师身份,弟子之罪!请大师放心,圆悟定会舍命保护大师,再不让那些找舍利子的愚夫打您的主意!”
  “不必介意!我不曾想这穷乡僻壤还有人识得我袈裟,为求军爷们开心才穿来装丑。呵呵,二十年才穿这么一回,却偏偏遇到了你,这是因缘际会,注定的事!要说我那颗大舍利子,太平年间还有傻子想挖出来看几眼,眼下兵荒马乱,不会有人有那闲心了!”
“这多年来可委屈了禅师!”
“能留住这老命苟活几年已是万幸!哪里还敢说委屈?十狼主陛下,您还是早些离开,继续传达元帅的命令吧!您的手下早一天撤兵,这宋金两国就会少死很多人的呦,这可是最大最大的事!”
  “是!弟子谨记!”圆悟再向禅师行礼,发现禅师身后有一眉清目秀的小和尚,也就二十上下的年纪,也在向自己合十礼敬。
  “这位是?”
  “我的小徒弟,演慧!”
  “师弟好!”圆悟合十向小师弟微微一笑。
  “心无好坏。”演慧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
  宗慈愣了一下。那小和尚分明是告诉于他,“我与师兄一样,不落有无,万法无拘!”他翻身上马,在朗笑声中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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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20-10-30 11:53 |显示全部楼层
      矮咬?快贴完了才发现,不是全修改完的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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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20-10-31 12:06 |显示全部楼层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0-10-30 18:53
素子哥自我要求高啊。

      翻了一天,也没找到终结修改版的底稿。就清楚记得道悦和十狼主见面一段差劲,改了。也是贴到这发现是旧稿子。

      重新编辑修改没那么大动力了。只把上面一段改改算了,凑合看吧。其实就是终结修改的,也是发现些错别字,逻辑不清的句子,没什么大的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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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20-10-31 12:11 |显示全部楼层
论金 发表于 2020-10-31 11:03
素子哥是抄的吗?哈哈。

      反正不是征文投稿,自己人看着玩,我转发的都行啊!看着能打发时间不恶心就行呗!我来接着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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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20-10-31 12:17 |显示全部楼层
      四目相望,都说不出的困惑不解。大痴惊讶于十狼主和小僧的称谓。宗慈惊讶于这小青山上居然有人能穿出只有他师父才有资格披身的福田袈裟。
  “十狼主陛下可好?”大痴和尚不明这位殿下的身份,出口就要试他的底子。
  “心无好坏。”宗慈盯着这位老法师的眼睛,平静地说。
  “心有什么?”
  “好!坏!”
      大痴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个什么狼主?对立分别明显缚他不住,而且,他分明是要警告我跟他说废话没用啊!
      “你学的是佛吗?”
  “佛是什么?”
  “我问你,你怎么反来问我?”
      “你问我就问,你答我就答。”
      “我问你,犹如佛陀拈花。”
      “我答你,也似迦叶不语。”
  “哈哈哈哈哈哈!”大痴仰天一阵狂笑。
  “既然如此,莫如你去吃饭,我去睡觉。”
  “本来如此!”
  宗慈未被和尚难倒,煞是开心。他微微一笑,“胜负未分吧?”
  “分?”大痴猛地一瞪眼,伸手于虚空中将手一握,作势举棒当头砸下。
      宗慈吓得慌忙伸手捂住嘴巴,表示再也不敢张口。毕竟年轻,一高兴就露出个尾巴被人家抓住。虽已彻悟,却还是不如老僧定力深厚。  
      两人再次含笑相望。心知肚明,再无废话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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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20-10-31 12:18 |显示全部楼层
      八  大鹏金翅
  
  公元1135年,金太宗病危,粘罕欲图皇位,金国朝中内乱。兀术为求安内,暂与南宋议和,称南宋若能向金称臣,年年进贡岁币,则大金永不犯宋境,保赵氏朝廷永享安宁。
  高宗深惧金国,颇为心动。正于宋境连年征战屡建战功的岳飞听闻,数次呈折子说明厉害,劝皇帝以江山为重,断不可向金贼低头。
  左右为难的皇帝又受议和派诸臣妖言鼓惑,最终决议议和。派宰相秦桧面见金国特使,答应议和条件。秦桧以宰相之躯向北行叩拜之礼,议和成功。
  岳飞高呼天亡大宋,吐血数口。自动解去一身军职,归隐田园。后肝怒郁结,几欲失明。
  
  1140年,局势久已稳定的金国经多年休养,兵强马壮粮草充盈。完颜宗弼撕毁宋金和议,亲帅全国兵力南下,发兵五路齐进中原,自己于中军统帅铁浮屠大军,浩浩荡荡杀来。一路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南宋境内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高宗皇帝怒砸御书房,大呼:“非人之族!非人之族!”急招满朝文武共商讨金之计,偌大的金銮宝殿却无一人敢出谋划策。
  “岳飞!岳飞!速请岳飞还朝,官复正一品少保原职,加封河东河北河南陕西四路招讨使,北伐金贼!”……
  
  朝阳如血,照耀着岳家军镇守的群山。营地正中,竖起一面高耸入云的大纛,上书御赐的“精忠岳飞”四个鲜红大字。
  漫山遍野如雨林般密集的旗帜在北风中烈烈飞扬。
  漫山遍野的岳家儿郎按兵种列着一片片整齐如割的方阵。
  漫山遍野气冲霄汉的军歌,“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歌声中,银盔银甲的岳元帅,挎白龙马,背沥泉枪,左手平举岳字帅旗一路奔来。
  “全军将士听令!朝廷诏书朝令夕改,时间紧迫,趁此北伐之皇命,全军将士与我奋力杀敌宁死不退!此次杀贼,不捣黄龙誓不罢休,他日将这棋子插在金贼皇宫之上,再与兄弟们痛饮!”
  “岳飞!岳飞!”……全军将士用兵器尾端狠狠锤击着地面,呐喊声穿云破雾,直冲霄汉。
  
  镇江金山寺,方丈侍者的寮房。
  道悦禅师轻轻走到演慧床前,给熟睡中的徒弟掖了掖被角,正要转身离开,猛发现徒弟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再定睛细看,演慧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一脸焦急,不知再做什么噩梦。
  道悦微笑,又要转身,演慧却突然摇晃起脑袋,三呼“不要!”猛地从床上一坐而起。
  “怎么了?噩梦?”
  “龙!龙!”演慧喘着粗气,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好不容易静下心来。
  “龙?你这是要当皇上?”道悦打趣。
  “不是!”演慧又抹了一把汗,心有余悸地回忆起刚做的梦。
  缭绕的白云一望无际。演慧脚踩着云朵好奇地走来走去,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一件五彩霞衣,周身上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演慧正在好奇,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鸟鸣,一只小山般大小的大鹏鸟抖着金色的翅膀向他飞来。演慧不知从哪里而来的激动,只觉得高兴的厉害,他飞快地迎了过去,大鸟好像突然变小了,收翅膀落在演慧身边,亲昵地用脖子拱演慧的脸蛋儿。演慧抱着大鸟的脖子,开心地喊,“好久不见了好久不见了!你过得还好吗?”演慧讲着自己的梦境,不解地皱着眉头,他与那大鸟素未谋面,为什么要说好久不见呢?而且,他们相互之间是那么的亲密!那么难分难舍!
突然,远处又传来一声尖利的嘶鸣,天边多了一片黑雾,雾中到处电闪雷鸣,还露出一个也如小山般高大的龟壳。时不时甩出一条龙尾,转眼又冒出一颗瞪着血红眼睛的龙头,忽隐忽现。那怪物似乎是专门向大鸟而来,大鸟只看了它一眼,猛地发出一声愤怒的鸣叫,抖翅膀化作遮云蔽日的金翅大鹏,向那怪物疯狂地扑了过去。顿时,空中奔雷烈火狂喷,冰刀霜剑乱闪,一龙一鸟斗成一团。
但是,只见那龟壳上炸起腾腾烈焰,却伤不得它分毫!大鹏面对敌人的攻击,却要频频躲避,险象环生。尤其是黑雾中骤出骤没的龙头,每次冒出来都是奇快无比,招招直冲要害。猛地,那怪物吐出两颗通红透亮的光球,向大鹏扑去,大鹏从两颗光球中险险避开,猛一个翻身,又向怪物扑去。
  演慧清晰地看到,那两个扑空的光球自动拐了回来,以更快的速度向大鹏扑去,而那只疯狂拼杀的大鸟尚自浑然不觉!
  “闪开!”演慧撕心裂肺地向大鹏惨叫。 “轰轰!”两声巨响,大鹏鸟的背上炸起两片红光,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翻身掠过演慧头顶,焦急地向远处逃去,天空中,硕大的金色羽毛似雪花般洒落了下来。
  演慧正在焦急地仰望,黑雾猛地也掠过自己头顶,他又看到了那个狰狞的龙头从雾中露出,这次却是直奔他而来。演慧被怪物叼进了嘴里,转着圈被带进黑雾里。在浓雾彻底把他掩盖之前,他看到了大鹏鸟,大鹏鸟突然转了回来,周身裹着一片片闪电,疯狂地直扑而来。而那大鸟的眼睛,分明在看着他自己!黑雾彻底盖住了演慧,演慧只能听到大鹏鸟焦急地嘶鸣声。猛地惊醒了。
道悦禅师平静地看着徒弟,他听懂了,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师父!我觉得这梦不寻常啊!”演慧气喘吁吁地看着师,“我觉得我必须找出那妖龙的要害,帮大鸟除敌!可这不过是个梦,我的感觉怎么会如此强烈?”
  “你发现妖龙的要害了吗?”
  演慧摇摇头,“我必须钻进雾里,彻查妖龙全身才行!可梦醒了!”
道悦禅师无奈地叹了口气。
演慧低下头默默地思索着。突然仰起脸,“师父,我想去看看岳大哥!完颜兀术倾全国兵力南下,我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就很想见他!他若是有什么闪失,大宋的百姓就只能在水深火热里了!”
  道悦苦笑着拍拍徒弟,“去吧!你大了。你总要做你自己该做的事,不可能在我身边守一辈子的!”
    
  郾城北二十里,金营帅帐。
  “启禀元帅!五路人马都已收到消息,他们正火速向郾城赶来,估计不出五日,就能将此铁壁合围!”探马跪伏于地,禀奏兀术。
  “好!下去吧!”兀术喝退了探马,仰天长笑,“岳飞呀岳飞!看你如何逃出我的手心!”
  哈迷蚩凑上前来,“依小臣看,合兵一处固然坚不可摧,可是,咱们兵力太过集中,南宋又幅员辽阔,若那赵构小儿再来一次丧家之犬似的东躲西藏,再抓他,恐怕就难了!”
  “不必多虑!”兀术扬手止住军师的话,“捉赵构容易,杀岳飞难!只要我除了岳飞,南宋江山何愁不落我手?”
  “是!”哈迷蚩拱手退下。突然帐外传来一声长长的“报——”
  又一兵士来帐中跪下,“启禀元帅,营门外来了一个宋朝和尚,说有杀飞之策敬呈元帅!”
  “哦?”兀术愣了一下,“带进来!”
  
  演慧跟在传令兵身后,一步步走进金军大营。穿过鱼鳞般密集的营帐,进入了中军校场。
  到处都是成队成队的轻骑兵。弓骑兵弯弓搭箭往来穿梭,把阵营里的一片片箭靶射的摇摇欲坠。盾牌兵、长枪兵、长刀兵、绊马索阵……尽管演慧不懂排兵布阵,也看的是心惊肉跳!这些金兵的速度,太快了!出招,也太狠了!演慧亲眼看到一群伐木做冲城锤的刀骑兵,游戏一般纵马扑向一株数人合抱的巨木,马不停蹄地挥刀,刀刀砍向一个位置,队伍全部冲过后,打马杀回,从另一面狂砍,只需不多的时间,就把大树生生砍断,然后就是如狂风扫落叶般地再往来冲杀几次,参天的大树就被削成光秃秃的冲城巨锤……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片片夺目的亮光,烈日照耀下,把人的眼睛刺的白茫茫一片,看一眼,头都不敢再抬起来。铁甲的撞击声远远传来,竟如闷雷相似!演慧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兵!
演慧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拐子马!所有的战马高大雄骏,周身钢甲,只露出耳朵、眼睛、尾巴。每五匹战马被铁链连成一个小队,走起来就如同一道移动的铁墙!那些马上的骑兵,也是从头至脚钢甲披身,头盔及面罩都是三面倾斜,既砍不动,也使不上力,天大的力气落在头脸上,也顺势滑开了。从肩至脚,被钢叶子包裹的密不透风,连手背上都有鱼嘴型的叶片。再看他们的兵刃,狼牙棒,巨斧,钩镰枪、砍刀,全都精钢铸造,厚重得惊人。这装备,莫说是人,就是虎豹熊狮扑过来也是无可奈何呀!
  再往里走,一辆辆战车,底下六个能转动的轱辘,前面六马同驱,两翼各伸出三个架子,每个架子上还套着一匹披甲战马。十二匹马才能拉动的战车,车上不是挥舞长兵器的士兵,也不是四面射箭的弓手,而是双层的铁塔,塔身上满布瞭望口和配套的箭窗,藏在塔里的弓手们可以从任意角度居高临下射击,并且不用担心受到任何危害!
  “快走!”传令兵催促。
  演慧不得不加快了脚步,眼见校场已经走到尽头,他的心里却如油煎一样!拐子马铁浮屠阵的样子已经尽收眼底,完全找不到应对之策!从前金国也用过一些铁浮屠,听说岳大哥是看准了这东西笨重缓慢,用车轮战把他们累垮了!可眼下完颜宗弼手下的铁浮屠倾巢而出,在这阵容前用车轮战,那是活腻了!
  “磨蹭什么?让元帅等你么?”传令兵又催促。他冷冷一笑,“现在怕了么?我告诉你小和尚!如果你拿不出杀死岳飞的法子,我们的军营是能进不能退的,你只能把命留在这里!”
  “这是自然!”演慧说的轻松,心里越依然再滴血。
低头走到了校场的尽头,正暗自着急的时候猛地心头一亮!“能进不能退?”他突然想起了身后的铁浮屠拐子马,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可不是吗?五马连体,十二马同驾,如何转的身子?背对着阳光那一刹那,他突然见看到了闪闪的甲胄中,露出一片异样的颜色!马?腿?  
“走!”
  演慧转过身子,满脸都是微笑!
  
  “什么人?”兀术阴冷的目光,似要把演慧的心看破。
  “岳飞的故人,曾有兄弟之交。”演慧平静地说。
  “哦?你为什么要杀你的故人?”兀术冷冷一笑。
  “只要让我近了岳飞的身子,我可以刺杀,也可以投毒。他信的过我,对我丝毫不会防备的。”
  “我问你,为什么杀他?”
  “这是我的交换条件。我杀岳飞,你让我师父做南宋的国师!”
  兀术一愣。他直勾勾看着这和尚,分析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做大宋国师是我师父毕生的心愿,哪怕只有一天。他快死了,我想帮他实现愿望!”
  “让你师父做国师确实不费吹灰之力,你的借口也挺有意思!不过……”兀术开心地笑着,“你算错了一件事!你千不该万不该从我这里去郾城!岳飞比你更清楚,宋人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我的军营,除非他是奸细!哈哈哈哈……”
  “只要把跟你说的,原封不动对他说一遍就行了。”演慧依然平静地说。
  兀术当场愣住。这似乎有些复杂!他直勾勾盯着演慧,回想着这和尚的每一句话。
  “你这到底是想对谁说谎?”
  “对岳飞说谎。”
  “你到岳飞的身边刺杀,如何出得了郾城?那可是岳家军的军营,兵多将猛,高手如云!”
  “我师父快死了,我压根儿也没打算再活着。”
  兀术又愣住了,他扭头看看哈迷蚩,哈迷蚩也不敢说话,皱眉凝思。
  “和尚?杀人?你等等,这似乎很奇怪呀!”哈迷蚩冷冷一笑,“你为什么不换身衣服进我们军营呢?和尚杀人,这可是无间地狱的罪呀!小兄弟!”
“既然我杀岳飞的交换条件是让我师父做南宋国师,我还怕你们知道我是和尚吗?”
“杀人。骗国师位。”哈迷蚩瞥了演慧一眼,“你们这样的和尚,当国师有什么用?”
“我也觉得没用。可师父喜欢,那我就尽力呗!”
  兀术点了点头,“可以试试!我祝你刺杀或投毒成功。你师父叫什么?”
  “等等!”账外猛地传来一声大喝。“咱师傅什么时候想过当大宋国师?”
  帐帘一挑,又走进一个比演慧稍大些的和尚。
  “三师兄?”演慧顿时呆住了。
  “你也忍心杀岳飞么?那可是对你有救命之恩的岳大哥!”演妄阴冷地一笑。
演慧无奈地看着演妄,“师兄,你跟我有仇么?”
完了!一切都完了!演慧的心,彻底凉了。
  “除了那疯子自小骄纵你,看不上我们兄弟四个,还用棒子打过我几百次,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了!只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个确保我平安的地方,我不想看着你在这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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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31 12:19 |显示全部楼层
      九  怒发冲冠
  
  几个赤裸着上身的粗壮打手,围着遍体鳞伤的演慧,棍棒、皮鞭、雨点般落在演慧身上,把他打的滚来滚去。
  阵前的黄罗锦缎帅车上,金兀术顶盔掼甲端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端着一只小酒壶慢条斯理地品着。他无需再看那个心怀不轨的和尚了,反正他用尽了法子也撬不开和尚的嘴,直截了当割了和尚的舌头。
  郾城的城楼上,目眦欲裂的岳飞看着在地上翻来滚去的演慧,墙上的青砖在他手里一块块捻成了碎末。
  “兀术!是条汉子的话,就不要拿一个小和尚出气!”岳飞怒视着完颜宗弼。
  “如果你是条汉子的话,不妨打开城门和我一较高下。”兀术气定神闲地看着岳飞。
  “千万不要出城!”王贵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元帅。
  这道理岳飞懂。演慧是他的兄弟,手下的岳家军也是兄弟。为了一个兄弟,让满城弟兄去送死,这不是元帅该做的事,他只能看着小演慧,把血泪吞进肚里。
  “干什么?别动!”一个打手猛地一声大喝。
  “元帅!这和尚在发送暗号。”那打手向兀术高喊。“我看他的手一直在动,不停地做手势!”
  “好!”兀术怒冲冲站起身,冷笑着看着演慧,“哪里做手势,就砍哪里。”
一拎着大斧的小军官走了过来,高高举起了斧子。
岳飞看金兀术嘀咕了两句,就有一拎斧武将走向演慧,待发现他是向演慧举起斧子,转身举起万里云烟弓的时候,已经晚了,岳飞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演慧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金兀术!”岳飞一声咆哮,一箭向金兀术射了过去。
兀术冷笑一声,伸手把帅案竖了起来。可他太轻敌了,他以为这是弓箭无法触及的距离,用帅案挡一下就足够了。随着啪一声巨响,四指厚的红松帅案被射成了数瓣,一只雕花铁箭擦着兀术的耳朵射进了战车上的铁板。
兀术呆住了,这是什么力道?若不是帅案把铁箭撞歪,他哪里还能有命在?
“岳——飞!”兀术不得不佩服敌人的武功!咬牙切齿嘣出了两个字。
“这小子还在发讯号!”演慧身边又有人喊。
演慧的脸因剧痛抽搐的狰狞恐怖,脚却不停地轻轻敲击着地面。一众赤膊的打手围上来又要砍演慧双腿,猛见岳飞又亮出一张搭满箭的巨弓,哗啦一下散开。
  “给我挡住砍了他!后退者死!”金兀术起身怒吼。
一众打手无奈,呼啦围了上去。顷刻间,四条大汉被穿胸而过,一名大汉倒地时把短刀对准演慧的腿根,用自己的身子狠狠压了过去。岳飞又抄起一把铁箭,抖手再射,演慧的另一条腿也被金兵的短刀匕首钉在了地上。
  “演——慧——”岳飞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呼。
  “开城!杀!”岳飞再也按捺不住了。
“谁敢?”岳家军第一虎将杨再兴将长枪一甩,“谁敢开城,我杨矛子第一个穿了他!”
岳飞马上意识到,杨矛子是对的。岳家军一旦出兵,就正中金兀术下怀。在浮屠阵面前,冲上去多少弟兄也是白白送死!
  “演慧兄弟!不用怕!”岳飞的脸上淌下两行泪,悲切切地喊,“你安心去吧!我岳飞一定抓住金兀术,扒皮挖心给你报仇!”狰狞的脸,像活鬼一般瘆人。
  演慧在流成溪的血水里艰难地抬了一下头,沉沉地栽了下去。
“爹!”岳云轻轻喊了一声,“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们不是动刑气你,他们是拼了命也要砍和尚叔叔的腿!”
岳飞愣住了!儿子说的没错,演慧一定是想告诉他什么!本来金兵只是棍棒相加,金兀术突然就恼了,拼了那么多金兵的命不要也要把演慧的腿打断。演慧想说什么呢?
猛地,岳飞心中一亮,眼睛猛地瞪圆了!
“演——慧!放心去吧!放心!”
  演慧听着岳大哥的喊声,微笑着合上了眼睛……
  
  “传令!调火炮炮轰铁浮屠!二十门一队,推动进逼,轮番轰炸!”岳飞一声令下。
  “就咱们城里那点炮就想逼退十几万金兵?”杨再兴当场就呆了。难道元帅伤心过度,疯了?
  “不求能逼退多远,只要能逼退两个时辰就够了!”
  
  城墙上一列红衣大炮的帆布被掀掉了,露出二十余黑洞洞的炮口瞄向金军。
  “后队变前队,撤!”没等炮声传来,兀术就下了令。
  “这是要干什么?从城楼上炮轰十万大军?”哈迷蚩也傻了。
  “死了个和尚,疯了!管他呢?撤!”兀术笑着跨上战马,拨马走了。郾城里有多少火药他最清楚不过,郾城是岳飞从金兵手里抢来的,不过六十门红衣大炮,炮弹不过七百多枚,射程不远,又笨重的出奇,这东西推动起来,连最笨重的铁浮屠塔都追不上,还想对付大金的轻骑兵?
  稀稀落落的爆炸声,时停时继,从早晨响到午时,金兀术的肚子也饿了,不耐烦地嘟囔,“他们的炮弹怎么还有?”
  探马来报,“岳家军丢了炮,原路返回了!”
  金兀术大惊,“他这是要从东西两侧弃城逃跑,所有轻骑兵火速展开两翼向两侧截杀!铁浮屠回去继续围城!
  
  惊天动地的钢甲撞击声,如闷雷般滚滚向南压进,岳家的红衣大炮都扔在了路上,这郾城内外更无能阻挡铁浮屠的东西了,不肖个把时辰,就又云集在了郾城外五里地界。
  岳飞轻轻放下演慧的尸首,怒视着地面,一步步走向城楼。
  看着远处整齐有序的钢甲敌阵慢慢压近,岳飞举起了一面面发兵令旗,“杨再兴汤怀率弓弩手两万到城东截杀,张显张用率弓弩手两万到城西截杀。马上备齐城里所有弓箭,给我死死射住敌兵的轻骑部队,决不许他们突围营救铁浮屠!王贵岳云各领精兵一万随后跟上,金贼强攻,则弓弩拉开距离往死里射,金贼若退,王贵岳云从敌军背后掩杀。出兵!”
  金兀术于中军战车上眼见岳家军从两侧绕出,呵呵一声冷笑,“拐子马第一方阵第二方阵攻其左翼,第三第四方阵……”后面的话尚未出口,耳听的郾城内战鼓如炸雷般响起!
  郾城外的平地上,突然冒出无数盾牌,如雨后的春笋般再铁浮屠阵中开了花,盾牌下长刀短斧镰刀冒着刺目的寒光前削后剁左劈右砍,尖锐的钢锥短剑向上直戳马腹,遍地都是战马的嘶鸣声和倒地的巨响,惊的金兀术浑身冷汗背脊冰凉!
  骑兵的咽喉处都有钢甲遮蔽要害,要想低头看看脚下哪里有坑哪里有盾都难,更是无从闪避盾下的兵刃。更令金兵着急的是,五匹马连在一起,只要一匹马倒下,其余四马只能原地打转,随时等待地下的寒光四起,想逃都逃不掉。稍微死的慢些的很快就发现,宋军士兵藏在土坑里并不是瞎子一个,他们露出来的时机掌握的相当好!可能是纷乱的战鼓声中隐含着只有他们能听懂的信息,可这命悬一线的时候,谁有胆子再去听战鼓声的规律?
金兀术指望浮屠塔可以射杀部分露出土坑的宋军,缓解己方压力,当他发现铁浮屠涌入前线的时候,他险些当场吐血!战鼓声刚刚暂缓,又连绵不绝地响了起来。无数宋兵钻出坑穴,拿着塞了火药的包裹,紧贴着战车的边沿,将包裹扔进铁浮屠的箭窗……
  片刻之间,两万多金国最矫健的战马几乎全被砍了蹄子。战鼓声再响时,城门里杀出一群群如奔雷闪电的轻骑战马,一手持盾一手持匕首,风也似的呼啸而来,瞄着金兵面罩里乱戳。漫山遍野的金兵,他们在做拐子马前都曾经是金国最骁勇的斗士,而此时,他们除了捂眼睛,什么都不能做……
  “撤兵!撤兵!”兀术发了疯似的喊,可那能进不能退的铁浮屠阵,如何退得了一步?再转眼间,活鬼般的岳飞正对着他咆哮而来,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倒转马头三呼“护驾”,飞驰而去。
郾城东西两侧,本为包围岳家军的金兵轻骑也已赶到,他们深知铁浮屠是兀术元帅的最爱,又是金国几乎倾光国库才装备起来的骑兵,无不是舍命拼杀,可悲的是,他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箭阵,暴雨似的利箭连刹那都未停下,转眼间死伤无数。实在抵挡不过只能撤兵,也就金军马头刚转的时候,身后一声刺耳的“杀”!岳云拎着两把大锤,领兵呼啸而出……
  
  数日后,金国五路大军合围,决战岳飞。岳飞在鏖战中东西驰逐舍死拼杀,又大败金军铁壁合围。岳家军威震南宋,各地义军纷纷投靠,声势日大,破金之势势如破竹。
  
  金军帅帐里,兀术正在闭目凝思。岳飞于郾城被困三日都不敢出城迎战,为什么那日和尚死后他突然就有了破阵之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战的铁浮屠处处受他钳制,毫无招架之力?他想起了那和尚动手动脚,难道是和尚发现了破绽,已经把消息传出?距离那么远,就算他小有动作,郾城上如何看的清楚?
  兀术越想越糊涂,也越来越烦躁,和尚的样子在他脑子里变成血人,又变成受伤倒地的金国战马,一会儿,和尚又变做失去四肢的一截肉棍,然后,他的战马也被砍了四蹄,猛地,兀术愣住了。
  砍马蹄,剁四肢,这不是一样的伤么?那和尚的手脚动来动去……是故意引我注意,让我砍断他的手脚,让岳飞从他身上,想到拐子马铁浮屠的要害在马腿!
  “和尚!你要了本王的命!”兀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爆发出一声狂怒的怪嚎!
  哈迷蚩惊惶地闯入营帐,“元帅!怎么了?”
  “和尚!是那个和尚断送了我的铁浮屠!”兀术目眦欲裂地瞪着账外,“动手动脚引起我疑心,故意让我斩断手脚,用自己的身子告诉岳飞,要灭铁浮屠,必须砍断马蹄!”
  哈迷蚩恍然大悟。愣了片刻,“我已查过,那和尚以前是在相州汤阴小青山,跟一个叫大痴的疯和尚出家。上次兵败回国时,当地军营本要杀光百姓去追随元帅,十狼主千岁前去传令撤兵,放了那和尚师徒和当地的百姓。”
  “宗?慈?”兀术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满脸都是狰狞的冷笑。
  “军师,传令给十狼主,让他去守临颍县城,阻击岳飞部,掩护我大军北撤!”
  “十狼主,临颍县?”哈迷蚩被惊的目瞪口呆!“岳飞手下的第一猛将杨再兴在那里被杀,我军也已伤亡惨重溃不成军。不出两日,岳飞必灭临颍县为杨再兴报仇,把十狼主调到那……”
  “住嘴!”兀术恶狠狠瞪着军师,“你是军师,调兵遣将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是!我即刻去找十狼主!”
  “管好你的嘴,不要再乱说话!”……
  
  临颍城下,岳飞将临颍围得风雨不透。
  “区区一个小县,竟劳烦岳元帅亲自指挥?这已经是个废城了!”完颜宗慈苦笑地看着城下双目血红的岳飞。
  “是你杀了我的杨矛子?”岳飞看着宗慈,满脸都是阴冷的笑。
  宗慈一愣,完全不知杨矛子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是今天才到此处,并不知杨矛子是谁!”
  “看你这模样,还真不像有杀杨矛子的本事!”
  “岳元帅,不必兴师动众了。这城里只还有不多的几百老弱病残,您就高抬贵手放了他们吧!要杀,只杀我一个就可以了,我是这城的主帅,随你处置!”
  “你们攻打我们大宋的城池,也是只杀主帅一个人吗?”
  “元帅,你有没有听说过金国十世子完颜宗慈?”
  “有所耳闻。”
  “我便是!凡是我经过的城池,不许手下屠杀一个百姓。从我手下放过的宋人也不知有几万了,今天求你放过我手下这几百残兵,似乎也不为过呀?元帅!”宗慈静静地看着岳飞。
  “你们金国也不知杀了我们大宋几十万百姓了,今天杀你们几百金狗,也不为过吧!”岳飞冷冷地笑着,万里云烟弓缓缓抬了起来,硕大的铁箭直直指向城上的金国十世子。
  “师父!恕弟子无能,我只能做这么多了。若是有缘,来世再做您的弟子,随师父弘扬佛法,救助苍生。阿弥陀佛!”圆悟宗慈缓缓地自言自语着,诵完最后一声佛号,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嗖!”一直冰凉的铁箭从圆悟身上穿胸而过。
  “给死在临颍的将士和百姓报仇!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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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31 12:20 |显示全部楼层
      十  谨防天哭
  
  正在打坐的克勤大师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心好像骤然缩紧了,一阵莫名其妙的疼痛袭来,他皱了一下眉。
  “恭喜徒儿功德圆满,你好好去吧!他日有缘,再和你利益群生!”克勤合十向西礼拜,脸上微微一笑。
  
  霞光万道,瑞霭千条,白雾氤氲的竹林里,一个小沙弥飞快地追着前方的一只小鸟。鸟儿时飞时停,不想被小沙弥逮到,却也不想离他太远。
  沙弥屡追不到,不由得渐生厌烦。见小鸟又落在前方的紫竹枝上等他,偷偷掏出一弹弓,向小鸟瞄去。
  “住手!”远处传来一声怒喝。小沙弥吓了一抖,手中石子脱手而出,小鸟怪叫了一声,直挺挺跌落树下。
  小沙弥捡起已然断气的小鸟,看了两眼,突然哭了出来,“对不起啊小鸟!你总是逗我,我生了你的气,才想打你的!我本来是想让你陪我玩的!”
  小沙弥的师父怒冲冲跑了来,伸手抢过徒弟手中的死鸟。“你走吧,我没有杀生取乐的徒弟!”
  小沙弥扑通跪倒在地,“师父!不要赶我走!我以后好好的,再也不杀生了!本来我也不想杀它的,我一时生气……”
  “生气就是杀生的理由吗?”
  “师父!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不想离开佛门!”小沙弥哭了,哭的好不凄惨。
  老和尚看着落泪的徒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望你好自为之。若再起杀心,你将永世不闻佛法!”
  小沙弥谢过师父,抹着泪离开了。
  老和尚看看手中的小鸟,猛地一声惊呼!“迦楼罗?”(天龙八部之一,也称大鹏金翅鸟。)
  “怎么把这家伙给杀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赶紧好好修行吧!三果罗汉伤了他,都得再到他手上死一遭,你如何承受的起?”……
  
  御书房。
  “秦丞相,岳飞的军队已逼近金都,加以时日,必能直捣黄龙一雪靖康之耻!现在把他召回来,若是金人再打过来又当如何?”
  “金人已经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不足为虑!倒是那岳飞。皇上,你不到宫外游历,实不知那岳飞在民间的地位,这宋朝大地上,遍地都是岳飞的庙宇呀!黎民求财求子都去求岳飞,哪里是把他当护国武将?分明是把他当神啊!岳飞的功劳确是极大,大到……”秦桧无奈地低下脑袋,“功高盖主!”
  “放肆!”赵构勃然大怒。但这勃然大怒之后,他也是暗自皱起眉头。话虽难听至极,可事实谁也无法否认,没有岳飞时南宋都城一路南迁,甚至被打的远遁大海。有岳飞时,宋朝疆域一路向北所向披靡!
  “岳飞若是实无反意,固然国之幸甚!岳飞若反,皇上!普天之下谁能镇得住岳飞?”
  “不会的!不会的!”高宗如坐针毡,眼神也飘忽不定起来。“岳飞忠君报国一腔赤胆,他怎么会反?他不会反的!”
  “皇上,岳飞固然忠君爱国,但他忠的是什么君?爱的是什么国?您可还记得岳飞的《满江红》吗?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赵构目瞪口呆。
  “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对岳飞一试!速招岳飞还朝,他若是回,还则罢了。若是不受圣旨,必攻金都,他日定是雄踞北国,咱们要面对的,就是另外一个金国呀!”
  看着赵构惊魂不定的眼神,秦桧心中却暗自咬牙。
  岳飞若是灭了金国班师回朝,依功劳何止封侯拜相?岳飞凯旋而归之时,他这南宋议和派的第一臣,如何能有活路?
  
  公元1140年7月10日,已然兵临金都城外四十里的岳飞,一日之间连收十二道回宫面圣金牌,岳飞不得不班师回朝。百姓闻讯,长跪四十里阻拦元帅班师,岳飞无奈,含泪取诏书以示黎民,顿时哭声震野……
  
  镇江金山寺,高高的台阶上,盘坐着一位身材瘦小的老僧,静静地看着从北方返回的岳家军从寺门外经过。一个个垂头丧气,郁闷难疏。
  岳飞远远看见偌大一座寺院,翻身跃下白马,向台阶上走去。
  “大痴法师?”岳飞看到那个身披住持袈裟的老僧,居然是儿时老家的故人,急急加快了步伐。
  “你们找地方暂时扎营吧!我去去再来。”岳飞招呼手下副将。
  
  “真想不到,当年的大痴僧,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金山道悦呀!”岳飞由衷地惊讶。
  “当年整天被周侗打屁股的捣蛋鬼,却也成了名扬大宋的岳元帅了呢!”
  “不再是了。”岳飞摇摇头。“回朝以后,我就罢官辞职,追随抗金的义军,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道悦无奈地笑笑,“好大的气呀。”
  “实不相瞒,大师,我确实有些愤慨!想我岳飞自参军以来,重重险阻步步荆棘,从来就没有顺利过。我为大宋抛头颅洒热血,自信还对得起国家,可这满朝的议和派狗官,如何就不心痛这大宋的江山?”
  “你已经尽力了!还是那句话,大丈夫当做则做,勿管其余闲事!”
  “那是自然!岳飞这命死不足惜。只可惜十几年心血毁于一旦,大宋的百姓我救不了,我连我演慧小兄弟的仇,”岳飞的牙咬的咔咔做响,“都报不了!”
  “不要小瞧我的徒弟!”道悦禅师瞥了岳飞一眼,“报仇雪恨,那是你岳飞岳鹏举的事,我的徒弟无仇无恨,不需要谁替他报仇!”
  “无仇无很,怎么会抛掉身家性命,助我杀金贼?”
  “你错了!”道悦又看了岳飞一眼,“你说的那些金贼在我徒弟眼里,比他们杀的那些百姓更可怜!你只能看到他们杀人,却看不到他们下地狱!”
  “可怜他们,却要舍命为我出谋划策,让我杀的他们尸横遍野?”
  “不杀他们,宋朝的百姓岂不死伤更多?”
  “不想杀,又不得不杀……岂不难煞我演慧兄弟?”
  “演慧不会像你那么傻。杀金人,让他们停止继续造罪业,免受更重的恶报。留宋人,让他们免遭屠戮安心度日。”
  “逼人砍断自己手脚,心里却都是想着别人?”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怪不得你们佛教会流传千古。佛法,能给世间创造出此等人物!”
  “各尽其职吧!和尚做和尚该做的事。你们将军,只管做将军该做的事。”
  “你们和尚的事,我岳飞虽佩服,却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
  “可以理解。和尚的悲悯,是对一切众生的。你的悲悯,是只能对本朝的百姓。带着对金国的切齿之恨,你不可能做到和尚心中的众生平等。”
  “是!”
  “如果人的是非善恶只能通过金宋来区分,那本朝那些主张议和的官员也是宋人,你为什么也恨他们呢?”
“是的。宋朝也有人该杀!”
“其实金国也有人不该杀。”
“比如?”
“完颜宗慈。”道悦禅师叹了口气,“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容易被你杀死吗?”
  “岳飞不知!”
  “宗慈为金国灭宋未出皮毛之力,相反,他利用狼主身份私放大宋百姓不计其数。不仅如此,他解救了演慧性命,演慧却出谋帮你灭了铁浮屠大军。兀术气急,要杀他泄愤,但又不愿担负杀弟的名声,这才把他放在临颍县,这是借你之手替他除害。”
岳飞顿时呆住了。
“若不是宗慈解救演慧在先,谁来告诉你铁浮屠的要害?铁浮屠不除,恐怕你命都不保,你如何灭掉金军铁壁合围?你又如何能有今天的胜利?”
“岳!飞!该!死!岳飞该死呀!”岳飞的脸抽搐着,手中的茶盏不经意间啪地一声脆响,变成了碎片。
  “你空有尽忠报国之志,万夫莫敌之勇,却因嗔恨心太重蒙蔽了眼睛……”道悦禅师本想再说岳飞几句,突地发现岳飞已经魂不守舍两眼呆直了,只得住口。
  片刻,岳飞悠悠回过神,轻轻地说:“待我回朝卸去军职后,我再去祭奠宗慈,岳飞愿为他守陵三年,来生再做牛做马还他的债。”
  “岳飞!”道悦禅师看着他,“不要回去了!你这一去,性命堪忧哇!”
  “岳飞自信从未做过触犯国法的事,何罪之有?”
  “朝廷昏暗,你又不是没见识过。到时深陷牢笼,再后悔就迟了!”
  “我九死一生为大宋拼下万里江山,我不信皇上看不出我是奸是忠!”
  “忠又如何?奸又如何?别人对你的看法,那么重要么?还是远离红尘,随老衲去吧!”
  “老禅师再勿多言!”
  道悦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罢了!我这里给你写了几句批言,看你现在这样子,给你,你也不会信的。记住老衲的话,到了你最心灰意冷的时候,再来想想吧!”话毕,递给岳父一张小条,转身离开了。
  岳飞拿起字条,细细读了几遍。
“岁底不足,谨防天哭,奉下两点,将人害毒。”
岳飞摇摇头,轻轻把便条塞进衣衬里。
  “大鹏啊大鹏!话已至此,你还想不明白吗?”道悦禅师站在方丈室外,仰天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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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31 12:21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离尘别梦
  
  一一四二年农历二十九日夜。大理寺囚牢。
岳元帅静静地坐在牢窗前,凝望着夹杂着雪花的小雨。他很想看的更远些,但眼睛疼的实在难以忍受。肝火上炎,目赤生翳,多年的老毛病,此刻好像越发严重了。
  走廊里传来一串杂乱的脚步声,牢门打开,一个小官递过来一纸供状,“岳元帅,还是把字签了吧!”
  “签?什么罪行让我签?”岳飞冷冷地瞟了官员一眼。
  “其实,您就是不签,也只能如此了。送行饭已经备下了。
  “好!好哇!”岳飞仰天苦笑。“都已如此了,还有什么可签的呢?定的什么罪?”
  “莫须有!”
  “莫须有?”岳飞一声狂笑,“好罪!好罪!这是宋律上新定的么?依此律款,整个天下,谁都可以定罪处死!好吧,我签!总是一死,何必让你一个小衙役为难?”
  “拿纸笔来!”
  “不用!”岳飞劈手夺过供状,咬破食指,狠狠写下八个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供状扔了出去,岳飞仰天垂下两行浊泪,“悔不听道悦禅师之言,若随他去,何至受此不白之冤?”
  
  金山寺内,道悦禅师昂头看着漫天细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龙华寺内,克勤禅师也昂头看着漫天细雨,没有任何表情。
  “岳元帅!”监斩官呵呵一笑,“对不住了!说实话,我还真想等两天,让元帅您再过个年。没办法呀!秦丞相有令,让我今晚送元帅归西,下官也是没有办法呀!”
  “今天是年二十九吗?”岳飞心中想着,轻轻抬起低垂的头颅,昂头看着漫天细雨。
  一腔报国志,二十年出生入死,到头来都是如梦一场。什么忠奸善恶?什么家国仇恨?都要无声的淹没在过去里了,还有什么值得计较?
  霏霏细雨中,岳飞突然想起了道悦禅师的四句批言:“岁底不足(年二十九),谨防天哭(小雨),奉下两点(秦),将人害毒。”岳飞心中猛地划过一道闪电!
  道悦禅师如何有此等智慧?莫非菩萨转世?惊诧间,岳飞面含微笑,很想向金山寺的方向合十礼拜,却身负枷锁无法脱离。
  “若有来世,岳飞愿追随大师,学来菩萨智慧,再到红尘救助苍生!阿弥陀佛”……
  
金山道悦禅师露出久违的微笑。

佛果克勤禅师也露出久违的微笑。
  
  “咣!咣!咣……”钟鼓楼前,道悦禅师亲手推动巨木,撞响了召集僧众的法钟。
  
  “……今后,金山寺僧众好生修行,万勿懈怠!我于此留下一题,‘万法皆空,谁度众生?’将来谁能参破,则可去克勤处学习。若参不破,去也徒劳。好了!道悦也再无话说,大家回去休息吧,莫影响了明天的早课。”
  道悦禅师起身离开法座。大雄宝殿上云集的千八比丘顿时乱作一团!
“住持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怪怪的?”“我怎么感觉……不对呀!”……到处都是窃窃私语。
  “何立自南来,我往西边走,若非法力大,险些落你手!哈哈哈哈哈哈……”大雄宝殿里传来金山道悦高亢嘹亮的笑声。更令千八众僧一头雾水。
  
  一干监斩岳飞的经手人员齐集相府书房,等候相爷来问。
  秦桧急匆匆走进书房,摆手令诸人坐下。
  “岳飞死前说过什么没有?”他急急地问。
  “启禀丞相!”给岳飞送供状的小官站起回话,“岳飞曾说,悔不听道悦禅师之言,若随他去,何至受此不白之冤?”
  “道悦禅师?”秦桧一愣。
  “还有我从岳飞尸体上搜出的一张便条,有些奇怪!”验尸官也起身禀报。
  “拿来我看!”秦桧急急地接过道悦禅师送岳飞的四句批言。
  “岁底不足,谨防天哭,奉下两点,将人害毒。”秦桧看罢,猛地发出一声惊叫!“这到底是神还是鬼?怎么会连时辰天气都算的分毫不差!”他惊惶地看着批言,一连数遍。
  “此人若知道大金六狼主送我的那些书信,报与赵构,我秦桧如何能有命在!”秦桧心惊胆战地想着,遍身都是冷汗。
  “金?山?道?悦?他不是三十年前就烧死了吗?带何立!”
  
  大年三十,却全没有往年的笑声,鞭炮声。清早,从京城传出岳飞伏法的消息之后,京城,近郊,相邻州府……满大街小巷,突然间冒出了无数纸钱,再寒风中如雪花般飘飘洒洒,南宋的天空,一片凄凉肃穆……
午时,金山寺外,震天的马蹄声呼啸而来,转眼间将寺院围的水泄不通。兵马直接撞破山门,何立将军率众打马闯入,不敢给道悦刹那逃跑之机。
金山寺内的空地上,一千多出家僧席地而坐,敲着木鱼,诵着超度经文。
何立看了两眼,不敢逗留,打马直奔方丈室。

道悦禅师,安详地在蒲团上金刚盘坐,身披紫金福田袈裟,手结弥陀印,满脸都是微笑。
  一众寺内的高职比丘僧将禅师团团围住,敲着木鱼齐声诵经。
  “妈的!三十年前装死,三十年后还装死!”何立一脚踹翻身前的和尚,拔出佩剑冲了过去。
  “住手!”僧众间起身站起一个身披紫金福田袈裟的白眉老僧。
  “国!国!国师?”何立退了两步。
  “若要看道悦禅师是否圆寂,我可以让你来验看,只是得把宝剑请出方丈室,再把手洗净。邵隆,去给将军准备大悲水,洗手净面!”
  “是!”道悦禅师的侍者起身站起。
  “大师的法体本容不得你冒犯,只是不让你验看验看,你回去也无法交差。还请将军查看仔细,省的回去疑神疑鬼。若道悦禅师还有一息尚存,我克勤会随你回去领罪受罚。若确实圆寂,还请将军行跪拜之礼,自领冒犯之罪!”
  “是!”何立无奈地应到。
  
  十二  天理昭昭
  
  皇帝寝宫。
  高宗皇帝与佛果克勤大师相对而坐。高宗有些不悦。
  “我是否怠慢了国师?您又何故非要风尘退隐,置本王于不顾?”
“皇上恕罪!老衲年事已高,可寺里并无高徒,无人能领受衣钵。我老衲死不足惜,若我归西之后,这世上无人能与佛心相印,禅宗法门于我克勤手里断了传承,老衲可是罪孽深重哇!就算皇上再想听经闻法,这世上也没有个能讲明白经的人了!”
  赵构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国师去意已决,我也不便阻拦。希望大师尽快找到佛法传人,将佛法继续弘化于世间。”
  “谢皇上!”
  “国师,近来本王一直闷闷不乐。我总是想起那岳飞,忠奸实难断定!我也深恐错杀了忠臣良将,被世人耻笑。”
  “岳飞?可是那个京城中最大的绸缎庄老板么?”
  赵构愣了一下,猛地一声高叫:“忠臣良将岳飞!卖什么绸缎?”突然间,皇帝的眼角挂出了两颗泪珠,“佛果克勤当世菩萨,每当朕郁闷之时,总想听听大师的声音,心里多少总能平静一些,为什么?为什么连佛果克勤这样的人也不肯正正经经和朕说话了?”赵构猛地离座而起,将桌上的茶盏一挥扫地。太监急来打理,也被一声骂退。
  “皇上恕罪!”克勤苦笑道,“实是老衲也做不得准。那岳飞确是千年难遇的将才,有安邦定国的才能。可我是一吃斋念佛的人,并不懂国家大事,这样的人若造起反来,南宋危矣!我不知岳飞所想,怎敢信口胡说?”
  赵构无奈地坐回龙椅。“那安邦定国,国师就没什么话对朕可讲吗?当年玄奘大师也曾为太宗皇帝讲治国安天下之谋略,皆出自祖师的论著。”
  “安邦定国,非一人之功。需有明君,但必须也要有文武百官尽力辅佐,齐心匡扶社稷,上下一心,才能国泰民安。若只有明君而无忠臣良将,上有善行,下无善效,凭君一人,哪能一手而治万里江山?”
  “国师有理!想我大宋王朝,实无几个能人异士辅佐。又值那金人凶蛮好战,我虽有心建功立业光复大宋,却也无能为力呀!”
  “金人南侵,罪不在皇上。将官无能,皇上总不能亲自披挂上阵吧?”
  “正是!正是!若文武百官都像岳飞那般,谁人敢觊觎大宋?”
  克勤大师咳嗽了几声,赶紧以袍袖遮口。
  “国师感了风寒?”
  “嗯!近日偶感风寒,咳咳!要么,老僧就此退下吧!我怕传染了皇上龙体。”
  “我舍不得国师走哇!”
  “江山社稷为重!皇上龙体为重!咳咳!我一个和尚,只懂讲经,又不懂治理朝政之法,皇上怎可为了听和尚废话,咳咳,不顾惜身体!”
  赵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国师就回去好好调理身体吧,再去寻个高徒,将来为朕讲经说法!”
  “是!老衲,咳咳,退下,皇上保重!”
  “等等!”赵构凝眉看着窗外,思索片刻又转过头来。“国师的法号,是太上皇所起。您辅佐我多年,我也该再赐您法号!”
  “老僧谢主隆恩!”
  “国师圆顿菩提,已入佛智,我看国师就叫……圆悟吧!”
  “圆?悟?”克勤大师猛地瞪大了眼睛。他想起了自己的爱徒圆悟宗慈,不由得感慨万千。
  “国师!国师!”赵构看克勤神情有异,连呼数次。
  克勤大师醒过神来,“好!好!”他合十向高宗皇帝深深拜谢,“老衲从此,就叫圆悟克勤!”
  
  出了皇宫,圆悟克勤大师向天微微一笑,“道悦秃驴,你的徒弟,我的徒弟,都已经归位了。那欠打的迦楼罗也终于心有所悟,向我佛张开了他那金翅膀。只剩下老衲一个,还得慢慢寻找传法的继承者呀!这一众贼秃驴,为什么都走的这么早,把这么重的活儿留给我呢?哎!”
  
  不久后,金国再次南下侵宋,宋与蒙古结为联盟,联蒙抗金,金国被灭,彻底消失在历史舞台。
  但接下来,蒙古铁骑再次挥师南下,南宋江山又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一个崭新的皇朝,大元王朝,正在慢慢酝酿而出。奔腾的历史长河,仿佛又进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轮回……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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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20-10-31 22:35 |显示全部楼层
论金 发表于 2020-10-31 12:51
有空把里面的禅机单独拿出来谈谈。

      偷着谈!这不是佛教论坛,省的碰上反感佛教的观众挖苦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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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20-11-2 22:42 |显示全部楼层
泪水冲咖啡 发表于 2020-11-2 13:12
素子一来  就上精品连载  赞一个!
  赶紧连载  别吊人胃口

      不敢!我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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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20-11-11 00:16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学易 发表于 2020-11-10 07:56
读了一早上小说,作者功力了得。大赞!

          说的我都扭捏了,我都手足无措了。

          您是好人!我把您名字镌刻在我的心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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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20-11-11 00:23 |显示全部楼层
论金 发表于 2020-11-10 10:02
今天才看完。没想到演慧这么安排。

          放了这么久,你是舍不得一下看完了呀?

          演慧,我好不容易才给他安排这么个死法,虽然死的有点痛苦,好在死的有意义,临了还让他师父狠夸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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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20-11-12 08:40 |显示全部楼层
论金 发表于 2020-11-11 12:06
忙得团团转呢。

          忙了好,忙了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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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20-11-12 09:25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学易 发表于 2020-11-11 00:46
好,那等施主荣登彼岸时,莫失莫忘。你要不回来度我,我就拽着你的衣襟……

        看您说的!这么谦逊文雅。咱还指不定谁先荣登彼岸呢。要不,咱尽此一报身,同升极乐国吧!

        我四十多点学易,买了套曾仕强教授的易经的智慧。想看看易经到底讲什么,为什么那么神秘,有益。但只看到乾坤的门户,坤卦的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就没继续读了。感觉大智慧!我懒,怕学易经着了迷,影响我花时间学佛,佛教的楞严经楞伽经我还买了教材没学呢。我个人的执念,如果有时间学习,再喜欢的兴趣爱好也得给佛教的让步易经我确实也喜欢,但那不是我信仰。可懒劲一起,就什么都不学了。

       隐约觉得易经和佛教有类似的地方。比如看讲座,教授提到易字的解释,到底是易,还是不易?就很玄妙。自己想过一例子:前面一个大火坑,跳下去绝对死,绕过去绝对活。这能死能活肯定是不易的,但是跳还是不跳是可以选择的,是可以易的。易当下有不易,不易当下也有易,因此命数到底该死该活,没法儿做出绝对的肯定。
      佛教入门阶段也讲无常,没有永恒不变的。但要突破了对立,不可能永恒不变的无常规律,当下却是铁定的事实,就常了。无常当下即常。再说就非常非非常了。易字也能感到非易非非易的地方,似曾相识。

      不叨叨了,学了十几页的易经讲解,未触皮毛,不敢关公门前耍大刀不识好歹。换帖子转转,有机会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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